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羊魔神

其座下金羊,燃須可得寸金,昂叫如洪鍾,夜吼驚神鬼,騎之日奔千裏。其又有笛,聲鳴怖厲,為湖下老屍白骨。魔神甚惡,嚐遇夜行人,削首以為樂。其頸懸十八小兒首,邪魅猶不可知。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神魔列傳》

此時天空中一片黑暗,那火堆由於長時間沒有人加柴已經開始暗了下去,微弱的火光也照不到陡峭的岩壁上。在這個離地有五六丈遠的地方,一塊突出於岩壁的青石板上站著兩個人。

白猿和老九都站在那裏沒有動,微弱的風從穀口吹進來,帶著那遠方莽河的濕氣鑽進兩個人的身體裏。兩人都哆嗦了一下。

白猿手中的那個灰皮冊子打開著,他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發黃的殘缺紙張上畫著的那幅圖。那幅圖就在紙的中央,占據了紙麵的大部分,而在這幅圖的周圍寫滿了文字。這冊子顯是被水泡過,上麵的許多字都已走了形,已經極難辨認了。中間那幅圖雖然經水泡過卻還可以辨認出來。白猿見到這幅圖畫自然十分驚詫。因為這圖中所畫的靈獸此刻正趴在他的手臂上酣睡。

看到這幅圖,白猿不必多想,便知道這圖中所畫的一定是這隻猴子。這世間的猴子千千萬,但尾巴上帶著核桃的卻隻有這一隻,再無其他了。因為白猿知道,這猴子也許還有第二個,但這核桃世間絕不會再有第二顆了。

畫中的那隻猴子可比胳膊上的這隻凶惡多了,它不隻長牙尖利外露,兩隻爪子上的尖爪也極長,看上去極其凶惡,整幅圖的布局中,尾巴占據了一大部分,特別是尾巴上的長毛也畫得十分細致。在尾梢處,一支銅環穿尾而過,就在那銅環上掛著一顆碩大的核桃。從整幅圖的布局來看,這幅圖所要畫的似乎並不是這隻猴子,倒像是這顆碩大的核桃。那顆核桃上應該畫有紋路,隻是這一部分被水泡過了,已經看不清楚,但以此來判定就是眼前這隻猴子卻是不用懷疑的。

白猿看了看老九,問道:“這冊子是怎麽回事?”

老九指了指了遠處的穀口道:“是從穀口隨著洪水漂過來的,那天我在這山穀中搬運屍體,就見這冊子掛在蛇王果樹的枝杈上。我取下來看時,這冊子上的文字已經看不清了,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我先把它取了下來,待到晚上無事翻看這冊子。其中畫有許多圖畫,圖畫旁配的文字都被水泡過,無法辨認,我隻是將圖畫一幅幅看過來,對書冊我並未多加在意,那天見這隻猴子和那女孩兒在一起,和書冊上畫得一般無二,我便想要將這隻猴子捉來,要看那書冊中畫的到底是什麽異獸,隻是沒想到將你引了過來,讓我平白受了這麽多苦。”

“果真如此?”白猿盯著老九的眼睛,冷冷地問道。這猴子身上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老九到底知不知道。他如果是為此而來,今天是決不能留他的。

“當然是這樣,我如果早知道會變成今天這樣,那天我就不該捉這隻猴子。這個冊子也是我隨手撿來的,對我沒有任何用處,你如果想要便拿去吧。”

“這冊子我自然是要拿走的,今天你將我送出山穀,中間如果再有什麽瓜葛,我這葫蘆是不會再對你留情了。”白猿厲聲道。

“自是自是。”老九撿起了那截將要熄滅的幹柴,對白猿道,“你們隨我走,出了山穀便到了那莽河邊上,一日之間便可以到魚骨嶺。”說著他手攀岩壁向下爬去。

白猿見他下了石板,便將冊子放到懷裏。這時候,就聽見下麵突然傳來了“咕嚕咕嚕”的聲響。白猿朝石板下看了看,發覺聲音來自穀底的流水,再仔細探聽,發現“咕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漫延到整個山穀,這時就聽老九在下麵喊道:“快些下來,這洪水就要退走了,隨著洪水走便可以出山穀了。”

