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芳草與林之沐的甜蜜番外

半個小時前,梁芳草穿著火鍋店的製服,故意擺出笑臉站在門口拍了一張自拍給父母和大姐發了回去:“爸爸,媽媽,大姐,我這個假期都在我喜歡的火鍋店打工!剛吃完年夜飯!吃得可好了!我們老板還來給我們發紅包了!真是超級開心!”

照片發了過去後,她臉上的笑容就暗了下去。

這是第二年了,梁芳草又沒回家過年。

她想回,又不敢回。家裏屬於二姐的痕跡太多了,與二姐有關的記憶也太多了。二姐因為她出事了,又因為她失蹤,她沒有辦法不自責,她做不到繼續心安理得地暗戀陸長亭,甚至已經做不到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的情緒和家人。

她得到了太多太多的愛護,隻是她的固執回報給親人們太多太多的傷害。

所以,自從她來上大學之後,她就再也沒回過家,她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很滿,除了專業功課考研,她還去做社工,考了一些證,每個周末、每次假期都會去打工。

當然,她和家裏的聯係還是很多,即使她是掉著眼淚想死的時候,她也會堆起笑臉給爸爸媽媽發她高高興興地吃飯工作學習的自拍。

她發現自己的攝影水平越來越高了,拍出來的照片,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在開心地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人們都喜歡在外麵吃年夜飯的關係,店裏客人特別多,梁芳草從下午五點到晚上九點半,一直忙得不可開交。幸好,因為過年的關係,今天沒有無理取鬧的客人,雖然累,但還是能忍耐。

快十點的時候,梁芳草剛抽出了空兒喝了杯水,就聽兩個同事姐姐在悄聲討論:

“嗨,29號桌來了一個小哥哥,特別帥氣特別有氣質,呀,好想為他服務,但是他說他有認識的服務生哦。”

“他認識誰呀?”

“不知道,連店長都過去了!”

嘁,吃個火鍋還要點人侍候嗎,真是夠少爺的。梁芳草很不以為然。

“梁芳草!快,店長叫你!”

“哎!”

梁芳草小跑過去:“店長,我來了!”

“芳草呀!29號桌的客人由你服務。先生,這就是我們的梁芳草服務生,祝您用餐愉快。”

店長對客人恭恭敬敬,梁芳草也轉頭對客人微笑行禮:“你好。我是今天為你服務的12號服務生梁芳草,祝您用餐……林之沐?!”

“晚上好,12號服務生。”林之沐抬頭,隨後把點單平板給了老板,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聽說你在這裏打工,大姐特意叫我來光顧,怕你把所有客人都得罪光拿不到工資。”

“你放……屁……幹嗎呀!我可是優秀員工來著!那個,店長,他是我朋友,您去忙吧,我會照顧好的。”店長在場不好說話,梁芳草把一臉蒙的店長支開,拉開椅子就坐下了:“你跑來這裏幹嗎?”

“吃飯。”林之沐回答簡潔。

“你幹嗎來這兒吃飯?你為什麽不回家?”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今天是除夕呀!過年呀!林爺爺可是那種超級有威嚴的大家族家長,規定兒孫們必須每年回去一起過年一起吃年夜飯的,現在都已經十點了,林之沐離家還有上千公裏呢!

“我為什麽不能來這裏吃飯?”林之沐把筷子遞給了梁芳草,“菜上來了,幫忙下鍋吧,幫忙吃也行。”

“我不能吃的!會丟工作!”梁芳草忽然想起了什麽,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要整我!不要去投訴我啊!你想吃什麽我給你燙!告訴你,本姑娘在火鍋店打工,精通吃火鍋的秘訣,今天給你服務服務!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

“真發愁。”他盯著菜。

“愁啥?你不回家會挨林爺爺家法伺候嗎?我還沒見過你挨打,到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回去觀看。”

“替你們老板發愁,把你這樣的吃貨請來做服務生,菜不會偷偷不見了吧?”林之沐看著梁芳草,臉上仍然是淡然的表情,但是眼底的笑意越發濃了。

“我去!你不要隨便詆毀我好不好?都告訴你了我是優秀員工!毛肚好了!吃!”她嘴裏說著,手裏的工作也沒停下。

“哦!優秀員工呀。”

“當然!我非常優秀的!昨天剛拿過優秀員工獎!蝦滑好了!快吃!”

“我為什麽要快吃?”

“快點吃了快點走呀,我們店今天客人多,我不能光伺候你呀。”

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那頓火鍋,林之沐慢悠悠地吃著,一直吃到了十二點半。梁芳草從興致勃勃地介紹燙菜秘訣到坐在他對麵有氣無力地把青菜羊肉往鍋裏放:“哥呀,你吃得也太多了,可別像我把胃給撐破了,做手術特別痛我告訴你。”

林之沐慢條斯理地吃著菜:“我又不是你。”

其實他早就飽了,隻是,在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這個傻丫頭卻因為一些傻乎乎的往事獨自在外過年的時刻,他想和她在一起。

即使她並不知道他的心意。

陸長亭和梁芳華離開後的第一個夏天,梁芳草胖了不少,原本便有些嬰兒肥的臉圓得像一個飽滿的蘋果,皮膚也白了一些,眼睛黑白分明,小嘴嘚吧嘚地講著各種笑話段子,逗得和她在一起的人都很開心,她自己也經常笑得前仰後合,有時候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和兩位有雙酒窩姐姐不一樣,她隻有左邊臉頰有酒窩,笑的時候特別明顯,看起來非常可愛。至少,在林之沐眼裏是這樣的。

十六歲的少年都有很多事情去做,但林之沐好像很閑,他出現在梁芳草身邊的時間特別多,多到梁芳草都覺得奇怪:“你不用上補習班嗎?你不用跟著你師父問診嗎?你們黃家祖屋維修完成了嗎?”

