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迷 霧
幕布裏的女孩兒是先被剃掉頭發,後被卷入幕布中的,她是被活活悶死的。
在警察到來之前,餘桐就開始了他自己的調查。
事後,顧美終於想起那個女孩兒是怎麽回事了。顧美發現假發包不見後,就讓大家四處找找,結果,那個女孩兒自告奮勇,說要到後台過道去找;顧美就告訴她,不要走遠。其實顧美早就料到女孩兒並不是去找假發,而是借機找個安靜的地方給男朋友打電話。對於女孩兒到哪裏去打電話,顧美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知道女孩兒是個守時的人,平時練舞也是最認真的一個,會準時回來的,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她的蹤影,顧美便出來找,還是沒有找到。
後台的那個狹窄過道直通禮堂舞台最後麵的地方,也就是三層幕布的後麵。
餘桐由此想到,女孩兒是走到三層幕布後打電話才遇害的。
隨後,餘桐便以學生會幹部的身份到女孩兒的班級了解情況。除了了解基本情況外,他最關注的就是女孩兒的學生證到哪裏去了!
那個班的學生聽到“學生證”這個詞不以為然,誰也不知道女孩兒的學生證到底放在哪兒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嗓子,全班學生都把頭低了下來,滿教室地找學生證,可是仍然沒有找到。最後,還是一個胖乎乎的女生想起了學生證的事。她站在講台下麵,離餘桐最近的距離,那個女生雖然長得胖點兒,但臉形還是很好看的,她的眼睛哭得紅了起來,可見她和女孩兒的關係。
她隻說了兩個字:“丟了。”
“丟了?是真的嗎?”餘桐抑製不住內心的驚奇。
“她的家住在林區,乘火車要兩天才能到達,用學生證可以減免火車票的費用,所以她一直像對待身份證一樣對待學生證。可是,就在三天前,她告訴我,她的學生證丟了。”
“在哪裏丟的?”
“讓我想想,哦,好像是在網球場。她和我打網球,她的包就掛在欄杆上,沒想到離開時,她打開包準備用學生證去火車站買一張票,結果發現丟了。可是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任何人靠近那個包啊!也許是因為玩網球,注意力不集中。”胖女孩兒用手擦著眼淚,手裏握著死去女孩兒的照片,女孩兒的臉在她的手中變得扭曲而猙獰。
餘桐認真地用筆記錄著,至此,算上剛剛死去的這個女孩兒,學校裏已經有八個人丟失學生證了,這難道真的是一種巧合嗎?不是,這其中必有關聯,難道真是應了最初的那個推斷——丟失學生證的人就會被剃成光頭?這是一種詛咒還是人為的預謀呢?
刹那,在禮堂走廊裏看到的那個背影又闖進了餘桐的記憶裏,那個背影隻是一閃,如白駒過隙,根本無法辨認出那個人衣服的顏色,記憶裏隻有一片灰色的混沌,模模糊糊,虛無縹緲。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楊老師?如果真的是他,那就有問題了,隻有本校人員才可以進入的大禮堂,在演出前,學生會已經安排人手在門口了。對了,找到當時站在禮堂門口的兩個學生就可以得知楊老師是否曾經進入禮堂了。對,就這麽做。
餘桐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驚喜,他又簡單地和那個班裏的學生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在大樓門口,他碰到了顧美。
顧美的眼睛紅紅的,噙著淚水;她看到餘桐的時候,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衝到他麵前,抱住了他,她靠在他的肩頭,失聲痛哭。
“怎麽了?哭成這個樣子?”餘桐說。
“那個女生的父母來了。當時我正好在寢室裏睡覺,被門外凶狠的敲門聲驚醒,打開門,她媽媽就問誰是顧美,我說我是,然後,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打了我一巴掌。她還要打我的時候,被寢室裏的同學攔住了。她說是我害死了她的女兒,還罵了很多難聽的話。”顧美越哭越厲害,有一種不哭到天昏地暗誓不罷休的架勢。
“人在極度悲痛和極度歡喜的時候大都會失去理智的。人家的女兒死了,能不傷心嗎?情有可原。別哭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非常重要。如果你再哭,我就不告訴你了。”
“什麽啊!人家的臉都快要腫起來了,這不是重要的事情嗎?還有什麽能比得上這個。”顧美依然哭得不依不饒的。
餘桐仔細端詳著顧美那張掛滿淚水、白裏透紅的臉,根本就沒有發現要腫起來的跡象,但可以感受得到顧美的疼痛,隻好說:“臭女人、老女人真該死,把我們顧美打成了這樣。叫救護車送你上醫院吧。”
“救護車開不進來!”
