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試探解爺

這就是王三的故事,王癩子此時才說了最重要的一句話:“我祖爺爺追查了這麽多年,隻知道一件事情,就是當年那個‘組織’把所有的麒麟背屍圖都送到了東北某個地方,這地方我不說你也能猜到了,就是野人溝的野人要塞。日本鬼子當年在全國各地倒了無數鬥才挖出來這些麒麟背屍圖,為什麽要放在野人要塞?所以我祖爺爺一直想進去看看,可惜他老人家年歲大了,所以這事兒隻能讓我來。”

我道:“你祖爺爺差不多都一百歲了吧,他這麽執著於這件事幹嗎?”王癩子道:“嗨,我祖爺爺一直說,要是不搞明白那背屍圖和‘組織’到底是幹什麽的,他死了肯定要變成僵屍。他這輩子的生活就是因為那次老墳圈子打狗才改變的,可以說那背屍圖影響了他一輩子,所以他必須搞明白當年那個組織想要幹什麽。”

黑子道:“那你這麽說,解爺也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王癩子似笑非笑,道:“豈止是知道,解蒼生後來也進入了‘組織’,現在管著‘組織’的是解爺,所以你們能理解我為什麽把臉貼上來想要和你們湊一堆了吧?”

我這才恍然大悟,鬧了半天,王癩子接近我們,純粹是為了加入“組織”啊。王癩子說,現在的“組織”已經和當年的“組織”不太一樣了,它依舊在運轉,隻不過現在的“組織”已經不再由日本的黑龍商會控製了,而是帶有一些官方的性質。換句話說,現在“組織”的服務對象已經變了。

當年解蒼生去了湘西,在瑞金參加了革命,後來加入了紅軍,並且成了一名高級幹部。二十多年前,解蒼生帶領著一幫新的“組織”成員去了野人溝尋找野人要塞。我大伯孟鐵柱和黑瞎子叔叔,也是在這樣無意間進入了“組織”。

二十五年前,解蒼生他們的目的就是尋找日本黑龍商會的最終秘密。野人要塞是背屍圖最後出現的地方,可是他們進去之後,除了我大伯,一個也沒能出來。

我一下子呆住了,到此時才明白,為什麽解爺每次見了我,都喜歡聽我講大伯他們進入野人溝的事情。他之所以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問,之所以聽完後會露出那種悵然若失的表情,原來是因為他父親解蒼生在二十五年前和我大伯一起進入了野人溝,卻沒能出來……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我張張嘴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不對,我倒是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黑子忽然道。黑子一般話不多,但是他一說話,往往直切要害,於是我看向他,王癩子也看向他。

黑子道:“你祖爺爺追查‘組織’那麽多年依然沒有放棄,依我看,他不是不知道‘組織’到底在找些什麽,相反,他和解蒼生一樣,一定是在追查中知道了些什麽,所以才這麽執著。當年日本人這個‘組織’苦尋有麒麟背屍圖的古墓,背後肯定有驚天圖謀,你祖爺爺和解蒼生一定是知曉了這個秘密,才堅持了幾十年都不肯放棄,到現在都還在尋找。即便是二十五年前,那麽多人都栽在了野人溝裏……”

黑子的語氣有點淡淡的感傷,他一定是想起他父親黑瞎子進入野人溝卻沒能出來的事情了,我隻好安慰般地拍了拍他。

王癩子摸了摸下巴,道:“說得對啊,老爺子時常念叨說‘時間不多了’,也不知道他這個‘不多了’指的是他的壽命還是那個秘密的時間……”

“這麽巧,放山老漢給解爺帶的話也是‘時間不多了’。”我道。“你們說,到底是什麽時間不多了?”王癩子道。我和黑子還有王癩子大眼瞪小眼,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倒是覺得,你祖爺爺能這麽執著很不簡單。到底是什麽秘密,能讓一個人苦苦追尋了幾十年還不肯放棄?”我問道。王癩子和黑子麵麵相覷,過了會兒,王癩子才說 :“誰知道,也許是金錢啊,美女啊,權勢啊……我猜那麒麟背屍圖記載的都是黃(皇)鬥,裏麵有金山銀山,不然我家老爺子不會這麽惦記。你想想,日本人當年找來了那麽多背屍圖,對我們摸金倒鬥的人來說,這些圖就像是香餑餑,誰看到不眼饞啊?”

