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累屍成牆

魚骨嶺中有怪蛇,頸後生耳,言為虯蛇。世間蛇屬繁多,嶺中種屬,天下至盛。虯蛇身著黃花,時伏草澤中,閃擄林中小獸。然其性詭薄,不知恩義,一日縱之,複為患焉。其以多變,引頸騰躍如電,斃敵乃在倏忽。虯蛇之行,詭詐近妖也。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風物篇》

那條大花蛇就隱藏在上麵黑暗的樹枝裏麵,這個家夥是如此狡詐,從一開始它就隱藏在裏麵,它是那樣耐心,不急不躁,等著那頭小獸從樹洞裏鑽出來,等著它來到自己的嘴邊。那個可憐的家夥,連危險都沒有注意到就貿然地闖了出來,或許它天生就能感覺到危險的存在,隻是那個果子太誘人了,它沒能忍得住。再加上紫瞳他們一早就待在那裏,這小獸隻顧擔心紫瞳他們,實在沒有料到這最大的危險就在自己的腦袋上麵。

紫瞳坐在樹幹上,目睹了這一切。她眼看著小獸跑到了蛇口之下,早已緊張地捂住了嘴巴。她看到,那條花蛇的腦袋慢慢地從黑暗裏探了出來,而腦袋後麵那兩片像耳朵一樣的東西也已經慢慢張開了。那隻小獸兀自待在下麵,用自己的爪子來回撥動果子,不時伸嘴咬上一下。隨著它慢慢地撥動,果子上伸出來的細長的尖刺竟都慢慢脫落了,此刻看起來光滑了許多。

那小獸正待張嘴咬起,花蛇的身子已經下來,眼見那露出的尖牙離那小獸不過一兩尺。小獸似乎極有靈性,已感覺到突然而來的危險,身上毛發奓立了起來。它抬頭一瞧,就見那長蛇白牙盡出,直擊它頸部。那小獸發出一聲低嚎,後肢用力,身子向前彈了出去。那花蛇下擊的速度也是飛快,小獸的身子甫一彈動,它的蛇頭就已下擊而至,白色的尖牙借勢就要咬合下去。

小獸的身子疾速前奔,蛇牙已經劃空而下,它那長尾猛地上撩,帶著濃密而細長的毛直接掃上了蛇頭。蛇嘴猛地咬合,尖牙已將長尾咬住,猛向後扯動。那小獸此時命懸一線,跑得極是用力。花蛇的身子被它扯出去一截。這時就聽啪的一聲響,花蛇又粗又長的身子一下子從樹枝上落了下來,這一下卻是非同小可。這蛇原先在樹枝上纏繞無法細看它的身長,此刻看來足有七八尺長。

小獸的尾巴被花蛇咬住,四肢拚命用力向前跑。隻是花蛇力氣很大,小獸移動起來十分艱難。花蛇雖然已經咬住了小獸的尾巴,卻也無法將它製住,隻見它細長的蛇尾繞著樹幹盤繞,剛好將那身子固定住,接著蛇頸用力,蛇頭猛地一甩,將小獸直直地甩下樹幹去。它那細長的身子直掛在樹幹下麵,嘴裏兀自咬著小獸的尾巴。

如今小獸的身子懸在半空中,全身幾乎盡為花蛇所製,隻見它四隻爪子在空中虛抓,卻是使不上一點兒力。花蛇的身子瞬間猛地一縮,竟將小獸上提三四寸,張嘴又咬住了小獸尾巴的根部。

小獸見花蛇的腦袋離它的身體越來越近,尖利的長牙也離它不遠,心裏自然是十分驚慌,嘴裏隻是嗚嗚地悲號,聽起來十分可憐。花蛇欲待再次猛縮蛇頸,小獸的前半隻身子卻突然倒提上來,它這一下回力很猛,兩隻爪子伸出來就要抓花蛇的腦袋。花蛇未料到它拚死一鬥,猝不及防,兩眼就要被它爪子撓到,正要突縮的脖子力量卻猛地大增,身子旋繞,強大的力量將小獸甩了上來,同時蛇口也猛地鬆開。

