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氏宗祠

馬騮所說的地方原來是祠堂。祠堂曆來都是家族的聖地,而且給人一種神秘感。現在男女老少都可以自由進出祠堂,但在男尊女卑的時代,祠堂是女人和小孩子的禁地,一般人沒什麽事也不會跑去祠堂裏玩的。

馬騮還說,他家那邊的祠堂,在重修的時候發現門檻的橫槽裏放有幾十兩碎銀,這不用說,肯定是以前的人偷偷藏起來的。

我叫馬騮將車停在村口的大榕樹下,然後一起躡手躡腳走進村裏。農村人大多數都比較早睡,以前沒電視的時候,人們七八點就開始睡覺了。如今即使有電視,也很少有晚睡的。現在都差不多十二點了,整個村子黑漆漆的,估計連狗也睡著了,之前還聽到的狗吠聲現在也沒了。夜深人靜,走在寂靜的鄉村小路,還別說,真的有點心驚膽戰。我更多的是怕碰見村裏的人。雖然我很少回鄉下,但是村裏的人都認得我,萬一碰到的話,真不知如何解釋,而且這次行動是隱秘性的,感覺就像做賊一樣。

馬騮一邊走一邊開玩笑說道:“喂,鬥爺,你看我們像不像鬼子進村啊?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我呸了一聲說:“你才像鬼子呢!日本鬼子進村可以見人就殺,見好東西就搶,見到花姑娘還可以追一追。而我們見人就躲,一有風吹草動就緊張得不得了。有這麽狼狽的日本鬼子嗎?”

走著走著,我忽然感覺後麵好像有點不對勁,像有人在身後尾隨著。我連忙轉過身,用手電筒照了照,身後什麽也沒有。

馬騮問道:“怎麽了?”

我低聲道:“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馬騮聽我這樣一說,也拿起手電筒照了照,身後是條蜿蜒的小路,並沒有什麽異常情況,“我說鬥爺,你是不是太過緊張出現幻覺了啊?”

我嘀咕道:“緊張是有的,但還沒至於出現幻覺吧?我真的覺得哪裏不對勁。”

馬騮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看來你真的沒有做賊的天分啊。”

我還擊道:“我確實沒有你那麽厲害,看起來就像個賊一樣。”

又走了一段路,被跟蹤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一次不止我感覺到,連馬騮也察覺到身後的異常了。會不會是狗呢?我和馬騮同時想到這個。但是如果是狗的話,豈有不吠之理?而且狗走路的聲音,人耳是很難聽到的。既然排除了狗,那麽隻剩下一個情況——跟蹤我們的是人!

這下糟糕了!我心想,估計從我們進村的那一刻起,就被發現了。這下怎麽辦?我緊張得滿頭大汗。俗話說:先說斧頭後說柄。要是被村裏的人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肯定會先拿我老爸來開刀的,畢竟子不教,父之過。

馬騮小聲說:“他奶奶的,管他是誰,這樣跟蹤我們肯定沒安好心。等下這樣,我數到三,一起轉身嚇他一嚇。”

我點下頭,同意馬騮這個提議。馬騮說得對,這樣一直跟蹤我們,肯定不安什麽好心。如果是正常的村民,看見我們進村就肯定會過來跟我們打招呼的,就算不知道馬騮是誰,也應該認得我。

做好準備後,馬騮開始數數,當他一數到三,我們同時轉過身,兩支手電筒往身後有腳步聲的地方齊齊照去。隻見一個人影飛快地躲進旁邊的黑暗中。但身手再快,也快不過光速,那人剛想蹲下來隱藏自己,手電筒的光已經把他團團罩住了。

我喝問:“誰?他奶奶的鬼鬼祟祟,趕快現身!”這個時候,我反而覺得對方是賊了。

那人用一隻手遮住刺眼的光,慢慢站起身來,笑臉嘻嘻道:“阿鬥,是我。”說著,他走了過來。

我一看來人,原來是村裏的九爺。隻見他一身黑色的土布衣穿著,麵容消瘦,顴骨高聳,身子瘦得像根竹竿一樣,一張口便露出兩排黃黑色的煙屎牙。九爺本名叫金亞九,今年四十七歲,由於家庭困難,至今尚未娶妻。別看我爸的年紀比九爺還大幾歲,但我還是要叫他九爺,因為他跟我爺爺是同輩分的。在農村裏,一般都是按輩分叫人的,不管你年紀多大,如果一個三歲小孩比你的輩分大,你還是一樣叫對方阿叔、阿伯甚至阿爺、阿太。

我開口問道:“九爺,你怎麽在這裏?”

