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案

生死抉擇

承受痛苦,比死亡更需要勇氣。——拿破侖

引子

她從疼痛中蘇醒,塞著紙團的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唇邊殘留著血痕,身上的炸彈使她不敢隨意掙紮。她環視這間昏暗的屋子,門窗都被緊緊關閉了,日光透過白色窗簾,隱約看得出窗外似乎是一片綠意煥然的林子。她再次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麻繩,這是什麽鬼地方?我怎麽被綁上了炸彈?

門“嘎”的一聲被打開了,她抬頭望去,隻見一個戴著黑色圓形邊框眼鏡的短發男子進來,他身上的長衫繡著一朵嬌豔的紅玫瑰,捏著一朵玫瑰的右手護住左肩,站在她麵前,微微著鞠躬笑道:“唐警官,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是你們尋找已久、令你們恨得死去活來的‘鐵玫瑰’。”

獨自追凶

6月24日夜晚10點,她身上裹著蕾絲連衣裙,腳下踩著鉚釘高跟鞋,遠遠從出入口走向停車場中央,打算開紅色保時捷回家。可是,今晚停車場的燈光有些暗淡,有幾盞燈總是忽閃忽滅,四周非常安靜,空無一人,隻剩下十餘輛汽車。她不敢回頭,拽緊右手邊的PRADA單肩包,卻因緊張恐懼而走得緩慢,因為這個場景使她憶起驚悚片中的畫麵,生怕一回頭就能看見飄忽不定的白影。

就在她準備打開車門時,隱約聽到石柱的那頭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似乎是來自最遠的那輛黑色奧迪,她環視周圍卻不見一個人影,心中不免疑惑——怎會有父母這麽粗心,竟把自己的孩子落在了車中?

她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落寞,不禁想到自己結婚三年,卻始終未能懷上孩子。此刻嬰兒啼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像一枚針刺痛了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再次看了看四周,仍舊沒有任何人出現,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轉身順著聲源緩緩尋去。

可是,就在她要抵達那輛黑色奧迪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女子被嚇得呆了一秒鍾,看著眼前戴麵具的男人伸出舌頭那副惡心模樣,她意識到自己可能遇到了患有心理怪癖的人,“啊”的一聲尖叫著跑向自己的保時捷,想開車快點逃走。

“救命啊!救命!”她蹬著高跟鞋,邊跑邊喊。

可是,停車場的門衛大叔不知到哪去了,遲遲沒有現身。

“別跑呀,我的小美人!你叫也沒用,這裏沒有人會來救你!”

戴著麵具的男人在後麵緊緊追隨,在女子即將關上車門的那一刻,他用大腿卡住車門,並拽住女子長長的卷發,將她整個人往後拖了出來,再把掙紮反抗的她扛在肩上,乘坐另一輛皮卡車,轉眼消失在了停車場。

次日清晨,特案組的辦公室裏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身旁站著一位男秘書,他的身體微微發福,手上戴著一枚價值不菲的翡翠金戒指,那雙鏡框下的眼睛充滿擔憂。從進來到現在,整整半小時過去了,他沒喝一口桌上的水。他介紹自己是某家企業的總裁之後,開始敘述案件:

他妻子阮薔薇昨晚一夜未歸,大概10點的時候打過電話給他,說她正要去停車場開車回家。當時他剛從國外出差回來,身心疲憊,等著等著便睡著了。今天早晨6點,他被一個電話催醒,對方告訴他,阮薔薇在他們手中。一開始他以為對方是綁架勒索,打算先用錢贖人,可對方卻拒絕了,告訴他隻能找局裏的特案組來救人。

“情況緊急,我懇請你們馬上救出我的妻子,隻要能救回薔薇,你們開多高的價錢我都願意。這次,我先帶了一些定金來。”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秘書,秘書立刻遞出一張裝著五百萬支票的信封。

“很抱歉,錢先生,我們不能收您的錢,您先回去吧。情況我們知道了,一定會盡快解救出你妻子的。”唐寒雨自然不能收他的錢。

“警官,你們一定要盡快救出薔薇啊!”錢先生情緒非常激動,反複囑托了幾句後離開了。

20分鍾後,薑雲凡接到了電話,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號碼,確定自己沒接過這個電話,果斷按下掛斷鍵。結果,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一條短信,對方的口氣十分囂張,充滿了威脅恐嚇之意:薑兄,你是第一個敢掛我電話的人。你最好馬上打電話給我,否則今晚又要出命案了!

薑雲凡暗罵一聲他娘的又是“鐵玫瑰”,就撥了過去,同時悄悄按下錄音鍵,對方接通電話之後,他就不耐煩地說:“綁架案是你幹的?”

“是我幹的!”

“給個痛快話,你到底想怎樣?”

“很好,我喜歡你這種態度。現在你隻有兩個選擇:第一,你要先找出綁架她的人是誰,然後在今晚六點之前找到這個女人。第二,如果你沒有及時找到人,那麽還會有下一個無辜的女人被綁著炸彈,嚇到整夜痛哭流涕。記住,不能動用其他警察,不然就沒意思了。薑兄,祝你好運!”

掛了電話之後,薑雲凡被氣得差點兒摔手機,他立刻站起身:“我們去停車場。”

“為什麽?你應該知道規矩,我們有任務在身,不能擅自行動。”唐寒雨焦急地問。

“去他娘的規矩!”薑雲凡播放剛才的通話錄音,熟悉的聲音令他們神色大變。

“我看這樣吧,你要插手這件事也行,但身為一名警察,還是要向上級領導匯報、申請一下。”陸明飛提議。

薑雲凡沉默一會兒,被隊友弄得很無奈,隻好打電話給沈老,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講清楚。電話那頭的人沉吟片刻,發出了低沉的嗓音:“我特批你負責這起綁架案,不過特案組其他成員必須要堅守當前的崗位,不能和你一起行動了。”

“是,小子明白。”薑雲凡掛斷電話後笑了,轉頭看向唐寒雨和陸明飛,得意揚揚地說,“你們不用擔心,這次我一人去就行。”

唐寒雨努了努嘴角,本想說點兒關心的話語,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陸明飛一言不發,隻是開車送他抵達停車場,目送他在停車場與錢先生見麵,便開車回市局了。

“薑警官,很感謝你能來幫我,有什麽需求請盡管提。”錢先生說道。

“哦,我不是來幫你的。”薑雲凡低聲自語,見對方臉露訝色,他微微一笑,“我是說,我要看看停車場的監控視頻。還有,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派安秘書幫我就行了……你不用太過擔心,我會盡力救出你的妻子。”

錢先生聽出了薑雲凡的意思,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公司了,拜托你了,薑警官。”

說罷,一輛黑色的奔馳已經出現在停車場的入口處,錢先生獨自走過去,司機替他打開後排座位的車門。奔馳被開走之後,薑雲凡伸了個懶腰,感到渾身自在,回頭對身後的安秘書微微一笑,讓安秘書帶他去調監控視頻。

在大廈的監控室,視頻中顯示阮薔薇在22點左右來到停車場,當時整個停車場隻有她一個人,大廈也沒有其他人進出過電梯。大約22點10分,她緩步靠近黑色的奧迪轎車,忽然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從黑色迪奧車旁跑出來,把她嚇得轉身就跑。