麵目清俊斯文白皙的少年別過頭去看巷河裏幾個在河水裏洗澡的孩子,回答得很不在意:“無聊。”

“我也無聊。”梁芳草指著河岸對麵一棵果實累累的龍眼樹,“我想吃那個。”

“你不餓。”林之沐看了梁芳草一眼,很確定她不餓,他剛陪她吃了午飯,然後又吃了甜點糖水以及雪糕。

“我餓,真的!”梁芳草盯著林之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真誠。

林之沐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眸子幽暗似深潭,讓人沉溺不自知。他看了她的眸子三秒,到底站了起來。

半晌後,他提了一把薑黃透亮的水果回來:“給你。”

“我想吃的是龍眼,不是黃皮呀。”梁芳草哼道,“你不會連龍眼和黃皮都分不清楚吧?”

林之沐眸光如水:“愛吃不吃。”她吃得太多了,黃皮果小核大,酸甜利消化,比吃龍眼好一些。

“有吃就行。”梁芳草酒窩微現,將黃皮接了過來,一個一個地開始吃酸甜可口的果實,還摘了一個遞到了林之沐嘴邊,“吃。”

林之沐愣了一下,才張開嘴把果實咬進了嘴裏。

“好吃吧。”她笑著,酒窩微現,幽暗的眸子有光,將那些幽深的因陸長亭而起的悲傷,映照得淡了一些。

林之沐覺得,那個黃皮果和他過去吃的每一個都不一樣,酸甜的程度剛剛好,就像梁芳草那個獨一無二的酒窩一樣,就像他第一次確定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滋味一樣。

梁芳草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她喜歡上了陸長亭,甚至在日記那樣的東西裏都沒有。

可是這份喜歡太深太多也太沉重,她的心裏都快放不下了。

偶爾,實在是覺得無法承受的時候,她就會爬到關公廟的那棵巨大的許願樹上去。但這要是被家人鄰裏知道,說不定要被揍的,怎麽能爬關公爺門前的樹呢?

小時候,黃靜瀾和她一起爬過,黃靜瀾被揍得三天沒能出門玩,她因為是個女孩,沒被揍,但被罰在家裏抄《三字經》了。

關公爺後院的這棵財神樹據說有百多年了,樹身粗壯密葉成傘自成一景。佛城人愛樹更愛榕樹,覺得榕樹老了會有靈成仙,所以多將老榕樹當小神供奉。

再調皮的孩子也少有會爬到廟裏的樹上玩兒的。

就因為知道沒人會去,所以,梁芳草才覺得那裏安全。

她想把她的秘密,放一些在樹上。

她想讓關公爺也幫她一起守護好她喜歡的人。

她……也想讓關公爺體諒她的心意一分,也許,關公爺會心疼她,幫她一把呢?

這念頭,真有些貪心,真有些羞澀,也真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所以,梁芳草每次把寫了心事的紙條放進她的秘密樹洞的時候,都像做賊般心驚膽戰,生怕被誰發現。

幸好,每次都還算順利。

隻是偶有幾次會在回程上遇到林之沐。挺拔秀氣的少年隨意地站在路邊,像是在等誰,又像隻是恰巧路過。

不知為何,梁芳草每每見到林之沐那雙清澈明亮如星如湖的眼眸,心裏便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慌張。為了掩飾,她總莫名其妙地找一個理由拉著他趕緊離關公廟遠一些。

“林之沐!我有功課不會!去我家教我吧!”

“林之沐!街口新開的甜品店聽說好好吃!你請我……哦不,我請你!”

“林之沐!我想章姨做的鳳爪了!走!去你家!”

“林之沐!咱倆找黃靜瀾玩遊戲去吧!”

“快點啦!我餓了!”

“快點快點!林之沐你怎麽走得這麽慢!”

總之,她每一次都找到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拉著林之沐離開關公廟附近,而林之沐每一次也都安靜地被她拉著走了。

她總是催著他快點走。

他總是安安靜靜不緊不慢地任由她拉著他的手腕、外套,或者書包帶子,樹蔭下的風輕輕慢慢,他的眸光溫溫柔柔。

他不想跑得很快很快,他隻想跟在她的身後,就這樣看著她,慢慢地走很久很久。

久到有一天她忽然醒悟回頭看時,發現他依然在。

一如當年,初心未變。

何護士今天差點遲到了,幸好她趕在手術前一個小時到達了辦公室。她的上司很年輕,才二十八歲,但是特別厲害,中醫學和臨床學雙博士,長相更是人中龍鳳,是醫院重金聘請來的年輕專家。

唉,同樣生活在地球上同樣是吃中國的大米長大同樣是差不多年紀,怎麽就是人家是雙博士的專家而她隻是個普通護士呢?她也才三十歲呀,別說博士了,結婚生了孩子後連個研都考不上。幸好工作資曆不錯,做事認真細致,所以才能成為林醫生的搭檔護士。

林醫生對工作細節要求很高,何護士不敢怠慢,馬上開始著手手術的各項事宜。但本來正淡定地看病理報告的林醫生瞥了眼閃了一下的手機屏幕,卻站了起來往外走。

林醫生要去哪兒?作為一位盡職的助手,何護士趕緊提醒:“林醫生,你去哪兒?馬上要手術了。”

“手術室見。”

林醫生向來惜言如金,何護士明白過來了。原來林醫生是提前去手術室做準備了呀,果然優秀的人就是不一樣呀,她得抓緊進步才行。

然而,林醫生是最後一分鍾才進手術室的。何護士看了看林醫生的額角,似乎還有因為匆忙而趕出來的細微汗珠。

何護士與他共事一年,還真沒見過他這樣著急的樣子:“林醫生,是出了什麽事嗎?”

