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罡三才陣

馬如龍前腳剛出,茅無極後腳就被帶到了刑房。刑房裏擺滿了各類刑具,牢頭皮笑肉不笑地對茅無極道:“今兒個可要對不住您啦,誰讓咱們是吃這口飯的呢。您得罪了馬隊長,馬隊長想要您的命,今天就得我們幾個來伺候您上路。您心裏要明白,到了陰曹地府告狀的時候,就說是馬如龍要您死,可和我們沒有幹係……”

牢頭也隻是應景的說辭,不待茅無極回答,便吩咐道:“來啊,指夾子伺候著……”

話音剛落,隨即便有獄卒拿來“指夾子”。這指夾是兩根堅硬的槐木棒組成,長約一尺,一頭套在環中,另一頭綁有繩索,繩索一收便將木棒夾緊,是專門用來夾犯人手指的血腥刑具。

茅無極一看便知道是怎麽回事,喝道:“還沒開審,你們就怎能如此濫用私刑?”

“我說,您是真糊塗哪,還是在裝蒜?”牢頭陰陽怪氣地道:“在這黑水鎮,天高皇帝遠,得罪了馬隊長就是天大的罪過!”說著指夾子已經套在茅無極手上。

茅無極行走江湖十餘年,哪裏受過這般冤屈,知道今日自己是虎落平陽要被惡犬欺辱了,本想施法一走了之,卻擔心給人落下口實,以後要來黑水鎮是難上加難了,那樣的話,還怎麽捉拿千年狐妖?

思及此處,茅無極心中不禁嗟歎連連。

獄卒開始收繩索,“哢吧哢吧”作響,木棒已經將茅無極十指夾緊,茅無極不動聲色,暗自念起金剛咒抵抗。獄卒用盡全身力氣繃緊繩套,木棒也已經彎曲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形狀,可是茅無極依舊神色如常,竟似絲毫覺察不出疼痛一般。

這樣搞了一盞茶的功夫,茅無極不呼不叫,臉色平靜,牢頭覺得奇異,吩咐牢卒把指夾子撤開,再看茅無極手指,隻是表皮略微顯出幾道紅印,竟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真是奇了!”牢頭驚呼道,接著又拿來大夾棍、竹簽子、紅烙鐵等物,一一在茅無極身上招呼,結果大夾棍夾在腿上如同夾在石頭上一般,竹簽子戳在手指上斷成了兩截,烙鐵在火爐上燒了半個時辰,卻也隻能在茅無極身上燙出一小塊紅印而已,接著又是水浸、煙熏幾樣手段。茅無極隻是垂頭不語,暗自運動心法來化解,他雖然不怕這些刑具,但是牢內酷刑折磨花樣繁多,稍有鬆懈便會受傷,茅無極精神繃緊,不過多時便出了一身汗水。

這樣一直折騰到下午,獄卒們都累的渾身是汗,再看茅無極雖然精神有些頹唐,卻似乎並未傷到筋骨。牢頭這時心中漸漸起了殺意,咬牙道:“牢裏三十六大刑七十二小刑,我就不信沒一個能治得了你!來,拿鋸齒小刀,拿粗鹽,咱們動真格的了!”

茅無極抬起頭來,盯著牢頭道:“莫要欺人太甚!我知道剛才你們是懾於馬如龍的**威,才對我百般羞辱,我可以不怪你們。但如果你們太過分,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怎麽?你怕了?”牢頭心底發寒,嘴裏卻不肯服軟。

茅無極歎了口氣,“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人心真是頑劣!我勸你莫再助紂為虐,於人無益,也傷了自己陰德。”

幾句話說得鄭重,牢頭禁不住愣了半晌,忽道:“道長,還沒請教您的道號是……”

“貧道茅無極。”

牢頭聽到“茅無極”三字,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揚手就打了自己兩個耳光子,顫聲道:“快快快,把茅道長放下來,放下來!”

