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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乎是一座全新的監獄。鋼門鐵牆上刷的是船艦灰的油漆,上麵依然散發著嶄新的色澤,有兩三處還噴了煙草汁。天花板上燈罩的一層網罩,鑲嵌在厚實的磨砂板裏。牢房中的睡鋪都是上下層的,上鋪躺著一個正打著鼾的男人,身上蓋著一條深灰色的毯子,沒有聞到什麽酒味,看樣子他很早就睡下來了。我斷定他被關押的時間肯定很長,選擇上鋪,是為了避免被打擾。
我身上被他們搜查過,不過衣兜裏的東西沒有完全被搜光,他們隻是看一下有沒有手槍。我坐在下鋪,劇烈的疼痛感從膝蓋後一直蔓延到腳踝,我拿出了一根煙,揉了揉發腫的地方。我吐在外套上麵的威士忌,已經散發出臭味,我把外套拉起來,朝上麵吐了口煙。煙霧飄到了天花板的燈罩上,在那裏徘徊著。這裏格外寂靜,我這頭安靜得像教堂,而另一頭卻響起了女人的尖叫聲,是從很遠的某個地方傳來的。
女人的尖叫聲不像人類發出的,如同月光下的狼嚎,聲音又尖又細,沒有那種逐漸上升的音調。不知道那個女人在哪裏,過了一段時間,聲音便停止了。
那個男人依然在上鋪趴著酣睡,可真有他的,他睡得非常熟。他發油的頭發露在毛毯外麵,這也是我僅能瞧見的。我抽了兩根煙,將煙蒂朝著角落上的馬桶丟了進去。
我又坐在了鋼**麵。**放著一張又薄又硬的床墊,上麵放著兩條深灰色的毛毯,疊放得相當整齊。這裏位於新市政廳的12樓,這個市政廳很好,牢房也很不錯。在這裏居住的人們會覺得灣城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假如我也在這裏居住,那麽估計我也會這麽覺得。我望著這裏的一切,漂亮的藍色海灣,懸崖峭壁,停靠著遊艇的碼頭,寂靜的街道,沉思在大樹下的老房子,嫩綠的草坪,鐵絲圍繞起來的新房,還有種在房前車道上的成排的樹木。在25街,還有一條很不錯的街道,我認識那裏的一個女孩,是個美麗的女孩。她就很喜歡灣城。
她根本想不到在鐵道以南的老舊城區裏,那些墨西哥人和黑人居住在陰暗的貧民窟裏;也無法想象有人會在懸崖以南,沿著平坦的海岸線玩跳水;想象不到在道路兩側汗氣蒸騰的舞廳,還有大麻煙卷;想象不到在寂靜的旅店大廳中,那些如同狐狸般的麵容從報紙上方伸出來;更想象不到小偷、騙子、凶徒、酒徒、妓女以及馬路邊上的皮條客。
我朝著門口走去,靠在門邊上。這座監獄裏好像沒有什麽人氣,走廊上燈光幽暗,非常寂靜,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瞅了瞅手表,已經9點54分了。這個時間,應該在家裏換上拖鞋,下一盤棋,享受一鬥煙,又或者悠閑地喝上一杯冰酒;也可以在那邊坐著,蹺著二郎腿,腦子裏什麽都不想,又或者隻是看看雜誌,打個盹兒。總而言之,在這個時間裏,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有家的人,應該休息,為了明天的工作,什麽都不要想,好好地調整一下腦子,在夜晚的空氣中沉醉。
從中間的過道走來一個男人,他身著藍灰色的監獄警服。他一邊走一邊看著兩側牢房的號碼,最後停在了我的牢房前,打開了門鎖,凶狠地怒視著我。他們永遠擺著這副麵孔,總覺得這是應該的。兄弟,我是個警察,你要注意點兒,否則我們會讓你趴在地上,教訓你一頓!我是很厲害的,說實在的,兄弟,別跟我們玩兒這套。對付你們這些小混混,我們想怎麽教訓就怎麽教訓。不要把我們的厲害忘了,過來,兄弟。
他說道:“出來吧。”
我從牢房中走出來,他又把門鎖上,然後用大拇指示意我跟他走。我們來到一道很寬的鐵門前,他打開門鎖,我們走過去之後,他又鎖上了門。一陣悅耳的聲音響起,是鑰匙跟鋼環碰撞所發出的。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再次經過一道鐵門,這道門外麵的油漆,看起來像是木頭,而裏麵全是鋼灰色。
徳加默在跟當值的警員說話。他靠在櫃台上,藍色的眼睛朝我看過來,說道:
“你還好吧?”
“我很好。”
“你還喜歡我們這個監獄嗎?”
“很好。”
“韋伯局長想要跟你談一下。”
“很好。”
“你不會講其他的詞兒了嗎?”
“目前不會,最起碼在這裏不會。”我說道。
“你是撞到哪裏了?你走路的時候有些跛腳。”他說道。
“是警棍。跳起來朝我的左膝咬了一口。”
徳加默眨了眨眼睛,說道:“真是太糟糕了。你去拿你的物品吧。”
“我的物品沒有被搜走,全部在這裏。”
“很好。”
“是的,的確很好。”我說道。
那個值班的警員把他頭發蓬鬆的腦袋抬起來,朝著我們瞅了半天,說道:
“假如你想要看看什麽‘不錯’的東西,那你真應該去看一下庫尼那個愛爾蘭佬的鼻子,弄得滿臉都是血,就好像在烘餅上抹了糖漿一樣。”
“怎麽了?”徳加默心不在焉地問道,“他跟別人打架了?”
那個警員說道:“我怎麽知道?估計也是那根警棍跳起來朝他咬了一口。”
徳加默說道:“你這個值班的警員真他媽話多。”
“當不上凶案組的組長,估計也是這個原因。”那個警察說道,“值班的警員,總是他媽的話多。”
徳加默說道:“這個大家庭很歡樂,你看到了吧。”
“並且所有人都是滿臉笑容,張開雙臂歡迎你,隻不過手心裏要各自拿著一塊石頭。”那個警察說道。
徳加默對著我抬了下腦袋,我們朝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