薑雲凡回放這幾秒的視頻,借著自己在監獄跟一個賊王學的讀唇術,試圖推斷兩人之間的對話,隻是畫麵不夠清晰,無法當即斷定。隨後,他又繼續看視頻,發現那男人卡住車門的時候,綠色的地板在微微發光,他的腳下似乎殘留了某些東西。為了方便發現新的線索,薑雲凡用手機將監控視頻給錄了下來。

薑雲凡重回停車場,掏出口袋中的放大鏡觀察視頻中兩人追著跑的路線。直到保時捷車門處,他蹲在地上,兩手指撚起地上的泥土,臉上忽然露出了似有似無的笑意,隨後用透明袋裝起了一些泥土。

而後,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向車門,發現上麵有很多指紋,便拍下來發給了於風吟。打開車門之後,他彎腰探進去,一邊用放大鏡掃描每個角落,一邊緊貼主駕駛車位,用鼻子嗅了嗅上麵的味道。這個怪異的舉動把身旁的安秘書愣住了——他還從未見過有警察像薑雲凡這樣,旁若無人地做普通人不肯做的事。

結果薑雲凡發現車裏隻有一股香奈兒5號的香水味,主駕駛位上有大量白花花的皮屑。

“你問問你老板,阮薔薇有沒有濕疹?”

安秘書立即打電話給錢先生,猶豫了半天也難以啟齒。

薑雲凡看了他一眼,奪過他的手機,說道:“你妻子有沒有濕疹?因為我檢查出車座上有大量皮屑。”

那頭的人回答:“沒有,我妻子沒有任何皮膚病。”

薑雲凡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安秘書時看到時間已近中午,離破案時間隻剩六個小時左右,他立即吩咐安秘書開車送他去另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在一棟廢棄的大樓裏,安秘書隻能在大樓附近等待,薑雲凡獨自一人走上大樓,乘坐電梯來到十樓,撥開一層層用廢紙做成的門簾,在一睹石牆麵前發了條短信。

五分鍾後,這堵石牆自動打開了,一襲黑衣的年輕男子出來迎接他:“雲凡,好久不見。”

薑雲凡遞上那一小包泥土,毫不客氣地說:“你幫我調查一下這包泥土的質地在本市的哪一片區域?我急需準確答案。”

年輕男子點點頭,二話不說把他請進屋。薑雲凡坐在石凳上,喝著礦泉水,看年輕男子在一堆電子設備前,埋頭做泥土分析數據的報告。這時,於風吟打來電話,表示她通過指紋數據庫匹配報告,得知除了有阮薔薇的指紋之外,還有一個叫杜室浚的人也殘留了指紋。

“薑瘋子,雖然說我歸屬法醫中心,但是你請我幫忙也得表示表示吧?”

薑雲凡知道於風吟愛開玩笑,歪著腦袋,叼著一顆棒棒糖,像個愛玩的孩童。

“人命關天,多謝啦!我先不跟你聊了,改天請你吃棒棒糖。”

“別跟我賣萌,本姑娘才不受你這一套,我要吃大閘……喂?喂?”

薑雲凡可不想被於魔女敲詐,二話不說及時掛斷電話,湊近年輕男子,看著電腦上顯示的結果:這種泥土中確實含著鹽晶,而擁有這種土壤的地方,在500米以外榮山路的一家製鹽工廠周圍。

薑雲凡坐在沙發上,忽然兩手一拍桌子:“幹得好!兄弟,你再幫我查一查這個人的身份,我猜他應該是這家製鹽工廠的員工。”

年輕男子接過他手上那張寫著人名的紙條,快速輸入人名之後,電腦上顯示出一串文字。

“多謝你了兄弟,來日再見!”薑雲凡拿著犯罪分子的資料,匆匆與年輕男子告別。

已經是下午4點了,薑雲凡還剩兩個小時去營救受害者,他立刻發短信給“鐵玫瑰”:“杜室浚,35歲,患有濕疹,未婚,身高一米七,鼻梁左邊有顆黑痣,是榮山路製鹽工廠的普通員工。”

“不愧是我的宿敵,恭喜你答對了,她現在位於榮山公園的池塘邊。希望你在剩下的兩個小時內,可以拆掉她身上的炸彈。薑兄,再次祝你好運!”

對方笑得張狂肆意,他就像個恐怖的惡魔,每時每刻都在製造混亂,以折磨他人為樂趣。薑雲凡深知這一點,他收起手機,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案子快要水落石出,隻差最後一步,救出阮薔薇便結束了。此刻安秘書正好開車過來,薑雲凡報了個地址,他們很快離開了這裏。

危機四起

薑雲凡靜靜地坐在車上,目光望向窗外出神,藍天白雲高樓大廈從眼前一晃而過,他卻沒心思欣賞。他的心清靜得像一片湖,腦海中呈現的畫麵越發清晰,那一幕幕皆是綁架案的整個過程。

隻是,這宗綁架案未免太過簡單。

他忽覺有些不妙:為什麽“鐵玫瑰”設置的案子如此簡單?為什麽他這麽容易就告訴我受害人的位置?難道他已經無聊到這種地步了?還是我神經太過敏感了?

不對,一定有不對勁兒的地方。

薑雲凡雙手合十撐住下巴,習慣性地合上雙眼,思量了好一會兒。忽然他猛地睜開眼睛,雙手捧住腦袋,神色痛苦:“想不出,我想不出!”

安秘書被他嚇了一大跳,徐徐回過頭,低聲告訴他:“薑警官,車子不能再開進去了。”

薑雲凡淡淡地“哦”了一聲,下車之後,抬頭瞟了一眼刻在石門上的四個字:榮山公園。此刻已是黃昏時分,他們跨過石門的門檻兒,便見到了地廣人稀的園林。這裏的空氣沁人心脾,眼前盡是翠綠茂盛的植物,古木森森,將池塘遮得密不透風。夕陽傾瀉而下,宛如天空架起了金黃色的棧道。

但是,這樣的人間好景,卻讓薑雲凡和安秘書一個頭兩個大,兩人劃分區域,開始分頭尋找。兩人尋尋覓覓,將偌大的園子翻了個遍,穿梭過陰涼的林間,踏過幾座木橋,甚至在小木屋裏呼喚受害者的名字,也見過幾塊池塘,但池塘裏隻有一群金魚在嬉戲遊玩,根本沒有阮薔薇的半個人影。

一個鍾頭過去了,兩人一無所獲。薑雲凡跑得雙腿發軟,來到偏僻區域的一座假山附近,隨意坐在石階上小憩。他看著西邊快要下山的夕陽,意識到自己隻剩最後半個小時了,心中很是焦慮,忍不住站起身繼續尋找。

順著路線,他來到這座假山的後麵,繞過低矮的灌木叢,竟發現這裏藏著一塊池塘。更讓他意外又驚喜的是,阮薔薇就站在湖邊,身上穿的還是那件蕾絲連衣裙,還額外綁著三顆炸彈。

薑雲凡警惕地查看四周,確認沒有狙擊手之後,他走過去,撕掉阮薔薇嘴上的膠布。

“你快走,這些炸彈很快就要爆炸了!”阮薔薇催促道。

“不行,你別打亂我,我能拆開這些炸彈,我能拆開!”薑雲凡盯著炸彈上的計時器,盡量讓自己回憶拆炸彈的技巧。可是,他的雙手顫抖著,腦海中依然一片空白!

