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作孽不可活

早上8點10分,狼煙心滿意足地為小說的第六章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他伸伸懶腰,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早上的光線,心想:我這見不得光的生活怕是持續不了太久了。

最近幾天,狼煙有點承受不住了,無論是身體方麵還是精神方麵都疲憊到了極點。雖然對於一部新的作品來說,好戲才剛剛上演,但他能不能堅持到最後恐怕還是個問題。

那隻名叫小狼的黑貓窩在他的被子上睡得正香,鼻子裏時不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狼煙看著它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睡意一點點襲來。

打開臥室的門來到客廳,狼煙情不自禁地眯起了雙眼。客廳裏已經布滿了明媚的陽光,這是人類新一天的開始,也是狼煙準備洗澡睡覺的時刻。他低著頭,貓著腰,晃晃****地朝浴室走去。突然,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從外麵的走廊傳來。

他驚訝地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陌生男人站在外麵。男人穿著休閑的夾克衫和牛仔褲,梳著精神利落的發型,臉上掛著青色的胡楂,麵容雖然有些憔悴,卻掩飾不住他的威嚴和冷峻。也許是錯覺,狼煙從那個男人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一股殺意。

“快開門,警察!”沒等狼煙開口,門外的男子已經先行自報了家門。

狼煙抓了抓頭發,默不作聲,心想我這還沒睡覺怎麽就開始做起夢來了。

“快點開門,再不開我可要撞門了。”

狼煙一聽這話,立刻打開了房門,他可不想一大早上就自討苦果吃。門外的男子神情嚴肅地看了他兩眼,隨後出示了手裏的警官證,毫不客氣地闖進了他的家門。

“警察叔叔,您大早上來敲門,是來掃黃的嗎?您隨便查,我家裏沒藏女人。”

“你叫唐澤楓?”遲嶽明沒工夫跟他貧嘴,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我。順便說一句,家裏麵也沒藏男的,我不好那口。”

“我管不著你好哪口,我不是來掃黃的。我問你,你幾天前是不是在網站上發表了一部小說,名叫《第N+1個》?”

“沒錯啊。”狼煙如實回答道,“啊!莫非,您也是我的忠實粉絲?沒想到連警察叔叔都這麽捧我,這可真是讓我倍感榮幸啊!”

“我看了你的小說,寫得很真實。”遲嶽明實事求是地說道,這也是他此時站在這裏的原因之一。“你的文章涉及我們目前正在調查的案子,所以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什麽?改編真實案件還犯法嗎?警察叔叔,你們這管得也太寬了吧?何況我寫這個也沒有別的意思啊,就是想借此機會火上一把。您看,國外那些根據真實案件改編的影視作品多火啊,我隨便說上幾部您肯定聽過。《開膛手傑克》,家喻戶曉;《十二宮》,大衛·芬奇的經典之作;還有《殺人回憶》,那裏麵的凶手真是……”

聽到這兒,遲嶽明厭惡地瞪了狼煙一眼,狼煙這才識趣地把嘴閉上。

什麽少言寡語,什麽不擅與人交際,想起狄安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遲嶽明根本就沒法拿那個形象與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貧嘴作家對上號。若不是狄安太不了解現在的狼煙,那就是狼煙壓抑得太久,人格分裂了。遲嶽明敢打賭,狼煙這小子不用打草稿也能現場口述出一篇精彩的小說來,從這方麵來講他還算是有點能耐。

僵持了片刻,遲嶽明態度稍微和緩了一些,對狼煙解釋道:“我也沒說是改編的問題,我現在隻是想請你去刑警隊協助警方做下調查,這是每個公民都應該履行的責任。”

“鬧了半天不是來抓我的?”狼煙放心地舒了口氣,“那您早點說明情況嘛,何必在這兒對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害得我差點嚇尿褲子了。您等著,我去上個廁所就來。”

半個小時後,狼煙被遲嶽明帶到了市刑警大隊,劉崎早就在那兒恭候偶像的到來了,不僅是他,網絡部門的柯航也被叫來了。見到遲隊長對狼煙冷言冷語地招呼著,劉崎的心裏感覺很不痛快,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狼煙在小說的一開頭就狠戳遲隊長的痛處,把他那段傷心往事如此真實地重現在廣大讀者的眼前呢。按照遲嶽明那個火暴脾氣來看,沒痛扁狼煙一頓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狼煙神態悠閑地往三位警察麵前一坐,反客為主地問道:“警察叔叔,有什麽問題你們趕緊問吧,時候不早了,問完我還得回家睡覺呢。”

“抱歉,影響你休息了。”劉崎不好意思地賠了個笑臉,遲嶽明卻反差強烈地陰沉著臉,“抱什麽歉啊?誰讓他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困死他也活該!”屋裏的氣氛一下子被遲嶽明弄冷了,另外幾人隻好尷尬地看著他,等待領導繼續發言。

“你的書我們都看過了,實話實說,寫得還算不錯。”僵持了幾秒,遲嶽明竟然主動給狼煙找了個台階下,順口誇了他兩句。“但問題是,你在文章中將凶手的犯罪過程描寫得那麽詳細,那麽逼真,仿佛真實地重現了當時的犯罪場景,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個問題大大出乎狼煙的意料。他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受寵若驚地說道:“沒想到遲警官對我的作品評價這麽高啊?我還以為您老人家看不上我寫的東西呢。隻是您的問題似乎有些難回答,這就好比我要問您,您這麽多年破了那麽多案子,抓了那麽多壞人,立了那麽多功,您是怎麽做到的?您怎麽回答啊,還不就是靠那點經驗和天賦嘛。”

好在遲嶽明已經領教過狼煙的貧嘴,這會兒才竭力控製住自己沒當場發起火來,但他還是攥了下拳頭,態度冷淡地問道:“你是不是沒理解我的意思?”

