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天空暗了下來,四麵匯聚而來的烏雲將那輪彎月遮住了,隻有遠處的幾點星辰從黑雲的邊際透出點點微光。

高達十幾丈的大樹如一個個黑色巨人矗在那裏,它們的枝葉極其濃密,如同厚厚的帷幕,將那在山林間穿行的風隔斷,把林子悶得死氣沉沉的。黑夜降臨,烏雲遮月,如墨染天地,歲入洪荒。

林子中間的空地上堆著十幾個土堆,黑夜中看不清它們的模樣。這些土堆上都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風一吹都晃了起來,還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聽來讓人汗毛直豎。

有幾個土堆前麵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塊石碑,上麵的字跡看不清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想來這地方應是一個亂墳崗子。

這深山密林之中,多年不曾有人到來。在這樣罕有人跡的地方,此刻卻有一隻血淋淋的手搭在那破敗的石碑上。

血肉模糊的手掌露出森森白骨,用力扒著石碑,將自己的身軀從草叢裏拉了出來。破敗的衣服遮蓋不了他身上的累累傷痕,鮮紅的血正不斷從他的傷口流出,倒伏的野草沾在了他的身上。

兩柄長劍透胸而過,他的身軀在草叢中難以移動。那人已經力竭,緊扣的手掌突然鬆開,他大口地喘著氣,似乎用盡全力將頭抬了起來。他看著這漆黑的夜、靜穆的樹、湧動的風,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甚是淒厲,帶著絲絲詭異穿過了樹林,穿透了雲層,傳到了那無邊的黑暗中。笑聲在天地間回**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消散。

那人笑罷,抬起掛滿雜草的腦袋,兩隻布滿血絲的眼睛從額前的亂發中露出來。他似是找尋著什麽,滿是刀傷的手在雜草叢中摸索著。

“在哪兒?在哪兒?明明在這兒的。”

他極力將皮肉外翻的手掌伸到一截石碑下麵,用力地在裏麵挖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碑下的土坑裏拉出一個金絲小袋。

“對,是它,就是它,它們還在。”

他用力扯開那金絲小袋,幾個核桃大小的銅球從袋子裏滾了出來。他慌亂地把它們聚在一起,伸出手指一個個地撥弄起來,一個,兩個……七個。

看到那些銅球一個不少,他又嘿嘿地笑了起來,拿過一個銅球攥在了手裏。那銅球上麵有些奇形怪狀的刻紋,雖然是銅質的,但外表與天然的核桃毫無二致,邊緣甚至還有核桃般的突起,倒真像是從樹上結出來的一般。

那人將一顆銅球湊到自己眼前,似是想看清它,嘴裏喃喃地道:“這可是冥界的寶貝,這可是顛倒乾坤的法寶。有它在,陰陽四季都將重新定序,嘿嘿嘿!”

這時,平地間一股冷風躥了上來,將林子吹得一陣響。林間草叢裏,亂墳崗後,突然冒出十幾雙藍色的眼睛,眼神冰冷而幽邃,閃著噬血的光芒。

那人先將那些銅球都撥到了自己身下,伸手撥開眼前的亂發,看了看那些不斷逼近的藍色幽光,突然驚懼地說:“是……是你們!門鳩的狼群!今……今天不是滿月,你們,你們不能出來,你們不該出來!”他恐懼至極,雙手推著麵前的石碑,想要讓身子往後縮一縮。

那些藍色幽光似是沒聽到他的話,隻是不斷地向前逼近,一個個壯碩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那人驚恐地退縮著,看著不斷向前的狼群,他隻得抓起身邊的雜草朝狼群扔過去,可這都是徒勞的。眼看狼群就要逼到近前,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對,對,我有這個!我死不了,我有保命錦囊,伏龍氏給的保命錦囊,助我逃出生天!哈哈!”

他慌亂地把手伸到懷裏,掏出了一個兩寸來長的小竹管。他把竹管上的封泥摳掉,從裏麵倒出一張發黃的草紙。那草紙稍顯破舊,卻卷得整整齊齊。

他用血肉模糊的雙手顫巍巍地將那紙張打開,借著天空中微弱的光去看紙上的字。那張紙中間蓋了一個朱紅的印痕,印痕下麵隻寫了四個字。這四個字映入他的眼簾,卻如晴天霹靂一樣將他驚得說不出話來,額頭上的血水流了下來,他也不管不顧,隻是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那四個字:

命喪於此。

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奇大,向著無盡的黑暗竭盡全力地嘶吼:“伏龍氏,你騙我,你騙我——”這一聲嘶吼用盡了他殘存的最後一點兒力氣,在支撐他活下去的最後一點兒信念也消失的時候,他的身子突然抽搐起來,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那十幾雙藍色的眼睛猛地衝了過來,同時亮出了尖牙和利爪。

這場瘋狂的屠殺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大雨傾盆而下,仿佛要將那橫飛的碎肉、如河水的鮮血衝刷幹淨,讓它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於黑暗。

隻是這件事注定不會歸於平靜。在狼群的屠殺中,那人身下的幾個銅球被翻了出來,被雨水衝刷,不知跑到何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