“沒事,開始吧。”林之沐已經平穩了氣息,他自小學中醫藥理針灸,大學主修西醫臨床,教過他的導師無一不對他誇讚有加。人有能力,擔的責任也大了起來。

他最近忙得差點兒就顧不上自己的正事兒了——他已經有一周沒和梁芳草見麵了,今天,他無論如何要與她見上一麵。

何護士大概根本沒有想到,能讓一向認真嚴謹的林醫生在手術開始前一分鍾才趕到手術室的,是一條外賣短信:林之沐!12床的盧爺爺說想吃雙皮奶!但是我現在在上課!我給他點了外賣!外賣小哥說他進不了貴賓樓,求你幫忙一下!我下次請你吃飯!

那是梁芳草發來的信息。林之沐看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心頭一熱,再看到那些感歎號的時候,心頭再一熱,然後,他才看了內容。

他也挺無奈的,梁芳草就是這樣牽動他的心,十幾年了,哦不,或者更長時間了。他都不知道成了一種習慣還是一種執念。

但不管是什麽,梁芳草就是特別的。在他的人生裏,除了梁芳草的事,什麽事都可以往後排。

所以,沒人知道忙到腳不沾地的青年才俊為什麽會在手術前半個小時會跑到醫院門口接一份外賣,然後再跑十分鍾送到了臨終護理分院的貴賓樓12床盧爺爺。

梁芳草當然也不知道。當她結束了一天的課業和打工,累得倒在宿舍的**連澡都不想洗隻想閉上眼睛睡覺的時候。林之沐的電話打進來了:“什麽時候請我吃飯?”

梁芳草一臉蒙:“我為什麽要請你吃飯?”她很窮的好不好?因為要攢錢去找二姐,她根本都不敢花父母大姐給的錢,她自己打工掙錢也每天累到死要好吧?而林之沐身為大醫院的醫生,怎麽總想著讓她請吃飯?

林之沐:“今天上午九點半的短信。”

梁芳草愣了愣,說:“……林之沐,你要不要這麽小氣!”

林之沐:“你現在去洗澡,十五分鍾後,你們宿舍樓下見。”

梁芳草:“你怎麽知道我還沒洗澡……我不要呀,我改天再請你好不?我現在好累呀,我隻想睡覺呀。”

林之沐:“十五分鍾。”

十五分鍾後,梁芳草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下樓了,她鑽進林之沐的車裏,整個人已經因為洗了個澡精神了,看著麵沉如水的林之沐,一雙美目神采奕奕:“今天你打算請我吃什麽?”

林之沐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暗,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條幹爽的毛巾蒙在了梁芳草的頭上:“擦幹頭發再說。”

“林之沐,你車裏怎麽連毛巾都有?”梁芳草聽話地用毛巾擦頭發,嘴裏提著質疑,心裏卻從沒仔細地想,為什麽林之沐總是很仔細周到地事先知道她需要什麽——她洗完澡後套上衣服就往樓下跑,連頭發都沒擦。

林之沐沒出聲,隻是看了她胸前一眼,耳尖微紅,倏地地移開了眼睛:“是你說要請我吃飯的。”他的聲音有些啞,因為他看到她的T恤被從頭尖滴落下去水珠打濕了,T恤緊貼身體。

梁芳草一邊擦頭發一邊耍賴:“我隻能請你吃方便麵,隻請方便麵哦!我很窮的,要不還是你請我吧,等我以後有錢了再回請你,我想吃壽司。”

“那就吃方便麵。”

“不要呀!我想吃壽司。”

“好,你請。”

“不要呀!我沒錢。”

林之沐:……

“林之沐?”

“嗯。”

“吃壽司?”

“嗯。”

“你請?”

“嗯。”

“那我就放心啦!開車快點啦,我好餓呀。”

三個小時之後,×大某女生宿舍樓下靜靜地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路燈的微光映進了車窗裏,駕駛座上的林之沐側身看著副駕駛座上已經睡熟的梁芳草。他看了很久很久,才輕聲說了句:“你是豬嗎?每次都是吃飽就睡,真的不怕我對你做點什麽嗎?”

他的語氣裏是寵溺,輕輕地給她蓋好薄毯的手也是寵溺。

而梁芳草這個對他不曾設防,隻要在他身邊,就能安心地呼呼大睡的姑娘對此渾然不知。

P.S.