九爺說:“你這話真是啊,九爺我不在這裏,會在哪裏?”

我問他:“你怎麽一直在後麵偷偷摸摸跟蹤我們?”

九爺笑了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馬騮,然後對我道:“阿鬥,是你們偷偷摸摸吧?三更半夜的不在城市的大豪宅裏睡覺,跑來鄉下這山旮旯的地方幹啥?”

被他這樣一問,我一時間啞口無言。旁邊的馬騮咳嗽兩聲說:“這位九……九爺是吧,我們來這裏是想找到金家留下來的那塊藏寶玉佩。”

我想不到馬騮會直白地說出來,吃了一驚,但是看見他相當淡定的表情,知道他這樣說並非兒戲,一定是想到了辦法解決。

九爺一開始皺起了眉頭,但隨即露出一絲詭異笑容,對著馬騮說道:“你還真的說出來了。看來,你們兩個今晚是有備而來啊。”

我說:“九爺,聽我解釋,是這樣的……”我本來想辯解一下,但九爺搖搖手製止我,向前一步,低聲說道:“這裏說話不方便,去我家裏坐坐吧。”

我一頭霧水,不明白九爺到底想幹什麽。看看馬騮,他向我點點頭,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了這地步,我們也隻好跟九爺回他家裏,看他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九爺的家在一排大房屋的後麵,是一間比較小的黃泥磚屋。裏麵就一張黑色的飯桌,幾張木凳子,還有牆角那一堆亂糟糟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除此之外,真可謂是家徒四壁。我這麽大個人也是第一次到他家裏,之前聽說這個九爺家窮,但沒想到窮成這樣。

九爺搬來兩張凳子,用手抹了抹上麵的灰塵,請我們坐下,然後又去廚房拿了兩隻大碗,裝了兩碗白開水過來給我們。看見九爺如此招待我們,我連忙拿出支煙給他點燃。

寒暄幾句,介紹馬騮給九爺認識之後,九爺突然問道:“剛才聽這位小兄弟說,你們要找金家留下來的那塊玉佩?”

我點點頭,說道:“九爺,不瞞你說,我們想去尋那族譜記載的寶藏,所以今晚特意來這裏找找線索。”

九爺看著我,問道:“你們想尋那寶藏?怎麽突然想到去幹這個?”

我說:“我們祖先留下來的寶藏,豈能就這樣被埋在地下?這樣多對不起祖先啊,祖先藏寶,無非是想造福子孫罷了,作為金氏後人,就有這個義務去尋得寶藏,好讓我們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完成祖先的遺願。你說是吧,九爺?”

九爺被我的滔滔言辭說得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金家先人的寶藏,就該用來造福金氏後人。那你們怎麽知道玉佩在村裏?而且村子那麽大,你們想去哪裏找?”

我說:“我們也隻是估計而已,馬騮說祠堂是神聖之地,可能會藏有玉佩。”

聽我這樣說,九爺把目光移向馬騮,點點頭讚道:“嗯,看來你懂很多啊。”

馬騮擺擺手,謙虛道:“隻是道聽途說而已。話說,九爺應該早就知道這事了吧?”

