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
九月十五日,星期六,上午十點
希茲重新回到馬克漢的辦公室時,失望地搖了搖頭,說:“歐黛兒死亡的那晚應該有一些跡象可循啊!”
“你說得沒錯,”萬斯說道,“那是愛慕歐黛兒小姐的男人們的午夜秘密聚會。不用猜,曼尼斯一定也在那裏。他看見了卡蘭佛,卡蘭佛又看到了斯科特,而斯科特看見的是史伯斯蒂伍德……”
“怪事!怎麽沒有人看到史比呢?”
“但是,”馬克漢說,“我們目前還不確定卡蘭佛的話是否全部屬實。對了,萬斯,你真的相信他是在八月份將這些信買回來的嗎?”
“我真希望我知道!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
“不管怎樣,”希茲說,“卡蘭佛堅持說自己在十一點四十分時給歐黛兒打了電話,有關那個接電話的男人的事,傑蘇的口供是可以證明的。我認為卡蘭佛的確在當晚看到了斯科特,因為是他暗示我們要留意這位醫師的。他先發製人,說自己看到了斯科特醫師,他認為如果自己不說,醫師也會說自己看到了卡蘭佛。”
“假如卡蘭佛真的有不在場證明的話,”萬斯說,“那麽他完全可以說斯科特醫師在撒謊。但是,無論你相不相信卡蘭佛的口供,你都應該相信我的說法,那就是,當晚除了史比,歐黛兒的公寓裏一定還有另一名訪客。”
“大概是吧,”希茲勉強承認,“但是,即便這樣,也隻是一個對史比不利的證據而已。”
“或許是這樣,警官。”馬克漢皺起眉頭說,“現在我唯一想知道的是,側門是怎麽被打開的,然後又是怎樣被人從裏麵鎖上的。我們知道它在午夜左右並沒有鎖,而且曼尼斯和卡蘭佛都曾從那兒經過。”
“你是不是對這些瑣事太過計較了,”萬斯冷淡地說,“我認為我們隻要找出那個和史比同時待在金絲雀那個金碧輝煌的籠子裏的人,你所說的門的問題就水落石出了。”
“我想應該是曼尼斯、卡蘭佛、斯科特這三人中的一個。目前這三個人的嫌疑最大。如果我們認為卡蘭佛說的是實話,那麽這三個人都有可能在十一點三十分至午夜這段時間進入過歐黛兒的公寓。”
“是的。但是目前你隻是從卡蘭佛那兒了解到當時斯科特也在附近,可現在他這種說法還沒有得到證實。”
這時,希茲突然看著牆上的鍾大叫起來:“哦,我的天,你昨天不是說十一點要找那個護士過來嗎,到底要不要找?”
“她的事已經讓我大傷腦筋啦,”萬斯抱怨道,“我真是一點都不願意見到她。我期盼著出現奇跡。十點半之前我們還是等著斯科特醫師到來吧,警官。”
話音剛落,史懷克就進來向馬克漢報告說,斯科特醫師已經趕過來了。馬克漢被這種情形逗樂了,而希茲卻用一種無法理解的驚訝表情看著萬斯。
“我承認自己不是聰明人,警官。”萬斯笑著說,“斯科特醫師昨天就意識到我們會抓住他說謊的把柄,因此他一定會親自過來向我們解釋的。”
“你說得沒錯。”希茲臉上的那種驚訝消失了。
當斯科特醫師走進辦公室時,我發現他那慣有的優雅氣質已經**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歉意和焦慮。很明顯,過度的緊張使他陷入了煩惱的深淵。
“長官,我這次來是想,”醫師一邊說,一邊在馬克漢的示意下坐了下來,“告訴你那晚的真相。”
“我們最歡迎的就是真相,醫師。”馬克漢笑著對他說。
醫師同意地點了點頭。
“對於我先前對你撒謊的事,我很後悔,因為當時我沒有正確衡量過這件事的嚴重性。我想隻要我說了謊話,我就會毫無選擇地繼續欺騙下去。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後,我得出一個結論:坦白是通往智慧的必經之路。
“真相是這樣的:星期一晚上我提到過的那幾小時裏,我並沒有和布裏頓夫人待在一起。當晚十點半之前我一直待在家裏,然後去了歐黛兒小姐住的那棟公寓。我到達那裏時大約是十一點,但是我在十一點半之前一直站在大樓外的街道上,之後便回家了。”
“這麽簡單的敘述好像不需要再解釋什麽了。”
“不,長官,我了解。我正準備解釋呢。”斯科特醫師吞吞吐吐地說,他那白皙的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我知道當晚歐黛兒小姐要同一位叫史伯斯蒂伍德的男人共進晚餐,然後去劇院,這讓我十分心痛。因為就是這個男人令歐黛兒小姐對我越來越冷淡,所以我開始威脅這個美麗的女人。那晚我一個人在家,腦海裏不斷湧出他倆在一起的情形,突然產生了報複的想法。我問我自己,為什麽不立刻結束他們這種讓人無法容忍的情形呢?史伯斯蒂伍德應該和她一起下地獄!”