“你快走,他是不會讓我活下來的。他抓我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充滿希望,然後又讓你懷疑自己,甚至絕望到跌入穀底!”

阮薔薇再次催促,並道出“鐵玫瑰”存在的意義,薑雲凡卻充耳不聞,死死盯住開始倒數的炸彈計時器,不肯放棄地閉眼再次回憶。

阮薔薇咬緊下唇,一腳踹開薑雲凡,吼道:“我不要你救!你快點滾,滾得越遠越好。你不能死,你還要活著救更多的人!”

薑雲凡跌坐在地,愣愣地看著她,神色錯愕,眼中全是炸彈計時器上的數字:六秒、五秒、四秒……

他什麽都聽不到了,甚至連跑到兩米之外的力氣都沒有。

一陣雷鳴般的爆炸聲響起,同時,阮薔薇的尖叫聲劃破了天際,把林中的鳥兒驚得四處亂飛。

過了好一會兒,薑雲凡坐起身,發覺自己竟沒有被炸得粉身碎骨,因為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被人給強行拉走,並撲倒在草叢上。

他整個人都懵住了,忽然,一道硬朗的怒吼聲傳入他的耳膜:

“你不要命了嗎?”

“關你屁事!”

“你若死了,那她的犧牲又算什麽?你應該做的是抓住凶手,給她報仇。”

安秘書在他身旁坐起來,拍掉身上的雜物,對薑雲凡的行為很生氣。

薑雲凡亦惱羞成怒,眼中有種說不清的痛苦,但安秘書的話卻好似一把錐子刺穿了他的心髒,使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是啊,阮薔薇的死,是為了讓他以後拯救更多的人脫離苦海。

但是,眼前的阮薔薇死了,接下來那個要遭受同樣威脅的女人,又會是誰?

薑雲凡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下個女人會與自己有密切的關聯。

現場一片狼藉,薑雲凡呆呆地坐在草地上,聽見安秘書在打電話報警。記憶中,這是他加入特案組以來,頭一次破了案,卻眼睜睜看著受害者死去。

特案組另外三人接到電話後,紛紛從市局、餐廳、法醫中心趕往榮山公園的命案現場。

唐寒雨急匆匆地跑出餐廳,在路邊攔截出租車,可下班高峰期的出租車像是看不見她的招手一樣,從她身邊無情地擦過。十分鍾後,終於有一輛出租車停在她身旁,她急忙打開後排車位的車門,探身進車一看,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車上怎麽有兩個戴著墨鏡的黑衣人?

“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唐寒雨連忙退出來,卻被後排座位上的黑衣人拉住臂彎,對方手腕的力量非常大,一把拖她進去坐著,順手關上車門。被強行拖上車的唐寒雨下意識地反抗,不僅與身旁的黑衣人撕打,還把腦袋伸到窗外大喊救命,但司機開得太快了,沒有一個路人能夠瞬間反應過來並記住車牌號。

兩個黑衣人分別按住她的手腳,再用麻繩把她綁了起來,然後用膠布封住她的嘴唇,以為她這樣就不會鬧騰了。

唐寒雨偏不順他們的意,兩腳使勁蹬副駕駛的位置。前麵的黑衣人立刻探出頭,露出左臉上的一條猙獰的傷疤,拿手槍抵住她的頭,不耐煩地吼道:“臭娘們兒,你給老子安靜點!”

另一個黑衣人移開同伴的槍,勸道:“別衝動,槍容易走火,老板還等著我們交人呢!”

唐寒雨仰起頭怒瞪對方,臉上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前排的黑衣人收起槍,趁唐寒雨把目光移向窗外,伸手兩三下就把她打暈了。

傍晚時分,刑警大隊率先抵達命案現場,很快就用黃色警戒線封鎖了現場。陸明飛緊隨而至,一下車就走向薑雲凡,遠遠便見對方剛剛掛斷電話,一手撓著後腦勺,神色焦慮地左顧右望,似乎很苦惱。

“雲凡,你已經盡力了。”陸明飛安慰道。

“陸隊,你來得正好,快開車到玫瑰村前的一片楓樹林裏,寒雨被綁架了!”

“什麽!你怎麽知道的?要通知於法醫嗎?”

“來不及了,她堵在路上無法掉頭,而且這裏還需要她處理被炸碎的屍體。”

兩人邊走邊說,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公園外,坐上那輛黑色的SUV警車,陸明飛一言不發,踩下油門就衝到馬路上去。所幸這段路況非常暢順,上了高速公路之後,他見前麵很長一段路都沒有車子,便加快了車速。

“又是他做的?”陸明飛的語氣罕見的冰冷。

“是,這次居然敢動我們的人,他真的死定了!”薑雲凡咬牙切齒,忽然他那正看著前方的雙眼瞪得老大,喊道,“陸隊,小心!”

陸明飛的神經被拉扯起來,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一輛失控的貨車宛如巨浪一般拍了過來!

薑雲凡頓時被嚇得正襟危坐,就在貨車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緊緊地閉上雙眼,全身因緊張和惶恐而僵硬得不敢亂動。全然不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陸明飛鎮定地扭轉方向盤,將車子快速開往另外一邊,與那輛貨車擦肩而過。

貨車從車頭一直往後滑,撞斷了後視鏡不說,還強行磨過車身,激起無數火花,車玻璃在瞬間炸裂開來。一時之間,車廂內的薑雲凡心跳加速,頭部撞到了車頂,耳膜嗡嗡地回響。陸明飛連忙狂打方向盤,將車頭往另外一側急轉,總算沒被貨車巨大的拉力給拖走,成功逃過一劫。

轟的一聲巨響,貨車撞到路邊的山上,在一瞬間爆炸了,一場熊熊烈火堵住了身後的公路。

“喂,清玫高速公路發生了一起貨車爆炸事件,你們趕緊過來處理。”

“咦,我沒死?”

薑雲凡聽見陸明飛打電話,立刻睜開雙眼,發覺自己毫發無損,忍不住仰頭笑起來。

陸明飛收起手機,二話不說開車走出高速公路。按照導航的指示,過了僅次於市區的第二大城市玫瑰鎮,他們很快就能到“鐵玫瑰”指定的地方。

但是,萬萬沒想到,玫瑰鎮的下班高峰期,亦是人滿為患,車水馬龍。

陸明飛看了看車上的時間,再看看眼前各種各樣的轎車、出租車和摩托車,焦急得一手拍到方向盤上,濃眉緊鎖成倒八字:“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堵車!”

過了足足20分鍾,前方那些汽車甚至連一米都沒有移動過。薑雲凡終於坐不住了,臉上露出了愁苦之色,再這樣等下去,在“鐵玫瑰”規定的四個小時內,他們肯定到不了那片楓樹林。

車廂中彌漫著沉悶的氣息,陸明飛一焦急,就想起了高速公路上被刮花的愛車,心疼地看著車門,眼睛瞥了一眼後視鏡,發現後麵有兩個共騎一輛摩托車的女子。忽然,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一邊催促薑雲凡趕緊下車,一邊跳下車朝那兩個女子走去。

薑雲凡下車之後,站在人行道上,看著陸明飛在熙熙攘攘的車群中與女子對談。許久之後,他垂頭喪氣地朝薑雲凡走去。但奇怪的是,那兩位姑娘正凝望著薑雲凡,笑得露出了大白牙。

“陸隊,怎麽這麽沮喪?那兩位姑娘不肯把摩托車借給你嗎?”