晚上八點,林之沐終於從手術室裏出來了。她回到辦公室打電話給助手說手術報告事項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梁芳草發過來的一個表情。

林之沐一邊講電話,一邊打開了梁芳草發過來的消息。

消息隻有一條,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發的。隻有一個表情,一隻小胖貓正在招手微笑說“嗨”。

言簡意賅地結束了與助手的工作電話,林之沐馬上打了梁芳草的電話,但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林之沐快速換上自己的外套,一邊打著梁芳草的電話一邊往外走。

“林醫生,手術報告……”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的助手隻看到了林之沐的背影:“明早給我,今天先下班吧。”

助手一臉蒙:“可是,你說今天要……加班……好咧!”不用加班不是正巧去陪女票嗎?他一來實習就跟了林醫生這個愛好加班的單身狗真是……天天加班太慘了。

林之沐將車開出車庫,一路都在用藍牙耳機撥打梁芳草的電話。他的心怦怦地跳著,不知道這能鬧騰的丫頭又整出了什麽幺蛾子。

梁芳草在他麵前,絕大部分都是有事說事,很少會給他發表情,如果隻發一個表情又不說話,大抵是心裏不好受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最近黃靜瀾說,大約是有梁芳華的消息了,梁芳草她會不會……不,應該不會,他囑咐過黃靜瀾先不要告訴她的……

梁芳草畢業後並沒有固定工作,一邊打零工一邊玩攝影,空餘的時間都在十一醫院做誌願者。十一醫院是一所臨終關懷醫院。自從梁芳華出事失蹤之後,梁芳草表麵看起來很堅強,事實上林之沐知道她一直在責怪自己,甚至有抑鬱傾向。去十一院做誌願者是他帶她去的,他就是想讓她通過感受他人在麵對死亡時的掙紮與坦然,慢慢地治愈她的內心。

梁芳草的脆弱、倔強、善良與執著,林之沐都懂,他願意給她時間,不管多久,他都能等,但是,他沒辦法不擔心她。

一直到十點半,林之沐都沒能打通梁芳草的電話,也沒能在她可能會出現的幾個地方找著她。他沒有辦法,隻能在她租住的房子樓下等著,心裏急得萬馬奔騰,甚至有了報警的念頭——也許他應該考慮從今天開始在她身上裝一個追蹤器之類的玩意兒,省得找不著她心急如焚。林之沐修長的漂亮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敲,一邊急火攻心,一邊仔細地思考過可執行性。

十一點十七分,梁芳草騎著她的小電驢出現在林之沐的視線內的時候,林之沐先是用一雙堪比×光的眼睛確認她既沒喝酒也沒受傷看起來也並沒有失魂落魄之後,才深吸一口氣,換回了他素來清冷自持的表情從車上走了下來:“梁芳草,你的手機呢?”

“呃?你怎麽在這裏?我剛從阮奶奶那邊回來,今天出去忘帶手機了。下午本來想叫你請我吃火鍋的,但是沒發完信息阮奶奶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走得急,手機忘帶了嘿嘿。”梁芳草熟練地騎著小電驢在林之沐麵前停下,一張小臉笑嘻嘻,“你是來給我送夜宵的嗎?”

阮奶奶是一個癌症晚期患者,一年前,林之沐給她做了最後一次手術,之後阮奶奶拒絕再治療,住進了臨終關懷中心,她很樂觀,也很豁達開朗,很喜歡和梁芳草聊天。

林之沐也覺得梁芳草和阮奶奶在一起其實有好處,阮奶奶的初戀另娶他人後,終身未嫁,阮奶奶引為人生憾事,不過阮奶奶也看得開,林之沐將阮奶奶介紹給梁芳草認識,其實是有私心的——他希望梁芳草能放開過去向前走,因為他在前麵等她,已經等了許久了。他還有耐心,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耐心還有多少。

“我好餓,夜宵呢?”剛才十一醫院有突**況,梁芳草忙到這會兒確實餓了,她很自然地將林之沐當成了自己的小飯館。

“上樓去,到你家給你做。”林之沐一張臉在淡淡的路燈光暈下清冷如昔,“作為給你做飯的報酬,今晚你的沙發歸我。我今天鑰匙丟了,進不了家。”這馬大哈丫頭,居然忘記帶手機,害他心急如焚地等了幾個小時,他怎麽也得要點福利——雖然隻是睡沙發,什麽福利也不會有。

“什麽?你也會丟鑰匙?”梁芳草嘴角抽了抽,不太敢相信像林之沐這種高智商的人也會丟鑰匙,不過,她自己也不是沒到他家搶過沙發,所以並沒有懷疑林之沐的用心,“把沙發借給你,我想吃什麽,你都給做嗎?”

林之沐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率先走進了單元門。梁芳草趕緊停好小電驢小跑著跟了上去:“我想吃雲吞麵你也給我做?水餃也可以?”

“嗯。”林之沐又哼也似的應了一聲,看著梁芳草陡然盛開的笑臉,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兒像個挖好坑給小紅帽跳的大灰狼。

不過呢,他一點兒也不愧疚。因為他很久以前就已經決定了,梁芳草這個小紅帽,隻能由他這隻大灰狼來吃。

“林之沐,你做飯真的好好吃啊!我吃得好飽啊!幸福!”穿著小米兔家居睡衣的梁芳草很沒形象地倒在**,四仰八叉,毫無形象,絲毫不介意才四十來平的小公寓裏還有林之沐這個正在收拾碗筷去洗的高個兒男人。

“吃完不要馬上躺著,動一動有助消化。”林之沐冷臉垂眸,正一樣一樣地收拾小餐桌上的碗筷,看起來就像是根本不想看梁芳草半眼的樣子。事實上,她洗完澡出來之後,他就怕自己多看一眼眼睛便不能從她身上移開。

他在樓下等了她幾個小時,提出要在她家過夜,她完全不反對,而且進門之後,他做飯,她就跑去衛生間洗澡了,而且還忘記拿睡衣,在裏麵光著身子叫他幫她把睡衣拿過去。林之沐看著半開的門縫裏伸出來那隻纖白的還帶著細微水珠的手臂,心裏像是被蟲子咬了一樣癢得難受。

她就不怕他推門進去對她做點什麽嗎?他看起來這麽無害?

