第二十七章 老黑之死

老杜看著麵前的屍體,愣了幾秒鍾,好像在思考,然後扭頭看向邊江:“在他胸口正中間割一刀,豎著往下切。”老杜命令道。邊江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啊?”

“啊什麽啊,我要不是身體不方便,就親自做了,你幫我給他開膛。”

“為……為什麽啊……”

“我要查他的死因。你就先照著我說的做,待會兒我再給你解釋。”老杜看邊江不動,又催促道,“還愣著幹嗎,你還怕屍體不成?他又不會坐起來吃了你。”邊江原本並不害怕,老杜這麽一說,竟有點發怵了。但他沒得選,隻能咬咬牙,站在屍體邊上,深吸一口氣,先把老黑的上衣割開,正要用自己那把彈簧刀對屍體開膛,老杜叫住了他:“等下,你那個刀不行,用那個手術刀。”

“哦。”邊江順著老杜的目光方向看去,在手術台一側的邊桌上找到了一把鋥亮的手術刀。幹淨的手術刀放在帶有汙漬的金屬托盤裏,顯得有點不搭。事實上,這把手術刀與這間密室裏的一切都不搭,它太幹淨,這讓邊江不禁想,也許這把刀是這間密室裏使用最頻繁的東西。

拿到手術刀後,邊江再也沒理由拖延了。在老杜的指揮和注視下,他將老黑的胸腔切開,溫熱的鮮血和屍體,讓邊江充滿了罪惡感,仿佛他是個真正的劊子手。邊江聲音顫抖地問:“然後呢?”

老杜考慮了一下,好像對邊江不放心,他擺了擺手,示意邊江先別動,然後驅動輪椅,來到手術台邊上,他先調整輪椅方向,跟手術台平行,然後固定住輪椅。緊接著,老杜把手伸向屍體的胸腔。由於輪椅比手術台低,所以他做這個動作有些吃力,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支起身子。他的右手最終伸進了屍體的胸膛,並開始摸索,好像在尋找什麽。

突然,老杜停下來,皺起眉頭,看向邊江,然後微微一笑,邊江完全不知道老杜在幹什麽,也不敢吱聲。隨後,老杜猛地一用力,從屍體的胸腔裏拽出來一個帶血的東西,屍體好像也跟著抽搐了一下。

老杜身體鬆弛下來,重新在輪椅上坐好,同時把那個帶血的黑色物體扔到了托盤上。他把手在手術台上的白床單上蹭了蹭,看了邊江一眼:“知道這是什麽嗎?”

邊江搖搖頭。“拿起來看看。”老杜說。邊江咕嚕咽了咽口水,吧唧一下嘴,愣是不敢伸出手去。老杜哈哈大笑:“怕什麽,看看!”邊江點點頭,咧著嘴,皺著眉,用兩根手指把那個血淋淋的東西拿起來。

那是一個麻將塊大小的黑色盒子,比麻將塊稍微薄一些,材質看起來像塑料,盒子裏甩出兩根細電線。“這是什麽?”邊江問。老杜嘴角往下耷拉著:“簡單點說,就是個炸彈,不定時的。我推測是有人遠程遙控,引爆了炸彈。至於具體的原理,我也得再詳細研究下。”邊江不禁瞪大了眼睛。老杜斜睨了邊江一眼:“是不是覺得很怪。”邊江連連點頭:“嗯,這炸彈是誰安進去的,為什麽要對老黑滅口呢?”邊江想了想,繼續說,“再說,植入這種東西,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完成的,肯定是有組織的。”

老杜看一眼邊江:“你說得不錯,繼續。”邊江不知所措地撓撓頭:“額……我就想到這些了。”老杜點點頭,抿下嘴,有些不以為然:“好吧,那咱們就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解決。”老杜控製輪椅遠離手術台:“先推到一邊去吧。”邊江趕緊把手術台的輪床推到了牆邊,並用麻袋把屍體蓋上,之後重新回到老杜旁邊。

“坐吧。”老杜指了指邊江身後的椅子。邊江坐下,雙手極其拘謹地放在膝蓋上,如坐針氈。“那麽緊張啊?”老杜淡淡地問。邊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哦,我第一次解剖屍體。”

