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海邊的日出
“你知道他把自己的記憶都藏到哪裏去了嗎？”Z突然問影子I。
影子I好像一直在等Z問自己這段話，默默地點了點頭：“一部分在那條狗的身體裏，一部分在你的身體裏。我一直跟著你，知道那條狗和你的身體裏都有一些光團存在，而你們都取不出來，沒辦法知道那裏麵隱藏了什麽。”
“你知道怎麽把這些屬於他的記憶從我們的身體裏取出來嗎？”
“小牧可以。”影子I說。
Z扭頭看小牧所在的房間。小想拉住他的手：“你相信它的話？”
“我隻能選擇相信。”Z說，“確實在我和食夢狗的身體裏都有它所說的那種光團，無論如何，我想知道真相。”
小想不再說話，但她也沒放開Z的手。Z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背，說：“我們一起把A抬到房間裏去吧。”
影子I說它可以控製A的身體，但是被他們拒絕了。在它的話未被完全證實之前，他們不想再出任何問題。
他們抬著A往那個房間走過去的時候發現櫻兒和小牧打開門站在那裏看著他們。他們把A放在了**，小牧和櫻兒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先讓小牧試試把食夢狗身體裏的光團取出來吧。”小想對Z說。
Z看了看食夢狗後搖搖頭：“不，還是我先來吧。”
小想有點擔心，舍不得放開他的手，Z微微笑了一下：“有你在邊上看著，不會有什麽事的。”小想聽他這麽說，雖然有些勉強，但還是放開了他的手。
Z在A的身邊躺了下來。小想看著他們，真的就像一對兄弟一樣。她過去跟小牧說了一些話，小牧點了點頭後來到床邊，慢慢地飄浮到Z身前的半空中，朝Z伸出了他的雙手。
小牧很順利地把光團從Z的腦海裏釣取出來，小心地放進了A的身體裏。
A仍然沒有醒來，但他開始擁有了呼吸和心跳。
“我沒有騙你們。”影子I說，它的聲音有點興奮。
接下來，食夢狗也很乖巧地趴著，小牧把它身體裏的那些光團也一一釣取出來，放進了A的身體。
這一切結束後，他們都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緊張地看著A。A的手指也開始動了，可是他依舊沒醒過來。
“就差我了，”影子I像是在笑，可是聲音又有點傷感，“從此以後，我也就真的隻是一個影子了吧，一個完全沒有意識的影子。”它自嘲地說完，然後轉身跟Z說道，“謝謝你幫我找到A，我知道，因為我的自私，給你帶來了太多的困惑，對不起。”說著，它慢慢地走向了A。
A的身體開始有了動靜，越來越大，像一條在岸上撲騰的魚，最後終於坐了起來。A看到他們四個人和一條狗都在看著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唉，你們這是何必呢。”
他們都不說話，等著他再說點什麽。
“能先帶我去看看小夢嗎？”
Z和小想同意了。
A坐在木偶小夢的身邊，眼裏含著淚花看著她：“你這個傻瓜。”
說完這句話，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走進夢想木偶劇團的時候開口和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你這個傻瓜”。他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掉在了小夢的臉上。“你知道很多事情，可是你並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愛上自己的木偶。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進入了自己的牧夢場，你要知道，我進來之後，就很難再離開了。你也不知道，我進來之後，就剪斷了可以控製你的那些絲線。我給予你獨立自由的生命，所以你會進入我的夢中，發現我的一切。可是我並不後悔讓你成為一個獨立的人，你要知道，我真的很愛你。”他低下頭用自己的臉輕輕蹭著木偶小夢的臉。
“你能把小夢重新變成一個真正的人嗎？你一定可以的，是不是？”小想在他身後問。
“沒有意義了。”A說。
“你竟然說沒有意義。你不是愛她嗎？你把她變回來不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嗎？”小想氣得全身發抖。
“你這麽愛她，為什麽要離開她？”Z問。
“我隻是不敢見她，我也解釋不清小櫻和小牧怎麽會是那樣。