醫師越說越激動,全身顫抖得厲害,甚至連眼睛裏的神經都開始**。
“長官,請不要忘了,此刻我正飽受煎熬,對史伯斯蒂伍德的憎恨使我失去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甚至在失去自控能力的情況下,將手槍放進了口袋飛奔出家門。當時,我認為他們倆就快從劇院回來了,所以我計劃強行進入她的公寓,並開始行動。我在大樓對麵的街道上看到他倆走了進去——那時大約是十一點——可是,當我準備和他們攤牌的時候,我卻猶豫了。我並沒有立刻執行我的報複計劃,我先把報複的念頭擱在了一邊,享受著一種令我瘋狂滿足的快感,即他們的生死此刻已經操控在我的手裏了。”
醫師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我站在那兒,暗自高興著,大約站了半小時,就在我決定和他們作一了斷時,一個叫卡蘭佛的男子突然走到我麵前。他停下來和我打了個招呼,我知道他一定也是來找歐黛兒小姐的,所以我直接告訴他歐黛兒小姐正在會客呢,他就轉身離開向百老匯大道走去了。當卡蘭佛轉進街角時,那個史伯斯蒂伍德從公寓裏走了出來,跳上一輛車……我的偉大計劃因為拖得太久失敗了。這時我好像剛從噩夢中醒來,精神幾乎崩潰,但是我還是設法回了家。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我對上帝發誓這都是真的!”
說完,醫師全身癱軟地陷在椅子裏。此時的他已經不再被當初那種壓抑的緊張和激動所折磨,隻是顯得無精打采並且有些冷漠。他喘了一會兒氣,用手揉搓著前額。很明顯,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繼續問下去了。馬克漢便派崔西將醫師送回了家。
“這是一種歇斯底裏後的短暫虛脫,”萬斯說,“所有偏執狂的神經都會過早衰弱。我想他明年就會住進精神病院。”
“大概是的,萬斯先生。”希茲對這種有關病態心理學的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感到厭煩,“我目前隻關心怎樣把這些事情聯係在一起。”
“你說得很對,”馬克漢同意地說,“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敘述中存在一些事實根據。”
“但是,我們不能忘了,”萬斯提示說,“他們的敘述並沒有排除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是凶手的可能。就像你說的,時間上非常吻合,但即使分毫不爽,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在當晚進入了歐黛兒的公寓。舉例來說,曼尼斯大概會在卡蘭佛進入公寓、在她家門前駐足的時候,從二號公寓進入到她的公寓;而曼尼斯離開時,也有可能正好看到卡蘭佛離去;卡蘭佛或許在十一點半時和醫師見過麵、說過話,然後向安索尼雅旅館走去,接著在十二點之前回來,進入歐黛兒的公寓,他出來的時候,曼尼斯正好將芙麗斯比小姐的門打開了;再有,那位顫抖的醫師很有可能是在十一點半,也就是史伯斯蒂伍德離開後進入公寓的,大約待了二十分鍾,然後在卡蘭佛從安索尼雅旅館回來之前離開的。不!他們吻合的敘述一點都不會使任何一個人免於殺人的嫌疑。”
“而且,”馬克漢補充道,“還有那句‘哦,我的天’的叫聲,我想是曼尼斯或者斯科特發出來的——如果卡蘭佛真的聽到這句叫喊聲的話。”
“毫無疑問,他真的聽到了。”萬斯說,“當晚,歐黛兒公寓裏的確傳出了這樣的叫聲。卡蘭佛還沒有如此豐富的想象力去捏造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情境。”
“但是,如果他真的聽到了,”馬克漢說,“他就自動排除了嫌疑啊!”
