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半鬼出籠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阿桓忽然感到手心一陣火辣辣的灼痛,猛地一睜眼,卻是那陰陽符在手中燃燒起來了,他忙一下子跳了起來,用力將那團火焰給扔在了地上。

阿發此刻正背靠著石拱門酣睡,嘴角的口水涓涓流淌,呼嚕也是打得震天響。阿桓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滿臉壞笑地捏緊了他鼻子,好讓他無法哈氣。這招阿桓用了好多次,屢試不爽,果然,沒一會阿發就給憋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憤怒地瞪著使壞的阿桓。

“已經到了子時了,準備出發啦!”

阿發一聽,心中陡地一沉,他想起西鎮內那成百上千的棺材,頓時變得十分不安起來。

就在這時,兩人忽然聽到一陣“箜箜”的聲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幽閉的山洞內卻聽得十分清楚。

“噓……”阿桓朝著阿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接著又指了指頭頂。

聲音明顯是從上麵傳過來的,兩人神色緊張地聽著,這“箜箜”聲音似乎並不止一處,正時快時慢地次第起伏著,像是一曲詭異的音符,在這深更半夜裏更加顯得陰森恐怖。

沒多久,那奇怪的聲音消失了,就在兩人麵麵相覷之時,又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像是猛烈的撞擊聲,緊接著便又傳來一陣木板砸地的聲音。

“看來……僵屍出籠了。”阿發哆哆嗦嗦地說道。

那聲音的回響還沒消失,接著又是傳來幾聲木板落地的悶響,聽得兩人心裏一陣怦怦亂跳,看來,出籠的僵屍遠遠不止一個。

“今兒個晚上有得玩兒了。”阿桓緊張兮兮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緊接著就往洞口趕去。

晚風呼嘯,西鎮破落荒涼的街道上枯葉亂飛,一縷殘月死氣沉沉地懸在夜空裏,投射下如同靈堂守夜時微弱眩暈的光芒。

散亂的稻草堆旁,兩塊青石磚被慢悠悠地推開了一半,緊接著,兩個人頭小心翼翼地從裏麵冒了出來。

“看樣子好像沒人,快點出來吧。”阿桓小聲說道,接著自己從洞內一躍而出。

這時,附近的黑山上響起了一聲高亢的狼哞,如同一盆涼水,全乎澆在了兩人身上,從頭直涼到底。

“不行啊,我好怕的……”阿發畏畏縮縮著,又要回到洞裏去,卻被阿桓像提水桶般的給揪了出來。

月色下,兩人眼圈烏黑,麵色蒼白,身上的衣服也是襤褸不堪,口中的獠牙**裸的暴露在外,活像兩具嗜血僵屍一般!

“師弟,你這方法到底管用不管用啊?萬一騙不了那些僵屍怎麽辦!”阿發扶了扶嘴中的那兩顆假牙,含糊不清地說道。

“咱倆全身都抹滿了屍油,身上的味道和死屍都是一個樣的,理論上說,那些僵屍應該會將咱們當成同類對待的。”阿桓此刻全身都散發著濃重的腐臭味,還好他在鼻子裏塞了兩瓣花蕊,僅靠嘴巴來呼吸,才不至於聞到這讓人惡心的味道。

“什麽?理論上?到底有沒有搞錯啊,你不是說一定沒問題的嗎?”

阿桓鼻子被堵住,僵硬地笑了笑,聲音都變了聲:“凡事無絕對嘛,總是要賭上一賭的。”

“我這可是拿命在賭啊!”阿發苦著臉嘀咕著,生怕自己的陽氣會吸引到僵屍過來,接著又將手中剩下的半瓶粘乎乎的屍油盡數倒在了身上。

黑夜裏,後院佇立著九道陰森森的黑影,仿佛在窺視著兩人的一舉一動,雖然知道那隻是石獅子,阿桓仍是禁不住一陣心驚。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後門外朝裏頭望,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隻見放置在前廳的七口棺材的棺材蓋全被掀翻在了地上,地麵厚厚的灰塵上還可以看到幾排雜亂無章的腳印,整個前廳裏看起來一片狼藉。

阿桓回過頭去,見到一個黑影一跳一跳地向自己走來,心中不禁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卻是那楞頭愣腦的阿發。

“你丫在搞什麽鬼啊?”