老杜笑笑:“難怪。言歸正傳。你剛才提到,不知道是誰往老黑身體裏放了這個炸彈,覺得是個組織幹的,對吧?”邊江點點頭。老杜繼續說:“你猜得不錯,這確實是個組織,咱們已經知道他就是白樺樹,那給他植入炸彈的就是警察。”邊江不解:“警察不會這麽不人道吧?這麽對自己的臥底。”

“哼,我可沒說老黑是他們的臥底。我看啊,他頂多就是個線人。估計警察已經找到了老黑犯罪的證據,沒有批捕他。反而讓他戴罪立功。從此老黑成了線人,給警方提供有用的線索,同時警方還在他的身體裏埋了一顆炸彈,一旦他暴露了,就把他做掉。”老杜分析得很有道理,但他的推理建立在一個錯誤的前提下,那就是老黑是真的白樺樹。邊江知道,老黑不是白樺樹,給他植入炸彈的或許是警方,或許不是。

邊江覺得,極有可能是真正的白樺樹幹的,他怕老黑穿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幹脆就在柴狗的人抓住老黑後,把老黑滅口。他想辦法在老黑身體裏植入了炸彈,也許白樺樹早就想過讓老黑當自己的替死鬼了。

“其實在老黑之前,我們也抓住過幾個警察的線人,一直想弄清楚他們到底在我們內部布了一個多大的網,但每次都是這樣,馬上要問出點什麽了,突然就死了。那幫警察每次都能先我們一步!”老杜攥緊拳頭,憤恨地捶在輪椅的扶手上。

“所以你才專門挑選這麽隱蔽的地方?”邊江問。老杜點點頭:“對,知道今天這事的,除了柴狗和我,就還有你一個,哦對了,還有剛才接待你的那個人,沒想到,還是被警察先下手了,真他媽的……”老杜說完審視著邊江,眼神犀利,“你覺得對方為什麽能如此準確地掌握引爆時機?”

“你這是在懷疑我?”邊江反問。“哎,這話說得!不用這麽緊張,我隻是得弄清楚,所以要問問你。”老杜看起來很和善的樣子。邊江就說,自己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老黑身體裏有炸彈,如果老杜懷疑是他引爆的,那搜身好了,反正自己身上沒有引爆器一類的東西。

老杜卻說,如果真是邊江幹的,那引爆器也可能不在他身上,也許在他進理發店之前,就把引爆器給別人了,等他一進來,外麵的人就引爆炸彈。對於老杜的這種猜測,邊江哭笑不得,十分無奈,他坦誠地說:“你要是這麽說,那我更沒什麽好解釋的了。但是很顯然,剛才引爆的時機不早不晚,倒像是有人裝了竊聽器,知道我們這裏的一切。”

老杜眉頭緊鎖,點點頭:“你這麽說,倒是有幾分道理。”他重新拿起那個黑色小方盒,擦幹淨放進了兜裏,又回頭看了眼屍體:“看來還是得好好檢查下屍體。”說完,他看向邊江:“你來見我的事情,有沒有跟別人說過,或者,你來的時候,有沒有感覺自己被跟蹤?”

邊江回想來之前的事情,老杜來電話的時候,光頭和自己在一起,但邊江當時沒有告訴光頭自己要去哪兒,更沒跟任何人提過白樺樹一事。“沒有,沒人知道我來見你,也沒人跟蹤,至少我沒發現有人跟著我。”邊江十分肯定地說。老杜的臉陰沉下來:“那就怪了……”

邊江附和了一句:“我覺得這幫警察很不簡單。”這是他的心裏話,隨著他接觸的人和事越多,就越發現,警方有著極為隱秘強大的信息網和高級的偵查能力,而且布置這些的,絕非李剛一人。但想要抓住柴狗,剿滅這個盤踞在各個火車站的犯罪團夥,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嗯。”老杜點點頭,用手按了按額頭,很苦惱的樣子,“你以後多注意身邊人吧。”

