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疑神疑鬼

我居住的小區裏最近出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最近幾個晚上,每次我推著老婆到小區下麵的花園散步,都會聽到一些關於“牛頭馬麵”的怪談。再過幾天就是七月半了,不知這是不是鄰居們為了配合七月半而故意搞出來的話題。他們說花園裏出現了一個牛頭鬼和馬麵鬼,這不是開玩笑嗎?天底下哪兒來的牛頭鬼和馬麵鬼?我還聽那些阿姨和保安們說,牛頭鬼和馬麵鬼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都鬼鬼祟祟地在各大單元裏出現過了。它們行跡詭異,曾有好幾個保安都看到了,但他們都沒膽量上前去問清楚,而且看到過的保安都辭職不幹了。

人們說,牛頭鬼和馬麵鬼是要來小區勾魂。勾誰的魂?誰也不知道。自從那幾個看到牛頭鬼和馬麵鬼的保安辭了職,這事就在小區裏鬧得沸沸揚揚的了。公告欄裏甚至還貼出了告示,讓人們夜深時關好門窗,最好不要在外隨便亂走。我總覺得小區裏的阿姨們都太迷信,以訛傳訛,把故事傳得越來越可怕。那些大嬸寶媽們一見麵就互相詢問,最近有沒有什麽東西不見了?最近有沒有遇到不順利的事?她們還說,牛頭鬼和馬麵鬼到哪家拿東西就是要勾哪家人的魂;誰最近要是不順利了,就是因為他或她的魂被牛頭鬼和馬麵鬼勾走了。

七月半要到了,大家沒事說說鬼話題也算是向傳統文化致敬,但要說小區裏出現牛頭馬麵,我也實在無語了。牛頭馬麵這玩意兒隻會在電視機裏出現,做人不能無知到這種地步。我沒什麽好說的,隻是每次搭電梯也好,在小區散步也好,一聽到有人在說牛頭馬麵,我都在偷笑。

七月半的前一個晚上,大概八點鍾的樣子,有人“篤篤篤”地敲響我家的門。我剛剛回家不久,正想做飯給老婆吃,這不速之客會是誰呢?自老婆出車禍以來,我一直都拒絕別人來訪。我既不喜歡別人來我家折騰,也很少去別人家折騰。敲門聲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誰會來找我呢?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柯小夏,開門之後才發現不是柯小夏而是樓下的張小五,他慌慌張張地抓住了我的手。我很疑惑地看著瘦骨嶙峋、渾身還瑟瑟發抖的他,不知道他怎麽了,便問:“有事嗎?”

“胡隊長,牛頭馬麵上我家去了。”張小五神色不安地看著我,嘴唇還在不停地顫抖。

他的話讓我覺得很是無聊:“怎麽回事?”

“胡隊長,我知道你是公安,你快幫我將它們驅趕走,我不想死,我不想讓它們勾我的魂。胡隊長,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幫我,我不想被牛頭馬麵帶走。”張小五說著說著突然流下了兩道眼淚,還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麵前,看樣子他是真看到什麽牛頭馬麵了。我扶起張小五,本著為人民服務的原則,我還是要去他家看一下。最近牛頭馬麵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我倒要看看整天在我們小區裏溜達的牛頭馬麵到底是何方神聖?按照我的想法,這多半是一些無聊透頂的人在裝神弄鬼,要不就是小偷這類的人為了掩人耳目故意裝扮成這種形象。

整個小區都知道荔香市白沙區刑偵大隊大隊長就住在這裏,他們有事情一般都會過來找我幫忙。隻不過,張小五這次是叫我幫忙去驅趕牛頭馬麵,我有些啼笑皆非,我又不是道士。但他淚眼汪汪的樣子也不像是亂說,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麽東西,這樣一來,抓牛頭馬麵的事還是交給我來吧!我跟著張小五下了樓,他家的門還敞開著。張小五年紀跟我差不多大,在一家跨國企業上班,他獨自一人在這兒買了一套房子,幾天前還帶著女朋友出雙入對,現在好像就他一個人在家。

我走進張小五的家,發現裏麵很亂,到處都髒兮兮的,這可不像是一個在跨國公司工作的上班族該有的風格。我感到有些訝異,但也不好說什麽,有些人天生就不愛幹淨,我有什麽辦法?