獄卒們沒料到牢頭竟忽然有如此轉變,都是十分驚詫,牢頭沒時間多解釋,自己動手把茅無極從木架子上解了下來,又搬來一張幹淨的椅子招呼茅無極坐下,接著跪倒在地就開始死命磕頭。

“你這是何意……”茅無極不明所以,奇道。

牢頭看茅無極衣衫破爛,身上隱隱顯出傷痕,雖知他隻是皮外傷,但心內已然十分慚愧,磕頭如搗蒜,額頭都紅出血印,這才道:“道長,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您可是我魯家的救命大恩人啊!”

“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茅無極忙過來攙扶牢頭,牢頭卻怎麽都不肯起來,跪在地上隻是磕頭。一旁的幾個獄卒都驚呆了,不知道頭兒今兒個到底是吃錯什麽藥了。

茅無極見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道:“你先說說是怎麽回事,你我素未相識,這大禮我是受不起的!”

牢頭抬起頭來,又是羞愧又是自責,竟流出淚來,這才道:“我……我是真沒臉來見您啊!”

幾番安慰之下,這牢頭情緒稍緩,娓娓道來:“道長可記得去年秋天,虎頭嶺上的書生魯義?”

“魯義?”茅無極低頭沉思道,“聽名字倒是有些印象,可是中了蛇妖迷魂計的那位公子?夜黑風高獨闖山路,能活下命來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牢頭雙眼滿是感激:“魯義是我弟,我叫魯恩。要不是您,他早死在那蛇妖手中了!我弟一回到家,便在正堂供上了您的名號,發誓一輩子都要記住您的大恩大德。可是我……我真是禽獸不如!”說著,他又抬起巴掌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茅無極慌忙攔住他,當時自己隻是一心想著捉妖,救人則是順手而為之,事後也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竟在此地遇上那魯義的哥哥,想來還真是因果循環。旋即淡淡一笑道:“修道之人,除妖救人是天職所在,你不必太在意了。”

“您可以不放心上,可我們兩兄弟卻是萬萬不能啊。”魯恩依舊滿心內疚,看到刑房裏滿地破爛的刑具,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算了,你起來咱們好好說話。”茅無極一臉大度,絲毫沒有責怪的樣子。

魯恩答應了一聲,吩咐獄卒端來好酒好菜招呼茅無極。幾個稍有點見識的獄卒聽說這老道就是名震湘西的一代宗師茅無極,想起剛才所作所為,也是滿心忐忑,當下也不吝嗇,好酒好菜滿滿地擺了一大桌。

茅無極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卻也並不覺得太餓,隻撿著素菜清淡地吃了幾口,見魯恩和牢卒們都恭敬的站著,便道:“你們也坐下一起吃啊。”

“您不責罰我們,我們就感激涕零了,怎麽敢和您一起並桌吃喝?”魯恩恭敬地道,又在旁倒酒遞菜地伺候。

茅無極渾身不自在,道:“我看你們這些人本性並不壞,隻是處在這黑獄汙穢之地,又有個馬如龍那樣的上司,上梁不正下梁歪,才會做出這麽多暴虐的事情。不過你們須記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今生作惡多了,早晚會有報應的……”

魯恩和獄卒們諾諾稱是。魯恩這時轉口問道:“道長,您是怎麽和馬隊……馬如龍結下梁子的?他可是個難纏的家夥。”

茅無極將城關和客棧之事簡單說了說,歎道:“馬如龍秉性頑劣,為禍鄉裏,若不痛改前非,隻怕天道循環,今生就會有現世報。你們和他走得近,有機會可以勸他幾句……”

“他若聽勸,就不是馬如龍了。”魯恩歎了口氣,又問道:“且不去說他,道長,您今後什麽打算?”

