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奴婢忠心護主反害主 晉商失義設局卻入局

這一日傍晚時分,於懷清離開客棧後,席茂之、孔孝綱和杜元珪也隨後去盤點貨物了,客棧內獨留許春花一人。

作為王熾的奴婢,許春花已然習慣了他們進進出出地忙碌,打算收拾一番,就回房去睡覺。卻在這時,有人走進來,問她是不是許春花。

許春花回頭看了一眼那人,見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漢子,從其裝束和長相來看,應是買賣城本地人,便答道:“我正是許春花。”

“總算是找到許姑娘了!”那漢子急道,“你家主子及其相關人等,因在晉商茶葉裏摻鴉片,如數被抓了。”

許春花聞言,花容失色,急忙放下手裏的東西,道:“他們剛出去不久的,如何就全部被抓了起來?”

那漢子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你也是異鄉人,又是一個小姑娘,就特來告知你一聲,趁著他們還沒來這裏,快點逃吧。”

許春花未經世事,一聽王熾等人如數被抓,芳心大亂,然慌歸慌,無論如何她也是不願獨自偷生的,道:“主子遇難,我豈能苟且偷安,即便是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處!大哥可知他們被關在何處?”

“這種時候就算知道他們關在哪裏,也是進不去的。”那漢子道,“不過你若是執意想救你的主子,我倒是有一個法子,或可一試。”

許春花天真無邪,對那人的話絲毫未起疑心,聽他說能救她的主子,又驚又喜,忙道:“望大哥賜教,許春花感激不盡!”

那漢子道:“此計凶險,或要犧牲你自己,你可還願否?”

許春花想也沒想,道:“但要能救出主子,許春花死而無憾!”

那漢子道:“你現在就去晉商總會,說茶葉裏的鴉片是你做的手腳,與你主子無關,如此一來,他們便不能拿你的主子怎樣了。”

許春花貝齒一咬,慨然道:“多謝大哥成全,就如此做!”

當許春花那嬌弱的身影出現在大堂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之一驚,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莫非就是證人?

於懷清身子倏地一震,清瘦的臉白得嚇人,他和王熾把這個局裏麵的細節算了又算,然機關算盡,卻沒想到他們會利用許春花來破局。

熊摯臣的臉色同樣也不好看,這一場較量他完全站在了王熾的這一邊,即便是不能給劉勁升等人以沉重的打擊,他也希望給他們些顏色看看,教他們知道他不是紙糊的老虎。他在夾縫中待得太久了,亟須站出來證明自己,可如果此戰失利,那麽他今後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

“你可認得她?”劉勁升冷笑著瞥了眼於懷清,臉上掛了種反敗為勝的快感,轉首朝許春花道,“許姑娘,你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吧。”

許春花估計是未曾麵對過這樣的大場麵,明顯有些慌神,她恐慌地望了眼於懷清,然後又在大堂內掃了一眼,這才戰戰兢兢地道:“是我……一時糊塗,在你們的茶葉裏摻了鴉片……我隻是想幫主子,若是你們要責怪,就怪在我一人頭上,放了我的主子吧!”她起先還有些結巴,說到主子時,眼裏已湧出淚來。

於懷清聞罷,驀地一聲痛歎。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春花啊,你救主心切,方寸大亂,中了人家的計了!

劉勁升問道:“你一個小姑娘,如何能想出這等歹毒之計,可是有人指使?”

許春花連忙搖頭道:“沒有,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沒人指使嗎?”劉勁升眼裏寒光一閃,“那我且問你,你的鴉片從何而來,又是如何知曉我們的貨放在何處?”

許春花本來就慌,且因其心性單純,哪裏能回答這些問題?一時支支吾吾地說不上話來,急得淚水撲簌簌而下。

“答不上來是嗎?”劉勁升掃了眼許春花旁邊那人,又道,“且帶她下去。”

於懷清看著許春花,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大堂外突地傳來一聲暴喝:“誰敢動她,爺爺劈了他!”

話音甫落,一道人影風一樣地卷將進來,大堂中寒光一閃,一道刀光挾著萬鈞之勢向陶鬆年奔襲過去:“你個為老不尊的老匹夫,倚老賣老,仗勢欺人,爺爺剁了你!”

眾人大驚,紛紛起身躲避。與此同時,大堂內躥出十來個大漢,往那人湧了上去。

“住手!”於懷清鐵青著臉大喝道。

“三弟住手!”就在於懷清出聲喝阻時,門外又奔來一人,正是席茂之。

叮叮叮幾聲大響,孔孝綱的刀與那十幾人兵器碰在一起,金鐵狂鳴。

“都把兵器收起來!”陶鬆年雖然吃驚,但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之輩,未露絲毫恐慌之色,“把這裏當作舞刀弄槍之所了嗎?”