阿發伸直了雙臂,緩慢地朝他跳過來,動作滑稽而笨拙,“咱們不是要學僵屍嗎?不跳著走怎麽行!”

阿桓顯得有些哭笑不得:“這裏有沒有僵屍,你是想跳給誰看啊?快走啦!”

“哦!”阿發傻乎乎地摸了摸後腦勺,隻得快步跟上。

兩人來到了前廳,阿發又看到了牆上的那幾幅遺像,在這詭異的黑夜裏,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勁,阿發趕緊收回了眼神,猛地打了個寒顫。

站在前廳,順著半開著的正大門往外望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街道上的情況。此刻的街道上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要是放在白天,真可以用行人如織來形容,但現在兩人看到的這些可不是人,它們每一個都是麵目猙獰,歪歪扭扭,動作十分機械化,全是不折不扣的僵屍!

“我奶奶的個三舅子,居然這麽多僵屍……”阿發使勁咽了口口水,卻不想臉上的屍油也流進了嘴裏,又酸又澀。

阿桓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也難掩臉上的驚愕。這時,他忽然發現在阿發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雙眼冒著幽幽綠光的詭異黑影,正越走越近……

話說阿發這會兒正看著街道上的屍群發愣,忽然發現身邊的阿桓正在不斷地朝著自己擠眉弄眼,肢體語言十分豐富。阿發呆了呆,問道:“你丫在幹什麽呐,臉上抽筋啦?”

阿桓見他還不明白,急得團團轉,忙用嘴朝著他身後努了努,小聲道:“別回頭,你身後有不幹淨的東西。”

“你這臭小子,又拿你師兄尋開心,告訴你,這回我可不上你的當了!”阿發哼了哼,一臉不屑地扭過頭去。

這時,阿發忽然感覺到脖子上一陣涼颼颼的,像是有人拿著冰淩在皮膚上抹過一般。他愣了一愣,瞳孔劇烈收縮著,這才意識到阿桓說的都是真的,頓時心都涼了半截。待他緩緩回過頭時,發現身後站著一具披頭散發的女僵屍,女僵屍幽綠的雙眼射出道道冷光,緊緊地盯著阿發,鼻子一收一縮的,像是在使勁嗅著什麽,紅通通的血口也跟著緩緩地張開了。

阿發生性好色,最喜歡和無知少女親近,但沒想到今兒個來的是個女僵屍,又是尷尬又是害怕的,雙腿都有些發軟了。阿桓雖然表麵不動聲色,暗中卻掏出了一張紫薇符,隻等那女僵屍發難便立刻出手。

然而,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是,女僵屍貼著阿發嗅了一陣,嘴中“唔”地悶哼了一聲,竟不再理會他,轉而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門去,加入到街道上的僵屍隊伍裏。

阿發此刻已是滿頭冷汗,汗液混著屍油,變得粘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見女僵屍走遠,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阿桓喜上眉梢,笑道:“你看看,它把我們當自己人了,我說這辦法行得通了吧!”

有了這次實驗的成功,兩人更加有恃無恐,竟一跳一跳地走出了門去,將自己完全暴露在眾僵屍的視野之中。

“它們好像都是在往同一個方向走呢。”阿發十分奇怪地說道。

“咱們先混進去,看看它們想幹什麽。”

阿桓這時從懷中摸出了一包東西,這是他用鐵皮做成的假指甲,一共二十枚,每枚長約半寸,看上去鋒利無比。兩人都戴上了假指甲後,像上了保險環一般,大搖大擺地加入到了僵屍隊伍中去。

這些西鎮僵屍麵目呆滯,似乎是無知無覺的,眼睛都盯著同一個方向,偶有幾個饑餓難耐的僵屍會湊到兩人身邊東聞聞,西嗅嗅,剛開始還是一臉凶惡,最後都是悶哼幾聲,滿臉失望地跳開了。

群屍湧動,百鬼夜行,混在這群被摒棄在六道之外的畜生中間,兩人都是十分緊張,隻要稍不小心露出破綻,兩人便立馬會被群屍撕成碎片。僵屍群的低嚎邪氣四溢,響徹了整個夜空,一股股濃鬱的腐臭味隨著呼嘯的晚風翻江倒海般地朝著兩人襲來,兩人又不敢捏住鼻子,隻好硬著頭皮將臭味吸進肺裏去,好幾次都險些吐了出來。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屍群終於停了下來。兩人一路上跟著屍群跳來跳去,腳都快跳麻了,阿發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還好被眼尖的阿桓及時給攙住了。

