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果子雞

“哦,是張烔呀!”接著院門左右一分,八指婆笑著迎了出來。

八指婆看上去還是老樣子,她今年80歲多一點,體型略微有些臃腫,滿臉褶子,滿頭銀發,不過臉上的笑容非常慈祥,她的右手缺了兩根手指,所以大家都叫她八指婆,真名叫什麽已經沒人知道了,也沒人知道她那兩根手指是怎麽回事兒。

“您還沒睡呢?這麽晚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我笑著對八指婆說。

“你小子什麽時候跟我這麽客氣了?別忘了,是我看著你長大的。”八指婆笑著打了我一下說道:“快說吧,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兒?”

“八指婆,您有沒有發現家裏麵兒進賊了?”我看了看院子裏,悄無聲息,然後小聲對八指婆說。

八指婆聽了微微一愣:“不會吧,我這小破房子裏麵就兩個屋,沒見有人進來呀,而且院子裏你也看得清楚,你小子是不是跟八指婆逗悶子來了?”八指婆聽了笑著說道。

“哦,沒進人就行,那八指婆您早點睡吧,我先回去了!”我點點頭說。

“好吧,我知道你最近在查孩子的事,我也相信一定不是你媽幹的,所以有什麽需要我幫你的盡管來找我,從小你就和我親,不管別人怎麽看你,反正在我眼裏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樣。”八指婆滿臉慈祥地拍了拍我肩膀說。

聽了八指婆的話,我心裏暖洋洋的,點點頭說:“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您回去休息吧。”

“好,你走吧,以後一定要小心點。”說完八指婆把院門關好,回去睡覺了。

我從門洞裏退了出來,廖宇和黃衝圍了過來。

“怎麽樣?”黃衝問道。

我搖了搖頭,邁步順著來路往回走,他倆抱起孩子,跑過來追上我。

“那人沒在八指婆家,也一定在附近吧,咱們回去幹什麽?”見了我臉色凝重的樣子,一個勁兒地直往回走,廖宇奇怪地問我。

他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辦事從來不會如此馬虎,如今見了我這個樣子,才會這樣問我。

等到了李槐家門前不遠的地方我才停了下來,對黃衝說:“你把孩子送回去吧,我們兩個在這兒等你!”

黃衝點點頭,他現在腦袋上的傷已經沒事兒了,把孩子接過去,拍了拍李槐家的門。

就聽院子裏有人喊:“誰呀,大晚上的,一次次叫門,有病吧。”

“是我,黃衝,給你送兒子來了。”黃衝大聲答道。

話音一落,院門馬上打開,隻見李槐神色慌張地跑了出來,一見黃衝懷裏的孩子,這家夥“哎呀”一聲,過去把孩子接在手裏。

“我在鎮子外麵的河溝裏找到的孩子,給你送回來了……”黃衝編了個瞎話。

“哎呀,真是謝謝你了,我們找了他一天,都以為被人拐走了,快進來快進來,真是不知道怎麽謝你才好呀!”李槐拉著黃衝死活不讓他走,最後黃衝沒辦法,隻好跟他進去了。

“烔哥,剛才你是不是有話不方便說?”見黃衝被李槐拉進屋去,廖宇小聲問我。

“剛才的事兒你怎麽看?”我麵色凝重地說。

“你是說八指婆?我感覺如果那個人還在這裏的話,應該最有可能在她家,弄不好八指婆並沒發現,如果這樣的話,她可危險了。”廖宇也是有些想不通。

“沒錯,以我看那個人絕對沒有走遠,真藏在八指婆家也說不定,不過咱們可以換一種思路來分析一下……”

“什麽思路?”廖宇皺了皺眉頭。

“如果你是那個人,既然有地方藏身,你會不會把孩子丟下,然後自己藏起來?”我接著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丟下孩子的,剛才的情況確實沒到這種程度。”廖宇點點頭,開始分析起來。

“這就對了,所以孩子放下來的目的就是拖延我們追捕他,不讓我們找到他的藏身之處。”我笑了笑說。

“那你的意思是……八指婆?怎麽可能,她是鎮子上除了黃德公外最受人尊敬的人了,怎麽可能幫那個搶孩子的人呢?”這麽一分析,廖宇臉上的冷汗都下來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問道。

“要是這樣的話,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我歎了口氣說。

“什麽可能?”廖宇問。

“偷孩子的人和八指婆關係十分密切!”我無奈地苦笑了一聲說道。

“關係密切?你是說他兒子?那個傻子!他怎麽可能去偷孩子!偷孩子這人心思縝密,又是在棺材上弄出響動,又是去殺黃衝想嫁禍咱們,還在“紙人張”門外埋伏等咱們出來然後搶孩子,這可不是一個傻子能辦到的。”廖宇不可思議地說。