小獸的身子甫獲自由,長尾在空中一旋,身子在空中也是翻轉了一下,四隻爪子穩穩地落到了樹幹上。花蛇的身子又都收到了樹幹上麵,蛇形屈動,“嘩啦”一聲就要躥到小獸身前。小獸的四隻爪子早已支在樹幹上,小嘴張開,亮出了四顆尖利的小白牙。

花蛇見它已經防備好,原本打算彈射而出的身子猛地止住了,身子就那樣折在那裏,兩眼中露著凶光直瞪著小獸。剛才這兩隻林中異獸一番搏鬥卻是森林裏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就像人、神、魔一樣,這裏從來就少不了爭鬥。不隻如此,獸與獸之間有爭鬥,其實這樹與樹之間亦有爭鬥。因為這就是一片爭鬥的森林,如果沒有爭鬥的話這森林也不會存在了。

剛才它們兩個一番爭鬥,速度極快,紫瞳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那番爭頭驚險異常,每次出擊都在電光石火之間,所謂一擊未中,再擊而至,不容有喘息之機,那連環幾下說起來也不過一眨眼的工夫。

剛才那短短的一會兒,小獸卻從生死之間走了一回,此刻再站在樹幹上和花蛇對峙,雙眼中滿是怒火,想要進擊,卻害怕長蛇長牙尖利,隻把兩隻前爪露出來,直扣在樹幹上,身上的毛幾乎根根直立,從首至尾排成了一列。

花蛇見它爪牙齊出,不敢直接攻擊,原本折著的身子試探地一伸,那小獸卻是嚇了一跳,轉身要走,轉到一半見花蛇隻是試探又折了回來。這時候,花蛇的身子卻是如箭一般射了出來,直擊這小獸喉部。

花蛇先前試探的一擊將這隻小獸的防衛全打亂了,等到花蛇二次出擊,那小獸的防衛全無了章法,眼見蛇牙朝自己脖子上咬過來,把兩隻前爪舉地起來抵在蛇頭上。花蛇這一下衝擊力量極大,直把那小獸撞翻在地。緊接著,它身子曲折前行,眼見就衝到小獸身前,那小獸卻翻身從樹幹上滾落下去。

這一下紫瞳也是大感意外,沒料到它會翻滾下去。待低頭一瞧,它卻伸著爪子攀住了下麵斜伸出的一截樹枝。它雙爪用力,抓著樹枝就躥上來。那樹枝原是從高處的樹幹上伸下去的,那小獸借著樹枝攀到上麵去了。它爬到了上麵的樹幹上,四肢飛動,要跑到樹的主幹上鑽回自己的窩裏去。那花蛇卻早已經料到了,遊動著身子也躥了過去。

花蛇遊動的速度極快,先於小獸躥到了樹洞口,那小獸正慌張地跑過來,正扳著大樹主幹上的樹皮往下爬,抬眼一瞧,就見花蛇早已將身子盤在了那裏,正吐著信子望著它。小獸倒懸在樹洞上方的樹皮上,卻不敢就此躍下,想來花蛇的身子極長,反應又極靈敏,它是無法就這樣躥進洞裏的。 如今這兩隻異獸又對峙起來,那小獸是不肯退後的,一定要進到洞裏去。花蛇似乎料到它會衝下來,隻將身子盤在洞口,靜待那小獸到來。紫瞳坐在樹幹上遠遠地看到了甚感奇怪,這小獸為什麽非要到樹洞中去不可,它可以逃到樹林裏去,何必在此搏命。