“我告訴你們,盜墓有癮,真的!”王癩子很認真地說,“這倒鬥吧,就像是上女人一樣,你沒進鬥之前,感覺很新奇、很興奮,進去之後呢,發現其實也就是那樣了。可是人他媽就是犯賤,這人哪,睡過女人了就知道爽了,但是爽過之後,沒兩天就又想得欲火焚身了。倒鬥也是,你倒過一次鬥之後,每天晚上睡覺時,你就會猜下一個鬥裏有些什麽金銀珠寶,就跟墓裏睡著個十八歲的光屁股大姑娘似的。這麽天天想、天天想,想得心癢癢。這一說著,我就感覺,哎,我這渾身都癢癢。”王癩子聳了聳肩膀,我自覺過濾了他話語中的不良信息。

“別扯這個,咱們來推測一下,‘組織’追尋的秘密到底是什麽東西?”我道,“假設你祖爺爺和解蒼生都知道當年那黑龍商會收集背屍圖是為了什麽,那看看他們做的事情,就能推測出這個秘密的大概了,你們說對不對?”我很有興趣地說。

“他們肯定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也許這個秘密需要時間沉澱,而現在剛好是那個秘密成熟的時候,所以他們才說‘時間不多了’。於是我們這些人才來到了這裏,準備進入野人溝。你們說,這個秘密會不會是人參或者屍參之類的?”黑子慢條斯理地分析了一下,我聽得眉毛一挑,再看看王癩子,他也露出思索的表情。

仔細想想,黑子說的也很有可能,我們這次回野人溝,不正是因為放山老漢的人從野人溝裏挖出來了一株碩大的屍參嗎?那株屍參,後來被一個大拿高價買走了,據說那東西磨成粉末和鹿茸等藥材泡茶喝能夠延年益壽。九叔輕描淡寫地說賣了二十個子兒,二十個子兒就是二十萬,我實在難以想象那個嬰兒一般的屍參竟然真有延年益壽的作用,而且還真有人肯花那麽多錢買去吃。

“不對,那背屍圖不止一張,而且上麵記載的是不同的古墓。野人溝隻是那些背屍圖最後出現的地方,隻能說那裏最可能藏著那個秘密。屍參這玩意兒又不是每座古墓都有,而且屍參有啥用?吃了還真能長生不老啊……長生不老?”王癩子說到“長生不老”那四個字時,眼珠子一下瞪得渾圓:“媽的,你們發現沒有,解爺好像……不怎麽變老?”王癩子說得很小聲,似乎生怕嚇到自己。聽他這麽一說,我和黑子也都想起來了,確實是這樣,似乎……解爺就沒有“老”過。我來潘家園也有四五年了,認識解爺也差不多六年了,可是在我的記憶中,解爺的容貌就從來沒有發生過變化。也許是不經常見麵的緣故,每次我見到他,他總是那樣和藹可親,戴著那副金絲框眼鏡,白白嫩嫩的,比大姑娘的皮膚還好。難道有錢人都不容易變老?因為我九叔自發跡以來,外表也沒怎麽變化過。

我、王癩子和黑子三個大老爺們兒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晌,黑子才不確定地說道:“男人的容貌在四十歲之前變化得並不明顯,四十歲之後變老才會比較明顯,可能是這個緣故吧?”

王癩子搖著腦袋道:“不可能。我說了,解爺是解蒼生的兒子,他今年都六十多歲了,你看他那模樣像是個六十歲的人嗎?”