梁芳草對自己毫不設防,林之沐不知道應該覺得高興還是難過。為她當自己是自己人高興?為她根本不把自己當成一個有攻擊的危險的男人而難過?

“我不想動呀,我吃飽了就想睡呀。”梁芳草在**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看到林之沐忽然逼近,居然都沒動一下,“我真的不想動呀。”

“不行,起來和我一起洗碗。”林之沐伸手把梁芳草拉起來的時候,眼底閃過了一絲挫敗:自己都欺到她床邊來了,她居然都沒有反應,孤男寡女深夜同處一室,她是真的不怕他對她做點什麽……

梁芳草掙紮:“不要呀,我不想動呀,碗也不多,你自己洗呀。”

林之沐雙手用力,一把將人從**抱了起來,走了幾步把她放到小廚房的洗碗池邊:“我已經做飯了,你總得做點什麽。我洗碗,你擦幹淨放好。”

梁芳草像沒骨一樣挨著冰箱站著,臉上的表情也很挫敗:“林之沐呀,我就不能明天再洗嗎?”

“不能。”

“好討厭呀。”

“吃得太飽就睡,肚子會不舒服的。”

“那豬也是吃飽就睡呀,它們也沒有肚子不舒服呀。”

“你是豬嗎?”

“我是。”

“那你也是胃很弱的豬。”

“哼……”

梁芳草雖然嘴上說著討厭,但到底還是接過了林之沐遞過來的抹布。兩人一個洗碗,一個把碗擦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秋天深夜的小屋裏,滿滿都是溫暖的光。

淩晨兩點了。身高腿長卻委屈地躺在梁芳草家沙發上的林之沐閉著眼睛,像是睡熟了,但微微紅著耳朵還微微地豎著聽梁芳草的動靜。

梁芳草沒睡,她已經輾轉多次了,她很少有這種吃飽了卻睡不著的時候。

“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林之沐終於沒忍住問出聲了,因為很晚了,剛才他做餃子的時候沒敢給她做多,隻給她吃了十個,應該不算多吧?她的胃不好,好像,是有點多了?

“不是。”梁芳草聽到林之沐的聲音,翻身麵對著林之沐的方向趴著,床頭的小夜燈襯得她一張小臉散發著一種魅惑感。林之沐隻看了她一眼,便再次閉上了眼睛。這磨人的小妖精,這麽向他趴著,他一眼看過去便能看到她的胸口。唉,最近他的定力越來越不好了:“不是你為什麽不睡?”

梁芳草咬咬嘴唇,過了一兩秒才說:“我想去非洲。”

林之沐沉默了。

“林之沐,我想去非洲。”她見他沒有反應,再問。

“聽到了。”

“幫我瞞著我爸媽和我姐。”

“不幫。”

“林之沐!”

“我為什麽要幫你?”

“我聽說我二姐在那裏,我去找她。”

八年了,她終於打聽到了二姐的消息,她犯的錯誤,她要去更正,她要去把二姐找回來。

“陸長亭已經去了。”林之沐忍了忍,還是把這個名字說了出來。“陸長亭”這三個字,這十年來的暗傷,這個笨蛋,喜歡了一個人那麽多年還不肯放棄。

“我知道,我也想去。”她知道陸長亭愛二姐,也知道二姐愛陸長亭,但是,是她導致了二姐的出走,她必須去麵對這一切。

“再等兩周。”兩周後,他完成了論文答辯,去非洲做無國界醫生的申請也應該批下來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

“為什麽要等兩周?”

“不為什麽。要麽等兩周,要麽你去不了。你大姐懷孕了,她不會答應你亂跑的。”林之沐還小小地放出了威脅。

“好吧。”

“快睡。”

“林之沐。”

“嗯。”

“你總是威脅我,你真的好討厭。”

“嗯。”討厭也比什麽感覺都沒有強。她為陸長亭糾纏了十年是笨,他為她打算糾纏一輩子,何嚐不是笨呢?

梁芳草喝得有點兒多了。

她自己知道,因為她看到眼前的人已經開始有兩個影子,怎麽晃都晃不成一個。

還有,她又想起了陸長亭。

當然,還有二姐。

二姐離開之後,她真的變堅強了。好好地上了大學,努力地盡最大的努力拿獎學金,經常去做義工,打工養活自己,一直堅持自己的愛好——她喜歡攝影,雖然一開始攝影是陸長亭教她的,但是後來她發現了自己真的喜歡,捕捉光影變化的瞬間成了她的一個信仰。

她就是依仗著這樣的信仰,才一點一點地從懊悔與失落中堅強起來的。可是,她堅強起來了,她內心那些陰暗的角落還在,她經常失眠,好不容易睡著,就會做夢。她會夢到二姐在世間孤獨飄零受人欺淩,最令她無助悲切的是她在夢裏看得到二姐的一切,卻無法幫助她半分。

她很後悔自己喜歡上陸長亭,很後悔自己沒有好好藏住這份喜歡,很後悔自己試圖去破壞他們,擁有陸長亭。這種後悔,她從來沒有說出口過。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很善良,他們都在安慰她這不是她的錯,生怕她因此再大病一場,生怕她再次命懸一線。

