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汪精衛:可惜英姿付情仇

汪精衛為何會死在日本,又是因何病而死的呢?幾十年來,人們對於這個問題始終抱有極大的疑問,而且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這些說法雖然不一,但最為聳人聽聞的不外兩說:其一,是日本人害死的;其二,是國民黨軍統人員奉命將其設計毒死的。那麽,汪精衛究竟是怎麽死的呢?

1943年隆冬,南京城北極閣一所精致的小洋房內,爐火融融,溫暖如春。汪精衛正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這裏本來是宋子文的公館,抗戰後南京淪陷,就被日軍搶占了,後來就給汪精衛作為休息之處。

寬敞的客廳內鋪著深紅色的地毯,擺著華麗的沙發。汪精衛麵容憔悴,雙眉緊蹙,將手墊在背後,正痛得哼哼。坐在旁邊的是他妻子陳璧君及陳公博和林柏生。汪斷斷續續地說:“雖然背上的子彈取了出來,但現在又十分疼痛,看樣子我的大限到了。如今局勢很緊張,日本敗局已定,我又病得如此,大家要有思想準備,恐怕要當漢奸殺頭呢!”

汪精衛背上的這顆子彈,是1935年11月1日,國民黨在南京丁家橋中央黨部召開五中全會時,被“晨光通訊社”的一個青年孫鳳鳴打的。孫本來是要刺殺蔣介石的,但會後集體拍照時,蔣介石未到,汪精衛坐在中間。孫鳳鳴就用預先藏在照相機內的手槍,向汪精衛連開三槍,槍槍命中。

由於汪精衛與蔣介石有著很深的矛盾,“九一八”事變後,雖然蔣、汪重新攜手合作,共同推行“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但兩人仍是貌合神離。再加上這次合影蔣介石借故沒有參加,於是引來許多猜疑,認為是老蔣指使人幹的。第二天,陳璧君闖進蔣介石的辦公室,怒氣衝衝地質問道:“蔣先生,你不要汪先生幹,汪先生不幹就是,何必下此毒手!”蔣介石當時確實也不知道刺殺汪精衛的究竟是什麽人,麵對陳璧君的質問,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好發作,隻得安慰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我一定要查清此事,嚴懲幕後指使者。”送走陳璧君後,蔣介石把特務頭子戴笠找來,大發了一通火,命令他限期破案。

護衛開槍還擊,孫鳳鳴受重傷,死在醫院內。汪精衛雖連中三槍,但均非要害,當即在“鼓樓醫院”動手術,取出兩顆子彈。另一顆深埋在肋骨和脊椎之間,一時無法取出。醫生認為隻要好好保養,子彈留在體內十年,並無問題。1943年8月,這顆生了鏽的子彈,終於在體內發作,使汪精衛痛得團團打滾。同年12月19日,在日本陸軍醫院,由著名軍醫後藤部隊長主刀,將子彈鉗出。一星期後,汪精衛就來北極閣養病了。

1944年元旦,汪精衛因背痛大作,從北極閣返回熙和路公館。一大批官員來賀年;汪精衛沒有心思,一個也不見。汪精衛當時生病的情況是嚴格保密的,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過了兩三天,汪精衛的下肢麻木,失去知覺,已經不能站立,成了癱瘓,而且高燒一直不退。汪精衛的私人醫生德國人諾爾,向陳璧君痛哭說:“這大概是骨癌了!目前的醫學,難啊!夫人要早做準備。”

到了2月早春,日本派了骨科專家黑川利雄教授專程到南京為汪精衛治病。診斷後,黑川認為已到危險階段,南京條件差,無法進行大手術,非去日本不可。日本的內閣大臣東條英機決定,將汪精衛送往名古屋帝國大學附屬醫院,因那裏的骨科是全日本最好的。1944年3月3日,汪精衛乘飛機到日本去治病。行前汪精衛在病榻前召見陳公博和周佛海。汪精衛兩眼噙淚說:“我這次赴日治療,凶多吉少。南京這個爛攤子,就交給你們二位了。我知道,公博和佛海是有點隔閡的,務望以大局為重,精誠團結,苦撐等我回來吧。”

之後,日本政府就集中了第一流的骨科、神經外科和麻醉專家進行會診,確診為多發性骨癌,壓迫神經,造成下肢癱瘓;看來已經沒救,但死馬當活馬醫,還是決定第二天就動手術,切除骨塊,希望能減少點壓迫。