“我來黑水鎮本是有要事處理,沒想到竟惹上諸多是非,耽擱了好些時日。”茅無極道:“我且先在這裏安頓幾日,等我徒兒來匯合。至於馬如龍,正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還是希望能與他冰釋前嫌……”

“道長真是宅心仁厚。”魯恩下意識瞄了一眼門口,又道:“這馬如龍是個斤斤計較,欺軟怕硬的小人,如果不是仗著他姐夫在縣城裏當個什麽官,他怎能做到這黑水鎮保安隊長的位置?”

吃飽喝足了,魯恩擔心著馬如龍再次來探監,便說道:“茅道長,這裏不宜久留,您還是去找您的幾個徒弟吧,有機會先出黑水鎮再說。剩下的事兒我來和馬如龍周旋,大不了不做這個牢頭便是……”

“那可不行!”茅無極毅然道:“我茅無極可不是那種為了保全自己而將朋友至於險地的人,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那馬如龍暫時也奈何我不得。”

魯恩聽得心中敬佩不已。大家你言我語說了一陣,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麽好法子來,眼見天色漸黑,徒弟們還沒消息,茅無極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這時牢房外傳來腳步聲,馬如龍帶著一眾保安隊員走了進來,一眼便看到茅無極已經被鬆了綁,頓時火冒三丈,喝道:“你們是要做什麽?要造反嗎?”

“馬隊長,您一定是弄錯啦!”魯恩見馬如龍臉色不善,心內一陣恐慌,小心翼翼道:“他……是鼎鼎大名的茅無極茅道長,汪鎮長的客人。”

“住口!你是在拿鎮長壓我嗎?”馬如龍咆哮道,他已經察覺到了牢頭和獄卒們的態度的變化,冷笑一聲,道:“喲,看來這牢裏頭是要變天兒了。你們也在這裏吃了好幾年油水了吧,是該風水輪流轉,換換人了。”

這分明是**裸的威脅,魯恩等人心頭也開始不安起來,真要失去了這工作,連生計過下去都難。

馬如龍卻不再看他們,轉頭對茅無極說道:“你本事可不小,居然把我的手下們都給治得服服帖帖的。他們都說你是茅無極,我卻怎麽看怎麽不像。”

茅無極還沒來得及答話,馬如龍忽然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狀:“對了,茅無極可是天下第一的道術大宗師啊,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如果你能擋得住我的槍子兒,那我便相信了你,如果抵擋不了,嘿嘿,那也隻能怪你自己學藝不精了……”

“這怎麽行?”魯恩驚道:“茅道長再怎麽修煉也是肉身凡胎,哪裏扛得住槍子兒?馬……馬隊長,可不待這樣欺負人的。汪鎮長他老人家也是一向崇道禮佛的……”

“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馬如龍轉眼變了臉色,厲聲道:“給我滾一邊去!等收拾了這老道再來收拾你!”

憑心而言,這符咒是否能擋住子彈的衝擊力,茅無極自己也沒底。但此事關係到魯恩的生死,他卻不能遲疑,便道:“我接受便是。隻是你需答應我,若通過了考驗,你以後休得再為難這裏牢頭和獄卒們。”

馬如龍恨透了茅無極,巴不得早點除之而後快,見他答應了下來,心下狂喜,忙點頭道:“那是當然,我馬如龍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與這幫兔崽子們一般見識。”

“道長!你何必以身犯險……不值得的……”魯恩心中洋溢著濃濃的溫情,在這閉塞的小黑牢,從沒人如此關切到自己的安危,為了茅無極,他哪怕豁出性命也願意。

茅無極擺手道:“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馬如龍懶得聽他們閑言碎語,目露凶光,吩咐道:“來啊,舉槍!”