九爺吐了一口煙,說道:“沒錯,我聽一些老人家說,玉佩就藏在祠堂裏,但至於藏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估計有些老人家知道吧,但誰也不會說出來,因為老一輩都覺得拿玉佩去尋寶會丟性命,所以大家都比較忌口。唉,不能說的都說了,我也不瞞你們,我也想去尋得那寶藏,所以一直在找那玉佩,可是一直沒找著。”

原來,九爺一直都覬覦著那批寶藏,但由於金氏規矩的嚴厲,加上玉佩不知藏在祠堂的哪個位置,所以隻能每天晚上等村裏的人睡著了,才偷偷跑去祠堂裏尋找玉佩。剛才他正想走去祠堂,卻發現了我和馬騮,開始以為是賊,於是偷偷跟蹤我們,看我們想幹什麽,不料反而被我們嚇了一跳。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鬆了口氣,心裏的大石終於放下了。馬騮還是一臉的平靜,對我笑了笑,好像在說,我早就知道了。他是怎麽看出九爺有尋寶的意思,這一層我怎樣也猜不出來。或者,這就是他的過人之處吧。

馬騮拍了拍手掌,笑道:“好了,現在不謀而合,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九爺,你就加入我們的尋寶隊列吧,你就在這村裏做內應,打衝鋒,我們負責後勤,需要幫什麽忙,你盡管跟我們說。”

九爺撚滅煙蒂,一臉凝重地說:“行啊,也不需要啥,不過我們這個金氏宗祠,並非一般的祠堂,阿鬥雖說是金氏後人,但年輕人不知道什麽,先不說金氏規矩多多,就那祠堂,本身就是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方。我去了那麽多回都一無所獲,還差點被嚇出病來。所以,想從裏麵尋得玉佩,估計不是那麽簡單。”

我不解地問道:“九爺,我也進去過祠堂啊,也沒發現有什麽恐怖,怎麽會差點被嚇出病來呢?”

九爺被煙嗆了嗆,咳嗽了幾下才說道:“你們這些後輩知道啥,況且你打小就到城裏去了,這村子發生過啥,你咋知道呢,估計連你老爸也不是很清楚這村子的過去。”

九爺說,金氏祠堂不單隻是祭拜祖先的地方,在以前更是犯了金氏家規的人受刑的場地。大約在清朝末年,石龍村有一個叫金花的女子,長得那叫一個俊俏,柳葉眉,丹鳳眼,瓜子臉,櫻桃嘴,楊柳腰……總之貌若天仙,人見人愛。但是有一天,金花的肚子突然脹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大,這就引起族人的猜疑,認為她與他人做苟且之事不守婦道,未婚先孕敗壞門風,應當處死。於是,族人將金花五花大綁捆起來,帶到祠堂裏受刑。祠堂早已準備好一口棺材,族人將金花放進棺材裏,然後迅速釘上棺材蓋。金花被綁住手腳,躺在棺材裏拚命掙紮,大聲哭喊,但任憑她怎麽呼喊都無用。時間好快就過去了,金花的叫喊聲也慢慢停了下來,可憐一個妙齡少女就這樣被活活悶死在棺材裏。金花死後,族人將她葬在南山裏,並下令後人一律不允許去祭拜她。

然而,金花死後沒多久,關於她冤魂不息的傳說便開始在村裏傳了開來。起初是因為守祠堂的人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子在祠堂裏來回徘徊,被嚇出一身病,後來好多人都說看見過金花的鬼魂回來,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傳開了,大家都說一定是金花冤魂不息,回來找人報仇。而事情又有那麽巧,有份處死金花的那幾個族人都離奇暴斃,死因不明,這就更加讓人認定是金花的鬼魂回來報仇了。

這之後,也沒人敢去守祠堂了,而每到晚上,祠堂都會關上大門,沒人敢靠近一步。後來有人提出去祭拜金花,還花錢請了一個道士去做法,好讓金花早日投胎做人,但大家把南山找了個遍,卻硬是沒有找到金花的墳塋,隻好作罷。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因為要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祠堂有鬼這個傳說才慢慢淡出人們的記憶。如今,除了老一輩,早已沒有人記得這個恐怖傳說了。

九爺說到這裏,突然苦笑了一下,接著又歎了口氣說:“唉,想不到時隔那麽多年,那個金花姑娘還是冤魂不散,真是作孽啊!”