手術做了近兩個小時,從汪精衛的背部切開,深入前胸,切除了有病變的四塊骨片和三根肋骨。等麻醉藥性過去以後,汪精衛自己用手摸摸大腿,已有知覺,雙足也可以活動了,汪精衛十分高興。在後來的四天中,都是如此。汪精衛感到病愈有望,就在病**對陳璧君和兒子汪孟晉說:“看來,我還命不該絕,可以再回南京。”

1944年6月6日,英美盟軍在法國北部的諾曼底登陸成功,**,和蘇聯紅軍配合,直搗柏林。消息傳來,震動日本。等傳到汪精衛耳中時,他一氣之下,昏了過去。等到醒來,他眼淚汪汪地對陳璧君說:“現在日本已成為全世界唯一的共同敵人了,豈有不敗之理!我們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你病到如此地步,快不要多說話了。”陳璧君早已愁得不可開交。因為日本醫生多次會診,已經確定汪精衛是骨癌絕症,無法治療,生命不會拖過半年。但是,汪精衛自己不知道。“我們上海,有一種叫鐳的東西,聽說可以治癌症,能不能拿來試試?”陳璧君抱一線希望,哭著對齋藤真教授說。“這是一種放射性元素,對癌症可能有效。就試試吧。”教授回答得毫無自信。

汪精衛的兒子汪孟晉,在38℃的高溫天氣,飛到上海,強迫“鐳錠醫院”的專家拿出了鐳,立即動身。在那種時代,誰敢反抗?醫生冒著酷暑,帶著僅有的一點點鐳,和汪孟晉到了名古屋。到達當天立即進行了鐳的放射性治療。十天下來,絲毫不見功效,汪精衛的發燒和疼痛反而更厲害了。汪精衛發怒道:“不……不要再做了!”鐳元素照射的失敗,使陳璧君和日本教授們束手無策。汪精衛已經形銷骨立,奄奄一息。他雖不知生癌,但已自感在劫難逃。

11月10日下午4時20分,汪精衛雙眼泛白,手足挺直,一命嗚呼了!日本人自己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哪有心思再來顧汪精衛的死活,但表麵文章是少不了的。近衛文麿、東條英機等趕到名古屋,勸慰陳璧君,決定將汪精衛的屍體先草草成殮,火速運回南京。

汪精衛的一生到底是怎麽樣的呢?讓我們從他的出生慢慢看起。

汪精衛,名兆銘,字季新,號精衛。1893年5月4日,出生於廣東省番禹縣(今廣州),父親汪椒是浙江的客商。汪精衛是汪椒的第4個男孩,也是第10個孩子,汪椒給這個男孩取名叫汪兆銘。

汪精衛是汪椒的填房吳氏所生,生汪精衛那年汪椒已經62歲了。汪椒是個落第秀才,後來棄文從商。汪椒見這個小兒子異常聰明,就特別注重汪精衛的教育,在他5歲時就開始教他認字。在父親的嚴格教導下,他八九歲時,就基本可以讀書了。汪椒晚年由於年老眼花,無法看清書上的小字,就讓汪精衛每天為他朗讀詩書。汪椒特別喜歡王陽明和陸遊,每天讓汪精衛為他朗讀王陽明的文章和陸遊的詩。每天在父親麵前朗讀,不僅無形中培養了汪精衛演講的口才,還使幼小的汪精衛接受了王陽明的哲學思想和陸遊的豪放文風,這些對汪精衛後來的政治生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汪椒家裏並不富裕,汪精衛童年時代的生活相當清苦。十幾歲的時候,父母病逝。從此汪精衛就依靠比自己大22歲的大哥汪兆鏞撫養生活。由於家境所迫,他17歲時就開始到私塾去教書。之後他參加了科舉考試,以廣州府縣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取秀才。

1900年義和團事件以後,清政府開始搞“新政”,開始大量選派公費留學生到外國留學,並給予歸國留學生舉人或進士的待遇,授予高級官職。這在當時的中國青年中引起了極大的反響,有識青年紛紛前往外國留學。

1903年,汪精衛被公費派往日本留學。

1910年,參加孫中山同盟會的汪精衛來到北京,圖謀刺殺溥儀的父親、清王朝攝政王載灃,以表現革命者勇氣,喚醒民眾。當年,27歲的汪精衛英姿勃發,雖然因暗殺失利而身陷大獄,卻因此聞名天下。“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汪精衛在獄中的這一曲引吭高歌,其浩然正氣令很多人為之欽佩,為之仰望。這一年是宣統二年,皇帝溥儀剛剛4歲,不知是否有人在他麵前提到過“汪精衛”或“汪兆銘”。