“目前看來隻有這一種可能,弄不好是她身邊其他人,總之這件事和八指婆脫不了幹係。”我仍然堅持我的觀點,有時候表麵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往往最有可能。

“那如果真是她的話,你能狠下心來抓她嗎?八指婆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以前除了你媽可就是她維護你了,當初你被趕出風鈴鎮隻有我和她老人家去給你送行……”廖宇臉色越來越難看,搖著頭說。

“再查查看吧,也許是咱們想多了,我也不希望她老人家摻和進來。”我點點頭說。

別看我說得輕鬆,其實心裏也很別扭,就像廖宇說的那樣,如果真是八指婆幕後指使害死這些孩子,我到底抓還是不抓?

我和廖宇在門外等了半個小時,黃衝才從李槐家出來,手上提著兩大包東西。

“這個李槐,非要送我這麽多蘋果,走走走,先回所裏去。”黃衝一臉尷尬地說。

我和廖宇笑了笑,跟著他往派出所走。

不過路上黃衝就不說話了,神色有些呆板,過了沒多一會兒,這家夥突然扭過頭來看著我,意味深長地問道:“張烔,我有件事兒想問你。”

“你說!”我一聽他的話就知道這家夥納過悶兒來了。

“我今天是不是被算計了?”黃衝眯著眼看著我和廖宇問。

“是嗎?怎麽可能!”我和廖宇同時搖了搖頭,不肯承認。

“放屁,那你們兩個為什麽會來找我,你們早就知道有人跟蹤我是嗎?”黃衝越說越有氣,狠狠地瞪著我和廖宇喊道。

“我敢保證,事先我們絕對不知道,就是……就是有點兒懷疑……”廖宇尷尬地笑了笑說。

“行,你們兩個真行,拿我當魚餌,事先還不告訴我,你們還記得昨晚是怎麽答應我的嗎,這才一天就變了是吧!”黃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看樣子把他給氣壞了。

“這件事是我們欠考慮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鄭重向你道歉。”我也賠話,這家夥是強驢,一腦袋的規矩和紀律,同時又是個順毛驢,囂張得很,順著他的話還好一點兒。

果然,聽了我的話後,這家夥的臉色好了很多,用手狠狠地指了指我和廖宇,然後拎著他那兩大包蘋果氣衝衝地往前走。

我和廖宇對視了一眼,差點兒沒笑出聲來,用力憋住,然後跟在他身後。

到了派出所,我們三個一邊吃蘋果,一邊聊起了案情,我把剛才和廖宇商量的關於八指婆的事兒給黃衝說了一下,黃衝聽後點了點頭,比較同意我們兩個的觀點,最後我們三個敲定了兩個偵查方向,一是緊盯八指婆和她的傻兒子,看他們這幾天和誰接觸,做了什麽事情,和命案有沒有關係,二就是從紙人入手,我繼續跟我媽學習紮紙人,弄明白這些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還有就是為什麽要把他們弄成那副模樣,還有就是查明到底是不是有人和我媽有仇,想要嫁禍給她。

最後我們決定黃衝和廖宇去盯著八指婆,我繼續跟我媽學紮紙人,然後等著市裏的化驗結果。

第二天一早,我從派出所出來後直接去了店裏,我媽正在店裏等我。

查案的事情她從來不問我,隻是讓我跟她一起劈高粱杆兒,這東西是用來支撐紙人的,別看就這麽個簡單的東西,真要做到紮成人形是要相當高的技術的,我練了一上午,紮出來的東西連我自己都看不過去,不過我媽卻說我學得很快,有這方麵的天賦。

“媽,紙人為什麽會自己動?”我一邊練著一邊問道。

“其實紮紙人也好,其他行當也好,並沒有太玄乎的東西,不過是手藝人藏得太深,搞得神神秘秘的,就能震懾住外行人了,其實真要說出來就好比捅破一層窗戶紙。”我媽歎了口氣笑著說:“不過我也給你說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些事不能急於求成,要循序漸進,這其中的關鍵我自然會一點點地教給你。”

