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與佛

又過了半個小時，我覺得不會有什麽事兒了，便鼓起勇氣在岩石後麵輕輕吹起口哨，那是我和諸戶道雄約好的暗號。

哨音一落，諸戶道雄的臉就出現在了倉庫的窗戶裏。看樣子，他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從岩石後探出頭來，用眼神問他“有沒有事兒”，諸戶道雄點了點頭，表示一切正常。我立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筆記本，將丈五郎的詭異舉動寫下來，然後撕下那一頁，包了一塊小石子，團成團，從窗口扔進去。

諸戶道雄很快就寫了回信扔給我，大致是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看過你的信後，我有一個重大發現。我們的一個目標，貌似很快就能實現了。另外，別擔心，我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詳細情況，我沒時間寫，隻寫下需要你辦的事兒吧！從這些要求中，你應該可以猜出我的想法：

一、走遍全島，找到所有和祭祀有關的東西，比如穀物之神的小廟、地藏菩薩的神像等，然後告訴我。當然，做這件事兒的時候，你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二、諸戶宅邸的用人這兩天應該會運貨出海，你若是看到，要馬上通知我，記得查清楚走了多少人。

諸戶道雄說我可以從這些古怪的要求中猜測出他用意，可我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扔紙條去問太浪費時間，又怕丈五郎突然回來，所以我決定暫時離開那裏，先執行諸戶道雄的命令。

為此，我每天都在島上亂晃。因為怕被人識破，我穿著老德兒子的舊棉衣，用毛巾包著臉，在手腳上抹了泥，不仔細看，和本地人也沒什麽區別。另外我還像小偷一樣，盡量找沒有人家、沒有行人的地方走。因為白天要在野外活動，我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當時是八月份，雖說是海邊，但天氣也十分炎熱，我每天頂著烈日到處跑，其實非常辛苦。可是，情況如此危急，我哪裏還顧得上熱啊！不過，轉的地方多了，我慢慢意識到一件事兒，就是這個島確實非常荒涼。即使看到零星幾個小棚子，裏麵也不像住著人。除了偶爾能遠遠地看到兩三個漁夫，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天也看不到半個人影。所以，慢慢的，我就沒那麽緊張了。

在那天黃昏之前，我在島上差不多轉了一圈，隻找到兩個貌似與神佛相關的東西。

岩屋島西側的海岸（在諸戶大宅對麵，中間隔著島心的岩石山）幾乎看不到什麽人家，那裏山崖陡峭，聳立著很多奇形怪狀的巨大岩石。在那些巨石中，有一個烏帽子[19]形狀的岩石非常惹人注目。岩石頂端像二見浦的夫婦岩那樣，修了一個小巧的石頭鳥居[20]，這大概是幾百年前，諸戶大宅的主人為了祈求豐收和平安修建的。當時岩屋島應該還很興旺，那座宅邸的主人也十分富有。附著在岩石鳥居外麵的黑色苔蘚，在漫長的歲月中，已經化成了岩石的一部分。

同樣是在西側海岸，有一塊與“烏帽子”相對的巨石，石頭上立著一座古老的石雕地藏王菩薩像。在很久以前，島上應該有一條環繞全島的大路。道路的殘跡隨處可見，石雕地藏菩薩像如同路標一般立在路邊。石像下麵既沒有拜祭的信徒也沒有擺放貢品，所以，與其說它是地藏菩薩，不如稱其為人形石頭，並且，石像的五官已經被磨平了。這裏荒無人煙，驟然見到這麽一座孤獨的神像，我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神像沒有傾頹，或許是因為下方的巨石基座，在曆經了許多年的風吹雨打後，仍然立在遠處，一如往昔。

後來我才意識到，以前這種地藏石像可能在島上的很多地方都有，北側海岸還有其他地方也有這種類似的石台。但是，也不知是因為頑童的惡作劇，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現在隻有西海岸這片最荒涼的地方，還有這麽一尊石像。

我走遍全島，隻找到這兩個與神佛有關的東西。哦，對了，我記得諸戶大宅寬敞的庭院裏有座氣派的小廟，隻是不知供奉的是哪一路神靈。但我相信諸戶道雄讓我找的東西，一定在諸戶大宅之外。

烏帽子岩上的鳥居代表“神”，地藏菩薩的石像代表“佛”，神與佛。啊！我好像有些了解諸戶道雄的意思了。毫無疑問，和那篇咒語似的密文有關，我記得那篇密文是這麽說的：

神佛相會時

打碎巽鬼

若尋神佛恩賜

勿為六道路口所迷

如果“神”對應的是烏帽子岩上的鳥居，“佛”對應的是地藏菩薩的石像，那……啊，我知道了，“鬼”對應的可能就是今天早上丈五郎從倉庫屋頂拿走的那塊大鬼瓦。鬼瓦在土倉庫的東南方向，東南在方位上就是“巽”，所以，那片鬼瓦，就是“巽鬼”。對，就是這樣。

密文說“打碎巽鬼”，難道寶藏在鬼瓦裏？若當真如此，丈五郎直接把鬼瓦摔了，拿出裏麵的寶藏不就行了？

不，諸戶道雄不可能想不到這件事兒。丈五郎拿走鬼瓦的事兒，我在信裏已經和諸戶道雄說了，他也說從我的信裏找到了新的線索。這樣看來，暗文一定還有深層次的含義。再說，若是隻要摔碎鬼瓦就能拿到寶藏，還要密文的第一句做什麽？

說起來，“神佛相會時”這句該怎麽解釋呢？如果“神”指的是烏帽子岩上的鳥居，“佛”指的是地藏菩薩石像，它們要怎麽相遇？這裏說的“神”“佛”，不會是指其他東西吧？

我絞盡腦汁，也解不開這個謎團。不過，今天的事兒讓我找到了當初的那個賊，就是在東京神田西餐廳二樓偷走家譜和連體人日記的那個，和我們當時想的一樣，就是怪老頭兒丈五郎。所以，他才要拿走土倉庫上的那塊鬼瓦。之前他在諸戶大宅裏使勁兒，當真是把院子掘地三尺，後來，拿到了暗文，便廢寢忘食地研究其中的含義，並最終發現了土倉庫上的那片鬼瓦就是“巽鬼”。

丈五郎會不會已經解開密文，拿到了寶藏？或者，他的解讀根本就是錯的，鬼瓦裏什麽都沒有。還有諸戶道雄，他知道密文的真正含義嗎？我煩躁不安、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