我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濃,想了好一會兒,也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毫無疑問,解爺的確是年輕得有點“可怕”,難道他還能返老還童,越活越年輕了?正想著,餐車服務員過來催我們了,說我們一吃吃了三個鍾頭,馬上該吃晚飯了,是不是要在這裏把晚飯也吃了再走?我這才想起時間,看了看外麵,火車漸漸地駛入了長白山一帶,估計也快到白山市了。到時候肯定要去長白山吃人參火鍋的,誰還吃這餐車上的飯啊!之前光顧著吃,也沒注意飯錢,仔細算了算,我們這頓飯共吃了好幾百塊錢。結賬的時候把我心疼得齜牙咧嘴,我錢包裏總共隻有一百多塊,黑子身上隻有幾十塊錢,最後還是王癩子掏了一些才算湊夠了飯錢。

在前往白山的路上,天氣漸漸地冷了起來。東北這邊,尤其是靠近長白山和小興安嶺這一帶的地方,冬季來得都很早,天氣變化也很詭異,山下能穿短袖,到了山上就必須得披著大皮襖子才行。在火車車廂裏感覺不到外麵的氣溫,但能看到車廂外麵人們的穿著,那些人都穿著很厚的衣服。

這頓飯吃得我們三個渾身都有勁了,我們結了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快走到我們車廂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車廂過道裏抽煙。

是那個短發女人。此時她正慵懶地倚靠在車廂邊上吞雲吐霧,手中夾著一支很長的女煙,她不經意間轉過頭,正好看到了我們。我又一次看到了這個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非常清澈,似乎能看透人的內心,被她盯了一眼,我瞬間就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沒有了秘密。所以我將腦袋偏開,輕聲對旁邊的黑子和王癩子道:“又是這個女人。”

我掃了她一眼,隻見她穿著一身很幹練的戶外運動服,腳下蹬著一雙底子很高的牛皮戰術靴,可能是要準備下車了。王癩子沒說錯,這個女人身上除了那種煙味兒,還有一種很古怪的味道,有點像是麝香,但是又不太像,我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麽味道。難道這是這個女人獨特的體香?但要是體香的話,也太怪了。

我們三個從她身邊慢慢地走了過去,王癩子和黑子走過這短發女人的時候都麵無表情,直到我們離車廂過道很遠了,王癩子才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心有餘悸地說道:“靠,這女人肯定有問題。”

我道:“瞧你那出息,一個女人就把你嚇成這樣了。”王癩子辯解道:“你不懂,你聞不到她身上的味道。這女人絕對不簡單,我可以肯定,她是同行。”“同行?那不就是倒鬥的?”黑子問道。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那可真是稀奇了,這盜墓倒鬥的還有女人啊?”王癩子翻了個白眼,道:“你知道什麽?以前是沒有,但是現在就有了。

這個女人身上就是屍體的味道和土腥味兒,絕對錯不了,她必定也是個行家。”據王癩子說,盜墓倒鬥的女人很少,一旦出現,就個個都是狠角色。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的事情就是小看女人,《倚天屠龍記》裏殷素素不就對張無忌說過千萬別相信女人嗎?敢於下地倒鬥的女人可比男人狠多了。你想想,平素一個大老爺們兒殺個人放把火都心驚膽戰的,下地倒鬥更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這女人都敢下地倒鬥,不比男人膽子大多了嗎?

王癩子這麽一分析,我和黑子都覺得很有道理。這時我扭頭一看,已經看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了。我腦子裏一直想著這個女人身上那種古怪的味道,再加上聽了王癩子的分析,心裏隱約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來,但又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王癩子繼續說道:“我看這個女人出現在這裏不是什麽好兆頭,別也是奔著野人溝去的。”這時列車上響起了提示即將到達白山市的廣播,我罵道:

“你別烏鴉嘴,咱們快點去收拾收拾東西,快到白山了。”王癩子堅持自己的看法是對的,悻悻地跟著我們一起回去了。等我們到了自己的床鋪旁,發現解爺和九叔他們已經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馬王像根鐵柱子一樣站在旁邊。

解爺坐在下鋪,雙手放在膝蓋上,見我們回來了,對著我們微微笑了笑。我仔細地瞅了瞅,他的皮膚白嫩得像個嬰兒,臉上還有白色的絨毛,一點皺紋都沒有,而且頭發還很黑亮。解爺看起來比九叔還年輕,甚至跟我差不多,這真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人嗎?