梁芳草知道,自己是一個該死的幸運的人,她得到了很多的愛。可就是因為她得到了這麽多的愛,她才愈加愧疚難當。

她看起來很好,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快撐不下去了。除了偶爾在林之沐身邊時她能好好地睡一會兒之外,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睡過覺了。

所以,非洲,她一定要去。她做好了一切準備,準備了錢,學防身術,甚至跑去學醫學護理師學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技能,就是為了能在非洲找到二姐。二姐是醫生,她猜想她應該會在無國界醫生的某個救援點,那裏條件一定很艱苦,所以她還去參加軍事級的體能訓練。她把所有睡不著的時間都花在準備去找二姐這件事情上。

她不知道找到二姐後她會做什麽,她能說什麽,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助二姐走出被侵犯的陰影,更不知道能不能讓二姐與陸長亭重新在一起……她隻知道,她必須去麵對。是她自己犯下的錯,她必須去麵對,才能對得起她得到的那麽多的愛。

與同事的告別飯,她一不小心就喝得有點高了——心情不好,又裝作很開心,所以很容易喝多。

“芳草,我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們快回去。我找了男人來接我,你們不要破壞我勾搭男神。”梁芳草拒絕了同事的好意,她笑嘻嘻地說著,看起來也不像醉。她說到男神的時候,她暈乎乎的腦海中閃過了林之沐那張性冷淡的臉。

林之沐這孩子從小到大都穩重、平靜,幾乎沒有情緒起伏,同是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人家黃靜瀾都睡了八百個女人了,林之沐現在還是個可恥的單身狗,而且對倒追他的女醫生、女護士冷淡得結冰,他不是性冷淡是什麽?

想到林之沐,梁芳草甩了甩自己好像已經大了幾倍的腦袋,想把林之沐甩出去,她莫名其妙地想林之沐做什麽?她是受虐體質嗎?從小到大她治誰誰服她,隻有林之沐,次次治她都治一個準兒,一想起林之沐那些神出鬼沒的銀針,梁芳草隻覺得虎口一陣幽冷——她得暴食症那幾年,林之沐真是沒少紮她,雖然紮了針之後,她確實沒有大吃大喝的欲望了,但是冷不丁被紮一針也很可怕好不好?

一想到被林之沐紮針,梁芳草渾身一個激靈,趕緊縮了縮腦袋自己往地鐵站走。

咦?為什麽她剛想到林之沐,林之沐就出現在這裏?哦,她一定是喝多了,眼花了。

“梁芳草。”

嗬,居然還聽到林之沐叫她的名字,她果然醉得厲害了,怎麽辦?她喝多了是會耍酒瘋的,萬一像上次那樣在街上跳**……那就……

“林之沐,你不要紮我,我今天沒喝多,真的!絕對不會脫衣服丟人的!”梁芳草有點分不清楚眼前的林之沐是真的還是假的,她伸出雙手亂擺著一邊拒絕一邊往後退。她上次發酒瘋,脫到隻剩下一件運動背心的時候,林之沐就拿針紮她了!醒酒針紮得很痛的!

“是嗎?”聽到林之沐這一聲平靜又低沉的“是嗎”,梁芳草頓時嚇得酒都醒了一半:“林之沐!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這三更半夜的大街上她也能遇到林之沐!不是說醫生很忙嗎?

“喝了多少?”林之沐問得超級冷靜的。

然而梁芳草頓時緊張起來:“沒喝多少!就三瓶啤酒!”

“三瓶?”林之沐的聲音仍然很平靜,低沉中甚至帶著一點威脅的磁性,梁芳草趕緊搖頭,“我記錯了,是七瓶。”

“七瓶?”林之沐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梁芳草因為消瘦而極平坦的小肚子,她曾經因為暴食而被推進急救室那一幕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他的目光瞬間幽暗起來。

“七瓶!真的隻有七瓶!而且不是我一個人喝的!真的!”梁芳草知道喝酒不好,她的胃很弱雞,也知道林之沐其實是為了她好,但她不知道怎麽的就是很怕林之沐會生氣。雖然林之沐好像沒對她生過氣……但她……還是怕呀。

看著梁芳草害怕到瑟縮了一下的樣子,林之沐內心起了一抹煩躁,她就這麽怕他?

“你怕什麽?”林之沐濃眸微眯表達他的不滿,他不喜歡梁芳草怕自己,但梁芳草察覺到他生氣了:“我真的是忘記了才喝多的,真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梁芳草拱手作揖,小臉因為酒精而有一抹迷茫的粉紅,在路燈下有一種迷人的炫目,林之沐莫名地覺得心神**漾,手一伸,就把麵前害怕得像隻小兔子一樣的女孩攬進了懷裏。

梁芳草因為害怕與驚訝而有些僵硬的身體撞入懷裏的那一瞬間,林之沐覺得自己孤寂的內心忽然有一聲低低的歎息:要抱到她,太難了。

作為梁芳草身邊一個發小知己般的存在,林之沐不是第一次攬住了梁芳草的肩膀,比如她崩潰的時候,她生病的時候,她胡鬧的時候,他都曾輕抱過她。但那些擁抱,沒有像今天這樣充滿了一種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迫切與渴望——林之沐知道是為什麽,因為她今天辭職了,她準備好了一切,她要去找梁芳華了,找到了芳華姐,就有可能遇到陸長亭。而陸長亭是梁芳草內心那個無法填補的空洞。