說到汪精衛,不能不提起蔣介石。汪精衛與蔣介石算得上是政壇的冤家對頭。1927年之前,汪精衛在國民黨內的資曆與名望,以及與孫中山的個人關係,都超過蔣介石。1925年,孫中山病危時,正是由汪精衛代筆起草了著名的《總理遺囑》,這更增加了汪精衛的政治資本。後來,盡管蔣介石借北伐戰爭擴大自己的軍事實力和政治威望,一躍成為國民黨的第一巨頭,令汪精衛不得不屈居其後,但從1927年起,汪精衛仍一直是蔣介石在黨內的最大競爭對手,曾兩次與其他反蔣力量聯手迫使蔣宣布下野。幾年來,他們在刀光劍影中一路走來,忽而聯手,忽而分裂,忽而刀刃相見,忽而彈冠同慶。1931年,他們才開始有了一段相對穩定的合作期。或許,屈居第二一直是籠罩在汪精衛心中的陰影,不過,即便有“既生蔣,何生汪”的感歎,在嚴峻的現實麵前,他當然也隻能暫時將感歎擱置於一旁。

關於蔣介石、汪精衛兩人之間的曆史恩怨與合作,遠非三言兩語可以講述清楚的。與他們兩人都很熟悉但更偏愛汪精衛的陳公博的一番話,倒是寫得有趣,不妨作為一種參考:

汪蔣之無法合作,實在有種種原因,第一,他們兩個人的個性本來就不同,一個愛說話,一個愛緘默;一個反應很快,一個城府很深。兩個人雖然共負大責,而蔣先生對於一切機密都不願竭誠討論。國家大事本來應該和衷共濟的,什麽才是“和衷”,基本條件當然是坦白,今既不能坦白,“衷”又由哪裏“和”起,“濟”又由哪裏“共”起?第二,他們兩位先生表麵雖然客客氣氣,而暗中還在爭領袖。在汪先生方麵,以為他在黨國,有曆史,有地位,有勳勞,除了孫先生之外,他不作第二人想。不過他老先生是謙抑為懷的,他不願當正式的領袖,同時他也不願他人做正式的領袖。至蔣先生則不然了,他出身是軍人,對於名位很是看重,他不但要做實際的領袖,還要做名義的領袖,一天沒有達到其登大寶的願望,他到底不甘心。他們的性情和脾氣根本相異如此,“合作”兩個字真是無從提起。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蔣介石被迫下野,汪精衛主政,他一改蔣介石、張學良的“不抵抗主義”政策,以積極主張抗戰而著稱。第二年,汪精衛請求辭去行政院院長一職,同時又致電張學良,指責其“未聞出一兵放一矢,乃欲藉抵抗之名以事聚斂”。沒幾天,汪精衛再度請辭,並指責張學良治下的省份既不上繳稅收,又不許中央過問兵額,卻屢屢來電催餉。

然而,在遭遇一次次抵抗失敗和主政挫折之後,曾經主張積極抗戰的汪精衛,完全改變了立場,成了堅決的“主和派”代表人物。在日本一步步咄咄逼人的擠壓下,他似乎再也無法舒展開來施以還擊。主和,這可能是汪精衛與蔣介石當時在外交上采取的比較一致的立場,但他先後態度的明顯轉變,和他所處的在第一線負責外交的位置,使他受到國民黨內主戰派和情緒激昂的民眾的抨擊與討伐。

當1935年來臨時,主和的汪精衛似乎看到了實現與日本休戰的希望。剛剛過去的1934年,雖然日本依然不斷挑釁,但沒有發生大的戰事,日本侵略的腳步也一下子停了下來。顯然,汪精衛試圖在1935年以向日本妥協、和談來創造新的曆史。於是,在《時代》於3月18日選擇汪精衛作為封麵人物時,中、日關係是否緩和、如何進展,成為最重要的新聞背景。

幾個月後,因為這一對日妥協政策,他被人刺殺。

時間:1935年11月1日;

地點:南京總統府大禮堂。

行刺者成了被刺者,革命者成了大漢奸。曆史名聲前後如此懸殊,在20世紀的中國,有哪位能超過他?曆史的不可知性與無情變化,以令人震撼的方式在汪精衛身上呈現著。

孫鳳鳴1935年的刺殺行動,雖未使汪精衛當即喪命,但那顆未取出的子彈,最終還是導致了汪精衛的死亡。前往日本就醫的汪精衛,於1944年11月10日在名古屋不治身亡。而中國的抗日戰爭,則在不到一年後取得勝利。

汪精衛號稱一生不貪財、不戀權、不吸煙、不飲酒、不近女色,並且嚴守一夫一妻的準則,從沒有過外遇和桃色新聞。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有人把汪精衛和梅蘭芳、顧維鈞一起稱為中國三大美男子。汪精衛不但文筆優美,而且長得一表人才。汪精衛16歲那年,長兄給他訂親,未婚妻是汪兆鏞同事劉子蕃的四妹劉子貞,她是個娟秀賢淑的女子。汪精衛中了秀才後,女家按當地禮俗,購辦衣褂靴帽,贈送給這位未過門的嬌客。汪精衛穿戴起來,玉樹臨風,到處拜客,不知羨煞多少青年男女!