站在旁邊的一具童屍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阿發,努了努嘴裏的兩顆小尖牙,似乎在恐嚇他一般。阿發眼見這小屁孩都敢欺負自己,氣不打一處來,便鉚足了勁張開了大嘴,露出了兩顆金光燦燦的大假牙,這兩顆假牙被他給戴反了,翹得老高,看起來活像隻大象一般。那童屍哆嗦了一下,又伸出了十根手指頭對著阿發,隻見它每根指頭上都長著紫色的指甲,那指甲竟比他手指還要長。

阿發不屑地瞥了它一眼,也抬起了自己的雙手,隻見十根鐵皮指甲尖銳無比,由於被刷上了朱漆,顯得通體赤紅,十分有氣勢,竟比他自己的手指還要長上兩倍。童屍從沒見過這樣長的指甲,嚇得跳開了一步,臉上一陣懼意,阿發還不解氣,轉守為攻,反倒跳了過去,擺出一副要用指甲戳它的架勢,那童屍嗚哇怪叫了一聲,躲到屍群裏不見了。

“哼,這欺軟怕硬的小屁孩,老虎不發威,當老子是病貓是吧!”阿發依舊忿忿不平地嘟囔著。

阿桓用肘子推了推阿發,提醒道:“你怎麽連個假牙都給戴反啦!”

“怕啥?人家朝著地下長,我偏要朝著天上長,能唬住它們不就足夠了?”

兩人此刻正夾在屍群中間,也不知發生了些什麽事,隻得推推搡搡地擠到了屍群的最前麵。好家夥,隻見一大片黑壓壓的僵屍,都緊緊地圍在了一處石台旁邊。兩人隨意地掃了一眼,估摸著這群僵屍足有數百隻之多!

這是位於西鎮東北麵的一處高大的石台,看上去像是個梯形,四麵都是階梯,長五丈寬五丈,足有六七尺高。石台的中央屹立著五根木樁,木樁很粗,到處都纏繞著鏽跡斑斑的鐵鏈,看上去十分陰暗沉重。

此時的木樁上正綁著五個人,每個人都是被鐵鏈給反綁得嚴嚴實實,絲毫動彈不得。兩人一眼就看到了被綁在第五根木樁上的巧雲,隻見此時的她衣衫襤褸不堪,臉上到處都是一塊塊的青淤和黑漬,與之前的閉月羞花的嬌柔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與其他滿臉絕望的四人不同,巧雲此刻麵無表情,竟顯得十分鎮定,空****的眸子裏隱隱透出一股不屈與倔強。

“是小師妹!”阿發暗呼了一聲,想要衝上去救人,卻被阿桓給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阿桓緊張地左看看右瞅瞅,當發現沒有引起其他僵屍的注意後,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動動腦子好不好,現在去無異於送死,咱們還是先等等看再說。”

看到了石台上有血有肉的活人,僵屍們嗜血的本性一下子被挑撥了起來,每一個都是蠢蠢欲動,顯得十分聒噪。巧雲麻木地掃視了一下台下的群屍,眼光剛好落到阿桓和阿發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接著又馬上移開了。

“小師妹怎麽不認得我們了?”

“你現在這副裝扮,別說是小師妹了,連你親媽都認不出來!”阿桓小聲回道。

就在兩人絮絮叨叨的時候,整個屍群忽然停止了**,一時間竟變得鴉雀無聲了。這時,從半空中飛來一隻身著前清官服的恐怖僵屍,那僵屍紅目利齒,身材高大,看起來比其他紫僵要強壯許多。

阿桓一眼就認出了它,正是那隻夜襲鴻福錢莊的王屍。

“糟了,這僵屍王一來,就更不好對付了。”阿桓喃喃道,臉上的愁雲更添增了一層。

這僵屍王已經到達了飛僵的境地,就是師兄弟二人聯手也未必是它的對手,更別說還有這樣一大群紫僵嘍囉來助陣了。

隻見那僵屍王直接飛到了石台之上,姿態凜然,落地無聲,一股股濃鬱的霧狀屍氣從口中噴薄而出。它那一雙寒光凜凜的紅眼緩慢地掃視了一圈台下圍得水泄不通的屍群,隨後又張開雙臂,仰天長嘯了一聲,聲震山林,縈繞不絕,好一副王者天下的氣勢。

群屍聽到了僵屍王的號令,也紛紛用長嚎來響應,阿桓和阿發耳朵被震得生疼,也隻好硬著頭皮裝模做樣地跟著叫了幾聲。

阿桓這時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大驚道:“不好,看來它們是在舉行一場獻祭!”