“難道我說錯了?”狼煙不解地問道,“那您是什麽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說,你的書裏涉及很多我們警方並沒有向外界透露過的信息,你能把那些細節描寫得那麽到位,恐怕不完全是依靠你與生俱來的想象力吧?”

“遲警官,您到底什麽意思啊?”狼煙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變得更加蒼白。“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不會因為我把案子寫得淋漓盡致就懷疑我是凶手吧?”

“我沒那麽說,但是你的多項特征都符合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比如單身男性,獨居,夜間出來活動?您要非這麽認為我可真是百口莫辯了。我這個人一向獨來獨往,您要真的懷疑我,我連個像樣的不在場證明都無法提供,因為那些時候我大概都在家裏寫書呢。唯一能證明我清白的隻有家裏那隻黑貓,可惜它還不會說人話。”狼煙說完,煩躁地抓扯著自己那頭亂蓬蓬的長發,這似乎是他心煩時的習慣性動作。

劉崎不忍心看到偶像被逼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好心勸解他道:“想要為自己開脫,最好的辦法就是如實告訴我們,你的信息是從誰那兒得知的?”

“把他供出來我就解脫了?”狼煙半信半疑地問道。

“那要視情況而定。”遲嶽明依然板著臉回答道。

“好吧。”狼煙聳了下肩膀表示投降,“這本書我已經構思很久了,但真正開始搜集資料是這個月的月初。為了更加真實地重現這一係列案件,我在論壇裏發了一個帖子,表示自己迫切需要連環殺人案的相關信息。也許是因為這個話題很受關注,剛發帖不久我就收到了大量的回複,但大家告訴我的信息都是媒體已經報道過的新聞,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但在一天之後,我收到了一封特別的私信,那個人自稱是一名記者,因為連環殺人案曾經采訪過你們幾次。至於他跟你們聊到什麽程度我不知道,總之,他把他得到的信息全都告訴了我,這才有了你們現在看到的作品。”

聽完狼煙的解釋,遲嶽明嚴肅地思考了片刻。這個解釋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也無法立刻確認它的真偽。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倘若真的存在那麽一個人,將所有的信息全都告訴了狼煙,那麽,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什麽記者。他要麽是警方內部的人,口風不嚴,無視紀律。要麽……

昨天晚上,當遲嶽明讀到狼煙這篇小說的時候心裏就有種異樣的感覺,仿佛作者親臨了殺人現場,目睹凶手犯下一樁樁殘忍的罪行。盡管作者的想象力很豐富,但書中的真實細節顯然不是光憑想象就能寫出來的,信息的來源是一個很大的疑點。

首先懷疑狼煙本人就是凶手,這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推測,雖荒唐卻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畢竟他的體型、年齡、職業、家庭環境等特征全都符合他們羅列的條件。

除去這個推測,遲嶽明還有另外一個相對合理的想法。既然凶手是一個喜歡尋求刺激的人,長期以來將殺人當成狩獵遊戲,那麽,凶手必定非常享受整個遊戲的過程,而遊戲產生的影響對他來說也是不容錯過的好戲。那麽,他必然會暗中關注案子的進展,比如媒體方麵的報道,人們在網絡上傳播的信息。

既然如此,如果狼煙在某個地方發布了這樣一條消息:親愛的讀者朋友們,本人正在籌劃一本關於C市連環殺人案的新書,為此尋求該案件的內幕,望知情人士透露些信息給我。

假如凶手看到了類似這樣的消息,難保他不會在暗中聯絡狼煙,將自己的犯罪過程告訴對方。這樣的行為在常人看來可能難以理解,但對凶手來說,這其實隻是一種炫耀。

凶手隻需要稍微了解一下狼煙的名氣就可以知道,這個話題如果被狼煙寫成小說一定會受到很大的關注,這會讓凶手獲得很大的成就感。隻要他不交代對自己不利的信息,警方即使是看到這部小說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找到那名知情人士是他們必須要做的事情。

見三位警官半天沒有說話,狼煙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不耐煩地催促遲嶽明說:“警察叔叔,您還有什麽要問的趕緊問,要是不問了就放我回去。您要再這樣折磨我,我可真要猝死在你們刑警隊裏了。非常時期,您不想再無故弄出一條人命來吧?”

“行了,劉崎,你把他送回去吧,我沒工夫聽他在這兒說相聲。”遲嶽明發號施令道,緊接著又把劉崎拉到自己的身邊,小聲叮囑道,“找人給我盯著他,他的嫌疑還沒解除呢。”

“遲隊,你真的懷疑他?他怎麽可能……”劉崎表情糾結地看著遲嶽明,心裏還想替偶像求求情,遲嶽明卻無情地打斷了他,“看你這熊樣兒,還像不像個警察?就算凶手是你親爹,犯了法該抓也得抓。快去執行任務吧!”

“是!”劉崎響亮地回了一句,轉眼又客客氣氣地跟狼煙說,“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我這就送你回去。”

劉崎跟狼煙一前一後地走著,遲嶽明突然叫住他們,好奇地問了狼煙一句:“凶手還沒落網呢,你的小說打算怎麽結尾?”

“小說的結局?”狼煙對這個問題頗感意外,但他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結局當然會讓罪犯受到應有的懲治,但真相一定會讓你們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我很期待。”遲嶽明誠懇地說道,隨後提醒他,“內容方麵不要寫得太過火了,如果影響到我們辦案,我們必定會先把你給辦了。”

“我明白。”狼煙坦然地回答道,會意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