21歲的汪精衛考取日本法政大學的官費生,東渡留學。又參加了孫中山在日本組成的中華革命同盟會,被推選為評議部部長。他與胡漢民、廖仲愷、陳天華等為同盟會出刊的《民報》撰寫文章,從此才以“精衛”為筆名行世。

不久,汪精衛鼓吹革命,名傳海內。他的長兄汪兆鏞與舅兄劉子蕃,唯恐清廷追查,株連受禍,再三向他致函,勸誡他安分讀書,切莫妄為。他正在春風得意之時,哪甘就此退縮?為了不致逆拂長兄的意思,免得遭累家屬,想出個形式上“出族”和“退婚”的辦法,寫信回家,與汪家脫離親族關係,和劉子貞解除婚約。

當劉小姐接到他的來信和汪家退回婚約書的時候,不禁傷心,劉子蕃當然也憤憤不平,可是當汪兆鏞向他說明,汪精衛不但“退婚”而且“出族”的事實,揣知他是怕萬一出事連累家人,所以才有此番舉動,其苦心也就為劉子蕃諒解了。

劉子貞明白原委後,卻叫劉子蕃轉告汪兆鏞,不管他是不是形式上的退婚,她仍願等待他,不願意改嫁。

汪精衛在公共場所作演講,他那瀟灑的儀態、雄辯的口才,十分受歡迎。一次當他在檳榔嶼演講時,當地富商之女陳璧君為他的風采所傾倒。陳璧君之父陳耕基是孫中山革命的積極支持者,經常捐款捐物。孫中山則定期將同盟會機關報《民報》帶給陳耕基。陳璧君在父親那裏如獲至寶,如饑似渴地閱讀這份令人振奮的報紙,一期不落,由衷地為主筆汪精衛犀利的思想、熾熱的膽識、飛揚的文采所折服。她不但到處追隨捧場,還請他到家中,並且慫恿母親,捐了一筆巨款,補助革命經費。

陳璧君成年以後,她父母曾把她許配給她的表兄梁宇皋。表兄妹兩人本是青梅竹馬的相知,兩人對這樁婚事,相當滿意。而後陳璧君受到汪精衛鼓吹革命的影響,決定遠赴日本留學。

陳璧君於1908年7月搭乘荷蘭客船來到日本,經孫中山“特批”,宣誓加入同盟會,到《民報》編輯部與汪精衛一起工作。陳璧君到《民報》後,成了未婚年輕編輯們的追求對象。陳璧君卻愈益傾心於汪精衛。可是,汪精衛對陳璧君卻並不熱絡。也許因為他和劉子貞隻是形式上退了婚約,事實上並未斷絕情義吧。

每當陳璧君看到汪精衛那風流灑脫的儀表,聽到他那口似懸河的演說,不由得勾起她過去愛慕的初衷,於是又加強了對汪精衛的進攻。她常常拿了文章請汪修改,拜汪精衛為師,請汪精衛教她作詩填詞。以此為由,她常常到汪精衛的寓所去。汪精衛起初不知她的用意,總是認真教她。相處的時日一多,彼此之間自然增進了感情。本來當時見了女人還有點靦腆、拘謹的汪精衛,也被一個聰明而熱情的南洋女郎所軟化,漸漸地與陳璧君有說有笑了。

陳璧君喜歡汪精衛的原因之一,竟是由於汪精衛像清教徒一樣生活,被人稱為“道學先生”,且汪精衛聲稱“革命家不結婚”。汪精衛對陳璧君說,革命家生活無著落,生命無保證,革命家結婚必然陷妻子於不幸之中,讓自己所愛之人一生不幸,這是最大的罪過。

而陳璧君不是找機會請他吃飯、相處,就是讀書。汪精衛對此有了警惕。當時他是一個熱血青年,反清誌士,正準備進行一件驚天動地的行動,並決心犧牲自己,覺得決不能陷入兒女私情。不久,汪精衛就離開日本前往香港。這樣也就擺脫了和陳璧君的感情糾葛。

