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末 聲

1

一大早,龔文娜就聽見宅院外麵嘰嘰喳喳的聲音,她問女傭:“外麵怎麽回事?”

“有人吵著說要您賠她姑姑。”女傭小聲回答著。

她跟著女傭往外走去,打開大門,看見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大男人站在那裏。她沒好氣地問:“你們是誰?”

“我是鹿萌萌的侄子,你把我姑姑還給我,還給我!”鹿子俊雙手叉在腰間,像個小潑婦一樣對著龔文娜大喊。

龔文娜低聲一笑,原來這就是鹿萌萌哥哥的可憐孩子,長得還真是像他爸爸。

“我不管你們和鹿萌萌什麽關係,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路鳴的視線停在龔文娜的黑色大衣上,這個胸針不就是昨天淩悠然給他看的那個嗎?

他低頭在鹿子俊的耳邊說了什麽,龔文娜從他們身旁走過去,她還要去公司參加九點的會議,哪有時間和他們瞎扯。

司機已經把車停在門口。龔文娜打開車門,正想跨進車裏,衣服被鹿子俊扯住了。鹿子俊頭一頂,頂在她微胖的肚子上,她“啊”的一聲直接摔在了地上。

路鳴見機會來了,立馬跑上前,伸出雙手,在龔文娜胸前一通**。龔文娜激動得雙手在兩旁亂打:“啊,非禮啊!”

她全然不知自己的胸針是何時被路鳴摸走的,她隻是一個勁地大喊“非禮”。

路鳴見司機下了車,心裏一急,雙手掐在龔文娜的脖子上:“不要過來,過來我就不客氣了。”司機見狀,不敢靠近。

龔文娜亂揮動的手停了下來,艱難地對路鳴說:“別使勁,你是不是想要錢,我給你,你力氣小點兒。”

“我們有錢著呢!”鹿子俊在一旁露出驕傲的小眼神。

路鳴心裏暗想,齊思源怎麽還不到。原來的計劃是他們在外麵吵,齊思源以回家收拾東西為借口去龔文娜房裏找胸針,沒想到胸針居然在這女人的身上。

“爸爸,有車來啦!”鹿子俊指著剛剛開來的車。

見到齊思源從車裏走下來,鹿子俊跑過去抱住他的小腿:“姑父,快點兒來幫我爸爸啊!”

鹿子俊這句“姑父”把齊思源叫得突然一愣,也不知誰教他的,但是他聽見這個稱呼很滿意,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路鳴見齊思源來了,一把將龔文娜推向司機,對齊思源說:“快點兒上車,跑啊!”

齊思源將鹿子俊抱到汽車後座,龔文娜生氣地大叫:“快點兒,把他們給我抓住,快點兒。”

等司機反應過來,車已經揚塵而去了。

“哈哈……”車裏,路鳴發出爽朗的笑聲,他一把將鹿子俊抱到他的腿上,“今天小俊表現真棒!”

鹿子俊害羞地抓抓頭:“爸爸,那姑姑可以回來了嗎?”

“姑姑一定會回來的。”齊思源信心十足地說。

黎淺南透過擋風玻璃望著站在車前的淩悠然,許久不見,她的臉色比以往紅潤多了,隻是穿得有點兒單薄。

他走下車,將大衣脫下來披在她的肩上。

“穿這麽少,他沒買衣服給你嗎?”那天她突然失蹤,他能猜到的人便是楚慕格,隻是他防範得那麽嚴,也不知楚慕格是怎麽鑽的空子。

“不是慕格帶我離開的。”

黎淺南開著車,聽淩悠然說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她手腕上的傷痕觸目驚心。

“淺南,米恩差點兒就成了下一個蘇木槿,一時的仇恨可以毀滅另一個人的生命。”淩悠然坐在車裏,上午路鳴打電話說找到了胸針的時候,她慶幸殺人的不是黎淺南而是龔文娜。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人是你殺的,其實是龔伯母。”

黎淺南轉頭望著她,她繼續說道:“這個事實也許你接受不了,但是我們已經找到證據了,龔文娜就是殺人犯。”

“不是。”聽到黎淺南的低吼,淩悠然嚇得臉都白了。

黎淺南將車停在路旁,他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低聲抽泣:“那天,我和媽去別墅找他,我媽和他在書房發生爭吵。他打了我媽,我一氣之下將他推開,他的頭撞在桌角上,暈厥過去。是我親手握著鹿萌萌的手將那把刀插進他的腹部的,他大喊我媽和我是白眼狼,他真的是死不瞑目。”

淩悠然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不相信地搖頭,親耳聽見黎淺南說整件事情的經過,竟然這麽殘忍。

“黎淺南,你不要再說了。”淩悠然捂住耳朵,她不想再聽下去,不想聽黎淺南親口告訴自己他是多麽狠毒的一個人。

黎淺南和母親等了那麽多年,可黎永生心心念念的還是齊思源,他要把黎氏和自己名下的所有不動產都留給齊思源。

黎永生一直覺得自己虧欠齊思源太多,他對於龔文娜母子難道沒有虧欠?

