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剪刀人

現在,我是我了。

1

我是這個故事的作者,我叫逡羅。說實話,自稱作者讓我有點心虛,其實《靈魂引渡人》這個故事是我聽來的。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瀏覽一個恐怖主題的論壇,一個名叫“閑敲棋子落燈花”的QQ群的廣告吸引了我,在一個恐怖故事的論壇裏,這麽文藝的名字顯得不倫不類。裏麵的人在討論一些靈異事件,其中有一個賬號從不參加討論,卻總是在別人的言論之後說一些耐人尋味的話,那個賬號的名字叫“陳沉”。

時間久了,我發現陳沉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就加了他好友。就這樣,熟悉之後,陳沉給我講了《靈魂引渡人》的故事。他反複強調這個故事是真實的,我覺得這個故事挺有意思,但我不相信是真的。

陳沉說,我知道你不相信這個故事,你會覺得引渡人都是在維持這個世界的正義。可是純粹的光明和純粹的黑暗一樣,讓人什麽也看不清楚。

我說,引渡人裏也有壞人啊,比如吳常!

陳沉說,性質不一樣,吳律師違反了老板的規則,所以他的下場很慘。不過引渡人中有一些連我也不了解的存在,他們做事不擇手段,甚至沒有情感。當然,他們也是老板手下的棋子而已。

我說:“能說說看嗎?我很感興趣。”

陳沉說:“在我身邊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很多年前,有一個人在村子裏放下一把剪刀,他當時並沒有收錢,說是等豬肉漲到5元錢一斤的時候,他再來拿剪刀的錢。結果豬肉真的漲到了5元錢一斤,而那個人也真的來了……諸如此類的故事有還很多,但是和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相比,你就會知道這個傳說有多淺薄了。”

2

那一晚靜得出奇,連寢室外麵草叢中的蛐蛐兒都像是受到了什麽暗示一樣噤聲了,隻有一輪暗紅色的月亮冷冷地盯著一切,似乎在這樣的夜裏都會發生點什麽。

男生寢室裏有四個人,為了方便你記清,我們叫他們老甲、老乙、老丙、老丁。

老甲在床下的書桌前複習今天的筆記,老乙在試穿著自己新買的運動鞋,老丙在**看小說,老丁躺在**玩PSP。

老乙試完了鞋,發現鞋上的標簽很礙眼,咬了幾下,沒斷。

“你們誰有剪刀?”老乙問他們三個。

老甲、老丙都說沒有,老丁玩得太入神,老乙又重問了一遍,老丁才搖了搖頭。

老乙無奈地在寢室裏找了半天,竟然一把剪刀都沒找到,甚至連常用的指甲刀都忘了放在哪裏了。

老乙嘟囔了一句:“倒黴,我現在隻是需要一把剪刀而已。”

老丙的書突然掉在了地上,顯然是沒拿住。落地的聲音不大,卻嚇了老甲、老乙一跳,還沒等他們抱怨,老丙就從**跳了下來。

老丙雙手抓住老乙的肩膀,紅著眼睛問:“你剛才說什麽!”

老乙被老丙異常的行為弄得不知所措,老甲皺著眉問:“老丙,你瘋啦?”

老丙沒有回答,還是瞪著老乙問:“我問你剛才說什麽?”瞬間漲紅的眼睛讓老丙的表情說不出的恐怖。

老乙顫顫巍巍地說:“我……我說我……需要一把剪刀。”

老丙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了地上,這下連老丁都看出不對勁了。

“你咋啦?”

老丙搖了搖頭問:“你們誰有煙?”

老丁忙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給老丙點上。老丙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說出了一個故事。