我心裏的疑惑非常濃,但又不敢問出來,再看九叔,他正坐在窗邊,靠在餐桌上慢條斯理地擺弄他的指甲。

“你們吃飯回來了?”九叔掃了我一眼。“九叔,咱們快到白山了。”我道。九叔“嗯”了一聲,道:“你們快點收拾東西吧,咱們到了白山還要買點別的東西。等會兒你們幾個就跟著馬王去白山買裝備,凡事都聽馬王的,不要亂跑也別給我闖禍,聽到了沒?”

“嗯,知道了。”我不耐煩地應承了一聲,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買個東西還需要教啊?

黑子問九叔:“九叔,我們買什麽裝備?”

九叔道:“咱們要進山,需要大量的野外裝備,那些東西白山不一定能買齊,最主要的是你們要想辦法在白山弄到這個。”說著就伸出手指,做了一個槍的動作。

“槍?”我驚呼出聲,又連忙捂住了嘴巴,幸好周圍沒什麽人。“嗯。這次進山的季節不湊巧,山裏快到冬季了,動物們都找不到食物,遇到人熊或野豬就的話,沒槍不安全。”九叔道。我看解爺笑吟吟的,沒什麽表示,就知道他們必定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從前幾年開始,國家對槍支的管理就嚴格起來了,槍已經很難搞到了。現在山裏隻有一些鄂倫春族和赫哲族的老獵人還有一些土槍,有些村子裏還有些能打鳥的氣槍,但是子彈已經沒地方買了,總之明麵上能看到的槍越來越少。不知道九叔這次讓我們去哪裏搞槍,想必不是走正規渠道。但九叔說一切有馬王安排,我們跟著跑腿兒就行,我索性也就不管那麽多了。

這時王癩子將遇到那個古怪女人的事情跟解爺和九叔說了一遍,解爺本來坐在鋪上沒什麽反應,聽說那女人可能是我們的“同行”,稍微“哦”了一聲,隨即就凝眸看著九叔。

九叔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對王癩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他們就開始交代別的事情,我見狀就拉著黑子一起爬上鋪去收拾東西。我和黑子兩個人在上鋪,不時用眼神交流,黑子對著王癩子努了努嘴,意思似乎是讓我注意一下王癩子。

我點頭表示知道,同時也尋思著應該找個機會好好問問九叔。王癩子說九叔和解爺現在管著一個“組織”,這個組織當中的人不是南爬子就是摸金校尉,換言之,九叔竟然是個倒鬥組織的頭頭!要是不能聽到九叔親口給我證實,我實在不敢相信。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九叔是個清清白白、十分正經的商人,結果現在他的身份發生了戲劇性的逆轉,從一個商人變成了一個倒鬥的把頭。這變化也太快了,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另外一件讓我疑惑的事就是解爺身上的古怪之處,可如今當著解爺的麵,我總不能傻了吧唧地直接問九叔為什麽解爺不會變老吧?

於是我就等了一會兒,想找個機會單獨問問九叔。沒想到九叔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我,叫我跟他走,說有點事想問我。我心說正好,連忙從床鋪上跳下來,隨後九叔又叫上了黑子。我們跟著九叔出去的時候,王癩子一直在偷偷地看我們,他看起來有點緊張,一直眼巴巴地瞅著我們。

我們三個走到車廂的另外一頭,九叔才轉過身,表情有點無奈地對我說道:“孟凱,你小子盡給我闖禍。”

我聽得莫名其妙,就問道:“我闖什麽禍了?”九叔搖搖頭,道:“黑子,這次行動你多看著點孟凱,好好保護他,別讓他出岔子。”黑子點點頭。

我這時想起自己想問九叔的事情,連忙問道:“九叔,王癩子說你是組織的人,還說解爺現在管著組織,這個組織都是盜墓倒鬥的人,是不是真的啊?難道這些年我們賣的古董都是你手下的夥計從古墓裏倒出來的?”

