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理發師“陶德”
邊江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什麽,柴哥知道那次突襲?怎麽可能啊!別逗我了,哥!”
光頭神秘地看了邊江一眼:“我有依據的。”邊江連忙問什麽依據。光頭就說:“那天好幾個家接連被黑龍突襲,兄弟死傷了不少,可是柴哥的反應呢,你不覺得慢半拍?”
邊江想了想:“這麽說,倒還真是!我記得田芳打電話給他,他還讓咱們待命呢。”光頭指了指邊江,點頭道:“沒錯,柴哥那可是慢了好幾拍。當時我就有些懷疑了,後來跟別的兄弟聊天兒,知道了一些內幕,就更確定了。”邊江越發好奇:“哥你別賣關子了,趕緊跟我說說,到底咋回事。”
“阿強是我一哥們兒,他也是在那次突襲中幸存下來的一個。他跟我說自己和他家的老大逃出來後,老大馬上聯係到了柴哥,匯報了當時的情況,還提醒柴哥,下一個倒黴的可能是哪家。結果柴哥根本不著急。最後阿強的老大說的那個家,果然被黑龍順利拿下了。”
邊江不禁睜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柴哥故意讓黑龍殺了自己那麽多兄弟?我不明白,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就為了讓黑龍以為自己沒有防備,等涉及漢都站問題的時候,柴哥又擺出堅決的立場,讓黑龍以為這是塊肥肉?這鋪墊未免犧牲太大了吧?”邊江說著搖搖頭,停頓一下說,“我還是覺得不大可能……”
光頭倒是很淡定:“哼,就猜到你會這麽說。那你還記得龍頭嗎?”邊江點點頭:“記得啊,就是你們那晚拿下的地方,是黑龍最在乎的東西,不過我也就知道這些。”
“沒錯,我認為柴哥是早就對龍頭動心了,但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下手。因為混這條道的,也講究一個江湖規矩。先挑事的,往往會被同行認為不可交。沒有了朋友,在這一行是混不下去的。偏偏黑龍沒腦子,又自大,根本不在乎名聲,柴哥就名正言順地把龍頭拿到了。”
邊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問:“那龍頭不是還給黑龍了嗎?”光頭冷哼一聲:“你想得也太簡單了。柴哥那次就已經算是拿下了龍頭了。”邊江還是不太能接受,就問:“那死的那些兄弟呢?”光頭突然站住,反問邊江:“你以為柴哥真是好鳥,真在乎什麽兄弟情義?”
邊江沒有回答。光頭對柴哥的評價,讓邊江不敢附和。他記得大嘴說過,光頭對柴狗是很忠心的。邊江怕這是光頭在試探自己。光頭則繼續說:“他隻在乎個人的利益,死的那些人中,有的柴哥連見都沒見過,才不會在意。在他看來,拿到龍頭必然要付出代價,那些死去的兄弟就算是為龍頭犧牲了。”
“你怎麽會這麽了解柴哥的心思?”邊江觀察光頭的表情。光頭歎口氣:“我最初也不知道這些,但後來認識的兄弟越來越多,對柴哥的了解也就更全麵了。”邊江趁熱打鐵,追問道:“還有別的嗎?關於柴哥。”
光頭想了想,搖搖頭:“我就知道這些了,跟你說就是為了提醒你,待在柴哥手下,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兒。觀察好風向,機靈點!”邊江感激地看著光頭,特別認真地說了句:“謝了,哥。”光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客氣啥,眼下柴哥要轉型,咱們要是不想當炮灰,就得互相幫助,畢竟跟毒品打交道,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當然會互相幫助!不過……”邊江遲疑了下。光頭皺著眉:“喂喂,你小子別吞吞吐吐的行不,有啥話一口氣說完。”邊江抿了下嘴唇:“嗯,剛才我就想問了,龍頭到底是幹嗎的?”光頭倒是沒有隱藏什麽,直接對他說:“那是黑龍私設的一個化學實驗室,有非常優秀的人才,據說有一個教授級別的牛人。”邊江馬上問,那化學實驗室是不是製毒用的。光頭撇撇嘴,搖著頭說:“應該不是。就我了解到的,黑龍是想涉毒,但還沒開始,至於那實驗室是幹嘛的,具體牽扯到多少勢力,我也不知道。”邊江陷入沉思,光頭就推了下邊江的胳膊:“發什麽呆呢!”邊江一愣:“我還在消化你剛跟我說的這些。”光頭笑了:“輕鬆點,走吧,吃點東西去,待會兒還得去醫院看看大嘴呢。”
兩人簡單吃了頓晚飯就直奔醫院了。剛到大門口,邊江的電話響起來,來電的是老杜。
“邊江,現在有空嗎?”老杜的語氣中有幾分緊張。邊江馬上說自己有空。老杜低聲“嗯”了一聲,對邊江說:“白樺樹在我手裏。柴哥的意思是,審問白樺樹的時候,你最好也在場。畢竟那些證據都是你調查出來的。”
邊江不禁忐忑起來,因為這意味著,他要當場跟那個假的白樺樹,也就是老黑對峙了。而邊江根本就不了解老黑,一對峙,肯定會露出破綻。他看了一眼光頭,捂住手機,小聲跟光頭說:“你先去吧,我這有點急事得處理。”
“得。”光頭擺擺手,“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我走了啊。”邊江愣了一下,心裏想的是,光頭怎麽知道自己處境危險的……不過邊江並沒有時間來仔細考慮這些。等光頭走後,邊江立即對老杜說:“是不是讓我當場跟他對質?證據都很明顯了,不用這麽麻煩了吧?”