他手下的四五個保安隊員們聽到,嘩啦一聲都各自舉起漢陽造步槍,槍口清一色對準了茅無極,就等待著隊長下令開槍。

魯恩等人看得是心驚肉跳,茅無極卻是不慌不忙,手中捏著金剛符和雙環符,眉宇間隱隱有紫氣流竄。雙環符象征天地合一,配在身上可以意通天地,調用自然之力,而金剛符則會祭出金剛罩護體,抵禦萬物。但符籙最終能發揮多少效用便取決於催動符籙之人自身的修為了。

茅無極念了幾句咒語,二符竟忽地騰起一陣火焰,牢房內立時大亮。茅無極右腳化圓,走了個八卦五行陣,漸漸地,他全身籠罩起一層金黃色的光罩,看上去猶如金剛羅漢下凡一般,魯恩等人暗聲喝彩,連舉著步槍的保安隊員們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馬如龍心中暗叫不好,他雖是地痞無賴,卻也識貨,咂了咂嘴唇,狡黠道:“慢!那桃木劍、布囊、乾坤袋,還有那些紙符都是客棧一案的證物,證物怎麽能隨便讓疑犯帶在身上?去,把這些證物都拿過來收好了!”

眾人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要收了茅無極的法器讓他無處防身,這哪裏是什麽比試,分明就是想殺人滅口!幾個保安隊員懾於茅無極威嚴,誰也不敢上前。

馬如龍見手下不聽話,頓時喝道:“你們幾個都聾了?不聽老子命令,這個月都別想領俸祿了!”

喊了幾嗓子,開始有幾個膽大的保安隊員躍躍欲試,可誰都不敢正眼瞧他。

茅無極此時正專心運功護體,保安隊中一個尖嘴猴腮的小矮個兒東子趁他不備,將桌上的乾坤袋給順走了。

“小心!別碰那繩子!”茅無極厲聲喝道。

東子嚇了一大跳,手一抖,那乾坤袋便掉在了地上,袋口開了一小道縫隙,隻聽“嗚嗚”兩道陰風,從其中撞了出來,頓時牢房中所有人都覺得渾身一陣冰冷。

茅無極臉色大變,暗道:“這下可糟了,兩隻厲鬼重見天日,勢必更加凶猛。”

他話音未落,便見兩隻黑影在空中肆意漂浮,瞎衝胡撞,似乎還在判斷目前自己身處何方。眾人一見那陰森恐怖的黑影,知道這就是茅無極所說的厲鬼了,頓時都嚇得驚慌失措,呆呆地佇立在原地。

雖然情勢混亂,但茅無極心如明鏡,他知道此時最要緊的是不能讓鬼魂依附到人身上,趁著厲鬼還沒有發動攻擊,沉聲道:“這裏十分危險,你們都快把門窗關好,速速離開!”

幾個保安隊員聞言略微有些清醒,如折翅蒼蠅一般向門外撞去,魯恩卻道:“道長,我留下來幫你……”

這時,兩隻厲鬼“嗷——”地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如利刺一樣鑽入每個人的耳中,大家心頭都是一驚。茅無極目光閃爍,顧不得回答魯恩,一把奪過自己的布囊,喝道:“還等什麽?都快出去!”說著便從布囊中找尋治鬼除魔的法器。

黑牢中卷過一陣惡寒,眾人慌作一團,紛紛向牢門口擠去,一刹那間,空中懸浮的兩條黑影忽然掠身一晃,黑蛇一般襲向身下快嚇破了膽的保安隊員肥貓和猴子。

兩人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黑影便如霧氣一樣貫穿他們體內。幾聲淒厲的驚叫後,兩人癱軟到地上,麵色已然變成灰黑色,全身的肌肉也如泄了氣的皮球般慢慢幹癟下去。

眼見二人被厲鬼吸幹了精陽之氣,占據了身體,當他們再睜開眼時,雙眼已經變成了餓鬼般的血紅顏色,幹瘦漆黑的身軀從地上一躍而起,直撲距離最近的活人而去。

其他生還者又恐又驚,看到往日熟悉的同伴竟然變成了噬人的厲鬼,都大聲亂叫向牢門口擠去。牢門寬隻有兩尺,加之這些大老爺們兒塊頭又大,刹時被擠了個水泄不通。馬如龍被人群夾住,厲聲喝道:“快給老子讓開!再不讓開老子斃了你們……”