於懷清冷哼道:“孔兄弟,這是商場不是江湖,商場的刀殺人不見血,把你的刀收了吧。”

孔孝綱掃了眼周圍的那些人,見他們漸漸退開,當下也收了刀,轉身朝許春花道:“春花,你被他們騙了!”

許春花見他們陡然出現,又驚又喜,含著淚道:“主子呢?”

孔孝綱大聲道:“放心吧,王兄弟很快就會回來!”

席茂之一步一步走到大堂中央,掃了眼兩邊的人,目光如電。他體形魁梧,紫赯色的臉下一部胡須迎風而動,威嚴自生,沉聲道:“諸位都是商界精英,朝廷命官,是有身份的體麵人,舉手投足該符合身份才是,誆騙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利用她的單純和無知威脅對手,就不怕為人所不齒嗎?”

這話看似說給大家聽的,實則針對的是陶、劉等人。劉勁升自然聽得出來,轉首朝席茂之道:“她都已承認了,人證物證俱在,莫非你還想否認了不成?”

魏伯昌走出兩步,說道:“憑區區一個小姑娘自然做不出那等事,這件事乃背後有人指使,已無須辯駁,老夫以為,真正齷齪之輩該是你們吧!”

“是嗎?”席茂之眼裏精光一閃,冷冷一笑,霍地走出門去,再回來時右手牽了一人,往大堂內一扔,道:“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此人是誰!”

劉勁升、魏伯昌兩人定睛一看,臉色頓時就變了,那人正是前去引誘許春花的漢子。

孔孝綱手一揚,刀鋒呼的一聲,落在那漢子的頭頂,厲喝道:“爺爺隻會給你一次機會,若有半句虛言,就送你去見閻王!”

那漢子是本地人,按照劉勁升的想法,差一個外人去做這件事,會更隱秘一些。誰想聰明反被聰明誤,利用不相幹之人雖然隱秘,但危險係數卻也大得多,經人一逼,立馬就會和盤托出。

那人隻覺得頭頂寒氣逼人,嚇得魂不附體,如實交代了誘騙許春花的經過,且還把劉勁升賞的十兩銀子拿了出來。陶鬆年見狀,白眉一皺,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

孔孝綱哈哈一笑,收了鋼刀,道:“看你還算老實,滾吧!”

席茂之朝眾人一拱手,道:“請諸位就座,接下來還有好戲讓大家欣賞。”

看著眾人重又落座,陶鬆年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劉勁升看了眼魏伯昌,禁不住心頭狂跳,眼裏明顯地露出不安之色。魏伯昌也不知道席茂之還會出什麽招數,隻覺這一次的交手,他們已完全處於被動,毫無還手之力。

席茂之靜靜地看著大夥兒入座,回首朝外麵喊了一聲:“杜將軍,把人帶進來吧!”

話音落時,隻見杜元珪一手持刀,一手提著百裏遙走入堂內來。

百裏遙的出現,對陶鬆年、劉勁升等人而言,其震驚程度不亞於於懷清見到許春花,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人,在對方的安排下偏偏現身出來!

劉勁升的目光像刀一樣散發著寒光,往熊摯臣的身上一落,“熊大人,衙門大牢莫非是對外開放的嗎,牢裏的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熊摯臣的左手驀地在旁邊的茶幾上重重一拍,“啪”一聲響,震得上麵的杯盞叮當直響。隻見他站起身,麵對杜元珪咆哮道:“誰借你的膽子,敢去牢裏提人!”

“熊大人……”杜元珪剛要解釋,卻又被熊摯臣喝斷了,“你們這些商人,表麵上一口一個熊大人,暗地裏將本官視作狗熊了吧,可有誰將本官放在眼裏?”

熊摯臣淡漠的臉此時萬分激動,似乎要將多年來的委屈,趁著這個機會一下子發泄出來,抬起手指著周圍的那些商人,紅著臉道:“此人毆打衙役,挑釁官府之威,為本官親自下令所抓,如果你們還將我當作朝廷命官、是買賣城一方之父母,就把這人給我送回大獄去,要不然的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長駐買賣城之人,他們平時所看到的熊摯臣,是遇上任何事都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之態,鮮有見過這般大發雷霆的臉色,一時間大堂內落針可聞,誰也沒敢出聲。劉勁升等人則換了一副態度,等著看席茂之如何收場。

誰知於懷清四兩撥千斤地淡淡一笑:“熊大人,此事涉及茶葉摻鴉片一案,事急從權,望您見諒。如您一定要追責,待破了此案後,要殺要剮,不才悉聽尊便,如何?”

“你說什麽?”熊摯臣目光一轉,“你能當場破了此案?”