她正暗自疑惑,身旁那人卻湊過來低聲道:“這小獸的名字叫強猖,雖然能知禍福吉凶,就是極其膽小,一有險情就隻往自己巢裏鑽。今天那花蛇如果不是用那果子引誘它,它是斷不會在夜晚出來的。這強猖極是戀家,就算是萬般的凶險它也不會輕易離開這巢穴,平時它外出覓食也隻不過離此一兩裏遠,想要再遠些它是不肯的。”紫瞳見他這樣說,心中疑惑去了大半。

那兩隻異獸仍然在對峙,強猖的身子在樹上來回跳動,想要將花蛇引開。那花蛇雖然也在遊動,但就是不離開洞口,讓那強猖徒勞無功。它們正在這裏你來我往,全沒料到一隻手掌突然從樹幹後麵伸了出來。那手掌來得極快,力量又大,竟是一下卡住了花蛇的脖子。此時那花蛇腦袋後麵的兩片像耳朵一樣的東西全部張開,像是一把雨傘,上麵是詭異的黑花。

那隻手掌來得既快又準。蛇頭被那手掌製住,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了上來,直將那手臂緊緊地纏住了。這蛇身極長,雖然已經纏住了手臂,蛇尾卻又猛地甩了出去,將樹後那人的身子也一並纏住了。

此時樹後用於遮擋的枝葉全都被撥開了,白猿從樹幹後麵閃了出來,扣著樹皮轉到樹洞前麵的樹幹上。這一下那條大蛇的身子全都纏在了白猿身上,想來一定是十分的沉重。那花蛇的身子纏在了白猿身上,腦袋卻被白猿製住了,它自然是十分的驚慌,纏在白猿身上的蛇身不斷收緊。

白猿隻覺蛇身上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大,心中怒火突升,握著蛇頭的手力量也加大了。這時候,倒懸在樹的主幹上的強猖見有機可乘,躍下來,直直地就要往樹洞裏躥。白猿也是眼疾手快,猛地左掌伸出就已經擋住了強猖的去路,翻掌就要捏它腦袋。強猖也是反應極快,它急於奔回巢穴,見白猿手掌伸了過來,兩隻前爪猛地就搭了上去,直接摳進了白猿手背,已將他的皮肉鑿開了。它那兩隻爪子十分尖利,一陣刺痛讓白猿倒吸了口氣,手掌卻是猛地一縮,那強猖已經從他的掌邊躍過了。

白猿暗道不好,左掌又疾速地伸了回來,反掌一抓將強猖的尾巴握在了手裏,五指用力,把強猖抓了回來。那強猖原本以為已經跳脫,沒料到白猿反應迅速,突覺尾巴被人製住,嘴裏發出一聲哀嚎。

白猿一把將強猖拉了過來,它的尾巴被白猿握在了手裏,身子直掛在下麵,四隻爪子來回撲打,卻是無論如何也夠不到白猿的手掌了。這一下,就在短短的一瞬間,白猿將這兩隻異獸全都製住了。這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想來白猿也是厲害,他早就發現了強猖的巢穴,隻是躲在樹後不曾行動,冷冷看著這兩隻異獸在樹幹上一番爭鬥,待得它們殺到近前,卻是快如閃電地出手,將它們全都製住,竟是不給它們一點兒逃脫的機會。

此時他右手執蛇,左手抓著強猖,脖子裏掛著兩個鐵葫蘆,後腰裏掛著五個布囊,看上去簡直怪異至極。見他已將兩獸製住,紫瞳和那人也不再躲藏,身後兩條樹藤飛來,將他們兩個給送了過去。

兩人的身子穩穩落在樹幹上,那人看著白猿道:“動作如此幹淨利落,比我想的要快多了。”

白猿道:“實在是運氣極好,沒想到這大蛇也在這裏設套,隻等這異獸出來,入得了我的手中。”

那人看了看花蛇道:“這花蛇也是天地間一異物,其名為虯蛇,頭後兩耳張出是極厲害的手段,上麵黑點閃出,可亂人眼,你如果從正麵捉它時就很困難了。”