聽九爺說完這個恐怖傳說,我和馬騮都不寒而栗。雖然不相信什麽鬼魂報複之說,但九爺言之鑿鑿,還說親眼見到女鬼,這個並不是一句不相信就能完事的。畢竟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恐怖的祠堂裏。

我忽然想起一個類似的傳說,便說道:“我看這個金花真是冤枉死了,肚子脹不一定是懷孕啊,有可能這是一種病。我聽說湖南邵陽市那裏傳說以前有個叫四姑婆婆的‘陰師’,十八歲就死了,也是因為肚子脹被認為是未婚先孕,被族人騙進棺材裏,然後活生生給悶死了,還砍了她掙紮時伸出來的手,非常瘮人。但她還比較好,臨死前說了一句什麽‘吾歿當為神,可祠吾於室’,意思是說,‘我死後會成為神仙,你們要供奉我’。然後就真的成神了,受後人供奉祭拜。”

馬騮一臉不屑的表情道:“屌,我們也沒做什麽虧心事,那個金花姑娘應該不會對我們怎樣吧?反正如果她沒惡意,我們也不必害怕。”

九爺點點頭,但還是一臉愁容,戰戰兢兢說道:“這個嘛……惡意倒是沒有,隻是那個嘛……鬼這東西,聽起來都頭皮發麻,撞見就更加連腳都軟了,怎麽去找那玉佩?”

我拍了拍胸口說道:“九爺,我陪你去。多個人多個照應,有什麽突發之事也好應付。馬騮,你不是這裏的人,進入祠堂恐怕不是那麽好,你就負責把風吧。”

大家都同意我的安排,於是一起動身,離開九爺家裏,直奔金氏宗祠去。

我看過族譜,知道石龍村的金氏宗祠建於道光年間,是金氏第三代後人所建造。金氏宗祠占地麵積幾百平方米,由山門、廂房、過廳、廳廂、戲樓、天井、耳房等部分組成。青磚外牆,琉璃瓦麵,青石鋪地,大理石石柱,牆上有壁畫,石柱和木柱上也有各種各樣的雕飾。祠堂的門口兩邊各放置著一座石獅子,形態神威。相對較高的門檻和兩扇幾米高的大門,如同藝術品一樣。往裏麵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對上是神台,神台背後放有三個大香爐,其中中間的香爐最大,呈圓鼎狀,是一個鼎式香爐。鼎式香爐也叫作香爐鼎,是古代一直沿用至今的一種禮器,燃以檀香和鬆枝,能辟邪,又求吉祥,象征帝王權力。有蓋為鼎,無蓋為爐,一般為三足。在佛教中,鼎式香爐稱為寶鼎,除了方形的香爐外,也有圓形的香爐,都有三足,一足在前,兩足在後,是如法的放置,常以之譬喻佛教中的三寶,缺一不可。香爐背後祀列祖列宗神主牌,像金字塔一樣擺放著。平時祠堂都是靜幽幽,毫無生氣的,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祠堂才會變得燈火通明,人聲嚷嚷,熱鬧非凡。

我們走到祠堂大門外,發現祠堂的兩扇大門關了起來。九爺跟我們說,可以從西邊那麵牆爬進去,他之前也是從那邊進去的。我們即刻繞到西邊,隻見西邊牆下有一大堆柴放著,剛好可以作為台階。我吩咐馬騮在外麵把風,然後跟在九爺背後爬上那堆柴,翻到牆頭上。我看了看祠堂裏麵,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用手電筒照了照,下麵是什麽地方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個廂房。這個時候,九爺忽然縱身一躍,從圍牆上跳了下去。隻聽見他在下麵低聲叫道:“阿鬥,跳下來吧。”我從來未試過這樣刺激好玩的事,雖然心裏麵有點害怕,但仗著自己以前是班裏的籃球隊員,運動細胞還是很好的,於是用口咬住手電筒,以半蹲的姿態往下麵黑咕隆咚的地方輕輕一跳,穩穩落在地麵。

落地之後,我問道:“九爺,你之前在哪裏找過?”

九爺一邊走一邊答我:“好多地方我都找過,廂房、過廳、戲樓等都找遍了,到現在找了都有好幾十次了,依然沒有半點收獲。”

我又問:“神台那邊也找了嗎?”