性命攸關,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給麵子,更何況他這小小的保安隊長?馬如龍喊了幾聲,發現一直在這自說自話,心中一急,竟矮身鑽出人群向茅無極跑過來。被厲鬼纏身的肥貓與猴子如同得了狂躁症,抓著黑牢裏的柴刀就是一頓亂砍,一時間血沫橫飛,斷肢遍地,哀嚎連連。

馬如龍見肥貓和猴子把自家兄弟當菜砍,心中害怕,生怕下一個會輪到自己,於是乎立馬躲進茅無極身後,嘴中漸漸有些服軟了,顫聲道:“茅……茅道長,你……以你的法力,對付這兩個小雜碎應該不成問題吧……”

茅無極翻了翻被馬如龍收繳的布囊,卻隻找到了幾張尋常咒符,其他的不知被那些天殺的給丟棄在哪個角落裏了。茅無極歎了口氣,道:“都沒了……,無根水也沒了,不然怎會讓這兩個孽障如此囂張。”

“肥貓”和“猴子”仿佛很有靈性,彼此相視一眼,竟緩緩地將牢門關閉起來,血紅的目光在驚慌的生還者身上慢慢地掃過。眾人緩步後退,跌跌撞撞,他們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已經成了兩隻惡鬼的籠中獵物,心頭不禁一寒。

馬如龍看了看茅無極,目光閃動,嘴中忐忑道:“你倒是快想個法子啊!”

茅無極白了馬如龍一眼,心裏雖也氣他對自己的諸多無禮,但此時情勢危急,孰輕孰重他還是分的清的。隻聽他道:“沒法器做催動,單靠這赤手空拳,隻能擊退一時,卻很難將這兩隻厲鬼降服,不過目前看來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了……”

“肥貓”和“猴子”動作極其迅捷,橫跳縱躍撲食生人陽氣, 剩下的十來個生還者如夢初醒,紛紛四散奔逃。撞翻了桌椅,推倒了刑具,用來照明的油燈也被打翻在地,立時火光熊熊。一片混亂的逃逸中,厲鬼竟然連連撲空。

茅無極自之前緊急收功後,此時體內真氣終於運轉正常,二指一並,一記浩然指便點向了陷入狂癲的“肥貓”。“肥貓”如同觸了電,渾身一震,連連退後數米。

他正打算乘勝追擊,忽然聽“嘩啦”一聲,自己左臂上被套上了一個鐵鐐,回頭一看,原來是馬如龍把自己胳膊和旁邊的鐵柵欄綁在了一起。

“你這是做什麽?”茅無極厲聲問道。

馬如龍卻陰森一笑,道:“茅道長功力深厚,這兩隻鬼也拿你沒轍,就委屈下,多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

說完,馬如龍和幾個小跟班便躡手躡腳地跑向門口,打算趁亂開溜。

“肥貓”和“猴子”眼中凶光必現,很快便發現了被桎梏的茅無極,低嚎著朝他挪過去。

茅無極心中一歎,道:“若我一人之命能夠換得這麽多人的生路,也算死得其所了……”思及此處,被銬住的手臂也不再掙紮,眼睜睜看著兩隻惡鬼慢慢靠近。

茅無極是修道之士,精陽之氣遠勝常人,若被這兩隻惡鬼所用,必然功力大增。但它們心中也明白,這個道士神通廣大,可絕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魯恩這時看到了茅無極手臂上鎖著的鐵鐐,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攔住馬如龍不讓走,一副要與他玉石俱焚的樣子。

茅無極見魯恩十分仗義,很是感動,但也不願讓他隻身犯險,便道:“魯恩,不要管我,快帶剩下的人先走!”

魯恩還在猶豫,這時門口吱呀一聲,一個憨頭憨腦的麵孔探了進來,正是茅無極的大徒弟阿發!

再次見到徒兒,茅無極心中很高興,可是此時危急時分,他們來豈不是更亂?當下忙喊道:“阿發,這裏危險,快離開!”