白猿手握這虯蛇頸部,手上用力才道:“這蛇力氣如此之大,我都有些拿捏不住。它也纏住了我身子,死不鬆開,這該如何是好。”

那人搖了搖頭道:“如果是這樣,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你自己想辦法將它弄開。”說完他嘿嘿一笑,轉而去看強猖。

那小東西被白猿抓住了尾巴,四隻爪子不住地在那裏撓動,樣子十分可憐。那人看著強猖,嘖嘖歎道:“我抓了那麽多次都沒抓到,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你這麽輕易就抓走了,可惜啊可惜。”說著伸手就要逗那隻強猖。

白猿卻是冷哼一聲,手臂朝後縮了一下,不讓他碰那隻強猖。那人嘿笑一聲:“還是先把這蛇解決了吧。”

白猿冷笑一聲:“我自己有辦法。”說完,握蛇的手臂力量突然加大,將那腦袋後的兩隻小耳都快捏得變形了。花蛇自然也知道危在旦夕,蛇身也是猛地一收,竟將白猿的身子擠得快斷氣了,臉也變得越發通紅,火光裏看著就如同臉鼓起來一樣。

花蛇自然也是十分難過,被白猿的手掌握住,兩隻蛇眼都快被擠爆出來了。那人終於開口道:“這蛇也是一異屬,莫要害了它性命。”說著伸手到蛇頭後麵,抓住那蛇頭後麵張開的兩柄像紙傘一樣的小耳,微一用力卻將它們折了起來,就像折扇一樣。

待腦後兩耳折了起來,那花蛇就失了力氣,纏在白猿身上的蛇身一下鬆了下來,竟是鬆鬆垮垮地滑落到了樹幹上,在那裏堆成一垛。

白猿見狀奇怪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有什麽奇怪的。”那人道,“這虯蛇腦後兩耳另有一功用,就是蛇身力量越大,兩耳張得愈發厲害,隻需要將兩耳折起來,這蛇身的力量就會失去,平常之人不知這等事情,隻是覺得十分奇怪,一見之下也是不明所以。如果是在平時,這蛇身力量蓄滿,口中長牙尖利,想近它的身也是不能,更別想將其兩耳折起來了。隻是今天是蛇頭被製住了,我正好將它一身的力氣都給泄掉了。”

聽他這樣說來,白猿心中疑惑解開,卻又道:“這虯蛇如今是死了嗎?現在這個樣子如一堆爛泥,又該怎麽處置它。”

那人握住蛇頭,將虯蛇從白猿手中拿了過來,開口道:“這有什麽難的,我代你處置就行了。”說著將虯蛇從樹上扔了下去。那虯蛇自樹上落下,下落了不過一丈來遠,頭後的兩耳又猛地一下張開了。這一來,那蛇身一縮,猛地勾住斜斜伸出的一截樹枝,身子也是借勢一緩,又落了下去。如此這般,它借助樹上各處的樹枝竟是穩穩地落到了地上的草叢裏。

白猿和紫瞳在樹幹上看著虯蛇安然落地,心內俱都暗暗稱奇。那虯蛇落到地上,抬頭看了看白猿他們,盤起身子鑽到草叢裏遊走了。

白猿見虯蛇遊走,舉起左手轉頭對那人道:“這隻就是你說的那隻靈獸嗎?”

那人點了點頭:“不錯,這隻叫作強猖,是能知禍福、辨吉凶的,你這樣子將它拿住,它卻未必服你的。”

“如何?”白猿道,“我既然將它製住了,它還不聽命於我,這又有什麽辦法?”