阿發聽了也是暗暗叫苦,“獻祭?那小師妹不是有危險了?”

就在這時,兩人看到僵屍王緩緩地朝著木樁上的五人走去,凶凜的眼光裏殺氣騰騰。位於最左邊木樁上的是一個幹巴巴的瘦臉漢子,他看到僵屍王向自己靠近後,嚇得連尿都流出來了。僵屍王貼到他身邊,一邊用力地哈著氣,一邊伸出舌頭,玩味地在他臉上舔了一圈,那瘦臉漢子怪叫著,被舔過的皮膚像被感染了一樣,全變成了紅通通的顏色,忽然,他**了一陣,竟是嚇得暈死了過去。

僵屍王一手掐住他的喉嚨,一手卡在他的頸後跟,用力的擠壓著,那瘦漢子的脖子由於劇烈充血,頸部大動脈全鼓脹了起來。僵屍王貪婪地張開了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兩柄鋒利的大尖牙竟將他瘦弱的脖頸全部刺穿,兩道殷紅的血柱一下子濺得老高。

那瘦漢子幹叫了兩聲,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沒多久就斷了氣,死前那雙極度驚懼的雙眸瞪得老大,臉上仍保持著一副因過度痛苦而扭曲變形的模樣。

被綁在第二根木樁上的是一個肥胖的少婦,渾身穿紅戴綠的,鼻下一顆黑痣,長得是奇醜無比。

“這不是鄒記染坊的冬瓜妹麽?”阿發有些吃驚地說道。

冬瓜妹他爹在東鎮開了家染坊,家底殷實,但冬瓜妹性格潑辣,加之其貌不揚,到了快三十歲還沒人敢娶她。遇上如此奇葩,向來喜好惡作劇的師兄弟倆也沒少拿她尋開心,沒想到再次的相遇,卻是在這樣一個奇怪的場合之下。

冬瓜妹看到了瘦臉漢子的慘狀,嚇得哇哇大叫,聲如殺豬,尖銳刺耳,竟將台下屍群的吼聲給蓋了下去。

“爹,快來救我啊!我還沒嫁人呐,可不想這麽早死啊!” 冬瓜妹呼天搶地的哀嚎聽得台下的阿桓和阿發心裏頭瘮得慌。

僵屍王正在吸那瘦臉漢子的鮮血,也許是嫌冬瓜妹太吵,竟衝過去將她的眼珠子給挖了出來。

冬瓜妹抽搐了一陣,疼得昏死了過去。僵屍王還不解恨,又將她給開膛破肚,把她一肚子的肥腸全給扯了出來,扔給台下的僵屍們分食,一時間腥風撲麵,惡臭熏天。兩人隻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一口酸水從阿發的胃中直湧了上來,嘴巴瞬間鼓得像青蛙似的,連眼淚都出來了,又不敢吐出來,隻得硬著頭皮將嘴裏的酸水給硬吞了下去。

僵屍王殺人如拔草,不一會兒就死了三個人,這時兩人驚奇地發現,最先命喪屍口的瘦臉漢子竟開始動了起來,像是發了羊癲瘋一樣,全身上下劇烈地**著,嘴中不斷有白沫流出,眼珠子也慢慢變了顏色。

“看起來這場獻祭儀式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將他們變成僵屍隊伍中的一員!”阿桓這時恍然大悟道。

“依我看啊,這僵屍王和那些軍閥頭子沒什麽兩樣,人家是到處抓壯丁充軍,他這是到處抓人變僵屍。”阿發搖搖頭說道。

“沒想到你看得還挺透的啊!”阿桓頗有些褒許地附和著。

“你別看我平時傻裏傻氣的,那隻是我偽裝的表象,我是人傻心不傻,你懂不懂?”