“沒有意義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一個人很清醒地活在自己的夢裏，有多難受，你們知道嗎？我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我虛構出來的夢境，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願意這樣活著。隻是，我也沒想到，一個人即使是在自己的夢裏也無法控製整個夢，依舊被自己的其他意識所操控著。我發現我的情緒也不受自己控製了，而當我情緒失控的時候，我虛構的夢境就會崩塌，我會從夢裏醒過來。我不想醒，因為我一醒，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了，小夢也就不存在了。做夢總有醒來的一天，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自己醒來，讓這個世界和小夢一直存在。於是我決定把自己變成一個完全沒有意識的木偶。
“Z，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和你有關，你願意聽嗎？”
Z看著他，點了點頭。
“你是我在離開小夢之後做的第一個木偶，我按照自己的樣子做出了你。你的生命其實是在成為那個馬戲團的提線木偶師之後才真正開始的，而那之前的記憶都是假的，都是我在你腦海裏虛構出來的記憶。我之所以要把你製作出來，是因為我決定把自己最後的記憶都儲存在你的腦海裏，永遠地封存起來。你就是我所希望的自己。我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和小夢相愛，然後平靜地過一輩子。可是我又怕你永遠無法遇見小夢，所以我就把部分意識留在影子的身上，讓它設法讓你們遇上。”
“我現在隻有離開馬戲團之後的記憶了。”Z冷靜地說，沒有說自己相不相信他說的。
“這樣挺好的，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A說，“一切都來不及了。當你們讓我恢複所有記憶的時候，我就要從自己的夢境裏醒過來，這個世界很快也就不會存在了。”
“你聽過‘嘀嘀咕’這個聲音嗎？”Z突然問道。
“這是什麽聲音？”A一臉疑惑。
Z看到他這個表情，笑了。
A疑惑地看著他，然後抱起木偶小夢朝漆黑的門外走去，向那片大海走去。一個浪潮完全吞沒了他。
小想和Z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什麽狠狠扯了一下，然後全身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感。
“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真相嗎？”小想說。
“你知道為什麽我找到你們之後，知道了小夢和A的事情，還想要去找到小夢嗎？”Z說。
“為什麽？”
“因為我一直在懷疑，A會不會是躲在小夢的夢中，所以我們怎麽也找不到她。”
小想說：“你知道嗎，我真害怕我隻是活在自己的夢裏。”
“如果你這麽想的話，我們都是活在夢裏的人，那我們現在就是活在彼此共同的夢裏了。這也就夠了吧。”Z說。
“所以你說的真相是？”
“你越試圖逼近真相，真相就離你越遠，最後其實還是看你選擇相信什麽。比如，我相信我聽到過的聲音——嘀嘀咕。”
“最後你選擇相信什麽？”小想笑了，繼續問。
“我曾聽一個老人和我說過，世界不是任何人的夢境，而是我們每個人共同的夢境。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場夢。一個人以為他不在了，整個世界也就不存在了，這種認為對他來說是對的，隻不過那隻是屬於他的那個世界消亡了。在他的那個世界裏，我們都跟著他一起消亡了，而在我們的世界裏，我們還活著，他隻是從我們的世界裏消亡的一個人。”
小想聽他說完這段話後沒有再追問。
Z拉過小想的手，說道：“陪我一起去看日出吧。當初離開馬戲團的時候，我就是想到海邊看一次日出。”
“嗯。”小想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們一起朝海邊走去，後麵跟著櫻兒和小牧，食夢狗歡樂地奔跑著。
海平線開始亮了起來，太陽慢慢升起。
“真美啊，海邊的日出。”Z對著前方說。
小想轉過頭看著Z：“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麽問題？”Z說。
“你喜歡我嗎？”小想問。
Z看著她，笑了，眼睛裏都是光芒。
陽光落在了他們的身上，隨著光線的移動，他們好像在慢慢地消失。放眼望去，周圍都是白茫茫的虛無的一片，像是夢境，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