“鬼……好像就在……在衛生間那裏。”張小五哆哆嗦嗦地說著。

“你確定是在衛生間嗎?”我朝衛生間走過去。

衛生間的燈還亮著,裏麵搖曳著一個影子,猛地一看好像還真有那麽一個人在裏麵,靠近一些還聽到裏麵水龍頭滴水的聲音。我轉身看了張小五一眼,他正慌慌張張地看著我,隨後拿起一個抱枕擋住自己的臉,隻露出眼睛盯著衛生間的門。難道牛頭馬麵喜歡來人家的衛生間裏淋浴?我這麽想著,飛起一腳踢向了衛生間的門,隻聽哐當一聲,門被我踢開了。衛生間裏水聲嘩啦,淋浴的噴頭還在不停地噴灑著水,那個影子是懸掛在裏麵的一塊浴巾,根本就沒有什麽牛頭馬麵。

我覺得自己被耍了,走進衛生間掃視了一番,發現裏麵彌漫著一股汽油味。怪了,這裏最多的應該是沐浴露的香味,更甚者也會隻是尿素味,怎麽會有一股很濃的汽油味呢?這時我突然又發現洗漱缸上麵竟然有血跡,沒錯,真的是血。我伸手摸了點放到鼻子下嗅嗅,是人血。我立馬轉身,張小五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我身後了。

“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牛頭馬麵,你到底想幹什麽?”我話音剛落,張小五突然舉起右手拿著的那一把一尺多長的水果刀,衝著我的臉劃了下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將懸掛著的那塊海藍色浴巾一扯又一甩,浴巾正好蒙住了張小五和他手裏的水果刀。張小五哇哇亂叫,我趁機奮力一腳將他踢出了衛生間。他掙紮著要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撲到他的前麵,一邊用浴巾纏住他,一邊踢飛了他右手上的水果刀。

我將張小五製服之後就把他拖到了客廳的沙發那兒,然後給局裏打了一個電話。我問張小五:“衛生間裏是怎麽回事?”他一句話也沒說,我又問了一次,他仍然隻是搖頭,並不說話。我歎著氣想,我跟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居然要殺我。連著問了數次,張小五都不說話。他嘴巴可真嚴,這要是在法律不健全的古代,我非把他揍個稀巴爛不可。

“你殺人了嗎?”我在張小五的房間裏走了一圈,也到處看了看。衛生間裏確實有血跡,但我希望他沒有殺人,否則不僅僅是他有大麻煩,我也會有大麻煩的。還好,我在他家裏並沒有發現屍體。但經過一番搜索,我發現張小五竟是個癮君子。在客廳電視牆下麵的桌子上,我找到了少量海洛因和幾個針尖已經歪了的注射器。我將這些東西丟在張小五的麵前,他像野獸一般嗷嗷地叫了起來,紅通通的眼睛冷厲地盯著我。我對他說:“張小五,你竟是個癮君子,真是想不到。”

張小五的眼睛轉向我撒在地上的那些白粉和注射器,低聲說道:“還給我,快還給我。”

“你還是跟我回局裏去吧!為什麽想要殺我?”我從衛生間裏把他用來攻擊我的那把水果刀拿到了他的麵前,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我看到鬼了,我真的看到了,他們就在我的房間裏,你怎麽不相信?鬼要害人,鬼想殺死我,鬼想勾我的魂,胡隊長,你放過我吧!我是迫不得已,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不想死啊!”我覺得他這話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但也不知怎麽了,他一邊說一邊哆嗦,跟得了癲癇似的。他臉上全是恐懼的神色,像一隻臨近死亡而心有不甘的兔子。

我見他這樣就問他怎麽了,他什麽也沒說,但身子卻一陣陣地顫抖起來,顯得越來越古怪,就好像是脫光了衣服坐在寒冷的極地上一般。他的身體慢慢地扭曲了,脖子上、手上和臉上也都青筋暴起。他不停地掙紮著,似乎極其痛苦,嘴裏也發出一陣陣低低的呻吟。