邊江點點頭,揣測著老杜的話。之後老杜沒再跟邊江說話,邊江覺得有些無聊,也有點尷尬,想說點什麽,或者問問接下來要幹嗎,但看老杜蹙眉專心思考的樣子,邊江又覺得不該打擾。過了好一會兒,邊江實在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問:“那個……老杜,咱們接下來要幹嗎啊?還有老黑的屍體,該怎麽處理?”老杜看看邊江,歎了口氣:“屍體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自會處理妥當,再說人也不是咱們殺的。”

邊江點點頭,猶豫著,老杜看看他:“瞧你那樣子,有什麽話就說吧,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了。”邊江連忙說:“倒也沒有很多疑問,就是對這個密室有點好奇,這裏到底是幹嗎的啊,那吊死鬼似的娃娃到底是什麽東西啊?”老杜指了指邊江,搖頭笑道:“你呀!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

邊江看看老杜的臉色,也配合地笑了笑。老杜說:“這間屋子裏的一切都是為了審問犯人用的,這些你看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是道具罷了。”邊江環視四周,張著嘴,一副驚訝的樣子:“哦,原來是這樣,真是夠奇怪的。那犯人指的是?”

老杜瞥他一眼:“什麽人都有,老黑這樣的就算其中一類吧。”邊江把目光重新落在那個娃娃身上,看著那娃娃,他依然覺得毛骨悚然,就問老杜,說別的東西是審問犯人的刑具他都信,但這娃娃能幹什麽啊!老杜哈哈大笑:“用處大了,它可以是任何可怕的東西。”

邊江不解,但也知道不能再追問下去,老杜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套出話來的人。他恍然大悟似的說:“哦,那我沒問題了。”老杜點點頭,從兜裏拿出一盒香煙,拿出兩根,抬手示意邊江,讓他過來拿一根。邊江趕緊站起來,接過老杜遞的煙,同時掏出打火機,幫老杜點煙。老杜吐出一口煙霧,說:“抽完這根煙,我送你出去。”

邊江點頭說好,然後一口接一口地抽起煙來。老杜笑著問:“這煙怎麽樣?”邊江把煙拿在手裏,皺著眉頭仔細品味了下:“勁兒挺大,就是味道有點怪,怎麽一股烤大腰子的味道……”

“醒醒。醒醒了。”

一個有磁性的男人的聲音傳來,同時邊江感覺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猛地睜開眼。在他的麵前,是一麵樣式複古的落地鏡子。邊江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閉上眼使勁兒揉了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覺這並不是一場夢。他真的已經離開了密室,重新回到了理發店的VIP房間裏,而自己現在坐著的椅子下麵就是那條通往密室的暗道。

邊江努力回想自己是怎麽出來的,但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最後的記憶就停留在老杜給他的那支煙上。那煙的味道很怪,他記得自己當時還跟老杜說,怎麽有股烤大腰子的味道。這麽一想,邊江就猜到了,那支煙有問題,等他昏迷後,老杜才把他送上來。

是因為怕我知道出來的路啊,邊江心裏暗想。“你沒事吧?”剛才叫醒邊江的那個聲音再度傳來。邊江看向自己的身體一側,是那發型師。他連忙搖頭:“哦,沒事,現在幾點?”

發型師說:“上午九點。”邊江眨了下眼睛:“這已經是第二天了嗎?”發型師點點頭:“你在我這把椅子上可睡了好長時間了。”

邊江又問:“老杜呢?”發型師從褲子兜裏掏出一張卡,雙手遞給邊江:“回去了,他走的時候讓我把這個給你。”邊江雙手接過來,發現是一張空白名片,上麵隻寫了一個地址,其他信息一概沒有。邊江把名片前後都看了看:“這什麽意思?”

發型師嘴角微微向下,聳聳肩:“大概是想讓你去那兒吧。”邊江重新看著那個地址,越看越覺得熟悉。邊江問:“那老杜有沒有說讓我什麽時候過去?”