九爺點點頭說:“也找過了,連神主牌我都一個一個拿起來檢查過呢,他奶奶的就是連玉佩的影兒都沒見。”

我繼續問:“那香爐底呢?”

九爺聽我這樣問,頓時停下腳步,皺起眉頭說道:“香爐這東西怎能挪動呢?要是動了香爐,會倒八輩子大黴呢,而且還會斷子絕孫呢。我老九雖然還沒娶妻,但還不想沒後代。”

我說:“這話誰說的?哼,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人有三衰六旺,老天注定你倒黴的,你就天天求神拜佛祭祖宗都不會旺,要注定你旺的,就算他媽的把祠堂的香爐砸碎扔了也不會有倒黴事出現。”

馬騮也曾經跟我說過,在祠堂藏東西,一般都是藏在神台下麵,或者香爐底下,就算是藏在地下,也不會埋得很深。因為祠堂在族人眼裏就是整個家族的龍脈所在,如果挖得深,會挖斷龍筋龍脈,給後人帶來諸多災難。

據說有個地方就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村民在修建祠堂的時候,不小心挖穿了一隻泉眼,結果這個村子的後代輩輩都有單眼的人出現,有人說這是因為那隻泉眼就是龍的一隻眼睛,龍眼穿了,所以後人必遭眼禍。如果挖到的是龍的嘴巴,那麽後人就會有啞巴,挖到耳朵,就會出耳聾之人。當然,這是古時迷信之說,就好像現在的吃豬腦補腦,吃豬蹄補腳一樣。

我們躡手躡腳來到神台後麵,三個大香爐赫然出現在麵前。我把手電筒放在神台上麵,伸手就去挪左邊那個香爐。九爺連忙製止道:“阿鬥,你真的要動香爐啊?”

我看著他:“這還有假的嗎?”

九爺說:“你就不怕那個……”

我說:“斷子絕孫是嗎?”我不以為然地笑一下道,“九爺,你這太沒文化了吧,這樣的迷信你也信?如果動一下香爐就會斷子絕孫,那下麵那東西豈不是沒用了?按我說,如果見了美女都勃不起來的,那真是他媽的該斷子絕孫了。”

九爺見反駁不了我,就站在原地沒有吭聲。黑暗中我還是看見他一臉的尷尬,想必這位九爺還沒跟女人睡過。那也是,九爺家裏窮成這樣,誰願意嫁給他?他更加沒錢出去嫖妓。想必九爺這次這麽積極加入我們的尋寶隊列,也是為了得到寶藏好找個女人嚐一下葷。

我沒理他,繼續挪開香爐。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九爺突然驚叫一聲,用手指著東邊的廂房說不出話來。被九爺這麽突如其來地叫了聲,加上他臉上驚恐的表情,我也禁不住緊張起來,背脊不知是汗濕了冷,還是怎麽,一片寒涼直透腳板底。我慢慢轉過身,拿起放在神台上的手電筒,往九爺指的方向照過去。

隻見黑乎乎的廂房外,一個白衣女子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一頭長發垂至腰間,那張臉猶如白紙一樣,毫無血色,但兩隻眼珠剛剛相反,本來黑白分明的,現在卻布滿了血絲,變成了血紅色,加上那兩片黑紫色的嘴唇,真的是一個女鬼!雖說她的出現如此詭異,但女子婀娜的身體、玲瓏的五官足以證明她是一個美女。

那女子被手電筒的光照住,也毫無反應,好像被定格在那裏一樣。我又四周圍照了照,但手電筒照的地方隻有巴掌那麽大,照到的地方很有限。照了一陣,並沒有發現其他異常情況,再照回那女子的地方,發現她依然在原地站著,還是一動不動。

九爺已經被嚇得舌頭都打結了:“鬼……鬼……就,就是她……”

我雖然害怕,但也還撐得住。說真的,那女子生前應該很漂亮。如果放在這個年代,就連那些當紅女明星估計也比不上。所以,從審美的角度去看她,也就不覺得有什麽恐怖了,畢竟比起那些血腥之物、猙獰之怪好看多了。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回頭對已經躲到我身後的九爺說:“九爺,你果然說得一點都沒假,金花姑娘果然長得很漂亮啊。”

九爺見我如此鎮定,完全沒事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探了探我額頭,說道:“你這娃子,是不是被嚇壞了?”