3

老丙的家在東北的一個農村,村裏人祖祖輩輩都以種地為生,老丙是為數不多考上大學的人。

那是老丙初中暑假的一天,村裏的廣播裏傳來了村主任忐忑的聲音:各家都聽好了,每家出一戶代表到村委會集合,“先生”來了。我再重複一遍……老丙也聽說過這個“先生”的故事,這位先生第一次來的時候老丙還穿著開襠褲呢。聽大人們說,沒有人知道這位先生的來曆。他來了之後就在村委會的辦公室裏放了一把剪刀,當時的會計還以為他是推銷剪刀的,就要轟他走。他卻沒要錢,隻說等到有一天村子裏的土坯房都沒了的時候再來收錢,就用一百斤大米頂賬就行,說完就走了。會計也沒當回事,就把剪刀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裏了。一年之後,村裏家家戶戶都翻蓋了新的磚瓦房,那個放剪刀的人果然來了,當時村委會除了會計還有村主任也在。那個人進來就要一百斤大米,說是當年的剪刀錢。會計想起來確實有這麽一回事,雖然覺得意外,但是一把剪刀怎麽也不值一百斤大米啊,於是就把那個人轟了出去。那個人沒說什麽,就走了,沒想到當晚會計就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第二天,那個放剪刀的人又來了,還是要一百斤大米。村主任大怒,找來兩個年輕力壯的村民一頓棍棒把那個人趕出了村子,結果當天晚上打人的那兩個村民也死在了家中,這時整個村子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第三天那個人又來了,村長隻好從自家拿出一百斤大米。那個人背起大米隻說了一句“等到有一天村裏大旱的時候我再來”就離開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兩年之後,村裏果然遭遇了旱災,連村西邊魚塘裏的水都要見底了,大片的莊稼眼看著就要絕收了。這時,那個放剪刀的人果然又來了,村主任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個人說:“等大雨之後,用你們魚塘裏的魚頂這場雨的賬就行。”說完就走了。

當天晚上就下起了雨,大雨足足下了兩天,總算是緩解了旱情。雨停了之後,那個人又來到了村委會裏,隻說了一句“村子裏滿一千人的時候我再來”。那個人走後,村子裏的人再也沒有誰在村西的池塘裏看見過一條魚……

4

父親作為家裏的代表去了村委會,老丙偷偷地跟了過去,本就是不安分的年紀,膽量和好奇心成正比。

村民圍在村委會的院子裏,向辦公室裏張望。老丙從人縫中擠了進去,趴在窗台上看著裏麵。隻見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衣服的人,麵色黝黑,看起來和這些莊稼漢也沒什麽不同。

村主任在那個人麵前唯唯諾諾地說:“先生,您這次要換點什麽?”

那個人麵無表情地說:“不急,人還沒來齊呢。”

村主任跑到外麵喊道:“哪家沒派人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李瘸子家沒人來。”

村主任皺著眉說:“咋回事,李瘸子他想幹啥?”

有人說“李瘸子的老婆難產,走不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男人一瘸一拐地跑到村委會,拉著村主任的手激動地說:“主任,生了!生了!”

村主任:“生的啥?”

李瘸子笑得合不攏嘴,直說:“帶把的!帶把的!”

被李瘸子一鬧,緊張的氣氛被衝散了不少。那個放剪刀的人走出村委會的辦公室的時候,大家才想起他來。那個人說:“等到你們村裏一天死了三個人的時候,我再來,我隻要一頭驢子。”說完就走了。

直到那個人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村主任才如獲大赦一般。忽然他想起來,那個人說“人還沒到齊”,指的不是李瘸子,而是李瘸子剛出生的兒子。因為算上這個孩子,村裏的人數剛滿一千人。

5

後來的幾年,村子裏相安無事,村民們都漸漸地忘了那個散發著詭異氣息的放剪刀人。隻是有一點兒,誰家都不能養驢,這是當年放剪刀人走後,村主任定下的死規矩。沒有驢,放剪刀人就沒有來的理由,村裏自然就不會死人,而且是在同一天死三個人。每個人心裏都清楚,但是誰都沒有說破。放剪刀人的話像是預言,但更像詛咒。

這一年老丙參加高考,村裏的張富貴這幾年攢了一筆小錢,他把自家的土地租給了別人種,自己在家開了一間豆腐坊,做起了豆腐的生意。

豆腐坊開業的那天,張富貴請了全村的老少爺們吃宴席,張富貴的老婆和兒子也跟著忙活。酒過三巡,村主任有些微醺,肚子脹得厲害,就跑到了張富貴家的廁所裏方便了一下。回來的時候路過磨豆子的屋子,聽到了一聲驢叫。村主任趴在門上的玻璃往裏看,好家夥,一頭驢子被拴在磨盤前,正吃著草料。村主任頓時就醒了酒,回去之後,二話不說就掀了酒桌。在場的人見主任發了這麽大的火,都有些不知所措,氣氛尷尬得像要凝固了一樣。

張富貴黑著臉問:“主任,你這是幹啥?”

村主任劈頭蓋臉地問:“你家的驢是咋回事?”

“他家有驢!”這一下在場的村民都亂成了一鍋粥。

張富貴理虧,頓時就沒了脾氣,賠著笑臉說:“主任,你別生氣,聽我給你解釋。”

村主任一擺手說:“我不聽,你趕緊把驢給我整走。”

張富貴急了:“沒有驢,我用啥磨豆子啊?”