“切,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了!”阿桓撇著嘴,一臉的不相信。

阿發這時心中忽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要是小師妹變成僵屍了,我就讓她咬我,和她做一對僵屍情侶也不錯。”

五個人,隻剩下倆活人了,一個是巧雲,另一個則是個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但見那老和尚鼻直口方,皓首虯髯,麵容削瘦,至始至終都緊閉著雙目,仿佛周圍發生的事情全然與他無關。麵對如此險境,老和尚依然氣定神閑,如若無物,這等氣概,連阿桓都看得是心中稱讚不已。

這時,阿桓驚奇的發現用來鎖住老和尚的鐵鏈竟然是斷裂的,老和尚一手抓住斷鏈,另一隻手則捏著手決引而不發,看起來似乎頗有些道行。僵屍王一直沉醉在血肉大餐裏,一時間竟也是沒有發現。

“看來老和尚是早有準備的,難怪能如此鎮定。”阿桓心中思忖道。

之前被咬的三人已經陸續屍變,個個看起來都是猙獰不堪,顯得極度狂躁,那鏽蝕的鐵鏈在它們的大力掙紮下如同飄搖在風裏的枯葉,隨時都有可能斷成兩截。

就在僵屍王準備向老和尚發難時,隻見那老和尚忽然豹眼一睜,周身騰地冒出一股橙黃色的光輝,將僵屍王的一雙利爪給硬生生地彈開,隨後又聽到“叮叮”幾聲脆響,老和尚身上的鎖鏈斷成了許多截,散落了一地。

僵屍王愣了一愣,短暫的驚愕後,它又凶狂地朝著老和尚撲將了過去。老和尚寶相莊嚴,不怒自威,渾身激**著一股浩然正氣,隻見他雙手結成蓮花,口中高呼佛號,捏成一記足以震土開石的如來手印拍在那僵屍王的胸口,隻聽一陣骨裂筋斷之聲,僵屍王如同彈弓裏的彈珠一樣被彈飛了出去,踉踉蹌蹌了一陣,竟沒有摔倒,反而整個身子又懸飛在半空之中,血紅的雙目顯得更加凶狂。

屍群這時已經紛紛地湧了上了石台,老和尚後退幾步,將袈裟脫下挽在手中當作武器,身姿矍鑠地舞出了一道光圈,猶如鸞翔鳳泊,神龍出海,將自己緊緊護在其中。那袈裟拍打在僵屍身上剝剝作響,炸起一朵朵火星子似的光瓣,不多時便將第一波湧上來的僵屍打得七零八落,黑壓壓的倒了一片。然而,這些僵屍眼中隻有無盡的嗜血欲望,全然不知疼痛,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又源源不斷地湧到了台上來,將老和尚給層層圍住。

眼看著場麵極度混亂,阿桓朝著阿發使了使眼色,打算趁亂救人。他們倆且停且走地來到巧雲身邊時,巧雲竟是杏眼圓睜,一腳踹在阿發身上,讓他連連翻了好幾個跟頭,倒栽下台。

“走開,離我遠點!”巧雲的臉上現出一股怒意,說著又是一腳要踢向阿桓。

阿桓敏捷地一偏,躲開了那隻**,口中急不可耐地解釋道:“小師妹,別動手啊!”

“你是……”巧雲奇怪地看了看眼前這具打扮得不倫不類的僵屍,一臉的狐疑。

阿桓這時將假牙一摘,笑嘻嘻道:“好師妹,是我,阿桓啊!”

巧雲一愕,隨後立馬變得雀喜萬分,“二師哥!你怎麽會在這裏?”如果不是被縛住了雙手,飽受委屈的她準會撲上去摟住阿桓的脖子撒撒嬌。

“現在沒時間解釋了。先離開這裏再說。”阿桓邊說著,邊摘下手中鐵皮指甲,暗自鼓搗了一陣,做成了一小柄簡易的鋸刀,貼在鎖鏈上大力開鋸起來。

“嘻嘻,你怎麽打扮成這個樣子啦?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呢!”巧雲又是驚訝又是喜悅道。“對了,大師兄呢,他沒和你一起來嗎?”

阿桓聳了聳肩,十分無奈道:“可憐的大師兄,剛被他可愛的小師妹給踹下去了。”

“哎喲喂……”阿發這時從台下爬了上來,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扶著腰,滿臉無辜道:“我說小師妹,你下手能不能不要這麽狠啊!”