“也不盡然,親愛的馬克漢。他很可能是在離開公寓時聽到的,然後發現,原來在他造訪歐黛兒的同時,屋子裏還有別人。”
“你想說,衣櫥裏躲著一個人。”
“是的,就是這樣。你知道的,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受到驚嚇的史比。當他從衣櫥裏出來,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自然地叫了起來。”
“可是,”馬克漢諷刺地說,“史比並沒有讓我感覺到他有什麽特別的宗教信仰。”
“是嗎?”萬斯聳了聳肩,“事實證明,那些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往往比基督徒更愛呼喊老天。難道你不知道,真正言行一致的神學家大都是無神論者?”
此時,希茲正坐在一旁沉思著,他將叼在嘴裏的雪茄拿了下來,深深地歎了口氣。
“好吧,”他說,“我願意承認,除了史比,當晚還有其他人進入過歐黛兒的公寓,而且同意史比就躲在衣櫥的說法。但是,如果這樣推測的話,那麽另外一個人就不會看見史比,即使我們找到他,對我們也沒有多大的幫助。”
“不要這麽擔心嘛,警官,”萬斯笑著開導他,“當你找到這個神秘人物時,我敢保證,你這些憂慮會一掃而空,你會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我他媽的一定會的。”希茲憤憤地說。
這時,史懷克拿著一張字條進來,將它放在馬克漢的桌上。
“那位建築師剛剛打來電話,這是他的報告。”
馬克漢瞄了一眼,報告很短。“沒什麽特別的,上麵說牆是實心的,而且沒有其他空間或暗門。”
“那太不幸了,警官,”萬斯歎氣道,“看來你真的要放棄看那種科幻電影了,裏麵的情節對你的影響真大啊!”
希茲鬱悶地哼了一聲:“就算隻有側門可以進出又怎樣?我們目前已經確定了星期一晚上側門沒有鎖,難道這還不能給史比定罪嗎?”
“或許可以。但是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證據說明那扇門往常都是鎖的,而且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在史比離開後,那扇門又是如何閂上的;阿比·羅賓也會注意到這一點。依我看,我們最好還是再等一等,看看會不會有什麽進展。”
事情果真立刻有了進展。史懷克進來報告:史尼金警探希望馬上見到馬克漢。
史尼金一臉興奮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衣衫襤褸、年紀約六十歲的小老頭,臉上布滿了驚嚇與惶恐。史尼金探員拿著個用報紙包著的小包裹,得意揚揚地將包裹放在馬克漢的桌子上,說:“這裏是金絲雀的珠寶首飾,我對照過女仆給我的首飾遺失清單,它們全在這裏了。這位是帕司先生。”
希茲走上前瞅了瞅,馬克漢迫不及待地把包裹打開了。一堆璀璨奪目的首飾出現在我們眼前——幾枚製作精巧的戒指、三隻華麗的手鐲、一條鑲有鑽石的項鏈和一副精美的有柄望遠鏡。寶石不僅大而且切割製作得不落俗套。
馬克漢疑惑地抬起頭看著史尼金,還沒等他開口,史尼金便給出說明:“這些東西是帕司先生發現的。他是一位清道夫,他說他是在昨天下午,在二十三街菲奇格大廈附近的垃圾桶裏發現的,然後就把它們帶回家了。他把這些東西帶回家後,總覺得害怕,於是今早就把它們送到局裏來。”
帕司先生看起來很不安。
“是、是的,長官——是,”他的嘴唇顫抖著,“我有個習慣,總愛翻看撿到的包裹之類的東西。我不想把它們帶回家,長官,它們讓我擔驚受怕,睡不好覺。所以今早一逮到機會,我就趕快把它們送了過來。”看著他不停地顫抖,我真擔心他會崩潰。
“謝謝你,帕司先生。”馬克漢親切地說,然後他對史尼金說,“帶他出去吧,把他的姓名和地址留下來就可以了。”
這時的萬斯仍然在對著那包珠寶發呆。
“喂,夥計,”馬克漢問,“你發現它時它就是這樣包著的嗎?”
“是的,長官。我一點都沒動過。”
“好的!”