他不怕梁芳草的內心有個空洞,他隻害怕去填補那個空洞的人不是他。

梁芳草頭還是有些暈,林之沐大概剛剛從醫院下班,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肥皂與消毒藥水混合的味兒,她經常去醫院做義工,她熟悉這樣的味兒,也熟悉林之沐。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把自己抱住了,難道是她站不住了?但她忽然對他的懷抱有一種淺淺的貪戀,於是,她沒有掙紮,反而放鬆了身體,酒意重新慢慢侵占了她:“林之沐,我好累呀,要不你背我回家吧。”

但是,他沒有。他默不作聲,彎腰把她背起,慢慢地在燈影樹蔭下走著。

“梁芳草。”她大概喝得昏沉,臉趴在他的肩膀上,他能聞到屬於她的味道中混著淡淡的啤酒香氣。風有點涼,但她微暖且軟。

“嗯。”有人背好舒服,好想睡。她可能得了一種叫“看到林之沐就想睡覺”的病。

“不許自己去非洲。”怕她跑遠了,他追不上。

“為什麽?”林之沐管這管那真的好煩。

“不為什麽。”如果可以,他還希望她永遠不要去參與與陸長亭有關的事。

“我們又不一定同路。”好困,好想睡。

“梁芳草。”感覺肩膀上的襯衣有點兒濕,這貨不會是流口水了吧?

“幹嗎……”梁芳草已經閉上了眼睛,可林之沐這麽吵讓人好不耐煩。

“……別吐在我身上。”其實他想說,不同路我也要和你一起走,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我不想吐,我就是困了。”

“……睡吧。”

那天,梁芳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但林之沐知道,他為了讓她能在自己背上多待一會兒,背著她走了五公裏。

梁芳草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得了一種叫作“見到林之沐就想睡覺”的病,因為她居然從上飛機睡到了下飛機。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翻了個身抱著林之沐的一條胳膊睡得著,口水都出來了。她趕緊坐起來,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林之沐襯衣袖子上疑似口水的水漬,還出口責怪:“哎呀,你怎麽不叫醒我呀?現在睡這麽多,到地方怎麽倒時差呀。”

“已經到了。”林之沐放下手上的書,好看的眉眼低垂,似乎在看她,又似乎誰也沒看。漂亮的空姐微笑著走過來,非常溫柔地問梁芳草要不要喝水,告訴他們飛機還有半個小時就降落了,問他們是否有什麽需要。

梁芳草興高采烈地想要一杯咖啡,然而卻被林之沐強行換成了牛奶:“給她一杯溫水,一杯熱牛奶。謝謝。”

“喂!我不想喝牛奶,我想喝咖……好吧,你是金主你說了算。”像梁芳草這種打工好幾年才賺到旅行費用的窮攝影師當然是坐不起頭等艙的,不過人家林之沐這種年輕才俊就不一樣了,頭等艙說坐就坐了,不但自己享受,還施舍給了她。

唉,身為發小,她還是撈著了昔日小夥伴的好處的不是嗎?

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坐頭等艙去非洲做無國界醫生的人,那可是一份又累又苦又沒有收入,還有可能丟掉小命的工作啊。不得不說,有錢就是任性。

“想什麽呢?”林之沐這麽問的時候,手動了動,想去捏一捏她的臉,這姑娘從小到大都把心事寫在臉上,表情豐富得都可以去演戲。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想親近她的衝動了。

應該是吧?林之沐應該好有錢吧?黃家的繼承人,中醫聖手的關門弟子,海城最好的三甲醫院的主刀醫生,她還在苦哈哈地租房住加省吃儉用地買攝影器材的時候,人家林之沐就已經在海城有大房有大車了呀,她分期付款兩年才買到了一個鏡頭,人家林之沐過個生日就能眼睛都不眨就送她全套呀,她現在最好的行頭就是林之沐送的這一套了,她當寶貝一樣帶著呢。話說,她這麽一個窮鬼,為什麽要喜歡攝影這種燒錢的玩意兒?

想到這些,梁芳草頓時對林之沐一點怨氣都沒有了。第一次坐頭等艙,第一次去吃最好最貴的飯,第一次擁有最想要卻買不起的攝影裝備……好多花錢如流水的第一次,都與林之沐有關。哎呀,林之沐是她真正的金主呀,別說他隻是要求她和他一起住做他的助理,哪怕是讓她賣身也是可以商量的呀……

“你又在想什麽呢?”林之沐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姑娘一直喜歡留短發,現在稍微長了一些,也不過到齊耳,但她的發絲濃密與柔軟,手感很好。

“我在想我好像欠你很多東西呀,也許得賣身還債。”梁芳草一本正經的歎息,就在上飛機前,林之沐給她的那個能專門拍攝野生動物的高清鏡頭,就得小十萬呢,她早就想要了,可是……她買不起呀……心一狠一咬牙就收了,就是……她什麽時候才還得起。

“成交。”林之沐麵色淡定眸光如水地看著梁芳草,梁芳草莫名地心裏一慌:“成……成交什麽?”她不會許了什麽了不得的承諾吧?

“你賣身給我,我答應了。”林之沐說的是真話,但怕嚇著她,於是假裝開始整理自己打發時間的幾本書。

“哦,不賣行不行呀?”現在她就夠怕林之沐的了,要是賣身給他豈不是更沒自由?