九叔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他道:“這件事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清楚。不過你要注意王癩子,他不是我們這邊的人。現在九叔不能給你解釋,你這人也笨,我怕你嘴不牢,你隻要記住,注意身邊的人就行了。”九叔說完,長歎一口氣,又道:“下地倒鬥,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做這行的哪個不是心狠手辣?尤其這次去野人溝又是為了……哎,你自己要多小心。”他說著說著就又止住了話頭,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我聽得也是五味雜陳,心裏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就問道:“王癩子說解爺六十多歲了,是不是真的啊?他……”“閉嘴!”九叔忽然暴喝了一聲,但是他這聲暴喝努力地壓著聲音,而且喊完之後他就立刻扭頭看了看身後。見解爺那邊沒注意到我們,九叔重重地皺起了眉,嚴厲地對我說道:“以後不準隨便討論解爺,關於解爺的事情也別亂說。你這次來是解爺親口點的,我也無能為力,要是你出了事情,我怎麽向你爹交代!哎!”

我一下子從九叔的話裏聽出來了一些東西。第一,我這次跟著他們去野人溝,是解爺親口點的。第二,九叔是不支持我來野人溝的,但是迫於解爺的壓力,他不得不妥協。“就算是九叔也有點懼怕解爺,王癩子說的都是真的,解爺是個很神秘的人,不但不會變老,而且還管理著一個奇怪的組織。”——根據我聽出的那兩點信息,再綜合我說到解爺時九叔那緊張的表情,我是否可以得出上述結論呢?

這時我正好看見不遠處的馬王站起了身,他正在盯著我們這邊,眼神很不善,就像是在監視我們一樣。王癩子也伸長了脖子瞅著這邊,看來剛剛九叔的暴喝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我隻好扯開話題,問道:“那我這次不去野人溝不就得了嗎?”

九叔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無奈的笑容:“孟凱,這不是你說不去就能不去的,就連九叔也是身不由己。我們畢竟是在給別人賣命,生死都扣在他人手裏。好了,話多念雜,你先回去,我有點事情跟黑子說。”

九叔說完就要趕我走,我本來還想問,但九叔一直瞪著我,我隻好悻悻地離開了。

我悄悄地支起耳朵,在九叔跟黑子說事情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了“解爺”的字眼。我當下身體一顫,很想轉過頭仔細聽聽,但立刻就感到身後有兩道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我隻能強壓著想扭頭偷聽的衝動走回了臥鋪。

王癩子這時已經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正坐在過道裏的凳子上看外麵的風景,不時還會瞟一眼我們。見我過來了,他顯得極其興奮,連連問我白山有什麽特產,還說等會兒要讓我請他吃這邊的參雞湯。

我沒心思和他聊天,湊到馬王跟前遞了給他一根煙。馬王見我給他發煙有點吃驚,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我們怎麽搞這個?”我伸手做了一個槍的形狀。馬王把我給他的煙放在鼻子上聞了聞,道:“從這邊的黑市上買,朝鮮人有。”

我“哦”了一聲,其實我對白山的黑市也有點了解,以前就聽說白山有不少“脫北者”,就是從朝鮮逃出來的人,在白山做毒品走私之類的生意,但是從沒見過。想不到這次竟然有機會見識到,就是不知道馬王會帶我們去買什麽槍。

王癩子也湊過來,問我們在聊些什麽。我轉頭一看,後麵的九叔還在跟黑子交代事情,解爺則一直不太說話。我很想驗證一下王癩子說的是不是真的,就故意道:“給我講講你們倒鬥的事情吧,我挺好奇的。”

王癩子道:“我可不敢在關公麵前舞大刀,還是讓馬哥講吧。”馬王咧起了嘴,道:“沒什麽可說的,等你自己經曆了就懂了,不過我們這次去的野人溝,可是很有意思的。”我有點悵然,原來馬王真的是南爬子,這麽說來解爺的身份也是真的,九叔那些夥計也都是盜墓倒鬥的。但是……這麽多年來我竟然都沒有發現,簡直像個白癡。我發了一會兒呆,發現王癩子和馬王都在盯著我,於是連忙問道:“野人溝的什麽很有意思?”