我撥開九爺的手,轉回頭想再看清那個女鬼,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還真邪門了!莫非隻是幻覺?

我咽了一下口水,想盡量緩解一下恐怖的氣氛,打趣道:“九爺,沒事。這女鬼也挺漂亮的嘛,她可能看上九爺你,想跟你走呢,哈哈。”

九爺尷尬道:“你這娃子,說,說的啥呢……”他一邊說,一邊瞪大眼珠子四處瞧看,真的生怕那女鬼黏上來。

我笑笑說:“不就是一個女鬼嘛,別管她了,就當是幻覺吧。來,我們繼續找吧。”

九爺搖了搖頭,道:“你呀,真是膽大包天。”

說真的,我都覺得自己膽子真的挺大的。俗話說:三歲定八十。我小時候就特別頑皮,小學二年級時,我在路上捉了一條四腳蛇回去學校,把班裏的同學嚇個半死。這還不算什麽,有一次班主任生病了住院,我和幾個同學去探望,結果在醫院裏玩起了捉迷藏,我就偷偷溜進了太平間的一間辦公室,而隔壁就是放死人的地方,當時也沒覺得害怕,隻是覺得冷冰冰的很不舒服。但玩著玩著就忘記了時間,醫院也不知道有個小孩藏在裏麵,於是把門關上了,我在裏麵凍了一夜,第二天才被醫院的人發現,幸虧體質好,也沒凍出個什麽病。家裏人當時那個著急呀,以為我撞了邪被太平間的死人拉了進去作陪,又是燒香拜佛,又是占卦問卜,鬧出不少笑話。此等閑事按下不表。

說回那個香爐,香爐裝滿了香灰,估計從未清洗過,重得要死,我費了很大的勁才挪動開來。隻見香爐底下的大理石石板有一個四四方方的石槽,我把手電筒拿過來照了照,槽內很光滑,伸手摸了摸,裏麵什麽也沒有,空空如也。

這個時候,九爺也湊過來看,發現那個四方槽之後,眉頭立即皺了起來,嘀咕道:“難道玉佩之前就藏這裏,後來被人拿走了?”

我放下手電筒,走到中間最大那個香爐鼎,香爐鼎有半個成人那麽高,估計有幾百斤重。香爐鼎呈三足鼎立之狀,底下空空的,不可能藏有什麽東西。我伸手抹了一下,滿手是灰塵,看樣子也不存在暗格之類。

我在褲腳擦了擦手裏的灰塵,然後抓住香爐鼎的兩足,想挪開香爐鼎。但不管我怎麽使勁,那個大香爐就是紋絲不動。挪了幾下,我便氣喘籲籲,額頭脖子上全是汗。無奈之下,我隻好放棄。

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抬頭看見九爺站在原地看著我,好像沒有要過來幫忙的意思,我在心裏直罵這個老家夥真是食古不化。要不是看在他是我的前輩,我真的非敲他兩下腦殼不可。

九爺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對我說道:“阿鬥啊,我知道你們這些城市人不信農村的鬼神之說,也知道你膽子大,但九爺我也不是膽小鬼,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東西自有祠堂以來,就從來沒人敢動過,聽說以前修祠堂的時候,有個村民不小心,把一塊瓦片從上麵掉下來,剛好砸到這個香爐,結果他的兒子在河裏捉魚的時候溺死了。才三十出頭的他覺得自己健壯如牛,再生一個也不難,結果好幾年也沒得生。他把這責任怪在他的婆娘身上,最後還休了她另娶了一個年輕的女人,但依然沒得生。結果,他到死也沒有個後人給他送終。這事村裏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問問你爸,估計你爺爺也給你爸說過這些祠堂禁忌。”

九爺說得活靈活現,我禁不住伸手捂住了下麵那地方。說真的,“斷子絕孫”這個詞聽起來就讓人很不舒服。不過,仔細想想,我們這些新新人類,受過高等教育,況且,毛主席教導過我們,要相信科學,反對迷信。他老人家也曾下令要破舊立新,多少人都把自家的香爐扔了,把福主公王的石像都推倒了,也沒見有事。如今就一個區區的祠堂香爐鼎,難不成真的就這樣被嚇倒?

