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彩蝶翩翩舞
出了城，想起剛才的事，茅無極白了阿發一眼，嗔道：“以後不許沒規沒矩的！”
阿發和巧雲相視一笑，小聲說道：“這馬如龍啊，就得找個人好好來治治他，誰讓他老找我們麻煩的，你剛才看見沒，他就像隻哈巴狗，哈哈哈……”
“嘻嘻嘻……”
一股陰冷刺骨的寒風從地窖深處刮來。阿桓感覺原本輕飄飄的身子像是要被吹飛了一般，急忙扶住冰冷的洞壁。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個人麽？”阿桓望了望身旁柔媚得讓人心碎的巧雲，疑惑地問道。
“馬上快到了。”巧雲按下一個機關，看似死路的洞壁竟然從中間裂開，伴隨著摩擦產生的轟隆隆的巨響。
原來是扇暗門！
“怎麽不走了？”巧雲望著呆立在原地的阿桓，卻意外發現他眼神中竟掠過幾絲淡淡的惆悵。
“其實，我早知道你不是師妹。”阿桓淡淡道。
巧雲微微有些吃驚，頗為玩味地說道：“哦？”
“師妹從不會對我如此主動。哪怕我為她付出的再多，她也隻是將我當作她的大哥哥看待。”阿桓黯然說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何還要跟我來？”‘巧雲’嫵媚一笑，搖身一變，竟化作一個身穿古服，碧眼櫻唇的絕美少女。
阿桓望了望少女，隻見她膚如凝脂，身姿婀娜，眉宇間有著一股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冷漠，想必生前必定是個傾城一方的大美人兒，隻不過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底下潛藏的傷心與無奈，阿桓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縱然隻是幻象，我卻是心甘情願的。”
阿桓輕輕拉住少女的一隻玉手，少女本能地將手回縮了下，卻沒掙脫開，有些羞斂，不敢去看阿桓熾熱而憂傷的眼神。
“謝謝你。”阿桓輕聲說道。
“謝我什麽？”
“謝謝你圓了我的夢，化作師妹接受了我。”
少女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阿桓，她萬沒料到眼前這個男人竟會癡情至斯，良久，她縮回玉手，吐出一句話：“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接著便繼續朝著暗門深處走去。
暗門深處隱隱可見一個人影正端坐在椅子上，椅子旁邊一小團綠光在偶爾拂過的過堂風中搖曳不定。
走得近了，阿桓終於看清了那人麵目。竟是一個俊美非凡的中年男子！
男子腳下放著一盞不知用什麽材料製成的綠皮燈籠，隱隱有些焦臭味。等了半晌，這男子居然一動也不動，加之詭異的燈火搖曳不定，將整個氣氛渲染得極盡詭異。
阿桓見男子額頭上有許多不知名的褐色斑點，這些斑點看起來似曾相識，便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碰觸碰。
“住手！別動他！”少女忽然柳眉倒豎，像換了個人似的吼了出來，聲音極盡尖銳，上方的洞壁受到震顫，不住有礫砂碎屑飄落而下。
阿桓一怔，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這渾身僵硬的男子。他終於想起這些熟悉的斑點究竟是什麽了。
屍斑！
“他是你的愛人。”阿桓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十分肯定。
“你……你怎麽知道？”少女發現自己越來越搞不懂眼前這個男人了。
“至於旁邊這盞青燈，便是受了你陰力的加持，維持其屍身不腐的吧。”阿桓平靜地說道。
少女冷聲一笑：“不愧為修道之人。不過你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我看巧雲的一樣，隻有心中有真愛，才能流露出如此深摯的情感吧。記住，眼睛可是騙不了人的。”
少女心中一震，不去看阿桓，幽幽說道：“我附身於巧雲姑娘身上時，發覺她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子，膽小怯懦，而且……而且心中似乎裝著一個人，但那個人並不是你……為何你還會如此愛她？”
“情之所至，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就像我對相公的感情麽？”少女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問道。