於懷清道:“席大哥的性子不才是了解的,若無十全之把握,不會做這等冒險之事。”

此話一落,全場頓時躁動起來。

“若是破不了此案,本官拿你法辦!”熊摯臣悻然拂袖,轉身入座。

席茂之朝百裏遙道:“百裏遙,洗清你不白之冤的時候到了,說吧。”

百裏遙抬起頭,往劉勁升看將過去,目光依然若鷹隼一般,冷峻而孤傲,但劉勁升能從他的眼裏讀出一絲歉意以及些微的內疚,不由得心頭暗暗一震,他到底背著我做了什麽?

隻見百裏遙轉向熊摯臣道:“熊大人,有件事您錯了,當時我沒想要毆打衙役。”

“哦?”熊摯臣奇怪地道,“你沒想要打衙役,那要打的是哪個?”

百裏遙道:“我想要打的是那幫吃裏扒外的東西。”

熊摯臣眼裏精光一閃:“你氣衝衝地上去,要打的是你們自己的人?”

“不錯。”百裏遙點頭道,“隻是衙役一看我要動手,以為我要向他們發難,不由分說便棍棒相加,我不得已之下才動手自保。”

劉勁升驚得起身站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百裏遙轉首朝劉勁升道:“往茶葉裏摻鴉片的是魏伯昌的人!”

此話一落,大堂之內頓時就如炸開了鍋,大家禁不住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你說什麽?”魏伯昌臉色蒼白地看著百裏遙,心裏升起一股寒意,他雖還沒理清楚這裏麵的頭緒,但已然意識到,自己讓人設計了!

陶鬆年忍不住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百裏遙道:“龍票一事弄得我們焦頭爛額,因此劉大掌櫃把運輸貨物的事交給了魏伯昌負責。其實我對魏伯昌是不太信任的,在重慶時山西會館跟祥和號就是死對頭,後來不過是因了共同的利益,才走到一條道上,既非同心,何以同德?”

魏伯昌慌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百裏遙,心想我與你有何仇何怨,要這般地往我身上潑髒水?

隻聽百裏遙繼續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暗中留意他們的舉動。當日的那批貨抵達倉庫時,我看祥和號的幾人神色有些異常,就躲在貨倉的角落觀察他們的動靜,果然,在裝貨時,他們往貨裏塞東西。”

劉勁升禁不住問道:“莫非他們塞的就是鴉片?”

百裏遙道:“當時我沒想到他們會做這等事情,隻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就等裝完貨後,悄悄地跟了上去。到了關卡時,衙役例行檢查,不多時,他們便跟衙役吵了起來。我怕被他們察覺,隻敢遠遠地跟著,由於距離較遠,未曾聽見究竟在吵些什麽。不一會兒,衙役估計是被惹惱了,招呼幾人來就要卸貨。那畢竟是我們山西會館的貨,既然讓我撞見了,豈能不管不問?於是我大喊一聲住手,衝了上去。官差識得我是劉大掌櫃的人,見我衝過去,以為是要動手,就取出兵器不由分說與我打了起來。直到牢裏我才知道,我們的貨裏被摻了鴉片。”

“你在胡說什麽!”魏伯昌瞪大了眼睛,清瘦的臉滿是驚訝和恐慌。如果這個罪名被落實,他一生的清譽就徹底地毀了,而祥和號或也將隨著他一起墜入萬劫不複之地,“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百裏遙冷哼一聲,道,“在背後下黑手的事你是第一次幹嗎?”

劉勁升霍地回頭,看向魏伯昌,看到了他的恐懼和驚慌,看著這個老同行、老對手,劉勁升一時難以接受他會在這種時候下黑手,可卻又不得不信,商業之爭不亞於戰爭,為了利益有什麽事幹不出來?

“來人!”熊摯臣黑著臉一聲暴喝,“將魏伯昌抓起來,關押候審!”

話音落時,兩個衙役從門外撲入,把魏伯昌架起來就走。

孔孝綱站在大堂的中央,在看到魏伯昌被架走時,回頭看了下不遠處的席茂之,似乎是在請示什麽。席茂之避開他的目光,望向別處,微微地點了下頭。孔孝綱得到授意,倏的一聲大喝:“無恥之輩,留他何用!”寒光乍起,一閃而沒,還沒待那兩個衙役回神,便看到眼前一道鮮血飛濺,同時覺得他們手裏的人身子一矮,往下倒去。

“住手!”於懷清想要喝阻時,卻已晚了。他看著濺了一身血的孔孝綱,臉上滿是責備之意,手刃仇人,快意恩仇,痛快是痛快了,可與祥和號的梁子卻是結下了!

孔孝綱、席茂之兩兄弟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魏伯昌,幾乎同時仰首閉目,心中默念:俞兄弟,我們為你報仇了!