那人道:“你如果想要帶它到魚骨嶺的深處去,就要先將它帶離巢穴,這強猖極其戀巢,隻怕它未必會隨你去的。”

“這有何難,我自然有辦法。”白猿說完,伸手從紫瞳手中搶過了那支火把,卻是不作停留直接扔進了樹洞中。霎時間,那樹洞裏已經是火光熊熊。

那人卻是大吃一驚,轉身對白猿怒道:“你這是做什麽,是要將這林子全部點著嗎?要將這樹燒死嗎?”

白猿冷冷地道:“我將它的巢穴燒了,看它還怎麽留在這裏。”說著將強猖舉了起來,好讓它看看自己的巢穴是如何被燒的。那強猖見自己的巢穴被燒,拚命地扭掙紮,想要從白猿手裏掙脫出來,四隻爪子也不斷地抓撓。奈何白猿五指緊扣,那強猖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來。那強猖一番掙紮無功,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自己的巢穴給燒了,嘴裏發出一聲聲的哀嚎。

那人見白猿無動於衷更加憤怒:“你把我的林子燒壞,又不能讓強猖臣服於你,你要賠我的林子!”

白猿道:“我隻是將它的巢穴燒了,至於這林子,你自然能將它保住的。這樣的火勢,對你來說很容易撲滅。”

那人對白猿怒目而視,卻也說不出話來。白猿對紫瞳道:“走吧,咱們下去。”說著將樹藤纏在自己身上就要扳著樹幹滑下去。

那人終是開口道:“唉,真是氣死我了,還要送你們下去。”說完,那樹上伸出兩根樹藤,將紫瞳和白猿纏住送下樹去了。

兩人平穩地落在草地上,抬頭回望,隻見樹洞中的大火慢慢地熄滅了,那上麵一下子暗了下去,緊接著頭頂上方枝葉翻動,那人乘著一根樹藤飄了下來。那人落到地上,拿眼看了白猿一眼,甚是惱怒道:“你做的這等破事,這株大樹在我林子裏少說也生長了有兩百多年,你今天一把火險些將它化為灰燼。如果將它燒死了,你今天休想走出這林子。”

白猿笑道:“我知道你有辦法的,我隻要將強猖巢穴燒掉便是了,至於其他的我是顧不得了。”

那人怒罵一聲,抬眼去看強猖。此刻這小東西被白猿抓在手裏,想來是感覺逃跑無望,竟作垂死狀。那人伸手去撥強猖,它連眼也不抬一下,隻是四個爪子下垂倒掛在那裏。

那人怒斥白猿道:“都是你弄的,這強猖如今變成了這樣子,怎麽帶它去尋嘎子洞?你自己想辦法吧。”說著竟是抱手站在那裏,冷眼看著白猿。

白猿亦是冷笑一下,不再看他,抬手將強猖舉到了麵前。這小東西兀自挺著肚子上的白毛在那裏假死,白猿看過來它也是毫無反應。白猿卻是嘿嘿冷笑一下,伸手要去碰它肚子,這小東西卻似活了過來,兩隻前爪猛地伸了過來,一下子就將白猿的手指給抓住了,接著張開嘴就要咬他。

白猿縮手不及被強猖給咬住了,他隻覺一陣刺痛傳來,猛地甩手將小獸甩脫。強猖隻顧抱著白猿的手指啃咬,被他一下掙脫出去。白猿大怒,抓著它的尾巴,朝著那大樹粗壯的樹幹甩了出去。白猿出手之後便即後悔,那強猖是他費了那麽大心力才捉來的,剛才一怒之下卻被他甩脫了出去,想再捉回來卻是極難的。

強猖的身子被甩了出去,眼見就要撞在大樹的樹幹上,如果這樣,它連性命也沒了。卻不曾想那小獸身子極其靈活,眼見就要撞在大樹上,隻見它後尾輕擺,身子一下子翻了過來,兩隻後肢先在樹幹上著了力,身子接著翻滾了一下,兩隻前爪盡出,竟是穩穩地趴在樹幹上。見它如此,白猿也暗自鬆了口氣。