“是柴哥的意思。你現在就過來吧。地址是紅葉美發店,我現在就把具體地址給你。”老杜說。邊江木訥地答應著:“哦,好。”老杜掛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他用微信跟邊江分享了一個地理位置。
約一個小時後,邊江到了老杜告訴他的美發店外。這家紅葉美發店開在一個小區外,乍一看很普通,邊江忐忑地走上幾級台階,推開了美發店的玻璃門。一位男發型師迎了過來,笑著對邊江說:“請到裏麵的VIP區吧。”邊江知道這人是要帶他去見老杜,什麽都沒多說,跟著男人走進了裏間。然而,裏間隻有一套豪華理發桌椅,根本沒人。
邊江疑惑地看向那位發型師,發型師衝他微微一笑:“請坐。”邊江張張嘴,想問發型師這是要幹什麽,他又不是來理發的,但終於沒開口。發型師衝邊江微微一笑,很友善,無論神情還是舉止,都像是在把邊江當作真的VIP客戶對待。
邊江坐在了椅子上,發型師和他的目光在麵前的落地鏡裏交匯。鏡子是歐式複古樣式的,發型師的頭發染成了深藍色,一絲不苟地梳成三七分,整潔的白色襯衫加黑色高檔絲質細領帶,還有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眸,使他自帶一種陰森的哥特氣質,也有點貴族紳士的感覺。他的氣質和談吐跟這家小美發店一點都不搭,邊江心想。
“《理發師陶德》看過嗎?”發型師用極富磁性的聲音問。“嗯,以前看過,有點印象。”邊江笑笑,臉上的肌肉卻有些僵硬。在他印象中,那是個恐怖片,電影裏的那家理發店絕對是個黑店,理發師會把自己仇恨的人殺死,再把屍體給餡兒餅店送去做成人肉餡兒餅。
邊江一陣頭皮發麻,調整了一下坐姿,不過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他還是相信老杜不會害自己。發型師嘴角向上,沒有笑,隻是做出了一個笑的表情:“那你還記得那電影裏的理發店吧?椅子下麵有個傳送屍體的裝置。”邊江僵硬地點了點頭,他想發型師該不會搞錯人了吧,莫非把他當成了暗殺的對象?於是邊江趕緊解釋:“那個,是老杜讓我來……”
“別急。我這就送你去見他,提前跟你說一聲,是怕你下去的時候大叫起來,嚇到店裏的客人。”發型師說。邊江鬆一口氣,心想原來發型師並非要謀害他性命,而是要利用一條暗道把他送到地下去見老杜。隻是邊江不明白,為什麽老杜要選擇這麽隱蔽的地方審問白樺樹。
“準備好了嗎?”發型師看著邊江。邊江點點頭。發型師又說:“待會兒可能有點像滑滑梯,不用怕,也別叫,可以嗎?”邊江再次點頭:“快點吧,這樣耗著更嚇人!”發型師退後兩步,按下牆上的燈的開關,這間沒有窗戶的VIP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昏暗,與此同時,地板發出“哢吧”一聲。緊接著,邊江感覺到椅子座猛地向下傾斜,他一下子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隨即坐在同樣傾斜的地板上。
邊江開始快速下滑,由於眼前一片漆黑,他隻知道這是個隧道,很光滑,冰涼又狹窄。
終於,邊江落地了,他直接坐在了一張彈簧床墊上,尾骨有微微的脹痛感。地下室裏亮著微黃的燈光,邊江趕緊坐好,剛一抬頭,卻看見一個上吊的娃娃出現在自己的正前方。
布娃娃的頭耷拉著,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雙腿懸空,腳上的紅色小皮鞋看起來異常詭異。這娃娃和邊江在診所密室裏看見的那個幾乎一樣,他有些反胃。恐懼過頭的時候,會有這種感覺。
“來啦,邊江?”老杜的聲音從邊江的右側傳來。邊江看向老杜,見他坐在輪椅上,跟平常的時候沒什麽兩樣,老杜指了指那個布娃娃說:“嚇到你了嗎?”