“噗……”巧雲忍俊不禁道:“誰讓你來扮僵屍嚇人家的,哼,活該!”

“我們扮僵屍還不是為了救你麽?你以為我想啊!”阿發顯得十分委屈,嘀咕道。

鋸刀鋸在鐵鏈上,發出一陣“錚錚”的脆響,三人聽得心中怦怦直跳,緊張地環視著四周,還好那些僵屍們都忙著對付那個老和尚,竟沒人注意到他們。

老和尚雖然佛法高深,但畢竟年事已高,耐不住僵屍們的車輪戰,不一會兒臉上已是冷汗涔涔,漸顯疲態。這些窮凶極惡的僵屍們被打倒後,照舊爬起來戰鬥,並沒有被消滅,老和尚感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當下便暗暗集中靈力,雙手合十,意指萬佛朝宗,繼而,隻見他雙手結成“開”字決手印,一道剛猛的氣浪自掌中噴薄而出,勢如飆風拔林,怒雷裂天,一路摧枯拉朽般將前方凶如猛獸的僵屍給從中劈開,撕出了一條破口,又裂開泥土形成了彈道一路遠遠地延伸了出去。

有了氣浪來開道,老和尚雙目炯炯,踏足點地,竟如同鳥雀一般靈敏地飛奔疾走,僵屍王怒嘯一聲,在空中向老和尚俯衝而去,僵屍嘍囉們見狀也是一窩蜂地跟著湧了上去。

阿桓這時正想帶著巧雲偷偷離開,卻陡然間發現之前遇到的那具童屍正手靠著木樁,碧眼幽幽地一直盯著自己,不禁吃了一大驚。阿發卻是不以為然,又故技重施,想用那兩顆假牙來將它給嚇跑。哪知那童屍竟然連看都不看他,雙眼依舊冷冰冰地盯著阿桓身後的巧雲,不多時,它忽然尖嘶一聲,聲音十分刺耳,台下的剩餘的屍群本打算去追老和尚,聽它這麽一叫,紛紛回過頭來,凶惡地盯著阿桓三人。

“不好,快跑!”阿桓驚呼了一聲,趕緊帶著巧雲從石台的後側火速撤離。屍群發出一陣陣陰森的低嚎,紛紛張牙舞爪地從四麵八方湧上石台來,阿發哪裏應付得了這樣的場麵,魂都快給嚇掉了,撒腿就要跑,卻被那童屍緊緊地抱住了左腿,眼看著童屍就要張嘴咬向自己無辜的大腿,阿發將腿使勁一抬,那童屍也瞬間被帶飛了起來,阿發隨後用力一甩腿,隻聽“哢”地一聲響,被童屍抓出了一條口子的褲管斷成了兩截,而童屍則順著慣心力遠遠地飛了出去,阿發不敢回頭看,忙飛也似的離開了。

這群僵屍中既有紫僵,又有毛僵,紫僵移動速度慢,畏光,倒是比較容易對付,真正可怕的是毛僵,毛僵不僅四肢靈活,力氣也奇大,奔跑起來四肢著地,速度不亞於一隻豺狼,堪稱是紫僵的完美進化版。

三人在西鎮中且戰且退,充分利用地形,時而躲進房子裏,時而鑽進草叢中,和狩獵者們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但這群僵屍卻並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愚笨,徒勞無功的追了一陣後,屍群竟自動分成了數股,一股正麵追擊三人,其他的則分兵各路,妄圖迂回包抄,在鱗次櫛比的房屋頂上,則是到處爬滿了迅捷無比的毛僵,它們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形成犄角之勢。三人見屍群分工有序,絲毫不遜色於訓練有素的士兵,不禁大吃了一驚。

這時已經有幾隻毛僵借著速度優勢,從屋頂上趕超到了幾人前方,在保持了絕對優勢的距離後,它們又一躍而下,攔住了三人去路。這時三人處在一個十字路口的中心地帶,後有追兵,左右都有僵屍切入,前麵又有毛僵擋道,路都被封死了,眼看著就要陷入重重包圍的境地,形勢十分危急。

就在這時,領頭的阿桓忽然在一棟破敗的茅屋前停了下來,從外麵往裏望,屋子裏除了兩口被掀開了的棺材外,再別無他物。

阿桓將兩人拉進了茅屋內,向驚慌失措的阿發交代道:“師兄,你快帶小師妹先藏進棺材裏!”