汪精衛到了香港,先去找和他特別知交的方聲洞。方聲洞介紹妻子曾醒和妹妹方君瑛與他相識。

方君瑛,字潤如,侯官(今福州市)人。父親方家湜,曾在自己兄長方家澍任秀水縣令時協助處理政務,後來到湖北漢口經營公信存轉運公司,承辦轉運業務,自任經理,被稱為是一個“有遠識,教育子女得風氣先”的開明人士。

方君瑛豆蔻年華,明豔照人,眉宇之間還有些英爽氣概。汪精衛一見之下,覺得這位福建小姐非常動人,加上她那天真而大方的談笑,無形中吸引了他,於是汪精衛對她起了憐愛之意。方君瑛見到汪精衛玉樹臨風的儀態,又從兄嫂口中知道汪精衛的才華過人,芳心之中,也對汪精衛起了愛慕之意。汪精衛來香港的目的,是請方聲洞找到會製造炸彈的劉師複,但劉因為製造炸彈受傷,正在養病。汪隻好暫留方家。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裏,汪精衛常和方聲洞夫妻兄妹相處,和方君瑛漸漸熟了,方君瑛已改稱他為“四哥”,趁機要求汪精衛教她做詩詞。

此時,汪精衛意識到,他第一次對女性產生了愛情。

河口起義失敗後,海外保皇黨人對孫中山等大加譏嘲謾罵,責其“徒騙人於死,己則安享高樓華屋,不過‘遠距離革命家’而已”。同盟會內部也出現反孫中山的風潮,灰心、懷疑的情緒滋生蔓延,“舉目前途,眾有憂色。詢及將來計劃,莫不欷歔太息,相視無言”。革命一時陷入低穀。對此,汪精衛主張借助暗殺和恐怖活動,證明同盟會領袖並非貪生怕死,從而恢複黨的鬥誌和團結,挽回民眾對革命黨的信心。他主動提出自己去北京刺殺攝政王載灃。

之後,黃複生、喻培倫、汪精衛、陳璧君等先後到北京。他們在琉璃廠租了一間民房,開設“守真照相館”以為掩護,擬在慶親王奕劻府附近的小石橋下埋炸彈,由汪精衛藏身陰溝,待載灃過橋時用電線引爆。1910年3月31日夜,汪精衛等用照相的遮光布把炸彈包好,用騾車運到橋邊,黃複生、喻培倫往小橋下挖坑埋炸彈,汪精衛和陳璧君坐等。陳璧君知汪精衛明日將與載灃同歸於盡,這將是他們兩人的最後一夜,不禁緊握汪精衛的手輕輕哭泣;汪精衛心潮澎湃,默默無語,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此時,四麵突發狗吠,眾人隻好作罷。翌日夜再來,又發現電線太短,不夠用,無功而返。第三夜,黃、喻兩人好不容易將炸彈埋好,黃複生發現“有三人持燈籠下橋尋覓”,“良久乃出”。結果當夜,炸藥罐被警察搜走。汪精衛等連夜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喻培倫赴東京再買炸藥,黎仲實、陳璧君赴南洋籌款,汪精衛、黃複生留守北京,策劃下一次行動。

埋設炸彈前,汪精衛曾找陳璧君進行過一次嚴肅的談話,道:“現在就要行動,我們都可能犧牲,我已沒有再活下去的打算,望你認真考慮。”陳璧君道:“我非單為刺殺攝政王而來,是因愛你才來。我當然參加行動。不過,萬一我們能活下來,我願把一切獻給你,做你的妻子。望你能答應我。”汪精衛本不愛陳璧君,此時為她的真情所感動,點頭應允。當下,陳璧君再次提出,汪精衛咬破手指,血寫一“諾”字。陳璧君接到汪精衛的血書哭了三天,又為汪精衛終於接納自己而欣喜不已,於是離京前往南方,繼續革命。

王府附近發現炸彈,頓時滿城風雨。清廷如同大禍臨頭,命出動所有警察、偵探,盡快破案。不久,清廷警察偵出此次暗殺正是革命黨所為,首謀是朝廷通緝的汪精衛。4月16日,汪精衛、黃複生被捕。

汪精衛被捕後,孫中山喟然長歎道:“兆銘是吾黨一位大人才,失去他好比斷了我一隻手臂。”胡漢民親自奔走各地為營救汪精衛演講籌款,同盟會東京總部和世界各地的支部均發起營救汪精衛的行動。通過營救汪精衛,一度陷於分裂的同盟會開始彌合,民眾重新對革命黨有了信心。這正合於汪精衛的初衷。