那人見白猿這一番窘狀,卻是嘲笑道:“這就是你的辦法?我是大開眼界了。”

白猿瞪了他一眼,抬眼再看小獸。強猖趴在樹幹上,兩隻眼中全是怒火,死死盯著白猿。白猿怒道:“你這畜生,還想吃了我不成。你是沒那樣的能耐,想要撓我過來就行,怎麽又隻是蹲在那裏渾身發抖。”白猿料想那小獸自然是不肯再到近前來,想要再捉住它是很難辦到的,隻得以言語相激,倒巴不得它衝過來。

這強猖既然能知禍福、辨吉凶,自然會知曉自己決非白猿對手,如何便肯衝過來被白猿抓走?更何況,這強猖是膽小之輩,它又哪敢輕易向前。那小獸瞪著兩眼怒視著白猿,猛地把頭轉向了白猿身後的紫瞳,麵上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

白猿感到奇怪,回頭看了看,就見紫瞳手裏抓著那枚果子。那果子原本是被虯蛇抓來引誘強猖出洞的,剛才還在高高的樹幹上。原來剛才那番爭鬥,將這果子打了下來,落在了草叢裏。剛才紫瞳從樹上下來,原本擔心虯蛇還隱藏在左右,就拿著火把在周圍草地裏照了照。那虯蛇自然是沒了蹤影,卻沒想到在草叢裏發現了這個果子,便伸手將它拿了起來。

此刻那小獸趴在樹幹上,瞪著白猿看了半天,突然瞧到紫瞳手中的果子,嘴裏開始口水直流,不管眼前的危險,轉而甚是可憐地看著紫瞳。

紫瞳在樹上時見到這隻強猖便十分喜歡,眼見它與虯蛇決鬥,心裏便十分擔憂,此刻見到這隻小獸甚是可憐地望著自己,心裏一軟,就要將果子給它。白猿見狀,突然伸手一把將果子搶了過來,怒道:“怎麽能輕易給它。”轉而看著強猖,嘻笑道:“想要它,就到我這裏來。”說著將手中的果子晃了晃。

此刻果子到了白猿手裏,那小獸是毫無辦法了,轉而看著白猿。旁邊那人見了怒道:“這強猖太過可氣,這區區一個果子就讓它怒氣全消,決然不是我林子裏出來的!”

白猿卻是得意地冷笑一下,朝強猖晃了晃。那小獸後肢一蹬從樹上跳了下來,站在草地上看著白猿他們,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白猿手中的果子。隨著白猿在那裏不住地晃動,那強猖終是一步步地邁著步子走了過來,片刻就走到白猿跟前,抬臉望著白猿。

白猿輕笑一下,蹲下身子看著這小獸,伸手在它背上摸了摸。那強猖甚是愜意地閉上了眼睛。見此情景,旁邊那人冷哼一聲:“我林子裏怎麽就生出這等東西來!”

白猿輕笑一聲,把果子放到了懷裏。那小獸見狀,雙眼一瞪就要發怒,白猿卻抓著它的身子將它提起來,拍了拍道:“放心吧,跟著我,這果子終是你的。”那強猖看了看白猿放果子的地方,雖然心有不甘,終是趴在了白猿的手上。

白猿眼見這小獸聽話地坐在自己手臂上,抬頭朝遠處的森林望了望。此刻東方的天空已經顯出一絲微光來,隻是這林子仍然黑暗異常。白猿轉而對那人笑道:“如今這強猖已經到了我手中,待天亮後我便可以走到魚骨嶺中去了,想來有它相助,我不會浪費許多時間。”

那人卻是冷哼一聲道:“我看卻未必,這魚骨嶺中危險異常,以你這般卻未必能到那山嶺深處去,那裏的妖怪可不比這裏,都是些窮凶極惡之徒。”

“這就不需你擔心了。”白猿道,“我自然是有辦法的,現在我如何才能出這林子?”