村主任說:“我不管你用馬還是用騾子,總之用驢就不行。”

張富貴的老婆用哀求的語氣說:“主任啊,俺家的磨坊太小,馬都太大,走不下啊。”

村主任火了:“別跟我整這些沒用的,晚上我再來,要是驢還在的話,我就幫你們整走。”說著就要往外走。

大家也都散了,隻有張富貴的老婆坐在地上哭號著:“我的老天爺呀,沒法活了……”

當晚,村主任帶著人圍在了張富貴家門前。張富貴拿著鐵鍬擋在了門口,他兒子拿著鐮刀,顫顫巍巍地站在他的身後,他老婆順著門縫看著外麵。

張富貴看著麵前拿著手電的一群人,惡狠狠地說:“誰敢過來我就整死他!”

村主任大罵:“張富貴你別犯渾!你家這一頭驢就能害了這一村你知道不?”

張富貴說:“你少糊弄人,驢子又不咬人,你們都怕那個放剪刀的人,我可不怕。”

人群又是一陣**。

村主任說:“跟你真是白費唾沫,大家動手。”

村民得到村主任的指令,要一哄而上。可張富貴瘋了一樣的揮舞著鐵鍬,誰也不敢靠前。

張富貴一邊掄著鐵鍬一邊說:“牽走我的驢就是斷我的活路,誰看著我家眼紅想整我,我就先整死誰……”話還沒說完,張富貴腳底下一滑,整個人因為慣性就撲了出去,脖子不偏不倚撞在了一個村民手中拿著的紮槍上,血順著傷口流了一地。那個人嚇得怪叫一聲,鬆手退了好幾步。

張富貴的兒子大喊:“你們整死了我爹,我整死你們!”說著拿起鐮刀就本著村主任衝了過來。

村主任大喊:“快,攔住他!”話音未落,一個村民手持木棍狠狠地打在了張富貴兒子腦袋上,張富貴兒子當時就沒氣了。

就在村民們在外麵商量怎麽處理這爺倆屍體的時候,張富貴的老婆在自家的房梁上上吊了。

村主任說:“今天在場的人都脫不了關係,趕緊把這一家埋了,以後這個事兒誰都不能提。”大家都忙著點頭。就在村子北邊的莊稼地裏,幾個人挖了一個深深的坑,把張富貴一家埋了進去,一直折騰到天亮。就在大家回去要處理那頭驢的時候,有人在村口看見了那個放剪刀的人。

那人還是一身漆黑的對襟褂子,還是那樣的麵無表情。他走到張富貴家牽走了磨坊裏的驢,隻說了一句:“等到有一天你們村裏有人考上大學我再來。”說完牽著驢離開了。

6

村裏人都信奉著一個道理:莊稼漢就是要在土裏刨食吃。讀書都沒用。

可老丙的父親不一樣,就在和老丙同齡的孩子讀完初中就輟學回家務農的時候,他卻堅持供老丙上了高中。

這天村主任在老丙家門前徘徊了很久,還是推開了門。

老丙的母親正在院子裏洗衣服,忙說:“喲,是主任啊,快到屋裏坐。”說著對著屋子裏喊道:“他爹,主任來了。”

老丙的父親把村主任讓進屋裏,還沒等村主任開口,老丙的父親就說:“主任,我知道你今天來是啥意思,可是不管你說啥也不能讓娃沒書念啊!”

村主任無奈地笑了笑:“我今天不是來說這個的,要是娃沒考上大學,今天你們就當我沒來過。”

老丙的父親忙問:“要是考上了呢?”

村主任猶豫了一下說:“要是娃爭氣,考上了大學,咱們就弄死那個放剪子的人,就……就像……”村主任終究沒把話說完,他想說的是就像弄死張富貴一家一樣。

殺人其實和談戀愛的道理是一樣的,萬事開頭難,隻有第一次的感覺才是刻骨銘心的。

老丙的父親想了想,於是狠狠地說:“幹了!”