淩悠然說的沒錯,一時的仇恨可以毀滅另一個人的生命。那時,他真的恨極了黎永生。

“對不起,辜負了你眼中美好的黎淺南。”黎淺南抿唇而笑,笑得那麽勉強,他抹去她眼角的淚。他記得原來隻要他在她的身邊,她就笑得像個孩子,而如今,每次看見他,她都會哭。

“我真的很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你。”

淩悠然陪黎淺南去警察局自首。在警察局門口,他對她說:“我不要你等我,我隻要你幸福。”

他取下她手上的戒指,連同自己手上的戒指,一起扔到草地上,將他們記憶中的點點滴滴扔掉。

他知道淩悠然還愛著楚慕格,隻是她難以抉擇,所以這一次,他替她做了選擇。

2

十二月初的阜城,天氣冷得人一出門便會流鼻涕,李琳和淩悠然都勸鹿萌萌等來年開春再辦婚禮,這樣冷的天結婚豈不是遭罪。

哪知鹿萌萌死活不肯,硬是要這會兒結婚,說什麽晚了齊思源就後悔了。

齊思源在一旁聽了,調侃著鹿萌萌:“不害臊,這麽急著嫁人。”

“那你急不急著娶嘛!”

“娶娶娶,哪怕你明天就想結婚,都可以。”

“好,那就明天結。”

鹿萌萌的話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淩悠然看看手表,上午十點,也就是說,就算一夜不睡,他們也隻有不到二十個鍾頭來準備婚禮了。

因為時間太急,在阜城這個小地方根本訂不到酒店,最後決定在黎家古老簡樸的祠堂辦婚禮。

請帖是找人趕製的,一張紅帖子,裏麵是新郎新娘的名字,連張結婚照都沒有,樸素得很,鹿萌萌看了倒是滿心歡喜。

婚禮是很小型的,參加的人除了鹿萌萌的父親,還有各家長輩,就都是些親密的朋友。齊思源在阜城讀書時教過他的幾位老師,聽到消息的同學,也都趕來了。

陳嚴是司儀,楚慕格和淩悠然是伴娘伴郎,鹿子俊是花童,路鳴和李琳幫著招呼來賓。

兩人舉辦的是中式婚禮,鹿萌萌非要穿鳳冠霞帔,還要坐嬌子,讓齊思源在前頭騎馬,這可難倒了眾人。

小城就是這點好,消息傳得快,立馬就有老奶奶送來了壓箱底的禮服。鹿萌萌試穿時,美得不得了。倒是齊思源穿上狀元袍別扭得很,鹿萌萌變著法子誇他像大少爺,這才讓他心裏舒坦了很多。

路鳴在西邊牧場找到了馬。下午齊思源去練馬時,可苦了他,一上馬背就摔了個狗吃屎,他倒也不惱,對著馬好聲好氣地說:“馬大哥啊,馬大哥,小弟我明天得結婚,您就賞個麵子吧!”

也不知馬是不是聽懂了,一個下午訓練下來,倒是乖巧得很。

轎子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時間也不夠了,隻好讓新郎新娘一起騎馬到婚禮祠堂。

一路上,吹吹打打熱鬧得很,吸引了不少人。

到了祠堂,齊思源率先下馬,把鹿萌萌橫抱起來,從門口一直抱到祠堂列祖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在陳嚴喊完“夫妻對拜”時,鹿萌萌“啊!”的一聲,原來彎腰對拜時,碰到了頭。

最後的環節是新人交換戒指。

戒指是淩悠然陪鹿萌萌去珠寶店挑的,買了店裏最貴的,用鹿萌萌的話說:“貴就是好。”

“謝謝你愛了我這麽多年,接下來,換我來愛你。”齊思源很認真地告訴鹿萌萌,將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鹿萌萌又哭又笑的模樣,讓淩悠然不禁笑了,真的好醜啊!