白猿看了看穀底漆黑的水麵。那裏光線極暗,無法看出水麵是什麽狀況,隻得先下去再說了。他扳著岩壁上的岩石下行,沒想到手臂一動,那猴子醒了過來,蹭地一下就躥到了岩壁上,順著岩壁就爬了下去。白猿大吃一驚,暗叫不好,雙手抓住岩壁上的岩石快速爬了下去。

白猿從岩壁上下來,就見老九站在火堆前麵,燕牙也已經醒了過來,正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們兩個。那小猴子跑到紫瞳身前,上躥下跳地叫著。

白猿見燕牙正滿臉狐疑地看著自己便道:“剛才這猴子在岩壁上尖叫,我便爬上去把它取了下來,這猴子不知如何會跑到岩壁上去了,被卡在了那裏,我可費了不少氣力。”說著他便不再看燕牙,朝那隻猴子走了過去。

那猴子撲到紫瞳懷裏,將她給弄醒了,不待她清醒過來,就揮舞著兩隻爪子在她麵前叫喚。紫瞳突然見到它,自是十分歡喜,將它摟在懷裏,按著毛茸茸的腦袋揉捏起來,扭頭對離皇喜道:“離皇哥哥,它真的回來了。”

白猿看著猴子待在紫瞳懷裏,掛著核桃的尾巴在那裏不停地搖晃著,便要走上前去。這時候後麵的洪水不斷退去,原先隱藏在水下的地麵也都慢慢露了出來。許多東西也漸漸露出了水麵。白猿看著那洪水慢慢退去,眉頭皺了起來。

燕牙也走了過來,看著露出的東西將身後的短弩拿好了,一支短箭搭在上麵。

老九走了過來,看了看水麵對白猿道:“這東西不知什麽時候待在這兒的,不過它對你們倒沒什麽威脅。”

聽他們這樣說,離皇不知道水裏怎麽了,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洪水正快速退去,許多原本浮在水麵上的雜草都留在了地麵上,就在雜草堆裏,一張滿是血汙的臉從裏麵探了出來,嘴裏長著十分嚇人的牙齒,正一下下地鑿著地麵。離皇看到這家夥嚇了一跳,伸手到懷裏就要拿短刀。

這東西自是樹屍無疑,白猿認得。這家夥可是從洞穴中隨他一路出來的,自白猿落水之後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此刻卻出現在這裏。紫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他們幾個神情怪異,回頭要瞧,離皇卻攔住了她,輕聲道:“沒事的。”說著將短刀握在了手裏。那東西甚是嚇人,離皇怕嚇著她。

老九從火堆裏拿了支燃著的幹柴走了過去,走過紫瞳身邊時詭異地笑了笑。紫瞳嚇得身子朝後一縮。老九並未多做停留,走到樹屍前麵,搖了搖頭:“靈魂早已不知何處,留這肉身受這許多苦楚。”說完將幹柴扔了過去。那幹柴落到樹屍上,猛地一下爆燃起來,將樹屍整個燒著了。那樹屍瞬間就化為灰燼了。

白猿和燕牙走了過來看著大火都不說話。老九道:“這東西最怕火,被妖王折磨得身上隻剩下油了。”歎了口氣,“走吧,跟著洪水走,天亮之前就能到穀口了。”說完,他走到火堆邊又拿了支幹柴走到了水裏。白猿他們見了也各拿了一支跟了上去。

此時已過子時,洪水正在緩緩退去,幾個人站在水中,水深隻沒到小腿處,並無多大危險。隻是此時夜深,河水十分冰冷,幾個人在水中竟是有些發抖。

紫瞳身子單薄,在水中自是打起了冷戰,她抱著小猴子緊挨著離皇,看著四周愈發蔥朧的樹木有些害怕,她小聲地道:“離皇哥哥,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離皇抬頭朝前看了看,遠方是一片黑暗,那黑暗被眼前的樹林給割裂開了。他們這是要去哪裏啊,他自己都快不知道。是啊,他是要進入冥界的,可是又要到哪裏才能找到冥界的入口呢?現在也隻有去嚐試一下了,或許從冥界裏逃出來的家夥會出現在魚骨嶺中呢?