阿發見師父處境不妙,哪裏肯離開,回頭道:“阿桓,巧雲,師父在這裏了!”保安隊的守備十分鬆懈,他們隻略施小計,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這裏。

馬如龍見牢門打開,一個縱身便跳過去,剛要奪門而出,卻覺背後陰風一響,一隻慘白的手扳住了他的肩頭,馬如龍回頭一看,正撞見一張熟悉卻又鬼氣陰森的臉,露出森白的牙齒向自己湊過來。

“啊——”

馬如龍驚叫一聲,略一側身,手中擼子槍向後“啪啪”連開數槍!

彈殼從槍匣中跳出,子彈帶著白煙射入“猴子”體內,“猴子”痛得渾身一震,手臂略鬆,馬如龍一下子跳脫出來,站在門口持槍轉身,再看“猴子”那幹癟的身軀上,幾個彈孔已經流出黑血來,這一擊反而激怒了他,臉上顯出怒色緊盯著馬如龍。

馬如龍額頭一層冷汗,握著手槍的手微微發抖,對著“猴子”的身軀又是“啪啪”兩槍,這次那鬼有了防備,身形一閃便躲開了子彈,轉身便要向他撲過來。

“你難道還不明白?損傷的隻是惡鬼借用的軀殼而已,子彈跟本傷不了它分毫。”阿桓這時也進了牢房中,對馬如龍挖苦道。“要不然師父也不會費那麽大勁了……”

馬如龍此時卻沒心思理會阿桓說話,見對麵二鬼凶神惡煞地撲過來,一下子推開阿發和阿桓,拔腿就跑了出去。

三人連閃帶避,二鬼竟也傷不到他們,但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非但救不了茅無極,還會讓自己力竭陷入險地。 巧雲見“猴子”全身黑血,麵目極盡猙獰,不禁眉頭緊皺,懼意寫在臉上。阿桓怕它傷到巧雲,忙從懷中取出一道紫薇符,虛空一晃,口中喊道:“叱!”

紫薇符周身環繞著一道黃紫色光澤,騰地一下飛向“肥貓”,“肥貓”仿佛很怕那道光澤,袖口一擋,竟被震飛了好幾尺遠。

茅無極舒了口氣,說道:“桓兒,你帶著無根水和咒符來了?”

阿桓窘迫道:“師父,這次行動匆忙,隻是隨身帶了幾張咒符過來,無根水和桃木劍卻還放在客棧裏頭。”

“先拿來給我。”茅無極吩咐道:“關上門,不要再讓這兩個孽畜逃出去害人!”

“是。”阿發答應一聲,剛要關門,魯恩卻閃身溜了進來,他手上抓著一大串鏽跡斑斑的鑰匙,說道:“茅道長,我終於弄到鑰匙了,您的大恩大德,也到了該我魯恩報答的時候了。”

阿發三人一臉疑惑。此時也沒時間去解釋事情原委,隻聽茅無極道:“魯恩,快過來幫我打開這鎖鐐,你們三個也都過來,把門關緊了!”

眾人忙跑到茅無極身側,魯恩明顯很是緊張,哆哆嗦嗦地一把一把地試鑰匙,地上的“肥貓”躺了一會兒,又慢慢地爬了起來。

魯恩知道此時事關生死,十分緊張,連著戳了好幾次都沒有把鑰匙塞到鎖孔中,一邊阿發都看得著急了,沉聲道:“你把鑰匙給我,我來!”

茅無極看兩隻鬼又悄然逼近,便道:“阿發,先不要管鎖鏈。今天是考驗你們三人的時刻,阿桓執紫薇、阿發掌金剛、巧雲禦金橋,列成天罡三才陣,輔以乾坤袋,將這兩隻孽障降服!”