到了新娘給新郎戴戒指時,鹿萌萌從陳嚴手裏接過戒指,她緊張得手都在抖。

“你別抖啊!等下戒指給你抖掉了。”齊思源看著鹿萌萌都著急,恨不得自己把戒指戴到手上。

鹿萌萌拿著戒指剛碰到齊思源的指尖,手上一抖,在場的人眼睜睜看著戒指滾到了桌子底下,消失了。

鹿萌萌一拳錘在齊思源的身上:“都怪你,烏鴉嘴!你快給我把戒指找回來,快點兒!”

“大家快點兒找戒指啊!”路鳴首先彎腰開始找戒指,還不忘發動全場來賓一起找。

齊思源和鹿萌萌對視一眼,無奈地哈哈大笑,兩人笑得眼角都有了眼淚,那是幸福的眼淚啊!

齊思源向前一步,將鹿萌萌擁入懷中,吻上了她的唇。

她輕聲說:“齊思源,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她的告白淹沒在他的吻中。

他們緊緊擁抱著彼此。

路鳴爬到桌子底下,找到了那枚戒指。這一次,鹿萌萌不敢再把戒指弄掉了,不然的話,怕是要被路鳴揍個半死。

然後大家坐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著飯。鹿萌萌被灌了不少酒,一個勁地對齊思源說“愛你”之類的話。

齊思源一臉嫌棄,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淩悠然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楚慕格單手摟著她的腰,輕輕在她唇角一嘬,學著鹿萌萌的話:“淩悠然,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她沒有說話,嬌羞地點頭,露出一抹暖如春陽的笑容。

3

鹿萌萌不隻是閃電結婚,更是閃電懷孕,小年還沒到,便已經有了好消息。

趁著小年,路鳴的父母去馬道看李米恩,順道去看看風景,還拉著鹿萌萌的父親一塊去了,說什麽把空間留給小家夥們。

幾個年輕人,決定來決定去,把過小年的地方選在了蘇宅。

過小年之前,淩悠然和楚慕格在蘇宅的大鐵門上掛了一個兩人親手做的大牌子—— “四月繁花屋”。

淩悠然說等來年開春,她要把這裏種上好多好多的花,讓這個曾經沒有光的房子成為很暖心、很漂亮的地方。

小年夜,李琳和路鳴帶來了一車年貨。

路鳴和齊思源負責洗菜、切肉,楚慕格掌廚,李琳和淩悠然忙著一點兒瑣事,更多的是在吃。

鹿萌萌仗著自己是個孕婦,陪著鹿子俊在一旁貼著紙畫,還不時地喊齊思源給她端茶倒水。

齊思源雖然嘴上不樂意,但還是恭恭敬敬地遞上茶水,笑著問:“老婆大人可還有吩咐,沒有吩咐,我還得去洗菜呢!”

“去吧去吧!”

李琳和淩悠然在一旁看著齊思源一臉的妻奴相,笑得嘴裏吃的東西都要噴出來了。

“哎!這年頭啊,我們幾個大男人在廚房裏幹活,那些女人就知道吃吃吃,小心都吃成大肥豬。”路鳴一邊抱怨一邊洗菜。

“路鳴,你說什麽呢?”廚房外傳來李琳的聲音。

路鳴一陣傻笑:“我說,這年頭啊,男人就該幹活,女人就該好好吃,多幸福啊!”

廚房裏的三個男人,幹活倒是麻利,沒過多久,一盤盤菜被端上餐桌。

紅燒排骨、剁椒魚頭、水煮牛肉、爆炒小龍蝦、幹鍋老鴨、醋拌藕片……七葷三素,多是辣的,讓喜辣的孕婦在一旁邊吃邊拍手叫好。

“楚慕格,我家悠然跟了你太有福氣了,哪像齊思源就會煮個雞蛋、泡個泡麵啥的。”

齊思源一聽鹿萌萌的話,戳了戳楚慕格的手臂:“什麽時候也教教我,到時候我家萌萌想吃什麽,我也能做。”

路鳴舉起酒杯:“來來,幹杯,小年快樂,從此無憂。”清脆的碰杯聲響起。

窗外,漆黑的夜空上煙花四起,照得每個人的臉上都紅紅綠綠的。

一邊聊著,桌上的菜被消滅光了,一整打啤酒、兩瓶紅酒也都見了底。齊思源向來酒量不好,喝得頭開始有點兒暈了。

鹿子俊早就吃完了,在房裏跑來跑去,拉著齊思源陪他玩紙畫。

“好好,陪你,姑父陪小俊玩啊!”