“那我就背你去!”
“很遠的,有幾公裏,你能背得動嗎?我很重的。”
“沒有問題。我是學校裏的長跑冠軍,你不知道嗎?”
“那是當然。如果碰上女孩兒的父母,你怎麽辦?”
“我和他們拚命。”
“你有武器嗎?”
“有啊,兩用的,可以做武器還可以載你!”
“什麽東西會有這樣神奇的功能?”
“當然有了,保潔員劉阿姨手上的那根長兵器。”
“是拖把哦,你有沒有搞錯?”
“那是一把飛行器哦。我改裝過的,飛天拖把。”
“瞎扯。”
“沒有,是真的。”
“好啦,不哭了!”顧美擦幹了眼淚,弄了弄頭發,仰起頭,“把那件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吧!你不知道我這個人的好奇心很強嗎?”
“好吧,我們要徹底地查一查楊老師。”
“好的,我聽人說死去的女孩兒也丟了學生證啊!這是真的嗎?”顧美神秘兮兮地問。
“哪有的事,你不要聽別人瞎說,女孩兒的學生證在他的老師那裏。”餘桐為了避免顧美產生恐慌,所以才編了謊話來騙她。
“我清清楚楚聽我們班的同學說的。你是不是有事情對我隱瞞?”顧美說。
“沒有。你知道藝術節那天,學生會是誰在禮堂門口嗎?”
“當然知道,是文藝部的兩個女生。”
“好,我們馬上去找他們。”
餘桐和顧美找了兩個小時才找到那兩個女生。因為她們兩個是有名的逛街狂,人稱“逛街雙雄”,她們兩個風風火火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問起楊老師,其中的一個女生想了想,說:“那天他來了。”
“什麽?他來了!那我怎麽沒有看到他?”餘桐說。
“他來了以後就坐在禮堂二樓的前排了,那是我們班的位置,所以,對他的印象特別深。”
“那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節目剛開始不久。”
“具體時間呢?他離開的時候,顧美的舞蹈上演了嗎?”
“沒有。等一下。”女生說著開始翻當天的節目單,找了出來,指給餘桐看,“我記得是在六班蔣海晨鋼琴獨奏時,他離開的,也就是說在顧美出場前六個節目的時候。”
餘桐又認真看了看節目單,細對了一下,發現楊老師離開的時候是早晨9點20分左右。
“他後來回來了嗎?”餘桐說。
“回來了。”
“什麽時候?”
“顧美的節目開演的時候。”
“後來他走了嗎?”
“沒有。他是一直到節目結束才離開的。他有大禮堂的鑰匙。他一直沒走的原因,也許是怕學生損害禮堂裏的物品吧!”
楊老師是在9點20分離開的,這說明他是在顧美的假發被偷前離開二樓的。那麽,楊老師就具有了充分的作案時間。他是在顧美節目開始的時候回來的,那個時候大約是10點——9點20分到10點鍾這段時間楊老師去哪裏了呢?
餘桐後來又在校園裏遇到了那天在過道裏等待出場的學生,問起楊老師,他們紛紛搖頭,盡管那天過道裏很擁擠,過往的人也很多,卻沒有任何人看到過楊老師,這是為什麽呢?那條過道是通往後台的必經之路。雖然有兩個,但是另一個已經被封死了,根本過不了人,隻有一個可以用。楊老師沒有從那裏通過。那女孩兒是怎麽被剃光頭的呢?難道在這座禮堂裏還有其他的通道可以進入後台嗎?
餘桐和顧美從校園餐廳出來的時候,天快要黑了,學校主樓的電子顯示屏開始出現滾動字幕,其中一條就有:校禮堂關閉,看電影的同學可以去學校裏的其他電影廳。校廣播台播著一首老歌,叫“我是一隻魚”,是一個沒有留下姓名的同學為在禮堂裏被害的女孩兒點播的。
學校裏走動的人很少,平時卿卿我我的情侶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種邪惡的力量籠罩在校園裏。誰也無法料到那個魔鬼理發師到底是誰,藏在哪裏,什麽時候會出現!
餘桐和顧美正走著,一輛車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餘桐感覺到刹車帶來的那股涼颼颼的風吹得他不禁一陣顫抖。
“餘桐,天這麽冷,你坐我的車吧!”
這個聲音是從車裏傳出來的,非常熟悉,他就是餘桐一直追查的人—— 楊成清。
餘桐完全蒙了,他怎麽突然來到這裏的?難道這些天的行動被他發現了?他來幹什麽?顧美雙手抱著餘桐的胳膊,嚇得縮成一團,小聲對餘桐說:“快點兒走啊!還愣著幹什麽?你想送死啊?”