“是啊,怎麽辦?要是寒雨沒救成,我們也不用活了!”

陸明飛故意激勵薑雲凡,但薑雲凡很聰明,自然心領神會,兩人開始打起了心理戰。

“那可不行,‘鐵玫瑰’作惡多端,如果我們死了,豈不是輕易放了他?!”

“我有個辦法,那兩姑娘說隻要你親一親她們的臉頰,就同意借摩托車給我們!”

果然有陰謀!薑雲凡鄙夷地看了看陸明飛,又看了一眼穿得花花綠綠的兩位大姑娘。在陸明飛拿唐寒雨生命安全威脅的情況下,他不情願地走了過去。那兩位姑娘頓時心花怒放,他一說隻能拍照合影,她們就點頭稱好,還使喚陸明飛當攝影師。

死亡問答

“憑什麽,憑什麽老天這麽不公平?”陸明飛瞪了一眼身後的人,像個小婦人似的抱怨。

“少說廢話,快去救人!”薑雲凡故意催促他,臉上卻露出得意的笑容。

人行道上,兩個大男人戴上粉色頭盔,擠在一輛小摩托車上,引起路人掩麵偷笑。陸明飛連忙打了個電話給老何,吩咐他通知沈廳長特案組在小樹林抓“鐵玫瑰”,並向沈廳長申請支援,以及讓老何路過玫瑰鎮時開走他的警車。隨後,他啟動摩托車,離開了這條擁堵的車道。

車越往西開,前方的路越荒涼,再越過一片茶園,便是手機導航上顯示的玫瑰村。從茶園到玫瑰村這一段路非常漫長,馬路兩側隻有結滿果實的果園和玉米林,耳旁充斥著昆蟲的嘈雜聲。黑夜已經降臨,抬頭是夜空中的漫天繁星,低頭卻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已是9點50分了,離“鐵玫瑰”所規定的時間還剩最後十分鍾。

薑雲凡盯著手機,催促道:“陸隊,你快點開呀,再不快點就沒時間了!”

陸明飛“啊”地吼一聲,迎著山坡上的晚風,不斷地加速,幾乎達到最高的速度了。可前方有一段下坡路,他隻好漸漸放慢速度,結果摩托車不給麵子,竟慢得自動熄火停下來了。盡管他連續按點火開關鍵好幾遍,也無法將車重新發動。

“今天我們被倒黴鬼附身了嗎?為什麽不是差點兒遇上車禍,就是現在摩托車拋錨?”陸明飛不滿地抱怨。

“不行了,隻剩最後十分鍾了,怎麽辦?”此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

陸明飛下來檢查摩托車,機油量正常,發動機溫度正常,點火繼電器正常……一切都顯示正常,怎麽就不能發動了?

就在兩人都憂心忡忡的時候,“鐵玫瑰”發了一段視頻給薑雲凡。

視頻中的唐寒雨從疼痛中蘇醒,塞著紙團的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唇邊殘留著血痕,身上的炸彈使她不敢隨意掙紮。她環視這間昏暗的屋子,門窗都被緊緊關閉,日光透過白色窗簾,隱約見到窗外似乎是一片綠意煥然的林子。她再次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麻繩,這是什麽鬼地方?身上怎麽被綁上了炸彈?

門“嘎”的一聲被打開了,她抬頭望去,隻見一個戴著黑色圓形邊框眼鏡的短發男子進來,他身上的長衫上繡著一朵嬌豔的紅玫瑰,捏著一朵玫瑰的右手護住左肩,站在她麵前,微微鞠躬笑道:“唐警官,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是你們尋找已久、令你們恨得死去活來的‘鐵玫瑰’。”

唐寒雨狠狠地瞪著他,尖銳的眼眸釋放出一股殺氣,“鐵玫瑰”微笑著扯出她嘴裏的紙團,她立刻垂下腦袋,朝他那雙擦得黑亮的皮鞋上吐唾沫。

“鐵玫瑰”皺眉看著自己的皮鞋,極力抑製住心底的怒氣,掏出口袋的方格手帕,彎下腰擦了擦鞋上的唾沫。他轉身到高高的餐台上,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再擺正角落那台正在錄像的手機,最後坐在黑色皮椅上,若無其事地笑道:“唐警官,沒想到我們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麵吧?看到你又讓我想到那個該死的臥底淩峰!”

唐寒雨依然不願和他說話,隻是望著身上的炸彈,在腦海裏分析著到底能不能安全拆除炸彈,拆彈失敗的概率又有多大。

“鐵玫瑰”晃了晃高腳杯中的紅酒,一口飲下之後,他把角落的攝像頭對準自己,看了看手腕的表:“薑兄,你們看到唐警官了吧?距離你們救她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可我現在還沒聽到你們的腳步聲,你們的車子不會半路壞了吧?……目前為止,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拖延時間救她。”

陸明飛在聽到“該死的臥底淩峰”時,瞬間色變,難道寒雨和淩峰有什麽交集?

薑雲凡卻注意到“鐵玫瑰”的最後一句話,死死盯著手機,一見對方來電,立刻接通且按下免提鍵,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快說!”

“我要你和我玩死亡延時戰,證明我比你聰明!”

“不用比也知道,我比你聰明,這是大家公認的結果。”

“嗬……我出題目,你來答,但是陸明飛不能開口回答或者給你提示,否則我就引爆唐寒雨身上的炸彈!你每贏一題,我就多給你們五分鍾的時間抵達這裏。反之,你們就少五分鍾,如果時間不夠了,我就啟動她身上的炸彈計時器。”

兩人說玩就玩,根據遊戲規則,陸明飛隻好在一旁維修摩托車,反正他也不擔心薑雲凡,畢竟對方信心滿滿,還有一顆超乎常人的腦袋。

“第一題:大約在多少年之前,宇宙誕生了?A:100億年前。B:140億年前。”

“什麽?你不問關於案子的問題?”

“我沒說要問案子和犯罪手法的問題,你還有50秒的回答時間。”

“應該是140億年前,發生了宇宙大爆炸。”

薑雲凡自信地回答,暗自慶幸不久前看過報紙,所以這點小問題難不倒他。

“鐵玫瑰”冷哼一聲,悶悶地宣布答案正確。

“第二題:地球的年齡大概是多少歲?A:至少25億歲。B:至少35億歲。C:至少40億歲。”

“我又不是天文學家,沒閑情關心這個問題。”薑雲凡下意識地說出來。

“我的薑大才子,這可是常識,地球人都知道的常識,你別跟我說你答不出來。”陸明飛聽見“鐵玫瑰”開始倒50秒,而一向以高智商自居的薑雲凡仍舊緊皺眉頭,他心中的不安感瞬間油然而生。

薑雲凡閉著眼睛,雙手捂住腦袋,試圖將所有雜音都隔離在外,嘴裏開始喃喃自語:“選A?不!不對!選C?這個年齡最大,好像也不對。選B?對!選B!”

“鐵玫瑰”試圖幹擾他,反複問道:“你確定自己選對了?”

薑雲凡睜開雙眼,堅定地點點頭:“我選B。”

“思考的過程很有趣吧?”薑雲凡詫異地盯著手機,期待對方的答案,結果對方話鋒一轉,“但是很遺憾,你答錯了。下一題開始了,你聽好了:從一具封印在水泥牆裏的屍體上選取生長發育較成熟的5條蛆蟲,分別測量它們的長度,均為1厘米左右,再結合案發現場的天氣屬於炎熱的夏季,死者的死亡時間在什麽時候?”