兩人盤腿坐在地毯上,玩得很認真。

路鳴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很認真地問鹿子俊:“小俊,我是你爸爸,還是他是你爸爸,你怎麽不找我玩?”

鹿子俊抬頭,噘著嘴喊道:“肯定你是我爸爸啊!爸爸真是小孩子,還吃姑父的醋。等姑姑的小弟弟出來了,你也和小弟弟玩,我肯定不吃醋。”

孩子的話總能逗得大人哈哈大笑,齊思源倒在一旁捧腹大笑。

這一幕落在李琳和鹿萌萌的眼裏,這是她們期盼已久的情景。

對於鹿萌萌而言,她很感謝李琳和路鳴給了鹿子俊一個家,一個完美而又幸福的家。她撫摩著自己的小腹。她和齊思源的孩子也一定會有個完美又幸福的家。

經過六年的等待,她終於等來了這一刻,她的世界終於充滿了光。

她轉頭看向在廚房洗著碗的楚慕格和淩悠然,心想,淩悠然的世界也充滿了光吧!

眾人吵吵鬧鬧也臨近十一點了,該回家的也要回家了。

楚慕格收拾著桌子,淩悠然裹了件灰色的大棉襖準備送鹿萌萌一行人出去。

“慕格,我送他們出去啊!”

“好!”楚慕格低頭撿起地上掉落的紙巾,再抬頭時,淩悠然的背影瞬間變得模糊。

“悠然……”他輕喚她的名字,身體無力地向後倒去。

淩悠然聽見他喊她的名字,她本來笑著的臉,一回頭變得蒼白。

她向餐桌跑過去,大聲喊著他的名字:“慕格,楚慕格。”

鵝毛似的雪飄落在大地上,在庭院昏暗的燈光下,鹿萌萌伸出手接住那一片片落下來的雪,雪一到她的手掌上便融化了。

“阜城,下雪了啊!”她的話音剛落,房裏傳來淩悠然的喊聲。

眾人向房裏跑去。

他躺在她的懷裏,任她怎麽喊都不再睜開眼睛。

4

齊思源連夜開車將楚慕格送往大城市的醫院。

齊思源怎麽勸鹿萌萌回去休息,她都不肯,執意要留在淩悠然的身邊,他沒有辦法,隻好依了她。

楚慕格躺在病**,手背上輸著液,他麵容平靜,仿佛熟睡一般,淩悠然握著他的手,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

直到檢查結果出來了,淩悠然被帶到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裏。

主治醫生同淩悠然說著楚慕格的身體狀況,將拍出的片子拿給她看。說是頭部的腫瘤引發的突然性暈倒,腫瘤屬於遺傳性的惡性腫瘤,發病年紀在二十歲至三十歲之間,為了避免病情惡化,隻有選擇立即手術,沒有其他的辦法。

“手術成功率有多少?”淩悠然揪著自己胸口的毛衣。

主治醫生麵色凝重:“百分之二十至三十,即使成功,也可能陷入昏迷。”

淩悠然心裏“咯噔”一下,她記得楚慕格和她提過,他母親在他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去世的時候隻有二十八歲。

去世原因,是手術失敗了。

“昏迷又是昏迷多久?”她沉默半晌,抬起頭問。

“一年,兩年,或許更久……”主治醫生盡量謹慎地同她說著。

淩悠然心裏很清楚,她不是怕昏迷太久,而是怕手術失敗。她站起來,有些激動地說:“不行,不能手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她心裏接受不了,楚慕格的父親因她而去世,他的母親在他年幼時便離開他了,她一定得讓他好好活下去。可是萬一,手術的結果同他母親一樣,她又該怎麽辦?

主治醫生打開麵前的文件夾,將事態的嚴重性告知她:“這是惡性的腦部腫瘤,唯一的辦法便是手術切除,是手術就會有風險。我們已經委托了國外最權威的醫生來主刀。如果不動手術,惡化下去,病人最長隻有一年到兩年的生命。”

“不行,慕格不能有事,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說著說著淚已經從眼角流到臉頰,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醫生,那就動手術吧!”

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別無他法。

鹿萌萌見淩悠然走出來,趕緊走上前問:“什麽原因暈倒的?”

她聽淩悠然說了原因,瞬間覺得好難過,眼淚忍不住地從眼角流出,她想,淩悠然該有多難過啊!