那人看了看白猿和紫瞳道:“跟著我來吧,跟緊些,不要走丟了。”說著便閃到大樹的後麵,撥開那一排灌木走了進去。

這林子的下麵分布著一些低矮灌木,雖不甚多,但要在裏麵穿行卻也不易。三人走在裏麵,那人走在最前麵開路,紫瞳卻是走在中間,三人一路無聲,眼見離剛才那株大樹愈發遠了。紫瞳舉著那火把走在最中間,前麵那人走的稍快些就已被那枝葉遮擋,幾乎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紫瞳連忙緊趕幾步想要追上去,卻不想,撥開枝葉那樹叢裏卻露出一個巨大的石人,這一下將她嚇了一跳,“唉喲”一聲叫了出來。白猿聽見她這一聲驚叫緊跑幾步過來,抬眼一瞧卻見那樹叢裏一個巨大的石人站在那裏,身上纏滿了在這林子裏先前見過的樹藤。

這些石人自是和先前在河邊追他們的石屍是一路的,隻是進到這林子裏卻被那人放出的樹藤給纏住了,如今卻是動彈不得。

紫瞳和白猿一路被這些石屍追殺,情狀甚是狼狽,卻是不曾仔細看過這些石屍,如今這石屍就在眼前倒可借機好好看看它。紫瞳將那火把湊近了些,伸著腦袋看它們。這石人若無人的形狀,看上去真是與石頭無異,色質灰白,甚是堅硬,與先前在石縫裏所見的那些固定在石壁裏的石人沒什麽兩樣。

紫瞳正拿著火把在那裏細看,卻見那石屍身上的那些樹藤卻早已幹枯了,上麵的樹皮都幹裂了,想來已極為不牢固。這石屍也不知在什麽時候被這些樹藤給困住的,就連這樹藤也幹枯得不成樣子。紫瞳心中正作此想,卻不想一隻手突然從身後伸來,一下子扣在了她的肩上,直將她拉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那石屍突然動了起來,一條石質手臂掙脫那些樹藤朝紫瞳伸了過來。好在後麵那隻手臂拉了紫瞳一把,那石屍才一抓撲空。紫瞳正暗自驚駭,那石屍卻是用力掙紮,直將身上的樹藤全部掙斷,巨大的石身將身前的灌木全部壓斷,跳著就要來抓紫瞳。

紫瞳轉身就走,卻見那人正站在身後,剛才卻是他拉了紫瞳一把。那石屍從後麵追來,那人披在身上的袍子像折扇似的展開,如一個倒扣的帽子一樣。隻見那人的身子慢慢地在林子裏飛了起來。那人手拉著紫瞳,帶她慢慢地飛離了那樹叢,直往那林子上麵飛去。二人飛到高處,低頭一瞧,卻見周圍的灌木正紛紛倒下,無數的石人正從那些灌木叢中走出來。

此時,白猿還在那下麵,那些石屍都朝他圍了過去。白猿將那鐵葫蘆拿在手中,不斷砸向那些石人。那些石人卻是全無痛感,雖是被白猿用葫蘆砸下了許多碎石屑,卻無礙它們的行動。白猿瞬間便落入了那些石人的包圍之中。紫瞳在高處見了甚是焦急道,對身旁那人哀求道:“你,你快些救救他,否則連他也要變成石頭了。”

那人卻是冷哼一聲:“這人甚是可惡,一定要殺殺他的銳氣才可以救他。”說著便抱手站在那裏看白猿在下麵打鬥。

白猿身陷重圍之中,手臂上那隻強猖就要逃命,卻被白猿緊抓在手中,想逃又逃不走,隻是在那裏不斷的嚎叫。不曾想一個石人殺到近前,情急之下,白猿手掌鬆動,那強猖突獲良機,後肢用力,一下子從白猿的手掌中逃脫出來,瞬間跳到了旁邊的樹枝上。