這一番突生的變故,讓大堂內的其他人皆是驚懼不已,再定睛去看時,魏伯昌已然倒在血泊中,與世長辭了。

那兩個衙役看著自己身下的屍首,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熊摯臣走上前來,瞟了眼孔、席兩人,道:“把他們兩人帶回去!”

熊摯臣帶人走後,於懷清看了眼杜元珪,杜元珪會意,疾步走上去,把許春花拉了回來。於懷清朝著陶鬆年一拱手,亦揚長而去。其餘眾人渾然沒想到,一次好好的協商會竟以血濺大堂收場,紛紛起身告辭。

看著眾人走盡,精心策劃的一次會議,成了人家的主場,陶鬆年的臉上禁不住掠上一抹落寞之色,遙想當年,他也曾叱吒商界,為人所敬畏,今已風光不再,非那些年輕人之敵手了。他朝劉勁升看了一眼,道:“你在買賣城已被孤立,當務之急需辦好兩件事:一是重拾晉商之聲譽,且不管那鴉片是誰指使摻進去的,也別去管是出於什麽目的,都別再去追究了,要盡快讓這件事平息下來,把你手裏的貨拋出去;二是盡快差人去趟京城,找到刑部的人,讓他們發一張通緝令過來,逮捕於懷清等人,若是下手慢了的話,魏伯昌就是你的下場。”

劉勁升恭身應是:“我與他們的較量既已到了明麵上,非生即死,定當全力以赴,不負陶公所望!”

陶鬆年示意其下去,與此同時,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百裏遙。這個細微的動作,並沒逃過劉勁升的眼睛,但他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身退下。

次日一早,劉勁升完全遵照陶鬆年所言,不再追究此事,為快速平息風波,他下令將那批摻了鴉片的茶葉公開焚燒,並宣布跟祥和號斷絕來往,不再有業務上的聯係。

當從那些恩仇中脫身出來的時候,劉勁升突然覺得無比輕鬆,思維亦開始冷靜起來。焚燒了茶葉,又立馬著手做了兩件事,一是差人去北京找刑部的人,企圖借朝廷之力,在短時間內將王熾等人一網打盡。又叫來百裏遙,讓他去收購祥和號在買賣城的倉庫。

冷靜下來的劉勁升是極其可怕的,百裏遙接到這命令時,瞳孔開始收縮,不由得遲疑了一下。魏伯昌剛死,祥和號上下正在氣頭上,這時候去動他們的產業,何異於送死?

劉勁升冷冷地道:“你是不願去嗎?”

百裏遙低下頭:“如若掌櫃叫我去死,我也不得不從。”

劉勁升冷笑道:“你是劉某的左膀右臂,劉某如何會讓你去死?”

百裏遙不答反問:“我明明看到了魏伯昌陷害你,將他揭發出來,有錯嗎?”

劉勁升兩眼一眯,射出道精光來,“這就是你當眾揭穿魏伯昌的理由嗎?”

百裏遙一聲歎息:“看來大掌櫃果然已不再信我!”

“我信你!”劉勁升看著百裏遙,加大了聲音,頗有些激動地道,“知道昨晚我為何不曾質問你嗎?因為我的內心也在掙紮,我不敢去相信多年的夥計,竟夥同他人來害我!”

百裏遙眼裏寒光一閃,“嘿嘿”一聲怪笑:“敢問大掌櫃,我害了你何處?”

“我本想利用許春花,將王四置於死地,可你卻當眾打了我的臉,讓所有人看了笑話!”劉勁升厲喝道,“而且如此一來,晉商名譽掃地,今後我們的貨還如何銷得出去?”

百裏遙沉默了會兒,沉聲道:“我承認我有私心,想利用席茂之脫離囚牢。可我當時在牢裏,並不知道你的計劃,更不知道昨晚晉商總會裏發生了什麽,若是大掌櫃以此為理由殺了我,我無話可說。但是有兩件事,我必須向您說清楚。”

劉勁升眉頭一挑:“什麽事?”

百裏遙道:“其一,昨晚於懷清和熊摯臣是在演戲給你們看,他們在赴會之前,就已經拿到了我的口供,你們拿許春花去誣陷王四,是有欠考慮的;其二,就算我不出現在會場,晉商同樣會名譽掃地,這件事的玄妙之處就在於,他們利用了我和你未曾溝通的空子,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劉勁升紅著眼看了他許久,突地吐出一口氣:“不管如何,祥和號的地盤必須盡快拿下來,不能讓它落入他人的手裏。”

百裏遙沒再說話,躬身退將出來。在離開房間的時候,他隻覺脊背發涼,仿佛後麵有一把刀正朝他襲來!