“沒有辦法,隻能手術,我好害怕……真的好怕……”淩悠然背靠在白色的牆上,緩緩坐在地上,號啕大哭,齊思源在一旁也隻能無奈地看著。

哭了幾分鍾,淩悠然用衣袖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雙手撐在膝蓋上站了起來,嘴裏念著:“我不能哭,不能絕望,要是我都絕望,慕格怎麽辦?”

她平複情緒,重新回到楚慕格的病房裏。

次日清晨,楚慕格醒來了。

他微微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趴在一旁的淩悠然。

她的眼睛有點兒腫,麵色也顯出疲憊,他伸手撫開她掉落在鼻尖的兩綹頭發,指尖碰到她的鼻尖:“對不起。”

他看見窗外蒙了一層冰霜,隱約猜到了自己暈倒的原因。她的兩眼微腫,昨夜怕是哭了吧!

淩悠然睜開眼睛,同他四目相對時,淺淺一笑:“慕格,你醒了啊!”

“阜城下雪了嗎?”他問。

“下雪了,昨夜便下了,很美。”

他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裏:“那等手術結束後,你帶我去看雪吧!”

“好!”她點頭,再抬頭時眼眶紅了一圈。

他心疼地抱著她,抱得很緊,他特別怕再也抱不到她了。

鹿萌萌從門上的小窗戶看到這一幕,她轉身抱著齊思源:“老天太不公平了,他們經曆了這麽多,還不能讓他們好好在一起嗎?”

齊思源摸著她的後腦勺:“萌萌,我現在真的好後悔和你在一起晚了。”

短短幾日,楚慕格消瘦了不少。他沒有像其他患者一樣消沉,倒是每天吃飯吃得很好,同淩悠然聊天、看書、拍照。

“悠然,你說我會不會掉頭發啊?成了光頭那不是好醜。”楚慕格望著牆上的鏡子,扯著自己濃密的短發。

淩悠然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是光頭也是最帥的光頭。”

他皺著眉頭望著她,她雙手圈在他的腰上:“醫生說了,現在隻是早期,情況還很好,先手術,不用化療,不會掉頭發的,放心吧!”

他舒心一笑,指著桌上的相機:“悠然,你多給我拍點兒照片吧!萬一以後我不在了,你還可以……”

淩悠然伸手捂住他的嘴:“不準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還沒有去看阜城的雪,還沒有去看來年的木槿花開呢!”

她調皮的模樣,讓他看了心裏滿是酸楚。他在深夜裏,幾次向逝去的父母祈禱,讓他好好活下去。

他還想有好多好多時間去愛眼前這個人。

5

手術這天,淩悠然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簽下手術同意書。她看著楚慕格被推入手術室,門口紅色的燈一直亮著。

整整五個小時,手術室燈滅的時候,淩悠然呆滯地站在門外,問醫生:“結果如何?”

醫生摘下口罩:“手術成功,隻是病人會昏迷一段時間……”

淩悠然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看見楚慕格被推出來那一刻,心痛又心碎,恨不得躺在上麵的那個人,是她。

世間的人如此之多,為什麽要讓她承受這一切,她痛苦地低吼一聲。

鹿萌萌跑上前抱住她,和她一同哭著:“悠然,慕格會醒過來的,一定會的,你不要這樣,你是他最後的希望啊!”

春天,窗外有幾枝長著新芽的枝丫伸了進來,淩悠然擦拭著楚慕格的手臂,對他說著最近發生的事。

比如她成了自由攝影師兼旅行作家,邊拍邊寫,她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

比如,她又學會了做什麽菜。

再比如,她看了什麽電影,買了什麽衣服,看了哪些書。

都是她零零碎碎的生活。

她期盼著有一天他能聽見她的聲音,然後睜開眼睛。

齊思源和鹿萌萌再來的時候,鹿萌萌的肚子已經顯形了,身體也發福了一些,她嘲笑鹿萌萌不再像以前一樣死吃都不胖了。

鹿萌萌一臉幸福的模樣讓她又欣慰又難過。

齊思源一來便在楚慕格耳邊嘮叨抱怨,說打理兩家公司,他已經快要累死了,還不如變成一家公司。他還威脅楚慕格,說他再不醒來,他就要把MG收購到黎氏旗下,讓他醒了以後變成窮光蛋。

聽著他們所有人的細碎生活,楚慕格還是如同沉睡的王子一樣躺在那裏。

淩悠然很想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她俯身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聲問他:“你在想我嗎?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春天已經過去,又迎來了初夏,雨季一過,到處盛開著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