白猿暗叫不好,一個葫蘆砸過去,直將那石人砸飛,出手快如閃電,伸手朝強猖抓過去。強猖的身子落在那樹枝上,身子剛借勢跳到半空,卻被白猿一把抓住尾巴,隻聽它一聲哀嚎,身子便即落了下來。

白猿將那強猖抓在手中,後麵那石人卻已襲了過來,他卻是無從閃避,眼見就要化成石頭,半空中一根樹藤垂了下來,直將他纏住拉了上去。霎時間,那林子的草地上鑽出無數根樹藤,直將那些石人紛紛纏住。

那些樹藤既粗壯,力量又大,無數根纏上去竟將那些石人全都固定住了,想要移動分毫也是不行。

此刻三人都坐在了高高的樹幹上,抬頭遠望,卻見遠處天際紅芒初現,卻已是旭日東升了。那人嗬嗬一笑,伸手指了指下麵那些石屍道:“日頭出來了,這些石人卻要去了。”

紫瞳朝下麵看了看,在那熹微的晨光照耀下,那些原本還在不斷掙紮的石人竟都慢慢停了下來,直至最後固定在那裏再也不動了。

紫瞳看了半天才鬆了口氣道:“這一晚總算是過去了,實在是太驚險了,差點兒被這些石人變成了石頭。”

那人道:“如果變成了石頭想要再變回來是極不易的。”

“哎呦。”紫瞳驚道,“你不說我都忘了,離皇哥哥他們也被它們抓走了,又要到哪裏去救他們?”

那人站在那樹上朝四周看了看,伸手指著南麵的一片山地道:“這倒是不難的,這些石屍抓來的人都放在那裏。我可帶你過去,不過,帶你過去是容易,想要救他們卻是極難的。”

紫瞳道:“有什麽辦法能救他們?”

那人輕歎了一下道:“咱們先過去,到了那裏再告訴你。”

“嗯,”紫瞳點了點頭,轉身對白猿道,“白猿大哥,咱們走吧,今天可要將離皇哥哥他們救出來。”

白猿搖了搖頭道:“我就不同你去了。如今這強猖已經抓了過來,我要速到魚骨嶺中去,如果去晚了,隻怕那嘎子洞卻被別人先找到了,咱們這一路追來就成了白費力氣了。”

紫瞳聽他這樣說,為難道:“這可怎麽辦?你如果不去,我一個人可救不了他們。”

那人卻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白猿點了點頭道:“也隻好這樣了,我且先到魚骨嶺中去,你救得離皇他們再跟過來,咱們就可以在嘎子洞那裏會合。”

紫瞳低下頭想了想,半天才點了點頭道:“好吧,那白猿大哥你自己保重了。”

白猿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什麽對紫瞳道:“別忘了我昨晚給你的東西,危急的時候它可以幫你。”

昨晚給的東西?紫瞳醒悟到是白猿昨晚在暗夜裏送她的那個草人,她拍了拍身上背的穆老頭兒的包袱道:“放心吧,都在這裏,丟不了的。”

白猿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看了那人一眼,轉身順著樹幹爬了下去,紫瞳在上麵看著他落到草地上,卻不再回頭望他們一眼,直朝林子裏走去,片刻後就從林子裏消失了。

見白猿遠去,那人卻對紫瞳道:“走吧,我帶你去找你的離皇哥哥。”說著也從樹上爬了下去。紫瞳緊跟在他後麵。

兩人在那林子裏行走,再未遇到什麽危險,直到出了那林子,又走過一片寬闊的草地,卻見先前在樹上見到的山地出現在了眼前,那山上有一處極高的瀑布從上麵飛濺下來。那人朝上麵指了指道:“在那裏了。”

紫瞳順著他指的地方望過去,細看之下卻是嚇了一跳,隻見那瀑布水簾之後的石壁,竟是一個個的石人堆疊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