“鐵玫瑰”頓了頓,補充道:“A:5天前。B:10天前。C:15天前。”

薑雲凡頓時頭都大了,這是法醫知識,為何要問他這個犯罪行為分析師?

他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平順呼吸,再合上雙眼,腦海中的記憶慢慢浮現。

前幾日,於風吟在餐廳吃飯時,從菜中夾出了一隻蚊子,忽然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堆話,大概意思是她初次破案時,遇到的是一宗牆內封屍案。為了快速推算出死者死亡時間,她從屍體上取了生長發育較成熟的5條蛆蟲……當時陸明飛聽得飯都吃不下了,卻沒人能夠打斷於風吟回憶時那種激動萬分的情緒。

薑雲凡睜開雙眼,忽然臉上浮現得意的表情,在“鐵玫瑰”倒數五秒時,他快速地回答:“我選C。因為案發現場在水泥牆裏,與炎熱的天氣互相抵消,反而減慢了昆蟲的生長速度,導致長度隻有1厘米,而數量也沒達到正常繁殖量。”

薑雲凡分析完畢,過了五分鍾,“鐵玫瑰”仍舊沒有說話。

“喂?喂?”薑雲凡奇怪地看了看手機信號,以為電話被掛斷了,結果手機還在通話中。於是,他刺激對方:“我說了,我比你聰明。”

“鐵玫瑰”冷哼一聲:“算你幸運,這次贏了十分鍾,我們在木屋見。”

這時,車子發出的噪音傳入耳膜,薑雲凡扭頭一看,陸明飛竟發動起摩托車了,正滿麵笑容地招呼他過去坐車。

生死抉擇

不知開了多久,他們終於抵達玫瑰花海和一片楓樹林之間的地方,陸明飛將摩托車靠著土牆,追上正在用導航找木屋的薑雲凡。清冷的月光下,隻有陸明飛用手機手電筒照耀著前方的路。偌大的林子安靜無比,除了那些停靠在樹上的鳥兒,見他們一來就開始躁動,像是要組隊攻擊他們,還有少許野生小動物在附近竄來竄去。兩人穿梭於林間,陸明飛隱隱覺得四周有人在監視他們,他不安地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影,甚至連一道紅外線都沒有。

“薑大哥,你的方向感準不準確啊?到底能不能找到木屋?”

“陸隊,你這樣說話很影響我的方向感,要是找不到木屋就怪你。”

“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隻是這裏很陰森,我是怕有蛇突然跑出來……”

“閉上你的狗嘴,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薑雲凡斜目看向陸明飛,卻見對方臉色很難看,似乎真的很怕此處出現蛇。

他本想安撫幾句,卻聽見陸明飛興奮地指著前方:“找到了,木屋在那裏!”

薑雲凡順著他的手勢望去,那是一間坐落於花海和樹林邊界的木屋,被兩棵參天大樹的樹葉微微遮住,看起來比較簡陋,屋頂是用稻草堆成的,木板因常年遭受風雨洗禮而微微發黴,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白色窗簾告訴他們——屋內有人。

兩人更加警惕地環視四周,踏上木板台階,聽到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夜晚的林間聽得格外清晰。他們舉著槍小心翼翼地推開木門,抬頭看了一眼屋頂,看到沒人後,順利地走過空無一人的客廳和廚房,踢開了最裏麵的一間房門。

原本垂著腦袋的唐寒雨聽到聲響,瞬間抬頭望向門口,一見到他們兩人奮不顧身而來,頓時心中一動,眼眶發熱,有種流淚的衝動,但她極力抑製住了。

“我的天,這些都是什麽鬼?”陸明飛看見滿地交叉的線,根本分不清哪一根是導線。

“你們來做什麽?難道不知道‘鐵玫瑰’的陰謀嗎?你們快去抓住他,否則我死也不瞑目啊!”唐寒雨說話很費勁兒,她被綁來之後,再也沒有喝過一口水。

“當然知道,可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在抓到他之前,我們特案組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薑雲凡看了一眼發絲淩亂、嘴唇幹裂的唐寒雨,她的眼眶泛紅,流露出感動之情。隨後,他單膝跪在對方麵前,低頭便見炸彈的計時器已經被啟動了,眼下隻剩60秒。他打開炸彈的外殼,看著裏麵那麽多的線,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記得小時候聽監獄裏研究炸彈的狂人說過,隻有剪斷火線才能阻止它爆炸。可是眼前的每根線都太相似了,哪一根才是火線?

這一思考,計時器開始從40秒倒數了。三人都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更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踩一腳地上的線。薑雲凡手握剪刀,遲遲不敢下手,他甚至有些畏懼,腦海中浮現出阮薔薇被炸死的畫麵,生怕悲劇會再度上演。

“你倒是拆啊!我跟你說,要是寒雨死了,我跟你沒完!”陸明飛在一旁都要急瘋了。

“你他媽別吵我……這麽多炸彈,到底是哪根線?!”薑雲凡左思右想,生怕一不小心剪錯了,大家都會死在這裏。

“別慌張,深呼吸,確定了就剪下去。無論你剪哪根線,我都不後悔!”唐寒雨低頭看著薑雲凡,眼裏充滿了信任。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唐寒雨將炸彈放在地上,拉著他們就往外跑。

殊不知,“鐵玫瑰”早在屋內安裝了與手機互相連通的微型攝像頭,此刻他正在花海附近的一輛車上,通過攝像頭傳送到手機上的畫麵,緊緊盯著他們三人的行動。

忽然,陸明飛“哎喲”一聲,被地上的一根線捆住了腳踝,他生氣地用力扯開,沒想到這個舉動使大家陷入了更大的險境。

那一圈剛從唐寒雨身上卸下的炸彈計時器又開始“嘀嘀嘀”地響起來,像死亡倒計時那般,正催促著他們三人快逃。薑雲凡暗叫不好,可能是拉動了某根連著信號的導線。他拉著陸明飛和唐寒雨,在炸彈被引爆的那一刻,三人跑到木屋的門口縱身一躍,隨著巨大的煙霧升起,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林間。

炸彈的火力太猛,木板被炸得呈拋物線而落,周圍的植物也受到波及,倒了好幾棵樹木,餘威震動了這片區域。“鐵玫瑰”在車上都能感受到那一股爆炸時的震感,加上手機呈現出的畫麵,他確定特案組的人絕無生機,便對司機點點頭,示意對方開車離開這裏。

但是,就在這時,天空中響起了螺旋槳的聲響,一架軍用直升機盤旋在車子的上空,上麵的人用擴音器宣布:

“‘鐵玫瑰’,你已經被包圍了,馬上下車投降!”