“那你呢?”

“我道行比你們高一些,由我出去引開那群僵屍,一個時辰後在咱們發現的那個地洞內匯合,那裏僵屍是決計找不到的。”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巧雲看上去一臉的堅決。

“師妹,我可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分身保護你喔,一個人輕裝上陣,反倒能利索點。”

“那……那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呀……”

阿桓知道巧雲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心中暖洋洋的,隨後又歎息道:“唉,現在情勢緊急,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能是跑掉一個是一個。”

“那你答應我,一定要小心哦……”巧雲還是有些不放心。

阿發這時安慰道:“小師妹,阿桓這樣做都是為了咱們,你就讓他去吧。”

阿桓頗有些不舍地看了巧雲一眼,又對阿發說道:“大師哥,一定要保護好師妹的周全!”

阿發見他臉色決絕,說得像是遺言一樣,也是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喂喂,看這邊!”阿桓一邊疾跑,一邊高聲呼喊著,聒噪的僵屍們成群結隊地經過茅屋門口,不約而同地向他追去,阿發和巧雲趕緊躲進了棺材裏,連大氣也不敢出。

棺材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棺材內壁上到處都沾滿了粘乎乎的屍油,又臭又惡心,阿發對這味道早已經麻木,倒並不覺得什麽特別,但這可苦了素來愛幹淨的巧雲了,對她來說,在這裏麵哪怕多呆上一刻也感覺如在熱鍋上一樣煎熬。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巧雲聽到外麵已經沒聲了,卻又不敢輕易出去,合計著阿發應該會來叫她,但又等了好大一會兒,阿發還是沒來,她實在是受不了棺材裏的氣味了,便將棺材蓋推開了一小條縫,確定這四周沒有僵屍的影子後,便整個人從棺材裏鑽了出來。

外麵的街道上晚風掃落葉,沙沙作響,聽得巧雲心裏頭怦怦直跳。

“大師兄,大師兄……”巧雲在阿發的棺材旁輕輕喚了兩聲,隨後有將耳朵貼在棺材上聽,應答聲是沒聽到,卻聽到了一陣陣如雷響的呼嚕聲。

巧雲推開了棺材蓋,卻見阿發在棺材裏頭睡得正酣,口水將衣服都沾濕了。豬是吃到哪睡到哪,還真應了這句話,巧雲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死豬,起床啦!”

阿發被叫醒,極不情願地打了個哈欠,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還在危機四伏的西鎮,不禁心中一涼,一下子又變得緊張了起來。

“大師哥,你看看,那邊是個什麽東西?”巧雲忽然望著茅屋角落裏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發愣。

阿發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卻發現是一口小棺材,這棺材幾乎隻有尋常棺木的一半大小,由於個頭小,又緊挨著牆角,一直沒有被發現。

“奇怪,大半夜的,僵屍都跑出來了,怎麽這棺材蓋子還是蓋著的?”巧雲頗有些奇怪地說道。

“要不,咱打開了來看看?”阿發商量道。

巧雲一聽連忙擺了擺手,“才不要,你還是趕快帶我去地洞和阿桓匯合吧,不要再節外生枝啦!”

其實阿發也就是這麽一說,真讓他打開棺材蓋還真沒那個膽兒,見巧雲催促了,便歡歡喜喜地拉著她往那地洞的方向跑去。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小棺材的棺材蓋忽然被推開了一條縫隙,縫隙裏,一雙綠瑩瑩的雙眼陰惻惻地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幽幽閃著寒光。

借著房屋的掩護,兩人一路矮著身子走走停停,躲避著那些零星遊**在街道上的僵屍們,遠處屍群的咆哮聲聲入耳,攝人心魄,在這樣的環境下,兩人感覺心裏頭像吊著塊石頭一樣,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終於來到了之前那座陰宅的後院,阿發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在前麵了。”

巧雲望著那九具麵目猙獰的石獅子,雙手交叉抱著肩膀,小聲道:“這裏看起來好陰森呢。”