“咱們現在要去找一個人,一個或許能幫助到我的人,也許找到他我就能完成我的心願了。”離皇道。

“哦,”紫瞳點了點頭又有些不安地道,“可是咱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回家?離皇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紫瞳說的是穆老頭兒的小屋。是啊,她自出生以來就一直生活在那小屋中,那裏不就是她的家嗎?可那裏並不是他離皇的家啊。他已經沒有家了,在這片森林之外的時候沒有,在這片森林裏就更不會有了。他來這兒的唯一目的便是進入冥界之中,完成他的心願。為了這個,他已經受過了太多的苦,而更多的痛苦還在等待著他。可是紫瞳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應該快樂地生活在那小木屋中,每天迎著朝陽去打深井裏的第一桶水,借著那水的冰冷來浣洗她如黑瀑般的頭發。她的生活本應如此平靜而安詳,而這一切都在他來到之後改變了,從那個狼群瘋狂襲擊木屋的夜晚開始,紫瞳的生活似乎就更加接近離皇的生活了。可她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離皇也不能讓紫瞳去麵對這森林的黑暗。

離皇笑了笑道:“放心吧,等找到那個人,我就會把你送回去的,把你送到穆先生身邊,不會有事的。”

“你不和我們在一起嗎?”紫瞳有些憂慮地道。

在一起,去過那樣平靜而安詳的生活嗎?或許從踏入這森林的那一刻起,那種生活就不再屬於他了。在他的生命裏,充斥的將永遠都是地獄。

離皇道:“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等做完了我就可以去找你們了。”

“哦。”紫瞳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山穀裏變得安靜起來,隻聽見幾個人在草叢中走動的聲音。腳下的洪水還在緩緩流動,五個人能夠明顯感覺到。此時已是後半夜,又是洪水過後,連一點兒蟲鳴聲也聽不到。離皇感覺得到,他們是順著洪水退去的方向前進,此時地麵上的水已隻是沒過腳,看來洪水已經退去了不少。腳下的地麵雖有些雜草存在,但著腳處卻是異常堅硬,就像是岩石一般。

他們手裏的火把火光十分微弱,那微弱的光芒隻能夠照到周圍三四尺遠的地方。也不知從何時起,周圍的樹木更加濃密了,蛇王果樹上蜷曲的枝杈在半明半暗的火光裏更是詭異嚇人。離皇正自趕路,突然發覺紫瞳的手掌將自己的手臂抓得緊緊的。離皇心頭一驚,扭頭一瞧,見紫瞳的小臉已經嚇得慘白,兩眼驚恐地看著斜上方。

離皇抬頭一瞧,就見樹上蹲了一隻如大熊一樣的東西,那家夥身上長滿了絨毛,兩隻眼睛放著綠油油的光看著他們。離皇吃了一驚,伸手入懷將短刀的刀柄握緊了。

老九卻扭過頭來看了看他們道:“放心吧,你們都是吃了蛇王果子的人,不會有事的。跟緊些,快些趕路。”說著便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此時白猿和老九走在一起,離皇和紫瞳走在中間,燕牙拿著短弩走在最後麵,眼見老九突然加快了步子,眾人也快步跟了上去。五人疾速奔行,綠毛怪卻是越聚越多,全都一隻挨一隻地蹲在樹枝上看著他們。說來也奇怪,那些綠毛怪兩眼放著綠光看著他們,卻沒有任何行動,看來老九所言多半是真的。

眾人走了好一陣,樹上的綠毛怪漸漸沒有了,眾人也漸漸放鬆下來,隻是此處的樹木卻愈發詭異了。這裏的樹木要比先前經過的那些粗壯許多,而它們的枝葉也愈發卷曲。到了這裏,老九的步子似乎愈發快了。雖然如此,他停頓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有時停留下來還要想上一會兒才知道怎麽走。這樣一來,他們的行進速度卻比先前慢了許多。

這一路疾行將紫瞳累得不輕,她緊跟著離皇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正覺困乏,就見前麵疾行的老九突然停了下來。紫瞳知道老九又要想一會兒才決定怎麽走,便乘此機會靠著離皇休息起來。