馬王壓低了聲音道:“你是蘑菇屯兒出來的,應該聽說過野人溝的傳聞吧,知道野人溝什麽最多嗎?”

我皺著眉毛仔細地想了想,但沒想出來,隻好問道:“蘑菇?人參?”在我印象裏,隻知道野人溝的野生動物很多,據說那裏的蘑菇也很多,野山參也不少,至於別的,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想起來。

馬王搖搖頭,幽幽地說道:“那地方死人最多,溝子裏的屍骨隨處可見,還有掛在樹上的死人。”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這才想起以前聽說過的那些野人溝的傳聞。

聽說如果夏天去那地方,就會發現到處都是一堆堆的白骨,有人的也有動物的。我連忙問道:“那些掛在樹上的死人是怎麽回事?”馬王道:“那些人都是因為冬天雪太大而被迷了,找不到路就出不去,就那麽陷死在了雪裏。那地方的雪能把幾百年的老樹給蓋住,人掉進雪裏就掛在了樹上,等到夏天雪融了,屍體就像風幹肉似的在樹上吊著,都革化了,跟木乃伊一樣。”

我聽得有點發寒,問道:“這種屍體很多嗎?”馬王神秘地笑了笑,說道:“多,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我奇怪地問道:“那麽多人死在裏麵,怎麽還有人進去呢?”王癩子這時插嘴道:“嗨,不是有句話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嗎,有多少寶貝就值得冒多少風險,不然你以為那些人傻啊?”“我看倒是未必,也有可能是有人為了掩蓋野人溝的秘密,故意把人的屍體掛在樹上向外來者示威,好達到迷惑別人、嚇退他們的目的。”一直沒開腔的解爺在一邊忽然開口了。

解爺說完這句話,我們幾個都不敢再開口了。解爺笑眯眯地說道:“咱們準備下車吧,到了。”他話音剛落,火車“嘎吱”一聲,猛地一頓。我本來站在車廂的過道上,一下就站立不穩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這時身後猛地伸出來一隻手,將我給扶住了。

我回頭一看,是黑子,連忙道:“謝謝……”黑子對我點點頭,道:“小心點,東西收拾了嗎?”我回答道:“差不多了。”

這時我再看他身後,九叔也過來了,他瞅了我一眼,招呼我們把東西拿好準備下車。

這下話題就接不下去了,但是解爺最後那句話大有深意,似乎在透露著什麽信息。

我們將東西全都提好,一行人浩浩****地從火車站出來,直接奔向了白山市區。九叔的生意雖然做得很大,但古董店主要是開在省會城市和其他大城市,白山並沒有他的夥計和店麵。我們在市中心找了一家賓館住下,九叔給了我一張清單,還給了我一些錢,讓我跟馬王去安排購買裝備。

這些裝備很複雜,一時半會兒並不能買齊全,比如說冷焰火,固體燃料,還有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東西,走正規渠道的話在白山是買不齊的,隻能走黑市和軍隊的路子。以前我以為下地倒鬥隻要有兩把鐵鍬、帶幾根繩索就能下去,真到自己倒鬥的時候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不說別的,就說挖盜洞的鏟子,一般的鐵鍬根本不行。古墓的外層大都是石頭,那些石頭經過多年的地質運動,比如地震什麽的,都成了細碎的石塊兒。一般的鐵鍬挖一下就豁開口子了,挖兩下就挖不進去了,隻能買軍隊用的那種更結實的工兵鏟。但是工兵鏟是很難買到的,我和黑子還有王癩子三個人逛遍了白山都沒找到賣家,找得頭都大了。最後才在一個軍事發燒友開的軍用品店裏高價買了兩把瑞士造的工兵鏟,還是美軍用過的退役的那種,是那發燒友去德國旅行時帶回來自己收藏用的。他本來不賣,我和黑子假裝是軍事發燒友,和他扯了半天,總算是以高價搞到了手。