帕司如釋重負地拖著蹣跚的腳步,跟隨史尼金離開了。
“菲奇格大廈隔著麥迪遜廣場,正好和史蒂文森俱樂部相對。”馬克漢緊皺著眉頭說。
“是的,”萬斯指著報紙左側邊緣說,“你看,在這張昨天的《前鋒報》上有三個明顯的孔,這些孔是木頭報夾弄出來的,而這種報夾往往隻出現在俱樂部的閱覽室。”
“你的眼睛真尖啊,萬斯先生。”希茲略顯敬佩地說。
“我知道了。”馬克漢突然按了一下鈴,“史蒂文森俱樂部會保存一周之內的報紙。”
當史懷克再次出現時,馬克漢要他馬上打電話與俱樂部的經理聯係。沒過多久電話接通了。馬克漢大約講了五分鍾,掛上話筒後,困惑地看著希茲。
“史蒂文森俱樂部裏有兩份《前鋒報》,而昨天的那兩份現在都在報架上。”
“卡蘭佛不是告訴過我們,他隻看《前鋒報》和什麽賽馬新聞報嗎?”萬斯隨即提示說。
“他的確這麽說過,”馬克漢肯定地說,“但是,俱樂部裏的兩份報紙已經證明了一切。”他轉向希茲說,“你在調查曼尼斯時,是否發現他還是其他俱樂部的會員?”
“當然!”希茲將他的記事本拿了出來,翻了一會兒說,“他還是佛伊兒和大世界兩家俱樂部的會員。”
馬克漢把電話遞給他。
“看看你會有什麽發現。”
希茲用了十五分鍾給這兩家俱樂部打了電話。
“一無所獲啊,”希茲說道,“佛伊兒不用報夾,而大世界不留過期的報紙。”
“不知道史比先生是不是俱樂部的會員,警官?”萬斯挑釁地問。
“哦,我知道這些珠寶早晚會將我對史比的看法推翻,”希茲不是滋味地說,“你何必如此挖苦我呢?但是,假如你單純地認為歐黛兒的珠寶首飾是在垃圾桶裏找到的,而我就會認為史比是清白的,那麽你就錯了。不要忘了,我們一直暗中監視著這個家夥,他很機靈,有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麽,借此警告了某個幫他保管贓物的朋友。”
“我倒認為那位經驗頗多的史比會把自己的戰利品轉賣給專門銷贓的人。但是即使把贓物交給朋友,難道那位朋友還會因為史比的害怕而扔掉它們嗎?”
“可能不會這麽做。我想這些珠寶一定另有隱情,除非我們找到真正的原因,否則史比的涉案嫌疑不會被排除。”
“當然,這件事是不會排除史比的嫌疑的,”萬斯肯定地說,“但是,哎呀,糟糕!它會使他的處境發生變化。”
希茲以一種銳利的眼神看著萬斯。因為萬斯的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也使他感到詫異。希茲已經領略了萬斯過人的分析能力,尤其是對人和事的分析,此時再也無法忽視他的意見。
正當他要回應時,史懷克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托尼·史比打來電話,長官,他說希望和您談談。”
馬克漢平素個性沉穩,但他聽到這話還是嚇了一跳。
“喂,警官,”馬克漢不假思索地說,“把桌上的那個分機拿起來一起聽。”說完,他向出去把電話轉進來的史懷克示意,隨即將自己的話筒拿了起來同史比說話。
他大約講了一分鍾,在短暫的爭論後,他們最終達成協議,然後掛斷電話。
“我猜史比一定急著要告訴你什麽,”萬斯說,“我一直等他這麽做呢。”
“你猜對了,他明天上午十點會到這兒來。”
“而且他剛才在電話裏暗示他知道凶手是誰,是嗎?”
“是的,你真聰明。他答應明天過來後告訴我一切。”
“他一定會的。”萬斯自語道。
“但是,馬克漢先生,”希茲說著,他的手仍然停留在話筒上,眼神總是充滿了困惑,“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不今天就派人把他帶過來呢?”
“就像你聽到的,希茲警官,史比堅持要等到明天才來,而且威脅說如果我強迫他今天來,他半個字都不會透露。我認為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他,如果我強迫他今天過來,恐怕我們會失去破案的良機;而且明天我有時間,到時候這裏也會十分安靜;再有,你的手下正監視著史比,他逃不掉的。”
“也許你是對的。史比可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他要是感覺不爽說不定真的會什麽都不說。”希茲體諒地說道。
“明天我會讓史懷克記錄他的口供,”馬克漢繼續說道,“星期天電梯操作員休息,你最好在電梯旁安排個人;還有,大廳外也要安排一個人,史懷克的辦公室裏也要有一個人。”
萬斯輕鬆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來說:“這一刻真令人振奮!我原計劃今天下午去杜蘭諾美術館看莫奈的畫展的,但又怕這件吸引人的案子使我脫不開身。現在這個關鍵時刻被安排到了明天,這麽說我有時間將自己沉浸在印象派裏啦!各位保重,馬克漢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