“鐵玫瑰”側首一看窗外,數名刑警正在朝自己的車子慢慢靠近,看來這一次,他真的走不掉了。他索性主動下車,什麽也不做,等著被刑警抓捕。

而木屋那邊,老何帶領刑警隊抵達,他一邊喊特案組三人的名字,一邊搜尋他們的身影。大家抬起一張張木板和一棵棵倒下的大樹,隱約聽見陸明飛氣若遊絲的求救聲。老何頓時喜極而泣,連忙帶人尋找聲源,一分鍾後終於在幾塊木板下找到了被埋藏的三人。

天色悄然明亮,林間響起了一陣陣醫療車的鳴笛聲,醫生和護士們跳下車來,將身上流血的三人分別輕輕地抬到架子上,即刻乘車趕往醫院。而“鐵玫瑰”已經被銬上手銬,由刑警隊押往市裏的1號監獄。

五天後,在醫院住院部的215病房,三張病**的人逐漸醒來,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綁著石膏和繃帶的手腿,忽然笑了。

“雲凡,你的大長腿還好嗎?”陸明飛故意取笑他。

“陸隊,你都斷胳膊斷腿了,能積點口德嗎?”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三人的耳膜。

大家紛紛望向門外,看見於風吟提著幾袋早餐,臉上洋溢著笑容。

陸明飛看著臉色蒼白的唐寒雨,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組長……我想問你個事情,為什麽‘鐵玫瑰’說一看到你就想起淩峰?你和淩峰認識嗎?”

唐寒雨接碗的手忽然一顫,“咣”的一聲,碗被摔碎了。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向她投去詫異的目光,室內頓時蔓延著一種尷尬的氣氛,兩個大男人不知怎麽圓場,隻好選擇沉默。

於風吟連忙從袋子裏掏出一個碗,說道:“沒關係,這裏還有碗。”

但是,大家都從唐寒雨的眼中讀出了一絲悲傷,隻見她看著前方,淡淡地說:“是啊,我和他不僅認識,曾經還要結婚來著。”說罷,低頭喝起了清粥。

室內的氣氛還是很奇怪,於風吟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忽然她心思靈動,轉移話題:“‘鐵玫瑰’在木屋爆炸之後,被沈老派去的刑警隊抓捕了,關押在1號監獄。沈老讓我通知你們,由於他是重型殺人犯,你們審訊他的時候,要去1號監獄最裏頭的特殊審訊室。”

談起“鐵玫瑰”被捕,薑雲凡瞬間憶起,唐寒雨被綁著炸彈時也不肯放棄抓“鐵玫瑰”,他好奇地看著她:“你為什麽一定要抓住“鐵玫瑰”?甚至可以執著到連命都不要,為什麽?”

唐寒雨放下勺子,兩眼發出憎恨之光:“因為,我必須要報這個仇,給地下長眠的他一個交代。淩峰生前沒有抓到‘鐵玫瑰’,我打算後天審訊完‘鐵玫瑰’之後,就回去一趟,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眾人大吃一驚,原來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深愛的人。她深愛著淩峰,為了完成他生前的使命,為了地下的他能夠安息,所以她撐著不走,默默地堅持著這一切。哪怕是付出生命,她也要實現對他的諾言。否則,她哪能安心地活在這個世間,繼續過美好的日子?

6月28日很快降臨,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特案組三人來到審訊室,唐寒雨和陸明飛站在監控室,隔著一扇單向透視玻璃,看見薑雲凡拄著拐杖,獨自一步一步地緩緩進入室內。“鐵玫瑰”坐在對麵,呆呆地看著薑雲凡綁著石膏的左腿,過了十幾秒,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屁啊!你他媽的差點兒炸死老子!”

“你這不是還活著……”

“少廢話!你都進來了,痛快點,老實交代你的罪行!”

“不,那太沒勁兒了,我們來做筆交易如何?”

“我拒絕……瞪什麽瞪?說說交易規則!”

“薑兄,其實你跟我是一類人,我們互相講講自己的過去如何?這樣你就會知道你想知道的東西。”

“行啊,你先說。”

薑雲凡的話音一落,他對麵的人立刻正襟危坐,將自己最深刻的經曆娓娓道來:

在遇到他的救命恩人之前,他恰好在車站偷對方兜裏的錢包,被對方發現之後,不但沒有被暴打一頓,而且還被其收養。

“所以,是這個人培養了你,成就了你如今的一切?”

“是,但我不恨他。好了,輪到你說自己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從小就在監獄裏長大,和很多犯人相處過,並且學到了很多人們認為不正當的技能。”

白宰烈看了一眼單向透視玻璃,雖然裏麵看不到外頭,但他知道隔壁一定有唐寒雨和陸明飛在監聽。

薑雲凡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本想繼續追問他的救命恩人是誰,沒想到他竟然先把自己的老底揭出來了。監控室的陸明飛自然大吃一驚,但他看到唐寒雨淡定的麵容時,沒有開口提出自己的疑惑。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薑雲凡也不打算再繼續遮掩,他不怕被看見,隻是這一步來得稍微有點兒早。他微微挑眉,噘起嘴說道:“沒錯,我與你的經曆挺相似的,從小沒得到父母的關愛。但我又比你稍微好一點,我的救命恩人不會利用我,反而是由衷地真心對待我。”

白宰烈忽然一愣,仿佛有一層傷疤被人撕爛並暴露在陽光下,這種滋味讓他很難受。但薑雲凡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令他因悲傷而落淚了:“如果你小時候遇到我就好了,我可能會成為你最好的朋友,因為很多事情,我們都能有一點感同身受。”

是的,白宰烈從來就沒有朋友,他不懂得如何溫柔對待別人。他隻知道倘若自己不強大,就會像一起接受養父的訓練的那群小夥伴,在訓練中死亡。

這一刻,白宰烈的悲傷一湧而上,雙手捂住臉哭得像個孩子,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經回不了頭。過了一會兒,他擦幹淚水,朝薑雲凡伸出手,想與他交個朋友。

可惜,正即是正,邪即是邪,二者不能並存。

就在薑雲凡打算回應的那一刻,唐寒雨推開了審訊室的鐵門。

白宰烈一看見唐寒雨,頓時恢複冷漠的神態,仿佛方才的悲傷都是在演戲。他一言不發,眼睜睜地看著薑雲凡被拉走。

就在他們跨出鐵門的那一瞬間,白宰烈盯著二人的背影,像個小痞子一樣蹺著二郎腿,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語氣十分輕佻:

番外 黑匣子

2014年6月28日晚上8點,唐寒雨背著行李包,抱著一束風信子匆匆趕來萬山。萬山的半山腰上有個特殊的墓園,園內設立了上百塊墓地,在此長眠的都是曾經為國家或人民做出巨大貢獻而因公殉職的英雄。

她站在一塊墓碑前,放下花之後,良久無言,眼眶卻已泛紅。

“淩峰,你在那邊還好嗎?很久沒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這次,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鐵玫瑰’被捕了,你在那邊可以安心了。”說完這句話,唐寒雨哽咽了。

四年前的今天,天空下著蒙蒙細雨。萬山的半山腰上,此刻從墓園最高處一眼望去,園內中央的位置立了一塊新墓碑,有很多警察撐著黑傘陸續來到墓碑前,排成兩排站得筆直。他們有的神色肅然,有的眼眶微微發紅,還有的臉上已經掛上了淚痕。

他們的麵前有個年過半百的白發老警察,他的警服領子上佩戴著幾枚國徽,手上沒有撐傘,發紅的雙眼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開始宣讀淩峰立下的功勳。說到最後,人群中已經有低微的抽泣聲。