顯然,劉勁升還是在懷疑他,或者說憎恨他沒將魏伯昌摻鴉片一事在私下裏解決,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捅了出去,使其難以收場。現在叫他去做這件事,是在試探他的忠心,也想通過此事要看看他到底是向著哪一邊的。

百裏遙陰沉著臉大步走出來,至大門口時,抬頭深吸了口氣,生死考驗的時刻到了!

百裏遙的腦子迅速地轉動著,思量脫身之法。如果去了,唯死而已,若是不去,劉勁升就會趁機發難,更不能去找人商量,此時他無論出現在誰的府上,劉勁升都會立馬撲上來,當場將他擒獲。那麽他該怎麽辦?

於懷清走入牢房的時候,發現這裏的監獄環境比刑部要好得多,至少沒那麽潮濕,也沒那股令人窒息的難聞氣味。可是當他看到席茂之、孔孝綱兩人蹲在牢裏時,依然不免泛起一股心酸,從重慶、北京到買賣城,都要讓他們經曆一次牢獄之災,為了在這世上爭得一席之地,亦為了他們共同的理想,這一路而來,委實遭了太多的罪!

於懷清正要拱手見禮時,席茂之、孔孝綱突地跪倒在地,大聲道:“於先生,我等兄弟錯了!”

於懷清吃了一驚,忙走到門邊道:“快些起來!”

孔孝綱道:“人是我殺的,於先生若是要罵,就罵我吧!”

“俞二哥命送西堂,不才何嚐不是耿耿於懷哪!”於懷清歎息一聲,道,“劉勁升估計還想去刑部拿通緝令,置我們於死地,他們那是死有餘辜。兩位快些起來,莫要折煞不才了!”

起身後,席茂之道:“魏伯昌死後,局麵會更加凶險,先生可想過要如何應對?”

“無妨!”於懷清看著兄弟倆笑了一聲,“那麽多困難都挺過來了,何妨再多這一道坎!你們就在這裏安心待著,不才去找熊大人。”

席、孔兩兄弟稱好,於懷清拱手辭行出來,急匆匆地去找了熊摯臣。

熊摯臣端坐在椅子上,木無表情的臉怔怔地看著於懷清,嘶啞著聲音道:“你利用百裏遙成功離間了劉、魏,他們必然懷疑百裏遙,以劉勁升的處世方式,怕是也會利用他逼你我現身。”

“劉勁升行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才早有防備。”於懷清道,“不才今日此行,就是來讓大人吃顆定心丸,我們已打算收局,劉勁升沒有反擊的機會了。”

熊摯臣眼睛一亮:“於先生如此有把握?”

於懷清捏須一哂,點了點頭。熊摯臣又道:“如果他去了京城拿通緝令呢?”

於懷清道:“有句話叫自作孽不可活,他們自己挖的坑,就讓他們自己去跳,這一回不才要跟他們來個了斷!”

“於先生既如此說,本官也就放心了。”熊摯臣嘴角一撇,像是在笑,“那麽接下來你要本官做什麽?”

“演一場戲!”

“哦?”熊摯臣發覺自己對這個書生越來越感興趣了,“舞台在何處?”

“祥和號倉庫。”

百裏遙站在街頭,木然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並非什麽良善好欺之輩,在生與死的抉擇麵前,更不會為保護他人而做出犧牲,他是在想,此時去哪個地方,既能不讓劉勁升懷疑,又能讓自己脫身。

快到晌午了,太陽曬在身上讓人十分不適,百裏遙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驀然眼裏精光一閃,舉步往前走了出去。

他要去熊摯臣處,劉勁升雖急著想揭穿他的身份,將其一舉拿下,總不能連朝廷命官一起抓了吧?

正自行走時,突聽有人喚他,轉首一看,卻是街頭一個算命的,當下沒去理會,兀自往前走。剛走兩步,又聽那算命人高聲念道:“三千裏戈壁,無處埋恨骨,江山多嬌,爭奈壯誌未酬,空留恨。”

百裏遙聞言,霍地停下腳步,回頭再次向那算命人看去,眼中寒光一閃,上前兩步,站在算命人麵前。

那算命人微哂道:“請先取一枚錢幣,以作酬。”

百裏遙依言摸出一枚錢幣,手一抬落在桌上,錢幣滴溜溜一轉,停於背麵,顯示著“當十”兩字。

鹹豐朝的錢幣正麵是“鹹豐元寶”字樣,反麵則以“當十”“當百”標記麵額,百裏遙的這枚錢幣以反麵示人,並不奇怪,可那算命人卻故作神秘地道:“閣下正處於十字路口,何去何從,委難選擇。”

百裏遙眼睛一眯,鷹隼般的眼更顯孤冷:“先生賜教。”

那算命人笑道:“答案已在此錢幣之上。”

百裏遙目光一轉,又落在錢幣上。算命人又道:“錢幣為反,便是你要走的路。”

錢幣為反,便是幣錢,莫非意為必須往前之意嗎?百裏遙道:“先生也說了,在下正處十字路口,那麽究竟是要前往何處呢?”