阿發輕車熟路地搬開了青石磚,站在地洞口不斷地向巧雲招手,巧雲正準備走過去,忽然發現屋頂上一閃一閃的似乎有什麽東西,抬眼一看,竟是那之前在石台上遇到的那具童屍!童屍一臉蒼白,麵上毫無表情,雖然之前見過一麵,但現在看來依舊十分恐怖瘮人。

“呀!”巧雲驚叫出聲來,阿發順著她的目光一望,也是嚇得一哆嗦。

“這小兔崽子是不是思春了,咋老跟著咱們啊!”阿發頗為不滿地抱怨著。然而,當他再看去時,卻發現屋頂上的童屍竟然又消失不見了。

“糟了,要是它將咱們藏身的地方告訴其他僵屍,那我們不就成了困獸之鬥了!”巧雲眉頭一皺,幾抹憂愁掛在了臉上。

阿發一怔,也是心急火燎道:“對對,咱們要找到它,不能讓它離開!”

就在兩人愁眉不展之時,巧雲忽然覺得身後一陣陰風吹過,轉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原來那具童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了,兩隻綠幽幽的眼睛像是兩團鬼火一般,嘴裏正呼哧呼哧地吐著白氣。

童屍從壽衣內探出長臂,慘白的手臂青得嚇人,上麵沒有一丁點的血色,指甲又長又尖,且呈黑色,手臂上長著一寸來長的白毛,他見巧雲連連後退,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將她撲倒在地上。

“小師妹!”阿發一驚,連忙跑過去,想把那童屍從巧雲身上拉開。然而,這童屍卻仿佛鉗子一般緊緊卡在了巧雲身上,怎麽弄也弄不開。

巧雲用手使勁推住童屍的小腦袋,好讓它無法咬到自己,童屍似乎顯得很憤怒,嘴中低嚎著,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在空氣中咬得叮梆直響。

“小小孽畜,休得傷人!”阿發存心想在巧雲麵前表現一番,便學著茅無極的語調,雙手相合貼成劍指,兀自祭起了他並不熟悉的中茅法術“破”字訣。

念過咒語後,隻聽阿發大喝一聲“破!”雙手上的劍指直點向童屍的後心。然而一招使完,那童屍卻依舊是安然無恙。

“奇怪了,怎麽沒有效果咧?”

巧雲是沒有修習過中茅法術的,她一邊竭力地保護著自己不被童屍咬傷,一邊提醒道:“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再繼續試試看!”

阿發點了點頭,又接連用劍指在童屍的後背上戳了十幾下,將童屍的小壽衣都給戳破了,童屍沒有被法術傷到,卻被他的指頭戳得生疼,回過頭惱怒地看了阿發一眼,嘴中發出一陣示威性的咆哮。

“一定是你的法咒記錯了啦!”巧雲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還有什麽其他辦法沒有?”

“有有……你讓我想想……”阿發急得滿頭大汗,眼光開始變得遊離起來,不知四處在找尋著些什麽。

巧雲畢竟是女孩子,身纖體弱的,好幾次都差點被童屍給咬到,阿發這時不知從哪找來一大團稀泥,在手中揉成了小團子,塞在了童屍的耳、鼻、口等地方,最後又握著兩大把稀泥緊緊地蓋在了童屍的眼睛上。

這“封七竅,絕生氣”的方法最早用在趕屍先生的身上,起源於湘西的皇甫家族。皇甫家族世世代代趕屍,每每走腳之時,都會用辰砂封住走屍的七竅,讓屍體與生氣相隔,這樣才不會走煞。現在阿發找不著辰砂,便隻好用稀泥來代替了。

童屍起初還在劇烈掙紮著,後來動作幅度越來越小,最後像一團棉花似的,軟綿綿地癱軟了下去。巧雲用力地將童屍從自己身上推開,又站起身來心有餘悸地喘著粗氣。

“師妹,快走吧,一會兒稀泥幹了,泥土中有了縫隙,它就會醒過來。”

阿發將巧雲先讓進了地洞內,隨後自己又鑽了進去,最後小心翼翼地將青石磚給蓋上,以防被其他僵屍發現。

兩人一路走到了甬道內的石門處,巧雲忽然問道:“師哥,你說阿桓他不會有危險吧?”

阿發心裏也沒底,隻得笑了笑,“那小子鬼點子多得緊,法力也比咱們高,我看沒那麽容易死的。”

巧雲舒了舒臉上的愁雲,歎息道:“吉人自有天相,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