這樣,我們在白山耽誤了兩天,但九叔裝備清單上的東西隻買到了工兵鏟,還花了市價兩倍的價錢。九叔知道後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把購買裝備的事全都交給了馬王,我和黑子還有王癩子三人則負責跑腿。

王癩子說,拿兩把鐵鍬帶幾根繩索就下地的盜墓賊挖的都是小墓,成不了氣候。真的大墓裏機關暗道很多,工兵鏟既可以防身又可以挖盜洞脫身。瑞士造的工兵鏟質量很好,美國大兵在戰場上已經驗證過了,這東西用得好,就能在古墓裏保命,我們買得不虧。

但我確確實實是栽了個大跟頭,所以接下來的行動隻能全都聽馬王的了。我心裏多少有些不服氣,我買不到的東西,馬王就能買到了?

可是事實讓我大跌眼鏡,不服真不行。馬王手裏掌握著不少關係渠道,能夠買到一般人買不到的東西。靠著他的關係,我們在白山的黑市上買了兩把改裝過的火銃,就是以前山裏獵人用的那種獵槍,口徑很大,裝火藥和鐵彈的。馬王說,因為我們進山遇到的危險主要是來自野豬、老虎之類的大型動物,一般的槍打不死它們,而這種大口徑的獵槍殺傷力很大,近距離一槍能把皮糙肉厚的野豬崩死。

隨後我們又通過部隊買到了冷煙火、固體燃料、信號彈,還搞到了一把信號槍,其餘的比如軍用登山繩索、睡袋之類的也全都買齊全了,這林林總總的裝備買下來就花了好幾萬。這令我咋舌不已,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我問馬王是不是他們倒鬥都得買這麽多裝備?馬王說看情況,盜墓又不是請客吃飯,也要對症下藥的。這次去的野人溝環境很惡劣,所以多帶些裝備總不會錯,無論是在山上和在地下,這些重金買的裝備在關鍵時刻就能救命。買裝備一共花了我們三天時間,最後我們從白山租了兩輛麵包車,先是走 201 國道,然後走土路,顛簸了六個多小時,終於到了蘑菇屯兒。車子到了蘑菇屯兒村口,遠遠地看到熟悉的山林和屋子,我激動得不行,坐在副駕駛一個勁地指著村口說:“到了到了。”黑子本來安靜地開著車,這時卻疑惑地道:“咦,怎麽是她?”我聽他說的這個“她”有些異常,又見他盯著車子前麵,於是我也向前一看,發現正是那個短發女人。那女人穿著一身登山服,背著個大包,戴著副墨鏡,像是遊客一樣。她身邊有一個很魁梧的男人,寬肩細腰,也穿著一身登山服,因為他背對著我們,我隻能看到一個寬闊的後背。

我連忙對車子後麵的解爺和九叔道:“解爺,九叔,是那個女人。”九叔向前探了探,掃了一眼,道:“繼續開車,先去大哥家。”九叔說的大哥家就是我大伯家,黑子也沒多說,掛了擋一路朝著大伯家開去。路過那短發女人和那魁梧男人的時候,我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那男人留著絡腮胡子,同樣戴著墨鏡。我看不清他的長相,但能看出他體格很健壯。他和那短發女人站在路邊,似乎是在找路,見我們的車子路過,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我心說這兩人不會真的是我們的同行吧?正暗自嘀咕著,大伯家已經到了。

大伯家位於蘑菇屯村口處,門口豎著一個碩大的高音喇叭,家門很容易辨認。我們的車子一停下,我就興奮地跳下了車,結果衝過去一看,門鎖著。更奇怪的是,大伯家養的大狼狗大黑竟也沒叫。大黑是一條純種的德國黑背,非常凶猛,平日裏隻要有陌生人接近,哪怕還沒到村口,它就會不停地狂吠。我覺得有點反常,就連喊了好幾聲,把旁邊的鄰居給喊出來了。鄰居見是我和九叔,就告訴我們,因為山裏有事,大伯就帶著村裏的青壯年進山去幹活了,女人們則是去做飯了,大黑也被帶上山看工地去了。