汪精衛被關進刑部大牢以後,少有敢去探望者,唯恐株連到自己。此時,陳璧君卻對汪精衛關切備至。她用金錢買通獄卒,送衣送食,常久不斷。汪精衛見她如此殷勤,益感患難中友愛的珍貴。

未幾,武昌起義,旬日之間,東南各省相繼獨立。兩廣總督張鳴岐,專電奏請開釋汪精衛等人。於是,汪精衛和黃複生於1911年11月6日被釋出獄,重獲自由,暫住北京騾馬市大街泰安客棧。陳璧君喜出望外,與汪精衛朝夕相處,情投意合。

之後,二人結婚。此時,眼見汪精衛和陳璧君終成眷屬,方君瑛不覺萬感交集,失聲痛哭。

1913年新年過後,國內政局又起波瀾,革命黨人為反對袁世凱而發動的二次革命不幸失敗。當初將臨時大總統禮讓袁世凱,本是汪精衛的意見,大家對他很不諒解,甚至有人說他受到袁世凱的5萬元賄賂,他當然是憤憤不平。此時,陳璧君已生下嬰兒,汪精衛聲言不再過問革命之事了。

半年之後,辛亥革命後,方君瑛去法國留學。汪精衛大喜過望,忙著趕到裏昂去接船。當他見到方君瑛時,兩年的歲月,方君瑛已經出落成一個儀態萬千的大美人了。那一種溫柔婉淑的風情,與陳璧君的豪爽驕悍,恰成強烈對比。方君瑛見陳璧君一人又要學習,又要帶孩子,忙不過來,便來幫助她照看孩子。這期間,方君瑛與汪精衛的關係有了發展。

1915年,因反對袁世凱稱帝,汪精衛夫婦受國內函促,一度回國。

回國以後,汪精衛再去訪晤方君瑛,夜深不去。曾醒困倦先寢,他和方君瑛興致正濃,索性移坐屋前花棚之下,情話綿綿起來。汪精衛到了情不自禁時,向她透露他和陳璧君的婚姻,沒有愛情,成為一種桎梏,使他的精神受到傷害,也耽誤了她的青春。

自此以後,方君瑛似乎不能自持地和汪精衛成雙成對地到處遊玩,不拘形跡,無形中引起人言嘖嘖,也難避陳璧君預先布置監視他們的耳目。於是,當陳璧君從美國返回後,一場風暴終於降臨了。

一次,陳璧君有事提前回家,看到汪精衛與方君瑛兩人在家,兩個人十分親密的樣子。陳璧君當即就同汪精衛吵了起來。首先責問汪精衛怎樣處置她?生下的兒女怎麽辦?接著要和他見孫中山先生,請先生主持公道。隨後跑到學校對付方君瑛,冷嘲熱諷地說:“我遠赴重洋,為學校籌款,你卻和四哥出雙出對地談情說愛,辛苦你啦!”然後她大罵方君瑛是個婊子,在許多朋友中羞辱她。

曾醒忙作解釋:“大家如同一家人,向來不分彼此的,兩人在一起談天遊玩,談不上談情說愛。”請她不要誤會。

陳璧君不聽,反而惡言相向:“此事與你無關,因為他們出遊,你不在場。”

當夜,方君瑛思前想後,愁腸百轉。因為此事已被陳璧君鬧開,別人不明真相,自己百口莫辯。為了顧全汪精衛已有子女的家庭,也為了自己的清白與尊嚴,她覺得隻有以死明誌了。方君瑛寫下三封遺書,然後懸梁自盡。方君瑛的死,使得汪精衛痛惜萬分,他親筆寫了挽聯,掛在方的靈堂上。

不久,陳炯明叛變,汪精衛隨孫中山到了上海,再奉命往東北與張作霖接洽。行色匆匆,仍然懷念方君瑛,日形憔悴,往往觸景傷情。對於陳璧君,除了偶爾回家探望兒女外,根本不予理會。陳璧君為了讓汪精衛回心轉意,盡量找機會接近孫中山。1923年,孫中山回粵,次年籌辦黃埔軍校,陳璧君趁機籌獻一筆巨款,補助建校之用。在孫中山先生的讚許、勸解之下,汪精衛才和陳璧君和好如初。然而,因方君瑛之死造成的二人之間心靈上的裂痕卻無法愈合了。