“好啊,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順路哦?”餘桐說著打開車門。他拉著顧美的手;她想掙脫,卻沒有成功。餘桐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懼,但是,他認為現在還沒有查出楊老師到底是不是魔鬼理發師,拒絕了不好,而且天還這麽冷。即使他真的是,那也絕對不會在車上動手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餘桐倒要看看楊老師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兩個人上車後,車就啟動了。
“你們是回寢室嗎?”楊成清說。
餘桐回答:“是的。”
語言很簡短、幹脆。一問一答,好像雙方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一樣,然後,就是沉默。
餘桐望著楊老師握在方向盤上那雙細長的手,感覺口幹舌燥、喉嚨發癢。
車內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楊老師突然說:“學校禮堂裏的那個女孩兒死得真慘。查出是誰幹的了嗎?”
“我們也不太清楚,警方正在調查這件事。”
“上次被剃光頭的羅亦然也是你第一個發現的?真巧啊,你有什麽感受?”
“感受隻有一個,就是希望警方盡快抓到凶手。”
“誰又能知道那個凶手藏在哪裏呢?你總是這麽單槍匹馬地查下去,又能得到什麽呢?凶手怎麽會那麽輕易就被捉到?捉不到,你們豈不是徒勞無功?”楊老師說話的時候聲音很緩慢,嗓音沙啞。其間,他還點燃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餘桐聽他說這話的時候神經突然繃了起來,發現楊老師的話裏有話,好像在向他暗示著什麽。他想勸我放棄調查嗎?如果他是凶手,他的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呢?想拉攏我,還是收買我?
車緩慢地開著,因為要躲避隨處可見的學生。
突然,刹車了,餘桐感到身體強烈地晃動了一下,他看到在車的前麵是一個女人,四十多歲,髒兮兮的,雙手低垂,皮膚慘白,農村人打扮,邊走邊向楊老師點頭,似乎在為自己魯莽的行為表示歉意,她的姿態十分難看,臉色發紅,頭發束成一個發髻。
楊老師氣急敗壞地按著車喇叭,惡狠狠地說:“沒長眼睛?”
女人走了。
餘桐望著那個女人遠去的背影,感覺很熟悉,特別是那束起的發髻,令他想起女人的發髻解開後的樣子。那一定會是長發,很長、很長……他在心裏反複念著這句話,終於想到了那種熟悉感覺的來源了—— 沈兵的日記。
沈兵不是在日記裏反複提到一個行為怪異,在夜間出沒,偷他理發店的頭發,又出現在校園裏的那個神秘的女人。沈兵對那個女人的描述與剛才的這個女人簡直是太像了。這種感覺非常真實:沈兵描述的女人就是她,就是這個冒失的農村女人。
餘桐又想到了沈兵日記裏描述的那雙從水裏伸出來的手,那雙慘白的手,如死屍一樣可怕的手,與農村女人的手竟是那麽驚人的相似。如果農村女人就是那個神秘的長發女人,那麽,她為什麽又出現在校園裏了呢?她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出現在校園裏?那一件件恐怖的剃頭事件與她有關嗎?
餘桐感覺渾身冰冷,低著頭,想著楊老師剛才的表情。他為什麽會對農村女人那麽厭惡?農村女人使他聯想到什麽?會想到水裏伸出的那雙慘白的手嗎?
車到寢室樓下,停了下來。
楊老師還在一聲不響地抽著煙,根本就沒有讓餘桐和顧美兩個人下車的意思。
車子裏彌漫著濃濃的煙霧,顧美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車裏安靜極了,隻能聽到外麵細微的風聲,氣氛有些瘮人。
餘桐的心“怦怦”地跳著。他不知道,楊老師到底要幹什麽?
楊老師彈了一下煙灰,黑暗中可以看到煙頭上紅色的火星。
“你們懷疑到我頭上了?”楊老師的語氣很憤怒,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一樣。
他的話使餘桐一驚,楊老師的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沒有!我們怎麽會懷疑到您的頭上呢!”顧美被嚇得聲音有些顫抖,說話支支吾吾的。
“哼!就實話實說吧,在舊貨市場跟蹤我也是因為這個?”
“我希望您冷靜一些。我們隻是懷疑,並沒有說你就是凶手!”餘桐說。
楊老師沉默許久,平靜地說:“你們下車吧!”
餘桐和顧美這才戰戰兢兢地下了車,站在風中,顧美說:“我感覺那些事不一定是他幹的。”
“我希望不是他幹的,但我總感覺這事一定與他有關。”
“是啊,他買那個假發又做何解釋呢?還有他在大禮堂裏的神秘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