這一次,老九在樹林裏停留了許久也未做出決定。白猿皺了皺眉,走了過去,借著火光見老九站在幾株粗壯的蛇王果樹前,雙眼疑惑,甚是不解。

“怎麽了,有什麽奇怪的?”白猿道。

“這些蛇王果樹在生長,它們把路都封死了。”老九道。

“怎麽會這樣?”白猿伸手摸了摸身側的一株蛇王果樹,過了片刻才說道,“似乎真是這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九搖了搖頭:“應該是蛇王吧,這家夥是不會允許活物離開這山穀的。他能做的似乎就隻有這些了,但僅僅是這些我就已經無計可施了。”

白猿皺了皺眉:“你果真沒有辦法?這些樹木什麽可怕的。”

老九道:“你不了解,這山穀中所有蛇王果樹都是妖王法力生養起來的,借由這些樹木的生長,他可隨時改變這周圍的形貌,昨天所見與今天所見是決然不同的。我先前知道此處的去路,通行自然是毫無阻礙,此刻他已經知道是我在帶路,將林子的形貌改變,我想從這裏出去也是極難的了。”

白猿冷哼一聲不屑道:“這點兒變化便將你難住了,地理風貌無時不在變化,曾有古籍言道:知其昨日未必了其今時,明其表未必知其裏,曉其因未必得其果,日月經行,風雨時至,四季輪轉皆有其道,洪荒廣大,四野無極,人處於世,欲勘地理,測風物,必知其道方可為之,豈可以昨日之陋見以測今日之機變,若以此道,察毫末之動,知石火之變,觀因知果,皆在自然,若如此,見葉知其枝亦易爾。”

老九皺了皺眉:“說起來雖然是這樣,隻是這方法極難,這世間又有幾位這樣的高人呢?”

白猿道:“這有何難,你跟隨我來。”說完,便轉到一株大樹後麵去了。

見他如此,老九卻是吃了一驚,剛才他在此看了許久,也沒見到樹後有路,為何這白猿憑空就從樹後找出路來?他不及多想,便快步跟了上去。離皇他們三人剛才在後麵見他兩人交談,不知所談何事,此時見他們再次行進便跟了上去。

他們緊隨白猿在林子裏疾速穿行。老九跟著在林子裏走了片刻,便驚愕不已。他見到林中樹木密集,想來已經是無路可走,然而每到路絕處,白猿總是能從絕無可能之處尋出路來。白猿的每一次發現都讓老九驚歎不已。此刻他才相信白猿剛才所言非虛,那見葉知枝之術想來這世間一定有人修習。

白猿帶著眾人在林子裏穿行了半個多時辰,就見林子裏的樹木開始變得稀疏起來,通行比先前容易了許多,這時卻聽見前麵傳來了隆隆的水聲,水聲聽起來倒像是一個大瀑布一般。五人在林子裏又走了片刻工夫,就覺眼前豁然開朗,先前密布在周圍的蛇王果樹全都不見了,前麵是空曠無比的山穀。此時天色仍然黑暗,五人借著火把隻能看見身周一小片的地方,在前方空曠的黑暗裏,隆隆的水聲經過山穀的岩壁反射猶如洪鍾一般。

老九看了看天色道:“隨我來。”轉身朝一邊的岩壁走了過去。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五人就來到了山穀的岩壁前麵,岩壁上鋪了一層如棧道似的青石板,順著岩壁直通向穀口處。石棧道前麵列了五個石台,是上下用的石階。老九當先踩著那些石階走了上去,他見眾人都上來,便舉著火把沿著棧道往前走。

離皇借著火把上的火光朝石棧道下看了看,就見此處河水甚是渾濁,看起來也不像先前那般隻沒到腳踝了,少說也有七八尺深,而水中雜物甚多,他不再細看,隻小心護著紫瞳緊跟前麵的白猿。

他正行走,就覺背上微有觸感。他心中一驚,伸手就要拔刀,卻覺背上觸感甚是有力,似是在不斷移動。他心中一動,就覺在自己背上遊走的是一根手指,那手指似在他背上寫了個字,他閉目想了一下發覺是個“小”字。他正自疑惑,那手指卻又開始移動,這次卻寫了個“心”字。