“行。”不賣隻送的話他也是很樂意接受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梁芳草鬆了一口氣。

“這一次不是去旅行,飛機落地之後,你要離開我去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告訴我。最好能夠二十四小時跟在我身邊。你是我的助手,首先你要跟著我,然後才可以做其他事。”以梁芳草那想到一出是一出的脫跳性子,他怕她一下地就飛了。非洲大陸可不像國內那麽安全,萬一遇到點什麽事,就夠她……不,他不會讓她有事的:“如果你不能遵守二十四小時向我報備行蹤的約定,我們馬上就回國去。”

“二十四小時!我睡覺也要告訴你嗎?!”梁芳草相當氣憤呀,她就為了幾個鏡頭就把自己給賣了呀?為什麽要答應他做他助理要二十四小時都跟著他呀?她是去找二姐的好不好,跟著他她還怎麽找二姐呀?

“你睡覺不用告訴我,因為你會和我睡一間房。”林之沐目不斜視語氣淡定,“條件艱苦,大家擠一擠,反正我們倆也不是第一次睡一間房。”

“我會幫你找,你隻需要跟在我身邊保證自己安全就可以了。”隻要她平平安安的沒事,其他事他都可以去做。她要是折騰出點什麽不安全的事情來,他估計……他不可能淡定的。

梁芳草不知道的是,從她到達亞的斯亞貝巴走下飛機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成了林之沐的“My wife”,不管是用英語,還是林之沐臨時惡補的非洲阿姆哈拉語,他都是這樣向別人介紹的:“這是我的妻子梁芳草。”

梁芳草英文沒有林之沐好,但是她還是會說一些也聽得懂的。但在機場與接機工作人員接觸的時候,到了酒店開房的時候,因為她太過依賴林之沐,所以她在聽歌一切交給了林之沐去辦。到了酒店房間她發現兩人居然是一間大床房她也沒覺得有什麽,反正林之沐會睡沙發不是嗎?

即使在飛機上都是睡覺,梁芳草也覺得自己超累超累的,所以一進房間,在林之沐忙著與工作人員以及尋找梁芳華的下落相關機構聯係的時候,她就衝進了浴室。林之沐已經說了,這大概是他們在非洲最後一次住在好酒店裏了,接下來的行程隻會更辛苦條件更差,所以,她當然要好好享受呀。

梁芳草好好地泡了個澡,胡亂地擦了擦頭發披著浴巾正要開門走出來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了她和林之沐在同一個房間裏,而她……根本連小內內都沒拿進浴室,對對對,有浴袍……然後她悲摧地發現浴袍並不在浴室而是在外麵的衣櫃裏。

“林之沐!幫我拿下睡衣!”梁芳草已經盡量地大聲了,然而還是覺得有點兒底氣兒不足,因為她覺得林之沐一定會罵她馬虎的!

外麵沒聲音,梁芳草鬱悶呀,總不能裹著浴巾就出去吧?這……好像她和林之沐已經不是小時候了,長大了總得避點嫌啥的。

林之沐默默地打開梁芳草的行李箱,把她的小熊圖案的長T恤睡衣,還有灰粉色小豬圖案的胸衣和內內一一拿出來送到了衛生間門邊,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但眼底卻是交織著的絲絲欲望與無奈:是他太慣著梁芳草了嗎?她直到現在都沒把自己當成一個男人?就這麽大大咧咧什麽都不拿就進去洗澡,洗完了居然還敢叫他拿睡衣?他是應該高興她不防著自己,還是應該鬱悶她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危險的男人?

“林……呀!嚇死我了!謝謝!”梁芳草又打開了門剛想叫林之沐一聲,就看到林之沐拿著自己的衣服站在門外,她嚇了一跳,可算是想起自己身上除了浴巾什麽也沒有了,伸手一把搶過自己的衣服就把門關上了!

“什麽……”梁芳草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全臉發熱,她躲在門後,問得心驚膽戰,關鍵是她到底為什麽會這麽緊張呀!

“還有一件沒拿。”林之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小丫頭好像嚇到了,這……算是個好事吧……但他暫時不敢再進一步,要是把她嚇跑了,事情就不好辦了。

“哦……”梁芳草把門打開一條縫,林之沐修長白皙的手拿著她的胸衣遞了進來,梁芳草看著那隻手,隻覺得周圍轟地起了一陣火,把她整個人都燒著了:這……那……這……林之沐他……

等梁芳草終於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非常扭捏卻極努力地裝作不扭捏地走出來的時候,對她全然了解的林之沐若無其事地坐在電腦前繼續忙自己的:“給我燒點水泡杯茶。”

按照梁芳草對男人(來自男同事、男友人、男幫扶對象)的了解,她覺得一個女人讓一個男人幫拿了胸衣內內這種事情,多少要受點調侃的,但她沒想到林之沐看都沒看她一眼,隻叫她給他泡茶,單純的姑娘一下子就放下了心理包袱,像隻勤快的小蜜蜂一樣去燒開水:“好呢,你要綠茶還是紅茶?”

“綠茶。”林之沐的目光仍然在電腦上,可是天知道,他的心思根本沒在電腦上,他腦子裏一直想的是眼前這姑娘穿上剛才那套可愛的小豬圖案內衣的樣子,他不站起來是因為那套小豬圖案的胸衣鉤了他的魂兒,他……可恥地有反應了。

林之沐對於自己把梁芳草忽悠得跟自己同住很有成就感,但現在他有點擔心自己的自製力能不能繼續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