“他說等你醒了過去就行。”發型師說著看了看邊江的頭發:“去之前,給你理個發吧,再刮刮臉?你現在的樣子可有點狼狽。”發型師善意地說。邊江看向鏡中的自己,胡子拉碴,蓬頭垢麵,衣服也髒兮兮的。最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臉色真是比死人臉還難看。

“你這裏能洗澡嗎?”邊江問。“哈哈,能,浴室就在後麵,我帶你去。”發型師熱心地帶著邊江出了屋子,來到走廊裏。走廊裏地毯的花色很像土耳其地毯,牆上掛著名畫,有梵•高的畫作,也有宗教氣息比較強的畫,還有一幅是達•芬奇的《蒙娜麗莎》。邊江跟隨發型師的腳步,目光不由地被那幅《蒙娜麗莎》吸引。發型師停下腳步:“喜歡這張?”

邊江撓撓頭:“其實我不懂,就知道這幅畫挺有名,仿得挺好。”發型師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很有眼光,不過這幅畫可是真跡。”邊江也笑了笑,心裏想的是:別吹牛了,真跡怎麽可能在你這小理發店裏,那得多少錢,再說也不是錢能買到的,那真跡可是在羅浮宮裏展出呢。

“你不信?”發型師問。邊江就說:“沒有,沒有,我也不懂,就是印象中,這幅畫應該在法國還是英國來著?”

“法國羅浮宮。但那裏展出的是個贗品。”發型師說得很篤定,好像真的一樣。“哇,那你厲害了哥,這得好幾十萬吧?不對,不對,怎麽也得幾百萬,是不?”邊江問。發型師笑起來,沒有回答,就是他這個表情,讓邊江突然懷疑,難道這幅畫真的是《蒙娜麗莎》?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怎麽可能,就算是真品,也不會隨便掛在這樣的走廊裏。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走廊的盡頭。發型師打開一扇磨砂玻璃門:“去吧,裏麵有洗發水、沐浴露。好了叫我,我就在外麵,幹淨的衣服待會兒我給你放門口。”發型師說著指了指門口的穿鞋凳。邊江點點頭,道一聲謝,進入浴室,鎖上了門。他脫掉髒衣服,再次把那張名片拿在手裏,突然抬起頭,喃喃地說了句:“不會吧,見柴狗?”

邊江已經想起這個地址,那次他騙安然給柴狗送U盤,安然就讓一個KTV的服務員把U盤送到了這個地址,是一家台球廳,而柴狗喜歡打台球。在來之前,光頭也說,聽到可靠消息,柴狗要見邊江,還說柴狗要重用他,這麽一想,就錯不了,一會兒肯定是要去見柴狗。

邊江慌忙拿出電話,想給李剛打個電話,但號碼還沒撥出去,他馬上意識到,李剛給自己的備用電話已經放在了診所家裏,隨身攜帶的這部手機並不安全。邊江隻好重新把手機放下,想著一會兒出去後,先找公用電話,給李剛匯報一下情況,這樣比較穩妥。

快速洗完澡,邊江穿好發型師給自己放在門口的整套衣服。他坐在穿鞋凳上穿鞋襪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位紳士般的發型師,竟然連鞋子和**都給他準備好了,而且所有衣服和這雙鞋子的碼數都是合適的。邊江聞了聞衣服上的味兒,一股新衣服的氣味,隻不過沒有吊牌了。剛穿上的**倒是有吊牌,邊江猜想發型師是故意留下**上的吊牌,這樣邊江就知道**不是別人穿過的,便不會覺得別扭了。

邊江趕緊又看看鞋底,果然,這雙運動鞋也是全新的,鞋底沒有一絲灰塵。邊江更加疑惑,自己洗澡總共才用了十五分鍾,這麽短的時間,發型師怎麽可能去買來這些衣物呢?而且這一身衣服都是品牌的,加起來少說也有三千。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邊江想。發型師提前預料並安排好了這一切。

邊江穿好鞋,快步走到理發店的大廳裏。發型師正在幫一位中年大媽設計發型。他看見邊江後,上下打量了下,點點頭,好像很滿意似的,然後客氣地說:“你稍微等我一下。”邊江於是坐在一把理發椅上觀察著這位發型師,從那位中年大媽幸福的臉上就能看出來,她肯定是這位帥氣發型師的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