我心裏“咯噔”一聲,心說不會這麽巧吧?於是就連忙問是什麽事,鄰居說,山裏新發現一個金國古墓群,就在野人溝,文物部門來考古了,村子裏的男女老少都上去幫工去了,一天能掙好幾十塊錢呢。鄰居大略說了兩句,就說:“你們聊,完事兒了我還得上去幫工,就不扯了。”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金國古墓群怎麽這麽巧也在野人溝呢?這樣想著,我回頭一看,九叔和解爺臉色都不太好。九叔黑著臉,道 :“靠,這麽背。”我問:“九叔,是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被考古隊搶先了?”九叔點點頭,解爺臉色也不太好,過了一會兒,解爺道:“走,我們馬上上山。”

“馬上上山?”這下連九叔都有點驚訝。“嗯。”解爺點著頭道,“放山老漢應該在山上等我們,你們先上去。”這時馬王他們也下了車,一聽解爺說我們要馬上上山,馬王道:“解爺,咱們馬上上山是不是太著急了?”解爺頗為無奈地道:“別管這麽多了,那東西不等人的。孟紅軍,你帶人上山去和放山老漢接頭,我還得在這裏處理一些事情。”九叔也沒多問,招呼我們把車開到了他在蘑菇屯的房子,解爺則是交代了我們兩句就自己開著車走了。王癩子見解爺走了,嘀咕了兩聲,整個人似乎都輕鬆了起來,開始問東問西。不隻是他,就連九叔在解爺走了之後都明顯地隨意起來,我們這些小輩後生自然也都是這個感覺。解爺在身邊的時候,我總覺得說話做事都很不自在,黑子他們應該也都這樣吧,因為解爺總給人一種捉摸不透、很壓抑的感覺。

九叔在蘑菇屯的屋子是兩間磚瓦房,前一陣子剛剛裝修過,應該能放些東西。我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背著登山包上山了。

蘑菇屯兒周圍的山,我倒是熟悉得很,所以剛開始走的時候還是有說有笑的。但漸漸地,我們周圍的樹木從柞樹、椴樹和灌木變成了鬆樹,沒多久就接近了老林子,我也慢慢地沒力氣了。

所謂的“老林子”,指的是東北那些幾百年的老樹林。一九五八年大躍進,全國各地都在大煉鋼鐵,東北因為是老工業基地,現象尤其嚴重。由於燃料稀缺,當時山裏的老樹被砍伐了個七七八八,很多地方的樹都砍完了。但即使是這樣,也沒人敢進老林子來砍樹。因為這老林子裏人跡罕至,道路不便,最重要的是野獸很多,什麽人熊、野豬、老虎、長蟲之類的都在這裏聚集著。

進了老林子後就沒有路了,我們頭頂上被幾百年的老鬆樹的樹冠籠罩著,基本上都是走在灌木叢裏,黑子和馬王在前麵用開山刀砍灌木開路。山上的氣溫漸漸低了,我們卻走得滿頭大汗,於是我就提議大家休息休息。

王癩子早就走得氣喘籲籲了,一聽我這話,也不管九叔答不答應,直接把自己的背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我正想罵他一句,就見他像是觸了電一般,噌的一下從地上躥起來吼道:“媽呀!”

我們都被他嚇了一跳,王癩子指著身邊的灌木道:“人……人,有人……”黑子道:“瞧你那出息,人也把你嚇成這樣……”但他話沒說完就頓住了,人也呆了呆。

我連忙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那灌木叢下,頓時也嚇了一跳,驚道 :“我靠,這是什麽?”

低矮的灌木叢中,一條血淋淋的腿被灌木紮得傷痕累累,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著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