邊江躲開布娃娃,回頭看了眼自己掉下來的那個通道口,那是天花板上的一個圓形窟窿。他來到老杜麵前:“老杜,咋搞得這麽玄乎,要嚇死人啊!”老杜微微一笑:“這種事還是隱蔽點好。”
“你很冷啊?”老杜看了眼邊江的小臂,他的胳膊上明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裏涼颼颼的,不過沒事的。”邊江大大咧咧地說,同時快速看了一眼這間密室。屋子中間擺著一張簡易手術台,靠牆放著的是一個十字架刑具,牆角有一個紮著口的麻袋。
這裏和診所的密室確實很像,不過牆上除了大片被水浸濕的痕跡,並沒有用血寫成的字,這一點跟診所密室很不一樣。隨後邊江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間密室根本沒有門!剛才他滑進來的通道是這裏和外界聯係的唯一途徑,要想從那鑽出去,很難。
“老杜,那個……我有個問題。”邊江小心說道。老杜撇下嘴,無所謂的樣子:“說吧。”“咱們一會兒咋出去?”邊江問。“哈哈!你還怕我把你關在這不成?”老杜的語氣怪怪的,他那張慘白浮腫的臉上帶著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邊江趕緊擺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因為你也得出去嘛!”
“放心吧,一會兒肯定能讓你出去。”老杜控製著輪椅來到牆角的麻袋邊上:“來,幫我把這袋子打開吧。”邊江從兜裏拿出彈簧刀,走到麻袋邊上,他半彎下腰,割斷紮麻袋的繩子。他邊割繩子,邊問老杜:“你不是說柴哥也來嗎,怎麽沒看見他?”
“我可沒說柴哥要來。我說的是柴哥想讓你在場。”老杜重申了一遍。邊江看一眼老杜,尷尬地笑了下:“啊對,我理解錯了。”麻袋解開,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出現在麵前。邊江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老黑,之前在檔案袋裏的照片上看見過。老黑本人的膚色比照片上顯得還要黑,他五官粗獷,身體壯碩,不過此時已經被打暈過去,臉上還掛著從額頭上流下來的兩道血跡。
“喂喂喂!醒醒啦!”邊江用力拍了拍老黑的臉。老黑皺了皺眉頭,哼唧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半眯起眼看著邊江,隨即恢複了一點意識,對邊江罵罵咧咧地說:“你他媽是哪根蔥,竟敢綁我,我可是柴哥的左膀……”沒等老黑說完,邊江一拳頭打在老黑的眼眶上,老黑吃痛,更加憤怒,罵得也更起勁兒了,連邊江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邊江隨即又是一拳頭打過去,這次他直接打在了老黑的鼻子上,而且下手很重,老黑終於疼得說不出話了,鼻血一下子流出來。
邊江回頭看看老杜。老杜隻是挑了下眉頭:“開始吧。”邊江愣了下,點點頭:“哦,好。”他知道,老杜的意思是讓他開始拷問老黑,問清楚老黑是怎麽跟警察聯係的,組織內還有沒有別人跟他一樣,老杜想通過老黑牽出更多警察的線人。邊江知道,老黑肯定會否認,而且很可能在審問的過程中出錯,暴露出邊江根本就沒有調查過老黑,甚至讓老杜看出來老黑不是真的白樺樹。但邊江此時騎虎難下,他想不想問,敢不敢問,都得問下去。
他一把揪住老黑的頭發:“你是不是警察的臥底?說!”老黑舔了舔流到嘴唇上的鮮血,衝邊江嘿嘿一笑:“我是……”他眼珠子瞪得老大,死死盯著邊江,張著嘴,呼吸困難:“咯咯咯……我……咯咯……”他想說話,喉嚨裏卻像堵了一口痰,連一個完整的詞也說不出來。
“他這是什麽情況?”老杜急促的聲音從邊江身後傳來。邊江也很著急,快速回頭看看老杜,茫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突然就這樣了,有點像突發心髒病。”老杜的聲音驟然提高:“不可能!”