“敬禮!”沈鐵生一聲令下,幾十名警察齊齊丟掉黑傘,嚴肅地敬禮。

“禮畢!”沈鐵生放下手,頓時老淚縱橫,臉上的雨珠也掩飾不住他的淚痕。

他看著下屬們有條不紊地上前給淩峰贈花告別,心中也是無比痛惜。

過了一會兒,下屬們悄然離去。他環顧四周,發現隻剩被人攙扶著的唐寒雨。他從秘書的手中接過黑傘,替心灰意懶的唐寒雨撐著傘,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遞給她一枚小小的U盤和一個紅色絲絨盒子:“這是淩峰提前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唐寒雨雙手微顫地接過U盤,再打開紅色絲絨盒子。在她看見鑽戒的那一刻,兩行眼淚瞬間落下。她咬緊發顫的下唇,替自己戴上鑽戒。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凝視著沈鐵生那雙泛紅的眼睛,勸道:“沈老,你回去吧,我想再陪他說說話。”她看對方有點不放心,連忙說,“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還要抓到凶手,給淩峰一個交代。”

沈鐵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氣安慰道:“寒雨,我知道你難過和舍不得,想哭就哭出來吧。淩峰是一名好警察,他救了很多人。我相信他會繼續保護你的,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唐寒雨點點頭,目送沈鐵生離開。她雙眼紅腫,盯著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看了很久,仿佛笑得靦腆的淩峰就站在她的麵前。良久,她走到墓碑旁,輕輕地撫摸著冰冷的墓碑,像是在撫摸戀人一般輕柔緩慢。

“淩峰,你曾經說國際刑警不僅是個危險的職業,還常年不能與戀人相聚,必要時不能與外界聯係,哪怕是最親的親人也不能。你問我,交上這樣的男朋友後不後悔?”唐寒雨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忽然鼻頭一酸,眼淚湧上眼眶,“我當時的答案是,不後悔。”

“淩峰,求你,求你再當一次英雄,回來吧,你回來隻當我的英雄好不好?求你,不要丟下我……”唐寒雨說著就揪起胸口的衣服,仿佛萬箭穿心一般痛苦,手上的黑傘從掌中滑落,大顆大顆的雨珠砸在她的臉上,她終於忍不住捂住嘴痛哭起來。

“寒雨,等我一年。一年之後,我完成任務就回來娶你。”

“寒雨,我這裏下雨了,不知道你出門時有沒有帶傘?我們還剩半年就可以相聚了,我知道你等得很辛苦,但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了,以後我會加倍地彌補欠你的這一年。”

“寒雨,後天我從碼頭完成任務,就能脫身回國了,機票都訂好了。”

淩峰的聲音縈繞在唐寒雨的耳旁,他離開之前認真地向她承諾的畫麵仿佛如昨,明明曆曆在目,而今這個人卻永遠地躺在地下了。

一年之中,他們隻聯係過兩次。每一次,淩峰都是說幾句話,就匆匆掛斷了。她日夜思念遠在國外當臥底的戀人,日夜祈禱他平安健康地歸來。

然而,她這一生中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與最愛的人陰陽兩隔。

天空停止了哭泣,唐寒雨被淋濕了,安靜的墓園充斥著她悲慟的哭聲。

她蹲在墓碑旁,腦海浮現出一個視頻的畫麵,那是淩峰在港口激戰的最後一幕。

2009年5月28日,泰國的麥拉普港口空無一人,岸上堆滿了一排排的木製貨箱和幾輛破舊的貨車。港口的上空烏雲密布,海平麵上漂浮著兩艘快艇。不一會兒,快艇被停在岸邊,兩個男人跳下來,朝彼此走去。

“你好,我是淩峰,李老板派我來拿黑匣子。”淩峰剃了平頭,身上的黑色襯衫敞開著。他摘下遮陽鏡,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是這邊的負責人張強,你帶李老板親自蓋章的字據來了嗎?”負責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弟,示意他把黑匣子取來。

“當然,你過目一下。”淩峰把黃紙字據遞給對方。

張強仔細地看看字據,確定上麵的簽名和蓋章之後,正要把手上的黑匣子交給淩峰,卻聽見身後有人大喊:“不要給他,他是臥底!”

這一聲喊叫驚動了不少人的神經。淩峰的兩名同伴李毅冬和趙高早已經偽裝成工人潛伏在碼頭的貨箱後,二人遠遠望見喊出聲音的家夥正是敵人的下屬。淩峰則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搶過黑匣子就衝進貨箱區。

張強見狀,破口大罵一聲他娘的,立刻氣勢洶洶地追上去,還有四個小弟也拿起家夥緊隨其後。與此同時,李毅冬依靠貨櫃的掩護,抽出腰間的手槍朝張強開了兩槍。子彈劃過張強的大腿,卻隻是使其受了點皮肉傷,沒有造成致命傷。

李毅冬發現對方火力太猛,自己根本不是對手。於是,他趁著張強等人換子彈的空隙,就地來了個側滾翻,側著身子抽出腰間的第二把手槍,雙槍在手同時進行射擊,敵人的兩名手下都被一槍擊斃。

張強頓時怒火中燒,連忙換地方躲避,接著用換好的子彈繼續對李毅冬進行火力壓製。同時,他對剩下的兩名小弟打了個手勢。兩名小弟頓時明悟,朝最南邊的第二個貨櫃跑去。不一會兒,他們從第二個貨櫃裏拿出兩把AK47掛在自己的身上,還有一把散彈槍。

兩名小弟拿到了火力十足的武器,第一時間跟張強碰麵,並把散彈槍遞給了他。

與此同時,李毅冬從另外一邊繞了過來,成功地與趙高、淩峰會合,三人距離碼頭隻剩一米,在不遠處停著一輛白色快艇。然而,此時三個人身上加起來也就五個手榴彈和三把手槍,這點火力根本拚不過對方。

眼看張強和他的手下離自己越來越近,東北漢子趙高看著淩峰露出憨厚的笑容,手裏握著一把手槍,問道:“小淩子,東西到手了?”

淩峰點了點頭:“到手了,趙哥,咱們現在該怎麽辦?對方火力太猛了啊!”

李毅冬與趙高相視一眼,二人仿佛在瞬間下了什麽決定。李毅冬一臉嚴肅地說:“小淩子,記得把黑匣子交給沈老,你千萬要完成任務!為了這個東西,我們已經犧牲太多兄弟了,這次也不例外!”

趙高白了李毅冬一眼,破口罵道:“老李,就你愛嘮叨!小淩子,恐怕這次趙哥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喝酒慶祝了。記住,一定要完成任務!我跟老李負責打掩護,你要拿出吃奶的勁兒跑過去發動快艇,然後馬上逃離!”

淩峰一聽這個計劃,頓時臉色大變。他咬著下嘴唇,雙眼有些發紅,聲音有點發抖:“真的要這樣嗎?”

趙高對準淩峰的胸口打了一拳,罵道:“不準給老子哭鼻子,你咋還跟剛到警校那會兒一樣,盡他娘愛哭?別婆婆媽媽的了,等會兒你自己趕緊撤!”

李毅冬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在靜靜地聽張強等人的腳步聲。他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向趙高打了個手勢,開始倒數:“三、二、一!”