公布成績那天,老丙的成績剛剛過了分數線,可是因為報的專業是熱門,所以人數很多。老丙的分數和其中一個人的分數一樣,但是因為那個人動用了關係,所以老丙理所當然地就落榜了。

消息傳到村裏的時候,老丙似乎聽到了所有人心裏石頭都落地的聲音。

老丙的父親也沒有表現得太沮喪,倒是老丙的堂哥常常來找老丙聊天,安慰老丙。堂哥是老丙大伯的兒子,去年剛剛退伍回來,和老丙年紀相仿。

父親問過老丙:“還想念書嗎?還想的話,咱就複讀一年。”

老丙想了想,咬著牙搖了搖頭。

父親歎了口氣說:“也好,不念也好。”

就在老丙想踏踏實實地做一個莊稼漢的時候,學校裏來了通知,那個和老丙相同分數的學生出車禍成了植物人,這個錄取名額又還給了老丙。

老丙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到村裏的時候,每個人都像是躲瘟神一樣地避開他。那個放剪刀的人已經坐在了村委會的辦公室裏,村裏有威望的人和年輕力壯的人都來了,包括老丙的父親和大伯。

村主任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您這次換點什麽?”

放剪刀人看了看村主任,又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隻說了一句:“以後我不來了。”

村長心中一動,克製著激動的心情問:“您是說以後不會來了?”在場的人又是一陣小**,老丙的父親和大伯把口袋裏的刀輕輕地收了回去。

放剪刀人說:“我是說我不會來了,自然會有別人來。”平淡的聲音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村主任的臉上明顯帶著怒氣了,但仍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您這是什麽意思?”

放剪刀人說:“沒什麽意思。”說著一指老丙的大伯說:“這次我要你的兒子。”

在場的人麵麵相覷,都看著村主任,等待著指示。還沒等村主任發話,老丙的大伯從口袋裏拿出那把鋒利的尖刀,大吼:“我日你祖宗!”說著把刀狠狠地刺進了那個人的心髒的位置。

那個人就這麽死了。

村主任指揮大家草草地把那個人埋了,沒人知道放剪刀人的來曆,自然也不會有人去報案。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樣,村裏的人都顯得十分疲憊。

村主任對大家擺了擺手,說:“都過去了,大家都好好過日子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老丙的大伯發現自己的兒子不見了。他滿村子問,都說沒看見。他去找村主任,主任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大家一樣地說:“人都殺了,怎麽還被他說中了?”

失望有時候就是因為太過自信。

看著老丙的大伯焦急的神情,村主任說:“別急,你再去找找,我用村委會的廣播給你喊喊。”

老丙的大伯謝過了村主任,就繼續去找了,剛走出村委會沒有多久就聽到了廣播裏傳來了村長顫抖的聲音:各家都聽好了,每家出一戶代表到村委會集合,“先生”來了。我再重複一遍……老丙的大伯以為聽錯了,又仔細聽了一遍才確認那個人又回來了。他趕忙跑回村委會,裏麵已經圍了不少人了。他扒開人群,看到自己的兒子穿著一身黑色的對襟褂子,麵無表情地坐在村委會辦公室的椅子上。老丙的大伯張了張口,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7

故事講到這兒,歇一歇。寢室裏的三個人都直愣愣地看著老丙。

老丁說:“你編的吧?”

老丙手裏的煙已經抽到了頭,眼看就要燒到自己的手指了,可他好像沒有了知覺一樣。

老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這故事你是打哪兒聽來的?真夠嚇人的。”

老乙大著膽子說:“都別說了,關燈睡覺吧。”

老丙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我還沒講完。那天我爹去城裏了,家裏隻有我一個男人,我就作為家裏的代表去了村委會。村主任在堂哥麵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堂哥看到我之後,隻說了一句‘等有一天你們誰需要一把剪刀的時候,我再來。’”

這下其他三個人真的是被嚇壞了,剛才說需要剪刀的老乙大聲說:“少講故事嚇唬人,我才不信。”聲音透著膽怯,明顯是底氣不足。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恐怖的氣氛似乎被敲門聲驅散了許多。老甲說:“我去開門!”

老甲問:“你找誰?”

那個人沒說話,徑直地走了進來,這時他們才注意到這個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對襟褂子。

老丙看到那個人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哥……”

那個人在老乙床下的書桌上放了一把剪刀,麵無表情地說:“我需要四個幫我做事的人。”

8

故事講到這兒歇一歇。

至於寢室裏的四個人,不知怎麽就突然失蹤了,陳沉說東西都在,就是人不見了。學校也報了案,警察來過幾次,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最終這個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再後來學校把這間寢室封了,到現在都沒人住。

這個故事讓我有點害怕了。

陳沉說,你千萬別在網上搜索是哪個學校,萬一你發現這件事是真的,你不害怕嗎?對了,那一晚老丙的堂哥說,等有一天這件事被公之於眾的時候他再來。

就寫到這兒吧。

有人敲門,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