三人相視一眼,互相點頭。他們平素跟隨師父修煉,對於此陣法已經非常熟悉,但卻從未在實戰中用過。現在茅無極身陷囹圄,他們唯有組合起來奮力一戰,才有活著走出去的希望。

如此孤注一擲的做法,阿發心中還是有些惴惴,正猶豫時,阿桓已經把三張咒符中的兩張塞到他和巧雲手中,說道:“來吧,我早就想試試天罡三才陣的厲害了!”

接了咒符,阿發一閃身站到了牆角處,說道:“阿桓,你功力高,你站到天位,我在人位。巧雲站地位,靠著師父近點,也能保證基本安全……”

阿桓點點頭,道:“不錯,巧雲你就站在師父旁邊,萬一遇險,師父也能催動法術來助你一臂之力。”

說著三人便分別站好了方位,三點三線,穩穩當當地將兩個厲鬼壓製在了中心位置。茅無極見徒弟們分配合理,動作又十分幹練,心中也不禁暗暗讚許。

阿桓將乾坤袋別在腰間,轉頭說道:“大師兄,你掀金剛符,小師妹你揭金橋符,同時開始催咒!”阿發巧雲聞言,忙把金剛符和金橋符亮在手心,三人開始暗念法陣咒語。

三才陣需要三人占據三個方位發動,一旦發動,三人便是一體,互相牽連互相照應,根據所持符咒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法術效果。茅無極讓徒弟們持拿的三張咒符,金橋符可互通靈力,金剛符加持防禦,紫薇符則是壓製鬼魅邪氣,可以說是攻防兼具。陣法張開,便見三人之間隱隱顯出三道白氣,白氣緩緩湧動,三人的靈力已經聯結一體。

陣中兩隻惡鬼顯然也覺察到了威脅,仿佛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周圍無形的力道所有牽製著身體的行動,動作招式也是變緩不少。這巨大的力道之中似乎還隱藏著鋒利的刀刃,稍不小心便會受到重創,惡鬼血紅的雙眼中不禁露出一絲慌亂。

見陣法初現成效,阿桓心中十分歡喜,繼續道:“巧雲不要亂動,我與大師兄收住陣心即可,切記不要亂了方位……”

阿發點點頭,和阿桓對視一眼,二人同時向巧雲跨出一步。三人之間的白氣頓時更盛,直壓得陣中惡鬼低吼連連。

“嗷——”

吼聲似乎是被壓抑許久之後的宣泄,兩隻惡鬼哪肯這樣坐以待斃,竟同時張牙舞爪向阿桓逼近過來。

阿桓感受到了逐漸迫近的鬼氣,深吸一口氣將紫薇符禦飛了出去。他的功力本就高於阿發和巧雲,所持的又是三符中負責壓製消減的紫薇符,功力催動之下,紫薇符霍地冒出三尺長的黃紫色的光芒,和迎麵而來的鬼氣頂在一處。

此時便是三人功力和厲鬼的鬼力直接對抗了,三人雖然是聯結一體,可是畢竟缺乏實戰經驗,其中許多玄妙之處都沒有來得及領會,阿桓的紫薇符被鬼力一撞,上身不由得劇烈一晃,竟險些被撞開所占據的陣法方位。

三人都是一驚,連一旁的茅無極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心道:“這兩隻惡鬼竟有如此深厚的鬼力,隻怕是已經修煉了幾百年了吧……”

阿桓奮力抵禦,手掌中的紫薇符已經微微發燙,他的手臂也開始顫抖。這紫薇符無疑已經耐不住這麽大的力道,隻怕再過片刻便會自燃,到那時候三才陣也便不攻自破了。阿桓到底經驗不足,雖然有了這些顧慮,卻也隻是心裏幹著急,一點應對辦法都沒有。

情勢危急,魯恩也有點按捺不住了,他慌張地把一枚梅花狀的鑰匙塞進鎖孔內不斷嚐試著,擔心道:“道長,您三位高徒隻怕不是這厲鬼的對手,這……這可如何是好……”

茅無極卻似乎胸有成足,輕描淡寫道:“我茅無極的弟子怎麽輕易被打敗?你無需擔心,專心開鎖便是……”

不一小會兒,忽聽“啪”的一聲異響,茅無極詫異地低頭一看,卻見魯恩已經變了臉色,忙問道:“怎麽了?”