兩人拿著手槍飛撲出去,對準張強和他身後的小弟開始射擊,趙高打死了其中一個小弟,而同樣他的雙腿也被那個死在他槍下的小弟打中。他跌倒在地上,卻看見張強的支援人馬已經趕到。

李毅冬則射穿了張強的右眼跟左邊手臂,張強一邊捂著眼睛,一邊拿著散彈槍朝李毅冬和趙高亂掃。結果,李毅冬胸部連中三槍。他回過頭咬緊牙關,對貨車後頭的淩峰敬了個禮。他的臉上流著淚水,卻還忍著痛大喊道:“下輩子,我還要當警察!”

硝煙彌漫,淩峰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看著後麵越來越多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要馬上離開了。他帶著憤怒和不甘朝隊友打了個手勢,大概意思是——誓死完成任務!這是他對兩位師兄的承諾。下一秒,李毅冬與趙高同時引爆身上的手榴彈,在死前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手榴彈全部丟向張強!

手榴彈巨大的爆炸威力讓這三個人永遠葬身火海,而淩峰帶著黑匣子衝向快艇。他臉上滿是淚痕,腦海裏依然回**著:下輩子,我還要當警察!小淩子,你他娘的快走!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隨後,他跳到快艇上,瞧見快艇的引擎上插著鑰匙,在發動快艇之前朝火海的方向深深地敬了一個禮,淚水順著眼眶瘋狂湧出:“趙哥、冬哥,咱們下輩子還做兄弟!”

陰霾的天空突降小雨,波浪開始滾動,淩峰駕駛著快艇離去。可是,他還沒走多遠,就發現身後那群趕來支援的敵人分別駕駛三艘快艇追了上來,其中一艘上麵的黑衣人手中握著一把扛肩式的火箭炮。

那個人對準淩峰的方向發射出去,火箭炮極速地射向淩峰的快艇。淩峰深吸一口氣,旋轉方向盤,躲過了這一劫,火箭炮發射出來的彈藥在不遠處爆炸,掀起巨大浪花。但是,另外兩艘敵人的快艇已經朝他包抄而來,他意識到自己這次回不去了。但是,他是個警察,不能夠不戰而敗!

敵人囂張地仰頭大笑,口中還哼著小曲,衝他大聲喊道:“淩峰,投降吧!隻要你把其他臥底的名字報出來,我們老大就對你從輕發落!”

淩峰打開自動導航係統,快艇順著導航的指示自動開著。海風吹起他的襯衣,他掏出腰間的兩把手槍,冷冷一笑:“孫子才會投降!”

海平麵上響起了接連不斷的槍聲,三五成群的海鷗被嚇得四處亂飛,一顆顆子彈如同驟雨般射向淩峰。淩峰無處可躲,子彈分別劃過他四肢的邊緣,瞬間皮開肉綻。最後,他的胸口被一發子彈射穿,整個人往後倒下去,眼睛望著陰霾的天空。唐寒雨的俏臉忽然浮現在他眼前,但他胸口的血液就像泉水一般不斷地往外噴出。他知道自己欠寒雨的那份承諾,永遠也實現不了了。

但他在倒下之前也兩手握槍,一連發射四顆子彈,並且發發子彈都射中敵人的胸口,一下子打死了追上來的四個黑衣人!

黑衣人見淩峰躺在快艇上一動不動,再次朝他的快艇發射火箭炮。轟的一聲巨響,海平麵上燃起了熊熊烈火。黑衣人眼看任務完成,快速地開著快艇回去複命。

唐寒雨站起身,再次凝視墓碑上的照片,她能理解剛剛離開的沈鐵生心中那種痛苦一定不比她少。她抬頭望向天空中的那一拱彩虹橋,忽然回憶起以前每次淩峰與趙高、李毅冬完成任務之後,淩峰都會拉上她,四人齊聚火鍋店的情景。

有一次,她去晚了,三個大男人都喝多了。特別愛開玩笑的趙高,眯著眼看她坐在淩峰的身旁,粗魯地大聲嚷嚷:“喂,喂,姑娘,這小子有主了,但是我沒有哦,你可以考慮一下我哦!”

唐寒雨不理會他,挽著淩峰的手,笑道:“我就是他的女朋友。”

趙高特別不高興,指著淩峰嚷嚷:“你小子怎麽到哪裏都招惹桃花啊?趕緊鬆開姑娘的手,要不然我要告訴寒雨了,讓她罰你跪鍵盤!”

淩峰側首望向身旁的人,兩眼轉來轉去,滿嘴濃濃的酒味:“這個姑娘長得還不賴,但還是沒有我家寒雨漂亮。”

李毅冬一聽,放下酒杯看向對麵的女人,點頭道:“沒錯,寒雨妹子漂亮一點兒!”

唐寒雨被逗得哈哈大笑,舉起酒杯和他們一起碰杯,三個大男人看著她一飲而盡。

隨後,他們不顧旁人的目光,玩起劃拳喝酒的遊戲。結果,這一局淩峰輸了。趙高賊笑著,打趣地問:“小淩子,你和寒雨什麽時候結婚生子啊?別忘了,到時候我要當幹爹啊!”

李毅冬自然也想插一腳,喊道:“我也要當幹爹!”

淩峰的耳根子一下就紅了,湊近他們倆,悄悄地說:“我已經在準備求婚的事了,等我們從泰國回來,我就向她求婚。到時候,我結婚,你們倆師兄應該發個大紅包吧,一個也不能逃啊!”

李毅冬豪爽地掏出錢包放在桌子上:“你自小無父無母,既然稱我們為大哥,那我們就是你的家人。銀行卡在這裏,你說要多少?不過……”他笑起來,“不過,卡裏隻有幾百塊了。”

淩峰和趙高一聽,停止了拆錢包的衝動,朝他丟了個無比嫌棄的眼神。三人又開始劃拳喝酒,直到趴倒在桌子上。最後,唐寒雨打電話給同事來火鍋店,才把三個大男人抬回了家。

那天,直到黃昏,唐寒雨才走出墓園。回到那個冷清的公寓之後,她坐在沙發上,把玩了手中的U盤很久,最後還是決定打開看一看。

“嘿,寒雨,你肯定沒想到,我這樣不浪漫的人,會做這麽浪漫的事吧?你看看我身後的玫瑰花、蠟燭、紅酒、西餐,這些都是你喜歡的東西。不過,我剛剛把牛排煎糊了。言歸正傳,其實呢,在此之前我看過《求婚手冊》,書上寫了無數種求婚的方式。比如,你在海上世界看最愛的水母時,悄悄捧著一大束玫瑰和戒指到你身旁;比如,在土耳其的卡帕多奇亞坐熱氣球時,贈你熱吻和戒指;比如,在海邊趁著黃昏出現最美的晚霞時,向你求婚。但是,由於我的職業,很多事情我不能像普通人一樣陪你去完成。所以,我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覺得為你做一份美味佳肴,再將你喜歡的一切悄悄遞給你,這樣的求婚方式最好了。”

唐寒雨在電腦前看著淩峰製作的視頻,心底的酸楚一下湧上來,雙手捂住臉不停地痛哭。

這個世上,最疼愛、最懂她心思、最以她為重的人永遠不在了。

不知何時,夜空的圓月悄然躲藏起來,一道道轟隆隆的雷鳴聲將唐寒雨從回憶中拉出來。滂沱大雨驟然侵襲,雨水很快打濕了她麵前的墓碑,可她身上卻半點兒雨水都沒沾到。她意識到,自己的身後可能有個人。她緩緩轉身,清澈明亮的眼眸凝視著撐傘的男子,倏然間,她心中一動,兩行眼淚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