“張小五,你怎麽了?”我慢慢地靠近了他。

張小五突然咆哮一聲並站了起來,他怒視著我,衝著我一頭撞了過來。然而他剛剛衝了半步,人就倒在了地上,接著便是不停地抽搐,狂吐白沫。我見狀就趕緊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又鬆開了綁著他雙手的繩索。直到我把張小五放到沙發上,他才顯得平靜了一點。我心裏七上八下的,我很少但也最害怕遇到這樣的狀況,因為我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會不會突然就死了。

我想去倒杯水給張小五,雖然他是個癮君子,還想要殺害我,但讓我對他這副樣子袖手旁觀,我還是於心不忍。我端了一杯水正想遞給他,他卻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發瘋一樣不停地用頭部去撞擊沙發,然後挽起左手的袖子,右手的五指就在自己左手手臂的靜脈血管處不停地抓撓起來。

我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張小五嗷嗷怪叫,就像被鬼附了身。他的右手跟左手臂好像有仇似的,右手在左手臂上不停地、狠狠地抓著。他的左手臂很快就紅腫起來,接著脫了皮,血也逐漸滲了出來,抓到最後,肉跟骨頭都慢慢地露出來了。他瘋了嗎?不停地在那裏嗬嗬傻笑。我看他不僅瘋,好像還失去了知覺,他整個左手都被血染得鮮紅,難道不覺得痛嗎?

“王八蛋,搞什麽名堂?”我再也忍受不了張小五的自殘了,衝上前去一拳就把他打得暈了過去。我剛鬆了一口氣,門口處就傳來了柯小夏的聲音:“胡黎,你在幹什麽?”說著,她就帶著大隊裏的幾個同事走了進來。

我問柯小夏:“怎麽是你來了?”

柯小夏則看著血流不止的張小五問:“這人是你打傷的?胡黎,你到底想幹嗎?”她竟然以為是我把張小五打殘的?我覺得很可笑,但也隻是說:“把他送到醫院去看看吧!這是個癮君子,估計是吸毒過量產生了幻覺才想殺我。”柯小夏一臉不信地指著骨瘦如柴的張小五問:“他想殺你?”我不想跟她多說什麽,反正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還得趕回家給老婆做飯。我對她說:“現場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家了。”當我走到門外的時候,聽到她在我背後嘿嘿笑道:“好說好說,胡黎,你住在這裏嗎?嘻嘻,改天我來串門咯!”

我沒有理會她,她要是真敢來我家,我一定賞她一個大掃帚。我走到家門前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門是敞開著的,但我跟張小五出來的時候明明已經關上門了!而且我跟老婆說過,我不在的時候不要隨隨便便開門。我看了看大門鎖眼,難道是有人拿鑰匙開的門嗎?我內心衝出了一股難以壓製的不安,趕緊走了進去,白熾燈照亮了整個家,本應該在客廳看電視等我做飯的老婆卻不見了。

“老婆,老婆……”我發瘋般地邊嚷邊找,老婆會去哪兒?廚房、客廳和衛生間都沒有她的蹤影,兩間臥室裏隻剩下最後一間沒找了。這間臥室以前是妹妹胡小艾住的,小艾死了以後,我就很少進去了。我打開房門,房間裏黑漆漆的,陰沉沉的感覺撲麵而來,我心頭不禁湧出了一股寒意。

“老婆,你在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邊叫著她一邊按下了門左邊牆上燈的開關。燈管閃了好幾下才亮,一個人影在燈光下不停地搖曳,我的心沉沉的,總覺得這個房間晦氣很重。老婆果然躲在這裏,她呆呆地坐在輪椅上,手裏好像還抱著什麽東西。看到她我心安不少,說道:“老婆,你怎麽跑到小艾的房間裏來了?”