“鑰匙……鑰匙斷在鎖裏了……”魯恩結結巴巴地說道,手一抖,鑰匙串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茅無極皺眉緊皺,屋漏偏逢連夜雨,他也毫無辦法。“看來天意如此,你也無需太自責了。先站到我身後,小心他們傷到你。”

二鬼占了上風,步步近逼,絲毫不肯放鬆,阿桓隻覺得自己雙臂酸痛無比,握在手心的咒符像開水一般滾燙,他咬了咬牙,側頭對阿發道:“大師兄,退後一步,先緩一緩……”

阿發也是憋得臉色通紅,聽到阿桓這麽說,心下一百個願意,忙點頭答應。

茅無極眼見二人泄了氣,忙敦促道:“一步也別後退!阿桓,你換上金剛符,阿發和巧雲左手掐住盤陀手訣,腳下站穩北鬥罡步,給它們點顏色瞧瞧。”

三人聞言一振,忙按照師父的吩咐辦。阿桓迅速將紫薇符收起,換做了護體的金剛之符,其餘二人步法手訣一成,便見阿桓手中那金剛符爆出一片金光,瞬間照亮了小黑牢。兩隻鬼魂仿佛撞在了山體之上,一個踉蹌翻身摔倒在地。

前方壓力驟減,阿桓不由得舒了口氣,阿發也很是得意,剛要說話,卻聽茅無極催促道:“別走神,阿發和巧雲都換上紫薇符,阿桓準備好乾坤袋!”

三人依言而行,陣中光芒又是一變,黃紫色大盛,此時已經不需要茅無極吩咐,阿桓阿發二人同時邁步向厲鬼逼近。二鬼隻覺得渾身像被無數柄刀鋒切割一樣,“嗷嗷”地嚎叫起來,身形抽搐,臉龐扭曲,似乎肉眼可見兩道黑影就要從他們占據的宿主中脫離出來。

“就是現在,茅山子弟斬妖辟邪!”茅無極斷喝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阿桓一把抓起乾坤袋,看準機會向陣內一招,隻聽“呼呼”兩聲陰風響動,已盡數將惡鬼收入其中,沒了鬼魂附體,“肥貓”和“猴子”的軀體僵硬無力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茅無極這才鬆了口氣,轉頭看看魯恩,卻見他已經目瞪口呆,不知道是驚詫還是恐懼,已經說不出話來。

巧雲見收服了惡鬼,興奮得跳了起來,胸中滿是自豪。阿發和阿桓師兄弟也是喜不自禁,相互炫耀。

茅無極莞爾而笑,搖了搖頭。

望著躺在地上的猴子和肥貓的屍體,阿發突發奇想,碎碎念道:“也不知被這鬼魂附身是啥感覺。”

阿桓瞟了阿發一眼,抖了抖手中的乾坤袋,揶揄道:“要不我再放出來讓你試試?”

阿發一聽嚇得連連擺手,“這兩隻鬼就算了,要是給我弄隻漂亮女鬼過來,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眾人心中放鬆,都哈哈大笑起來。

茅無極掃視了一下牢房,卻見汙血滿地,屍橫遍布,不禁深深歎了口氣,對魯恩道:“魯老弟,這裏的後事就麻煩你了。哎,一招不慎,又讓這兩個孽障害了多少無辜的性命……”

魯恩呆呆地望著幾個殘缺不全的獄卒屍身,心有餘悸道:“道長無需自責,這全是馬如龍捅出的婁子!今天如果不是你們師徒,隻怕我們這些人都得喪命黃泉呢……”

歎息一陣,魯恩便出去給茅無極尋開鎖工具去了。阿桓等人依舊興高采烈,彼此間打鬧不斷。這時,一聲陰森的狼哞劃破初秋的夜空,茅無極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