汪精衛因想念方君瑛,之後經人介紹認識了模樣酷似方君瑛的女子——施旦。

陳璧君從廬山歸來後,發現有個酷似方君瑛的美女施旦接近汪精衛,於是與汪寸步不離。汪又不好發作,隻有徒然生悶氣。1935年,汪精衛在國民黨中央黨部被人行刺受傷,不得不辭去行政院長職務出國醫治。醫生說他隻有10年壽命。翌年年底汪精衛回國,心情很壞,常對陳璧君怨言相向。之後,施旦在汪宅成為重要的人。陳璧君在家,她也落落大方地來往,盡量承順陳的顏色,陳因她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又是汪的親信,也以為她有巴結自己的意思,尚未想到她和汪精衛之間已有相愛的成分,所以對她尚好,一切相安無事。陳璧君甚至托她在自己不在時多照顧汪精衛的生活。於是,施旦做了汪精衛的情婦。

抗戰爆發以後,日本開始對汪精衛誘降。10月,武漢、廣州失守,汪精衛認為抗戰必亡,力主與日本謀和,他的主張未被蔣介石接受。在日本人的暗中策劃下,汪精衛下決心離開重慶,於同年12月21日抵達河內。次日,日本政府發表“近衛三原則”,提出建立“東亞新秩序”的口號。汪精衛乃於12月28日發表他響應“近衛三原則”的“豔電”。1940年底,汪精衛又以賣國的《中日關係基本條約》為基石,登上了偽“國民政府主席”的寶座,從而墮落為徹頭徹尾的大漢奸、大賣國賊。充當為千人指、萬人罵的漢奸,日子是不好過的。汪精衛心情沉重,脾氣暴躁,更需要尋求柔情的慰藉,於是又常常想起因抗戰而闊別已久的施旦,並派人打聽她的下落,才知道她已在香港和她丈夫離婚了。

不久,陳璧君為她的弟弟陳耀祖爭取到汪偽政權的廣東省長,她自己也以政治指導員的名義到廣州去,做了陳耀祖的太上皇。

之後,施旦在汪精衛的身邊,身兼三任:汪精衛的情人、秘書和管家。

陳璧君獲知後,跑到汪精衛辦公室又哭又罵。汪精衛一反常態,大發脾氣:“當年你逼死方君瑛,現在又想逼死施小姐,你如再鬧,我就與你離婚!”聽說汪精衛要同自己離婚,陳璧君有些害怕,不敢再鬧下去了。施旦也不是個簡單人物,聽說陳璧君在汪精衛的辦公室裏大鬧,便主動來見陳璧君,對她說:“陳大姐不必發怒。其實汪先生並非真正愛我,他是把我當成方小姐來愛。我與汪先生為肉欲談不到,為財物也非我所欲。我無非仰慕汪先生,愛惜汪先生,並無利益可圖,但對你卻有好處。起碼我和汪先生相處時,能夠使他浮躁的心情得到安定,使他自覺生氣勃勃。你如因此和他翻臉,對你未必有利。”施小姐不緊不慢的一番話,竟使自恃精明能幹、從不饒人的陳璧君無言可答。陳璧君自覺紅顏已老,必須正視現實,她最後隻好答應施旦留下來。

期間,有一天,汪精衛穿上便服,上街散心解悶。他看見路旁有一個測字攤,寫著“字有三解,可知一生”八個大字,他就隨手抽一個“哥”字,請測字先生給他占算。測字先生說:“哥者,兩‘可’相連。第一解:可父可師;第二解:可敬可佩。”汪精衛聽後覺得自己地位顯赫,確實“可父可師”,又想起少年時曾有行刺清攝政王的壯舉,也的確可敬可佩,認為測字先生確實有水平。於是便急不可耐地向測字者追問“哥”字的第三解,測字先生隻說事涉天機,拒絕透露,汪精衛也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怏怏而去。

第二天,汪精衛再次到測字攤前,已不見測字者的蹤影,隻見地上用白粉寫著八個字:“哥字三解,可殺可剮。”汪精衛如當頭挨了巨棒,腦袋快要炸開,然後匆匆離去了。

後來,汪精衛病情劇變,不但發高燒,而且舊創痛得幾乎不能行動。施旦不但要護理他,還要陪伴他批閱公文。

汪精衛知道生命快到盡頭,赴日醫治,隻是盡人事而已。而去日本隻能陳璧君陪同,他又舍不得離開施旦。施旦卻勸他應盡快赴日就醫。

汪精衛到日本,病情突然惡化,陷入昏迷。在自己彌留之際,他口中不斷呼出方君瑛和施旦的名字。

辦完喪事,陳璧君帶著一群親信,回到廣東。不久日本天皇下詔,宣布無條件投降。陳璧君躲在廣州家裏,度日如年。

就在陳璧君陷入絕望之時,一位不速之客——鄭介民(國民黨軍統局廣州站主任)敲響了褚公館的大門,稱是奉戴笠之命迎接汪夫人。不料這卻是戴笠的圈套。陳璧君被押往南京看守所,開始了她的囚徒生活。