小心,小心誰?離皇暗自心驚,他知道在自己身後緊跟的是燕牙,想來他一定是發現了危險向自己發出警示,隻是僅憑“小心”這兩個字他不知道這危險來自何處。他正待回身,就覺燕牙又在自己背上寫了個字。他閉目靜想,猛地睜開了雙眼,這個字是個“白”字。

離皇心中首先出現的竟然是白猿。這兩個字就好像從他心裏隱藏了很久,似乎此刻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蹦出來一樣,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從那片林中的屠場開始,他們便開始與白猿在一起了,雖然交談不多,但白猿似乎並沒有害他們的想法,而且有幾次還是有他才化險為夷的。也許隻是白猿的行為太過詭異,才讓離皇內心對他有了戒備,這種戒備也許不隻是針對白猿吧。離皇想,他來這森林太久了,對這森林的詭異與恐怖深有體會,那種孤獨與不安全感讓他的心對任何人都心存戒備了。

離皇搖了搖頭,他想也許是他多想了。他回頭看了看燕牙,燕牙也正看著他,見他轉過身來,便伸手指了指前麵,離皇心頭一驚,前麵的不就是白猿嗎?他轉過身去,想著燕牙提醒他的真正含意。

一時間沒有頭緒,他又抬頭看了看走在前麵的白猿,那家夥還穿著離皇第一次見到他時穿的破爛衣服,被樹杈洞穿身體所留下的大洞還在那裏,身子稍顯瘦弱,但看著卻很精幹。隻是看著這精幹的身子,離皇卻覺得這身子似乎少了點兒活氣,那掛著兩個黑葫蘆的黑鐵鏈掛在他脖子上,想來那兩個黑葫蘆正在他胸前晃**。最可怖的是他掛在腰後的五個背囊,據他說,那裏裝著的可是五個人頭!想到這兒離皇心裏就有些不寒而栗。那五個人頭在他身後一字排開,用灰布包著,竟是完全看不出來。此刻紫瞳還不知那是什麽東西,如果知道了非被嚇死不可。

離皇盯著白猿的背影看了半天,看不出什麽端倪來,正自喪氣,就見老九手中的火把光芒閃動,將他的影子映在岩壁上,岩壁上岩石凹凸,使他的影子看上去十分斑駁。離皇看著那影子竟是皺了皺眉。岩壁上就隻有老九一個人的影子在那裏,而白猿的影子卻不知道在哪裏。

離皇的額頭上開始冒汗,岩壁上還有石棧道上他都看過了,根本就看不到白猿的影子。難道他沒有影子?沒有影子的人他可是聽說過的,可那明明就不是人,是鬼,是鬼族,這世間隻有鬼族之人才沒有影子,可他白猿又怎麽會是鬼族呢。

這個想法出現在離皇的腦海裏,一時間讓他非常疑惑,無法想明白。他還在那裏迷惑,就聽隆隆的聲響突然變大,仿佛就在耳側一般,這時就聽老九在前麵喊道:“都貼著岩壁,這裏風勢較大,下麵水可是很深的。”說著他便靠在了岩壁上接著向前趕路。

離皇和紫瞳走上前去,就見石棧道變窄了許多,已經難容兩人並行。在這棧道下麵,那穀底的地麵突然陷了下去,變得有五六丈深。五個人站在石棧道上往下看,就見這穀底的地麵猶如裂開了一般,離穀口較近的一側竟直直地向下陷了五六丈,使這穀底憑空出現了一個高五六丈的懸崖,而自穀中緩緩退出的洪水到了這裏,從這懸崖上落下,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瀑布。水從五六丈高的地方落下,在懸崖下麵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因為這聲響從穀底發出,經過兩邊的岩壁來回反彈,使這聲音有驚天動地之感。五人站在石棧道上借著微弱的火光看著翻滾而下的洪水,巨大的轟鳴聲從穀底傳來,使他們不自覺地向後靠了靠。