“原是要去往何處,便去何處。”

百裏遙一怔,拱手稱謝,轉身往祥和號倉庫方向而去。

祥和號倉庫裏人聲鼎沸,吵吵嚷嚷,倉庫前偌大的廣場上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有洋人、官差及祥和號的夥計等,而在倉庫的大門外,則站滿了圍觀的群眾。看到這幅場景,百裏遙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更加確信那算命人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在外麵聽了會兒,原來是一家叫萊克的俄國公司,趁火打劫,要收購祥和號的這塊地盤,祥和號群龍無首,一時亂作一鍋粥,說什麽的都有,就是沒人能站出來拍板。

熊摯臣出現後,說要給他們拿主意,可祥和號的夥計見到熊摯臣的邊上還站著於懷清時,頓時怒從心起,操起家夥就要動手。

百裏遙到的時候,正好遇上祥和號的人跟官差對峙著,要衝上去讓於懷清償命。他擠開圍觀的人群,快步走了進去。

“諸位先不要亂,且聽不才一言!”於懷清高聲道,“魏大掌櫃之死,不才固然難逃罪責,可歸根結底此事是何人挑起來的?”

於懷清故意把話頭一頓,霍地手一伸,指向不遠處站著的百裏遙:“是他!是祥和號和山西會館的利益之爭,導致了魏大掌櫃之死,不才的兄弟隻不過是一時衝動,充當了他人的劊子手!”

祥和號的夥計畢竟沒有參與當天的會議,不明就裏,再者在事發當天,他們確沒有往茶葉裏摻雜什麽鴉片,那百裏遙胡編亂造,誣陷魏伯昌,說不定茶葉裏的鴉片就是他做的手腳,一時氣怒交織,大喊著衝向百裏遙。

百裏遙見狀,著實吃驚不小,在祥和號的夥計衝過來的當兒,他迅速地瞟了眼於懷清。是時,他如沐春風一般,連眼角都含著笑意。百裏遙瞬間便明白了過來,當下把牙一咬,決定挨這一頓打。

棍棒拳腳相加,雨點般地往百裏遙身上落去。百裏遙大叫著、咒罵著,抱著頭東躲西藏,想要逃出去卻怎麽也衝不出重圍。

“住手!”熊摯臣大叫著讓衙役上去解圍,“再不住手,本官把你們統統都抓了!”

衙役介入後,百裏遙這才從人群中逃竄出來,往倉庫大門方向落荒而逃。

熊摯臣朝於懷清瞟了一眼,隻見於懷清會意一笑,轉身朝祥和號的人道:“哪個是倉庫管事的?”

話音落時,人群裏出來一人,道:“我就是。”

於懷清道:“魏大掌櫃之死,不才也是十分之痛心,請你相信,不才此行絕非是來看你們的笑話,而是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

熊摯臣在一旁道:“在來的路上,本官和於先生商量了一下,眼下你們群龍無首,無人主事,又與鴉片一案有染,即便你們是清白的,在業務上也會大受影響,徒守著這塊地盤,也無多大意義。本官和於先生的意思是,趁著還能賣幾個子兒,盡快出手罷了,總比血本無歸的好。”

那倉庫主事也明白這個道理,業務上開展不了,又要給底下的人吃飯、發工錢,硬撐著終非長久之計,當下皺了皺眉,道:“可是……”

“本官知道你的難處。”熊摯臣道,“你們的少掌櫃來了,本官替你們解釋便是了。”

那倉庫主事聞言,躬身稱謝,轉身跟俄國人商談去了。

於懷清噓了口氣,回身拱手道:“多謝大人!”

看著百裏遙青一塊紫一塊的樣子,劉勁升不禁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真的還對我忠心,揭露魏伯昌摻鴉片一事,真的是讓別人鑽了空子?可轉念一想,這事又透著古怪,此番山西會館跟祥和號聯手,目的就是為了排除異己,且在天津的時候,桂老西又因此而死,魏伯昌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對我下黑手嗎?可這事若說是王熾所為,似也說不通,祥和號的夥計豈會聽命於他,來害自己的掌櫃?

思忖間,忍不住又看了眼百裏遙。百裏遙癱坐在椅子上,雖說渾身發疼,但劉勁升的神色卻盡落在其眼裏,當下咬著牙忍痛讓自己坐正一些,道:“大掌櫃可是在想,魏伯昌有什麽理由在這時候對您下手?”

劉勁升眼中的寒光一閃:“你倒是說說這是為何?”

百裏遙冷冷一笑:“那麽大掌櫃可有想過,我有什麽理由背叛於您呢?”