“有救心丸一類的藥嗎?”邊江問。老杜著急地說:“我怎麽可能有那東西。趕緊跟他說話,別讓他就這麽死了,我覺得他有話要說。”邊江趕緊不停地跟老黑說話:“大哥,你別死啊。我們跟你開玩笑的,我道歉,你振作點,我們這就送你去醫院,不過你要振作……”
“咯咯咯……咯咯……”老黑喉嚨裏依然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眼睛緊緊盯著邊江,好像他也想牢牢抓住這最後一口氣。老黑皺著眉頭,眼神裏充滿了怨恨,那是將死之人的詛咒。邊江心頭一震,額頭上的汗流了下來。
他繼續呼喚老黑,但老黑眼中的生命之光正漸漸熄滅。老黑張著嘴,呼吸的間隔越來越長,仿佛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似的,最終,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顫抖,老杜吐出一口黏液,再也不動了。
“死了?”老杜尖銳的聲音讓邊江猛地一哆嗦。邊江沒有馬上回答,他先用手試了試老黑的鼻息,又摸了摸老黑的脈搏,然後回過頭,對老杜搖了搖頭:“已經沒心跳和呼吸了。”不知怎的,老黑的死,讓邊江心裏更加不踏實,仿佛老黑是被他害死的。
老杜緊繃著嘴,嘴角向下,看起來很生氣。他身子往後一靠,控製著輪椅來到屋子中間,麵朝那個詭異的上吊娃娃,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禱告似的,就那麽靜靜看著,眼神虔誠充滿敬意,同時有又幾分慚愧。邊江心想,莫非老杜是某個邪教組織的成員?沒準兒連柴狗都不知道。
邊江離開老黑的屍體,低垂著腦袋來到老杜麵前:“他死前就說了句‘我是’,我也不知道他是在承認自己是臥底,還是別的……”老杜扭過頭來,麵容冷漠,眼神裏有一絲殘忍:“死了說什麽都晚了。”邊江卻非常疑惑:“可是怎麽可能……”
“你覺得是怎麽回事?”老杜的語氣怪怪的。邊江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會不會是我把他打死的,可能是……他心髒不好,承受不了那幾拳頭。”老杜卻搖了搖頭:“跟你打他沒關係。”
邊江鬆一口氣,但老杜緊接著說:“據我所知,老黑的身體非常健康,他的心髒也沒有任何問題,這猝死很不正常。”邊江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他疑惑地看著老杜:“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正常死亡?換句話說,他是被人殺死的?”
“對。你現在把他的屍體搬到這裏來。”老杜冷冷看著邊江,好像殺死老黑的就是邊江。老黑死了,邊江當然會輕鬆不少,畢竟這樣就不會穿幫了,但眼下的情況,對他依然不利,因為老杜的眼神裏透著對邊江的不信任。邊江走回老黑的屍體邊,看著老黑依然瞪著的雙眼,他用手幫老黑合上了眼睛,老黑的屍體已經開始僵硬。
邊江的內心一陣愧疚,不管怎麽說,老黑的死都跟他脫不開幹係。在真正的白樺樹給邊江的那個檔案袋裏,其實還有一個跟這次事件沒什麽關係的文件。那份文件不能證明老黑是白樺樹,但全是他幹的壞事,老黑身上背負的人命債也不止一條,殺人,強奸幼女,虐待他自己的父母,等等。從道德角度講,如今他死有餘辜,邊江和真正的白樺樹不過是替天行道。
他們用一個罪行累累的惡棍代替白樺樹,解除了白樺樹的危機,看起來是一箭雙雕,無可厚非。但邊江看著老黑的屍體時,還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壞事。邊江緊緊抓住了麻袋口,一咬牙拖起麻袋,艱難地把屍體拖到了老杜身邊。
“把手術台推過來,把屍體放上去。”老杜指了指自己前麵的空地。邊江照做,他把屍體橫在了老杜麵前,老杜又讓他把裹著屍體的麻袋去掉。等做完之後,邊江站起身來,發現那個詭異的娃娃正對著屍體,仿佛在盯著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