老九對眾人道:“洪水從穀口處進來,經過這裏突然升高的五丈的地麵阻擋,水勢便趨緩,洪水沿著穀底緩緩向前,倒成了灌溉蛇王果樹的天然渠道。蛇王為了做這一切,不知又磨損了多少樹屍的牙齒。”

眾人聽了老九的話,又見洪水奔騰,想來那懸崖定是直到對麵的岩壁,如此巨大的工程都是蛇王所為,也不知道他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老九看了看天色,對他們道:“該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退去的洪水了。”說完便舉著火把走在了前麵。

此時棧道變窄已不能讓兩人並行,離皇便讓紫瞳走在前麵,凜冽的風從穀口處吹進來,竟使眾人的身子在棧道上晃動,如果不緊靠岩壁,就要被風吹下去了。

五人在棧道上走了小半個時辰,離那洪水落下的懸崖也漸漸遠了,原本巨大的轟鳴聲也已漸漸遠去,此刻也有些聽不清了,想來眾人在石棧道上已經走了很遠,離穀口應該是不遠了。五人正急急地趕路,就聽一聲尖利的狼叫突然從上方傳來。

眾人心裏一驚,抬頭一瞧,就見山穀對麵的地麵上,突然閃出了五六對藍色的眼睛,那幾對眼睛待在對麵的崖頂上麵,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老九皺了皺眉,站在那裏看著幾隻惡狼,半晌才道:“奇怪,這些畜生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離皇道:“這有什麽奇怪的,這些惡狼生在這森林中,它們數量巨大,無處不在,況且又在晚上,它們如何不能出現在這裏。”

老九搖了搖頭:“這著實奇怪,這石穀上方的地麵上長滿了蛇王果樹,一般的猛獸凶禽是無法活著來到這穀裏的。這些狼群雖然厲害,但要衝過那些樹林卻也是極其困難的。”

“以前可曾有狼群進來過?”白猿道。

“以前也曾出現過,不過都是一兩隻,一下子進來五六隻是很少見到的。狼是很聰明的,知道那些蛇王果樹厲害,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況,它們是不會硬闖山穀的。要知道有一隻惡狼衝進來,便會有十隻惡狼在樹林裏喪命,它們可不會輕易冒這個險的。”老九道。

燕牙看了看對麵的幾隻惡狼,開口道:“這麽說,在這山穀外的樹林裏會有更多的狼守在那兒了?”

老九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這幾隻惡狼是過不來的,咱們隻需順著棧道走下去,便可直到那莽河邊,從那裏坐船出發,這些狼群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

離皇看著那些狼群,有些憂慮地道:“這些狼群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是啊,”老九道,“狼群最近是愈發奇怪了。前幾天夜裏,森林裏的狼群瘋狂嚎叫,你們應當也聽到了,這著實奇怪。幾千年來,狼群隻在月圓之夜出動,像最近這樣,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想來應該是森林裏要有什麽大事發生了。現在狼群又衝擊蛇王果樹林,這幾隻應該是僥幸衝進來的,不知道它們是要做什麽。”

白猿不再看那些惡狼,有些不耐地道:“那些惡狼衝不過來,我們大可不必在意,還是趕路要緊。”

老九點了點頭:“說的是,我們還是抓緊趕路吧。天快亮了,天亮了這些狼群就該退去了。”說著便當先開路。

離皇見那些惡狼一時間構不成什麽威脅便也緊跟了上去,五個人在石棧道上急走,隻有紫瞳抱著那小猴不時扭頭瞧瞧對麵的幾隻惡狼。離皇見她如此,便道:“放心,它們是撲不過來的,你小心趕路便是,別被風吹了下去。”

紫瞳伸手指了指對麵道:“離皇哥哥,它們走了。”

離皇扭頭去看。那幾對藍色的眼睛正逐漸從崖頂上消失,不一會兒便沒入了黑暗中了。離皇心中奇怪,不曉得這些惡狼來這裏做什麽,好在它們已經離開,便對紫瞳道:“它們走了,咱們還是趕路吧。”說著伸手將紫瞳朝裏麵拉了拉。