劉勁升驀地一怔,心想是啊,自己尚且不信魏伯昌會下黑手,何以要懷疑貼身助手之不忠呢?思及此,他不禁問道:“除非你讓我相信,這一切都是王四布下的局。”

百裏遙眉頭一揚,道:“這一切當然是王四布的局,這個局的名字叫作,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劉勁升暗吃一驚:“此話怎講?”

百裏遙道:“大掌櫃也看出來了,茶葉摻鴉片是照搬了我們在重慶的手段,難道你不覺得魏伯昌之死,也似曾相識嗎?”

劉勁升驚道:“北京的軍火案?”

“不錯!”百裏遙道,“俞獻建死於西堂,然後再用軍火作為引線,將他們引入絕境。如今魏伯昌一死,你勢必懷疑於我,接下來他們就會利用我,一步一步將您引上死路。”

聽完這一番話,劉勁升將近日來所發生的事,細細地想了一遍,越想越是吃驚,瞪著眼問道:“可是在茶葉裏摻鴉片之事,他是如何做到的?”

百裏遙冷哼一聲:“他能去彼得堡放火,為何不能在祥和號做手腳?”

劉勁升聞言,又吃了一驚:“那麽王四逃向俄國後,遲遲未見他現身,卻是為何?”

“這或許是此局中最大一個包袱。”百裏遙沉聲道,“所謂圖窮匕見,當此包袱抖開來時,便是對您下手的時候了。”

劉勁升不可思議地看著百裏遙,有些不敢相信身在俄國的王熾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威脅,但是此局詭異莫測,卻又不得不信。“你覺得他下一步會怎麽做?”

“恕我愚昧,尚難猜透。”百裏遙道,“大掌櫃若是還信得過我的話,不妨聽我一言。”

“說吧。”

“以不變應萬變。”百裏遙道,“在接下來的幾天,任他出什麽招,您隻當視若無睹,專等北京的通緝令到來,將他們一網打盡。”

劉勁升聞言,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叫來兩個下人,把百裏遙攙扶下去,叫他好生休息。百裏遙被人扶著走出去時,暗暗地長舒了口氣。

轉瞬十日,這十日來買賣城並無發生什麽事情,波瀾不驚。

然而十日來,劉勁升的內心卻是波濤洶湧的,每一天都過得不平靜。京津幫和王熾的貨源源不斷地湧入,晉商的貨因為發生摻鴉片事件,加之利用一個小姑娘捏造事實的劣跡,鮮有人問津,每日損失的銀子均以萬計。

茶葉銷售的旺季即將過去,如果再不能解決當下之困境,今年的茶葉生意將一敗塗地。

今日的天色陰沉沉的,烏雲低垂,估計傍晚時分便要下雨了,然雨前的空氣卻是沉悶得緊,使人透不過氣來。劉勁升心頭本就煩悶,再加上天氣的因素,越發地坐立不安。

在走廊裏轉了幾圈,又走到室內,叫下人泡來一壺茶,並使人去把百裏遙叫了過來。

須臾,百裏遙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劉勁升擠出一抹笑意,讓其在自己的對麵坐下:“這鬼天氣讓人煩悶,我們來喝幾杯茶消消胸中之濁氣。”

百裏遙瞥了他一眼,“大掌櫃的心有鬱結?”

劉勁升淺呷了口茶,歎息一聲:“貨物源源不斷地運進來,卻沒銷售出去,倉庫隻進不出,積壓的貨越來越多,豈能不煩?”

百裏遙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轉首望了眼外麵的天色:“這些天來,買賣城倒是顯得平靜,可這平靜的下麵,不免暗濤激流,這時候拚的就是耐性。”

劉勁升苦笑一聲,“這幾天,我也想了一下,待刑部的通緝令到了之後,固然能將王四踢出買賣城,可這無關生意,到時候我們的貨還是會滯銷。”

百裏遙道:“生意上的事,大掌櫃是行家,莫非果真沒法子了嗎?”

劉勁升道:“這段日子我的心確實有些亂,對眼下的局勢反不如你看得清楚,你若有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生意無非是行情好時,低進高出,行情欠佳時,低進低出罷了。做生意如戰爭,勝敗屬常事,少賺多賺無須過於在意,挺過眼下的難關才是最要緊的。”百裏遙道,“大掌櫃何不低價拋售出去?”