據《江門日報》刊載的《陳璧君末日的故事》記,1945年12月6日,國民政府頒布了《懲治漢奸條例》,明令由各省區高等法院或其分院審理漢奸案件。條例規定,凡犯了通謀敵國十二項罪行中的一項者,處死刑或無期徒刑。1946年2月16日,徐文祺對陳璧君說:“汪夫人,請您預做準備,明天上午9時離開南京去蘇州。”

第二天上午,陳璧君及褚民誼、陳公博乘囚車去火車站轉乘火車到蘇州,被押入江蘇高等法院看守所。

江蘇高等法院檢察官經多次偵查,以漢奸罪對陳璧君提出檢控,列舉她五大罪狀。

1946年4月16日,江蘇高等法院公審陳璧君。由於她是汪偽第一夫人的特殊身份,蘇州市民傾城而出。正如《申報》報道:高等法院滿坑滿穀,爭看頭號女漢奸。

審判長孫鴻霖,檢察官韋維清,推事石美瑜、陸家瑞,書記官秦道立等入庭開座。陳璧君在法警挾護下,由候審室進入法庭。讀完起訴書,審判長問:“被告有無答辯?”

陳璧君拒不認罪,與檢察官展開針鋒相對的舌戰,矛頭不時指向蔣介石。

之後,審判長在法庭上宣讀對陳璧君的判決書,當讀至“處無期徒刑”一句時,陳璧君說:“我有槍斃的勇氣,無坐牢的耐心!”最後,審判長說:“被告對本判決如是不服,可以向最高法院上訴。”

陳璧君高聲說:“我當然不服,但我絕對不會提出上訴。判我無期徒刑,是最高當局早就決定了的,不過借你的嘴巴宣布而已。即使上訴,絕無可能更改。這一點,我比你們更清楚。”

後來陳璧君的身體每況愈下,患有高血壓性心髒病、風濕性關節炎、並發性肺炎等。1959年,陳璧君離開人世。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要從重慶還都南京了。1946年1月中旬的一個晚上,國民黨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在南京黃埔路陸軍總部召開了一次會議。何應欽脫去白手套,對在座的工兵部隊、憲兵司令部負責人慢條斯理地說:“委員長不久就要還都回來了,但汪精衛的墳墓仍在梅花嶺,居然和中山陵並列在一起,太不像話,如不去除,委員長必定大發脾氣。所以請大家來,仔細研究除掉汪墓的妥善辦法。此事要考慮周詳,絕對保密。汪精衛畢竟是個國民黨元老,一旦宣揚出去,說委員長容不得一個政敵的屍骨,那就不好了。”何應欽說完,請大家研究決定,就先走了。

會議決定在十天以內辦好這件事,由七十四軍工兵部隊負責執行,憲兵實行戒嚴,嚴格保密。

軍隊工程師發現,由於汪偽政權的迅速敗亡,汪精衛的墳墓外部建築尚未完工,但墳墓為鋼筋混凝土結構,相當堅固。經過研究,工兵部隊決定用炸藥先炸開外層混凝土鋼筋墓殼,再毀掉盛棺的內窖。七十四軍工兵指揮官馬崇六決定:爆炸挖墓,並定於1月21日晚上執行。在這三天前,梅花嶺周圍實行戒嚴,並在報紙上公布陸軍要試炮。爆炸由七十四軍五十一師工兵營負責,用一百五十公斤“TNT”烈性炸藥。

1月21日夜,一切準備就緒,一聲山搖地動的爆炸,汪墓被炸開。

內窖炸開後,發現棺木,揭開棺蓋,汪精衛的屍骸上覆蓋著一麵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屍身著藏青色長袍與黑色馬褂,頭戴禮帽,腰佩大綬;由於入棺時使用過防腐劑,汪精衛的屍體尚保持完整,沒有腐爛,隻是麵部略呈褐色而有些黑斑。

軍官檢查屍身,除在馬褂口袋內發現一張長約三寸的白紙條外,別無遺物。紙條上用毛筆寫有“魂兮歸來”四字,下款署名陳璧君。據記載,這是汪精衛死於日本名古屋時,妻陳璧君接運屍體回國時所寫。

墓地殘基當夜就被工兵夷平,墓址平整後,上麵蓋起了一座廊亭,兩麵辟小徑,植花木,即為現在的觀梅軒。

而汪精衛的屍身連同棺材被連夜拉到了南京清涼山火葬場,半個小時內,棺材連同屍體全部焚化。隨行軍官再命令工人向爐膛送風,骨灰隨即揚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