老婆呢喃道:“妹妹回來了……妹妹她剛剛敲門……她說她回來住……”又是小艾嗎?我走近了一點,才看到老婆懷裏抱著的是小艾的遺像。看到黑白照裏小艾的樣子,我歎了一口氣說:“老婆,我們出去吧!”我想拿走她懷裏小艾的遺像,她卻嗚嗚地哭起來,不許我拿走,還低泣道:“不行,妹妹說她要住這裏,妹妹說她要搬回來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再去搶老婆懷裏的遺像,而是把她推出了小艾的房間。老婆最近一直神誌不清,我想我該帶她去看看醫生了。想到這兒,心裏難抑的辛酸又不停地湧了出來,我很無奈,這日子還怎麽過下去?等我們吃完晚飯,柯小夏又來電話了。

“凶手出現了,胡黎,你趕快到環城路康定花園三區一棟17號來,快點!”柯小夏急促地說著,說完就掛掉了電話。在她掛掉之前,我還能從手機裏聽到嗚嗚不止的警笛聲。我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九點整。凶手出現了?柯小夏不是逗我玩吧?她說的凶手是哪個案子的凶手?我自己都有些糊塗了,林點點的案子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柯小夏說還有十一個人即將被凶手殺害,然而荔香市在這一個星期裏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並沒有出現什麽凶殺事件。林點點的案子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也沒有太多的疑點,局裏已經在檔案上寫上她屬於自殺了。這情況跟三年前的案子差不多,難道這個案子也要成為懸案嗎?我把老婆抱到**讓她先睡,自己匆匆出了門。

我趕到柯小夏所說的康定花園的時候,這邊已經是人山人海了。圍觀群眾特別多,他們議論紛紛地說什麽女明星死了,說女明星變成惡鬼了,女明星跳樓了……亂七八糟地說什麽的都有。他們提到女明星之後,接著就是各種八卦,什麽什麽潛規則,什麽什麽被強奸,什麽什麽負債累累之類的。死的是個女明星?我有些好奇,剛想穿過人群到案發現場看看,柯小夏遠遠地便叫住我:“胡黎,在這邊。”

現場已經被封鎖,我瞅了幾眼,好像是跳樓,女明星跳樓自殺?死者已經被布蓋起來了,從身體的起伏來看,確實是個女的,至於是不是那女明星我就不知道了。白安樂還在勘察現場,柯小夏則在離現場十幾米遠的一個亭子那兒站著。我走到柯小夏身邊問:“怎麽?死的是什麽人?”

“著名流行樂女歌手貝曖。”柯小夏努著嘴說。

貝曖?我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這個貝曖是荔香市本土原創女歌手,經常出現在各大電視台的節目裏,老婆看電視的時候我也看到過她幾次。貝曖屬於長相純美、歌聲很萌的那種小歌手。據柯小夏說,貝曖早期是混跡網絡搞原創音樂的,在網上擁有一眾粉絲,後來簽約到了荔香市最大的明星經紀公司——星光燦爛演藝公司。經過公司包裝,貝曖人氣急劇上升,成為了流行樂壇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貝曖是90後流行歌手,被她歌聲吸引的不是中小學生就是大媽大嬸這類的人了。我對這些流行樂啥的不是太關注,對貝曖僅算是耳熟。

“跳樓嗎?自殺還是被害?”我問。

“應該被害吧!嘿嘿,你一定想不到。”柯小夏翹起嘴角笑了一下。

“想不到什麽?難道跟林點點有關?同一個凶手?”我問。

“算你聰明,你猜猜,這次貝曖的臉被整成了什麽?”柯小夏還給我出考題。

“臉被改了?”我頓了頓,果然貝曖的死和林點點的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嗎?不過我不是小孩子,不想去猜測,便說:“到底怎麽回事?別打啞謎,有意思嗎?”

“你這人真沒勁。貝曖跟林點點差不多,林點點的臉被整成了一張狗臉,貝曖呢,被整成了一張羊臉。”

“羊臉?”

“對啊,尖尖的小小的羊臉。嘿,一個清純甜美的女明星被整成這種醜態,凶手是個變態吧!”柯小夏笑著說,我卻沉默了,這一點也不好笑,為什麽會是羊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