“嗯，我想這種感覺隻有情到深處時才能體會吧。”
“看來都是傷心之人。”忽然，少女牽住了阿桓的手，微微一笑。她感覺眼前這個人並非她所想象的登徒浪子，他讓她感覺到安全，感覺到同病相憐的依靠感。
看著眼前柔弱嬌小的少女，阿桓忽然感覺她不再那樣可怕，在常人看來，她或許是個讓人談之色變的厲鬼陰魂，但在阿桓眼中，她隻是一個可憐的，癡情的小女孩而已。魔非魔，妖非妖，阿桓心頭根深蒂固的善惡觀開始漸漸有些動搖。
“叫我彩蝶吧！”
“我叫阿桓。”
兩人相視一笑。
“彩蝶，方才我們路過回廊時，看到的那些被囚禁的魂魄，都是為了這個男人吧？”阿桓猜測道。
“嗯，他是……襄王……我的夫君。”彩蝶幽幽道，淩空飄飛的身軀開始慢慢顫抖起來。
“襄王！相傳他死後一直沒找到屍體，原來……原來是在藏在此處！”阿桓驚愕道。
“個中緣由，太過複雜，一會兒我再細細說與你聽。”
“彩蝶，沒想到你竟然是王妃……失敬失敬了……”阿桓和煦一笑。
“唉，都是些前塵舊事了。現在也隻是孤魂一縷，連人也做不成。”彩蝶黯然道。
“對了，阿桓，我想和你說一件事情。”彩蝶的眼神忽然變得很迷離，看不透裏麵究竟藏著什麽。
“你說吧！”
“如果我湊齊三百個魂魄，便可讓我夫君還陽。數百年來我和姐姐之所以不去輪回，便是為了完成這個心願，而今，終於要於我手中達成！”
“太好了！祝你和襄王能再續良緣。”阿桓混沌的臉上閃過一絲快慰，衷心祝福道。
忽然，阿桓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疑惑道：“你是說除了你之外，還有你姐姐？她也是王妃麽？”
彩蝶頷首道：“夫君與我相戀之時，姐姐已是貴為王妃了，她對夫君的愛之深，以至於能放下成見，主動撮合我順利入贅王府之事。”
阿桓敬佩道：“敢於做出如此犧牲，對一個女人而言十分難得，她也算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了。那她現在何處？”
“被你殺害了……”彩蝶麵無表情，看不出是怨憤還是傷心。
阿桓大吃一驚，自己和彩蝶姐姐素未謀麵，怎麽會殺害了她呢？正欲辯駁之時，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顫聲道：“你是說……你是說阻止我們進地窖的那個紅衣女鬼？”
“就是她……”彩蝶看出了阿桓的滿臉歉疚，微笑說道：“你無需自責，數百年思念的苦苦煎熬，即使做了鬼，也是傷心之鬼。你將她魂魄打散，於她，也算是一種解脫了，我倒是十分羨慕。”
“彩蝶……”阿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樣安慰她才好。
“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湊齊了兩百九十九個魂魄。而你，是最後一個……”彩蝶話語很柔軟，但卻隱隱露出不容商榷的堅毅。
半晌無話。阿桓不敢去看彩蝶，彩蝶也不敢去看阿桓，兩人就這樣飄飛在空中，望著襄王不腐的屍身愣愣出神。
“阿桓哥，你是好人，應該是快樂一生的，我可以放你走……”彩蝶忽然低聲道。
阿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開彩蝶的手，反問道：“你瘋了？我走了，那你夫君怎麽辦？”
“我可以等待下一個闖入者的，等了幾百年，也不急這一時半刻……”
阿桓忽然變得很激動，雙手搭在彩蝶的肩膀上，高聲道：“彩蝶，聽我說，你造的孽已經夠多了，不可以再傷害其他人了！我阿桓賤命一條，而今心願已了，生無可戀，這魂魄你盡管拿去便是，隻是你要答應我，以後別再做害人害己的事就好！”
“你是心甘情願的，還是……隻想救其他人？”
“當然是心甘情願的！我阿桓一條賤命能成就一段百年良緣，何樂而不為？哈哈哈……”阿桓忽然爽朗地大笑起來。
彩蝶眼中忽然流出兩股清淚：“彩蝶本不是無情之人，隻是太過思念夫君了，所有的罪孽，讓彩蝶一人承受好了。”說完從袖口中拿出一張精致小巧的繡帕，繡帕上隱隱可見有幾排清秀雋永的小篆。隻聽彩蝶幽幽道：“這是夫君離去後……我寫給他的小詩，你是除了夫君之外對彩蝶最好的人，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阿桓接過繡帕，一股沉澱百年的幽香撲鼻而來，令人心醉。他打開繡帕，開始喃喃念起那段蘊含了無盡相思的小詩：
一季秋雨一山紅，一輪明月一孤舟。
一顰一笑一珠淚，一縷相思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