眾人又在石棧道上走了許久,天空中開始慢慢透出亮光來,想來太陽已從東方升起。再行片刻,天空已大亮,這山穀間景物已經可以看得清晰了。眾人將手裏的火把熄了,緊靠岩壁繼續前行。此時順著石棧道遠望,就看見山穀的出口就遠遠地立在前麵。這兩邊高聳的岩壁在那裏相倚而成了一道巨大的石門,這石門裏麵,巨大山穀直通向那裏,而石門外麵,此時看來卻是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眾人在石棧道上行走,就見這下麵深五六丈的穀底,洪水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渾濁,變得清亮了許多,水底布列了一層厚厚的鵝卵石。這些鵝卵石應當是被洪水衝進穀來的,經年累月,已經積累了這麽多。

五人在石棧道上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就覺穀口已近在眼前了。此時才看清,在穀口處,那兩邊的岩壁上卻是各有一尊巨大的石像雕刻在岩石上,那兩尊石像猶如兩個門神將穀口把住了。

待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兩尊大蛇的雕像。兩條大蛇隔穀相望,巨大的蛇頭隔著山穀遙相呼應,它們都將自己的信子吐出來,凶狠地望著對方。勿用多言,這兩尊石像也一定是妖王的傑作了。

離皇遠遠地望著兩尊石像,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兩尊石像所刻的大蛇他是見過的,就在蛇王果樹林裏,被那果子引誘墜入的噩夢裏,雙首大蛇和四尾大蛇。

對麵的岩壁上,那四尾大蛇的四條尾巴挽成了四朵,片片鱗片如石刀一樣貼在大蛇的身子上,遠遠看去,如同萬壑隆峰,甚覺恐怖。再看與眾人所在的石棧道同側的雙首大蛇,它一首立於穀頂處,與對麵的四尾大蛇相望,另一首卻從那蛇身探出,回首張目,望向穀內。它那四顆由岩石雕成的尖牙在日光下甚是鋒利,而兩眼中的凶光讓人望而生畏。

石棧道已走到了盡頭,老九順著石棧道盡頭處的石階走下去,便站到了穀底。此時穀底尚有洪水流動,隻是比起先前卻是小了許多,那水隻沒到眾人小腿處,而且仍在緩緩下落。水底都是鵝卵石,腳掌踩在上麵感覺十分舒服。

老九見眾人都已經下來,便蹚著水朝穀口走去。眾人緊跟在他後麵,從兩尊巨大的石像間穿過,就覺眼前變得開闊,出現一片水灘,站在這水灘上朝四周看去,就覺這水灘有七八裏寬的樣子。眾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老九見他們站在那裏不動,便道:“先不要看了,這洪水馬上就要退去,先把船拉出來吧。”

眾人回頭一瞧,就見在石穀外側的山壁上有一個五六尺寬的石洞,一艘小船就停在石洞裏。在離洞口大概有七尺遠的地方放著一塊大石,此時老九正向外用力的推著,想來是用這大石堵住洞口,以防小船隨洪水漂走。

離皇和燕牙連忙向前幫忙,將大石推開一丈多遠。老九返身到洞裏將小船拉了出來,對眾人道:“上船吧,此刻洪水正在退去,你們隨著潮水走,傍晚多半便能到達魚骨嶺了。”他又伸手指了指對麵的樹林道:“那裏便又是門鳩的森林了,出了這裏便不再是蛇王穀了,你們自己小心吧。”

白猿當先跳上小船,望了望四周的草木,回頭看了一眼老九道:“你回去守著你的妖王吧,這蛇王穀我是不會再來了。”

離皇將紫瞳架上小船,對老九道:“無論如何,今天還是要謝謝你的,你自己在這裏小心吧。”老九看了一眼白猿,正要開口,就聽白猿不耐地道:“還在那裏囉嗦什麽,快些上船來,不然天黑之前可到不了魚骨嶺了。”

離皇朝老九點了點頭便跳上了小船。白猿和燕牙一人手裏拿了支漿開始劃動,小船漸漸駛離了這片水灘,劃到了莽河的中心。老九站在穀口看著他們遠去,嘴角不自覺地**了一下,笑得甚是詭異。他見他們遠去便返身回到了山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