劉勁升替彼此的杯子裏都倒滿了茶,然後道:“打價格戰是生意上的常用手段,我何嚐不知?隻是京津幫、王四等方麵的貨,近期都大量湧入買賣城,量多價低,我們的貨毫無優勢。”

百裏遙沉吟了會兒,道:“萊克公司最近收了祥和號的地盤,又在附近圈了幾塊地,用於擴建倉庫,想來需求量定是少不了,大掌櫃不妨找他們談談。”

“萊克公司的動作確實不小。”劉勁升皺了皺眉頭,“隻是此前並未聽說過這個公司,劉某心裏覺得有些不踏實。”

“俄國的公司恰如咱們的商號,多得緊。”百裏遙道,“隻要他能接受我們的貨,公司的性質並不重要。”

劉勁升將茶一口飲盡,然後吐出一口氣,道:“此話倒是在理,明日我跑一趟萊克公司看看!”

幾乎與此同時,於懷清提了兩壇酒,正在牢裏跟席茂之、孔孝綱對飲。

席茂之笑道:“此次的計謀端是周密得緊啊,竟是連我們都被騙了!”

“可不是嘛!”孔孝綱頗有些不滿地瞟了眼於懷清,“當得知王兄弟被杜將軍追殺逃去了俄國的消息時,真是急煞兄弟了。大家都是出生入死過來的,何須欺瞞!”

孔孝綱哈哈笑道:“他倆都在俄國,王兄弟豈非遭罪得很!”

席茂之也笑了一聲,問道:“劉勁升的龍票究竟是何人拿的?”

於懷清拂須道:“杜將軍沒拿,那定然是百裏遙拿了。”

席茂之道:“那真是一著險棋!”

“的確是著險棋。”於懷清道,“按照計劃,杜將軍本是要把百裏遙除了,以絕後患,不知道是他覺察到了危險,還是本就有反叛之意,竟做出了那般出人預料的舉動,不才也是未曾想到。”

孔孝綱道:“這一次的苦肉計會成嗎?”

“應無問題。”於懷清道,“劉勁升做事雖心狠手辣,但人終歸是有感情的,一則他不願意去相信百裏遙會背叛,二則此計天衣無縫,他即便是有所懷疑,也找不出破綻。”

席茂之道:“那麽接下來……”

“接下來你們很快就能出去了。”於懷清打斷了他的話頭,道,“然後我們就離開買賣城。”

席茂之見他不願往下說,便也隻得住嘴。孔孝綱訝然道:“為何要離開?”

於懷清眉頭一沉,道:“洋人入侵,已成定局,他們會在國內直接收購或生產商品,買賣城的功能會日漸削弱,早回重慶,早做打算,才是長久之計。”

席茂之聞言,深以為然,道:“回重慶也好。”

劉勁升出了門後,並沒直接去萊克公司,而是轉首去了晉商總會。

陶鬆年對他的到來,似乎並沒感到意外,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後,道:“你是心裏沒底嗎?”

劉勁升點點頭。陶鬆年又道:“是不信百裏遙,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隻怕是都有。”劉勁升道,“我不太相信王四有如此大的能耐,卻又感到時時落在他所布的局裏,忐忑不安。對百裏遙的感覺也是如此,我不信他會背叛,卻又覺得處處可疑,甚至懷疑他指引我去萊克公司談業務,都是一個圈套。”

“你的懷疑是對的,在這種情況下不能相信任何人。”

劉勁升眼睛一亮:“陶公也如此認為嗎?”

陶鬆年白眉一挑,道:“萊克公司收購祥和號倉庫當日,於懷清為何會出現在現場?如果隻是為了調節,熊摯臣足矣,他現身倉庫豈非多此一舉嗎?”

劉勁升暗自一震,瞪大了眼道:“陶公以為,收購祥和號也是他們演的一場戲?”

“你的這個對手的確可怕,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令人難以揣度。”陶鬆年道,“不過老夫總覺於懷清一幹人,與萊克公司有千絲萬縷的牽扯,為保萬無一失,老夫勸你暫時不要與萊克公司接觸,等刑部的通緝令到了,再相機行事。”

“糊塗!”陶鬆年加重了語氣道,“命重要還是銀子重要?”

劉勁升連忙恭敬地稱是,然其表麵上雖聽取了陶鬆年的意見,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他一方麵不相信王熾有如此大的能耐,可以指揮俄國人的公司;另一方麵相信自己在生意上的直覺,低價拋貨莫非還能出什麽問題不成?當然,為了顧及陶鬆年的顏麵,他不得不虛與委蛇,拖延幾日,再作計較。

可這不等還罷了,一等之下劉勁升越發覺得不安。三五日過後,萊克公司果然如預期的那樣,開始大量收購茶葉,京津幫及其他一些各地的商人,紛紛運貨過去。而劉勁升手握幾萬斤茶葉,因了瞻前顧後,遲遲未曾出手,全部積壓在倉庫裏,一時心急如焚,心想若是再不行動,待萊克公司飽和了,我的貨還能賣給誰去?

這一日,劉勁升拋開顧慮,大步走出門去與萊克公司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