“好吧!”我聽了有些沮喪,不過也沒辦法,從我回來以後我媽就什麽都不說,我知道她肯定知道一些內情,也知道她是為了我好,所以隻好點頭答應。

我媽見了我的樣子,把手伸進口袋,再把手抽出來攤在我麵前,我一看,她手心有一些紫黑紫黑的粉末。

“這是什麽?”我奇怪地問。

我媽沒說話,手掌微微一晃,就聽“噗”的一聲,那些紫黑色的粉末竟然爆出一團淡藍色的火焰,不過很快就滅了。

“紙燈籠就是這東西點燃的?”我見了淡藍色的火焰大吃一驚,趕緊追問。

“沒錯,這東西的用處可大了,不過卻沒什麽危害,就算被它燒一下也不會疼,更不會被燒死。”我媽接著說道。

“那照您這麽說,那幾個孩子身上的藍火根本不是致命原因,他們窒息也和藍火沒有任何關係了?難怪我總感覺不對勁兒,這些孩子身上一點灼傷的痕跡都沒有,可他們身上那層黑乎乎的東西又是什麽,為什麽能很多天都不腐爛?”我皺著眉頭說。

“這就不知道了,再去調查吧——你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嗎?”我媽瞅著手裏的粉末。

我搖了搖頭,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這種紫黑色的粉末。

“咱們鎮子外麵的山上有不少野果,其中有一種草上會常年結出一種紫黑色的果子,很甜,但是吃了以後舌頭會變成紫色,好多天都下不去,隻能等顏色慢慢變藍,再變成粉色,十多天才會消退下去。”我媽笑了笑說。

“我知道,以前小的時候我經常跑山上去吃!”我點點頭說。

“不僅你喜歡吃,山上的野雞也喜歡吃,有一種純白毛的野雞最喜歡吃這種果子,從小以它為食,日積月累色素囤積,慢慢地它們的羽毛會變成紫黑色……”我媽笑著說。

“是有這東西,好像叫果子雞!小時候山上挺多的,現在可不好見著了,我就記得果子雞的肉挺好吃的。”我點點頭說。

“恩,這種粉末就是用果子雞的羽毛經過特殊手法加工研磨出來的,我這裏已經沒有了,下午你去幫我抓兩隻果子雞回來,等你紮紙人學得差不多了,我再教你紮燈籠。”我媽點點頭說。

“好!”我聽了非常高興,趕忙點頭答應。

吃過午飯,我從鎮子出來,拿著套雞的合籠上了山。

這合籠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雞、鴨、黃鼬、兔子什麽都能套,前麵是個籠子,裏麵放上它們喜歡吃的東西,隻有一麵有個十厘米長的筒子,比胳膊細一點兒,中間是空的,裏麵都是倒刺,要想吃籠子裏的東西,隻能從筒子裏把頭伸進去,一旦進去,再想出來就辦不到了!

上山後我先在半山腰上轉了一圈兒,現在剛入秋,漫山遍野的果子,山楂野棗野葡萄應有盡有,當然也有我要找的那種紫黑色的野果。

我摘了滿滿一袋子,然後朝山後坡走去,轉了一會兒,發現地上有雞腳印兒,這才把合籠放在樹底下,往裏麵倒了半袋子野果,轉身找了一棵挺高的樹爬了上去。

從我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合籠,方圓幾百米也能看得很清楚,尤其是山下的景色,更是讓人心曠神怡,我就這樣靠在樹幹上,一邊欣賞著家鄉的美景,一邊享受野果的美味。

套雞這事兒要有耐心,尤其是現在這東西比人還賊,想讓它們上當可不容易,所以我沒打算天黑前能回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別說果子雞了,連根兒雞毛都沒看見,漸漸地我有些不耐煩了,琢磨著明天再來,先回家吃飯去。

可就在我剛要從樹上下來時,突然正前方一百多米遠的地方好像有什麽東西正走過來。

我趕緊停下,趴在樹葉裏向那裏看去。

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借著月光隱約還能看清那東西的模樣。

“怎麽是個人呀,都這麽晚了,誰還會上山?”等我看清楚那東西後,心裏開始納悶兒起來。

遠處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林子裏太黑,看不清他的臉,不過看他的身形好像有些熟悉。

隻見這人直奔著我下好的合籠走過來。

這下我可有些納悶兒了,難不成他知道我在這下了籠子?

我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死死地盯著那小子,隻要他敢動我的合籠,我就跳下去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距離我下的合籠還有四五米遠的時候就停了下來,然後在草叢裏摸了摸,接著“嘿嘿”笑了兩聲,竟然從草叢裏拽出來一個比我那個還大的合籠。

“等的就是你,嘿嘿!”那人突然笑道。

原來他也是來套野貨的,可等我一看他的合籠,眼珠子差點兒沒瞪出來,原來合籠上掛著一隻黑乎乎的雞。

“果子雞!”我差點喊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