想到這裏,我對九爺說:“九爺,你還想尋得寶藏不?”

九爺點點頭:“當然想啦。”

我又問:“那還想娶老婆不?”

九爺摸摸臉,不好意思起來,“這個,這個做夢都想著呢。”

我說:“那就好,不尋得寶藏,您老人家哪來的錢娶老婆?既然沒老婆,又何來斷子絕孫之說呢?”

九爺聽我這樣說,想了一下,似乎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便低著頭嘀咕道:“那也是,那也是。不過,禁忌始終是禁忌,還是小心為妙,小心為妙……”

說話間,我也歇夠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又去挪開了右邊那個比較小的香爐。這個香爐底下跟左邊那個一樣,也同樣有個四方石槽,而石槽裏麵也是什麽都沒有。怪了怪了,這石槽本該是藏東西的好地方,怎麽什麽也沒有?難道玉佩真的已經被人拿走了?

九爺探過頭來問道:“也沒有嗎?”

我搖搖頭,說道:“真奇怪,既然不收藏東西,那挖個四方槽來幹嗎?看來隻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這大香爐鼎上了。”

九爺用手電筒照了一下那個香爐鼎,道:“這底下沒有石槽啊,也不可能藏在這裏吧?”

這是事實,就算移開香爐鼎,也估計找不到那玉佩。仔細回想一下,以前的人迷信,如果挪動香爐是個禁忌,那麽應該不會有人挪開香爐然後把玉佩藏進去。也就是說,玉佩藏在香爐底的可能性不大。那麽,玉佩究竟藏在哪裏呢?

我焦急得拿著手電筒亂照一通,照到東邊廂房時,那個女子突然又出現了。我吃了一驚,剛才一直顧著找玉佩,也沒去理這個事,難道那個女鬼一直待在那裏監視著我們?

我決定走過去探個究竟。本想叫九爺一起過去的,但他怎麽也不肯過去,還說沒事就別招惹那鬼東西了,免得惹鬼纏身。沒轍,我隻好一個人走過去。

東邊廂房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過在一麵牆上有一塊很大的八卦鏡掛著,八卦鏡周圍畫滿了靈符。我拿著手電筒四處照了照,卻沒發現剛才看見的那個女鬼。奇怪了,怎麽一走過來就不見了?

我看著那麵大八卦鏡,伸手摸了摸,鏡麵有一點灰塵,但也不是很多,估計有人不時會來抹一下這麵鏡。以前回來祭祖的時候,我也看見過這麵大八卦鏡,也看見過這些靈符。我心想,難道這八卦鏡和靈符是用來鎮住那個女鬼的?由於我平時喜歡看書,而看的書又比較偏門,對於八卦玄學這些東西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但也可以說是紙上談兵。這八卦鏡的用處多數是用來辟邪鎮宅的,有一些人的門樓上會掛著一麵八卦鏡,也是這個用處,鄉下人一般稱作擋煞。

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我便回到神台那邊。九爺一見我回來就問那邊有什麽情況,我跟他說隻有那麵大八卦鏡和一些靈符,並沒見到所謂的女鬼。九爺似信非信,用手電筒往八卦鏡那邊照過去,誰知這樣一照,剛才消失不見的那個女鬼又出現了,嚇得他連手電筒都拿不穩掉在地上。

我看見這樣,連忙拿自己的手電筒照過去,果然是之前看到的那個女人,真他媽的見鬼了!剛才過去查看的時候明明什麽都沒有的,現在竟然又出現了,難道真的撞鬼了不成?死就死,我一橫心,決定趁那女鬼未消失,急忙跑過去看個究竟。九爺在背後叫我千萬要小心,但那聲音顫抖,又夾雜著恐懼,令氣氛更加恐怖。

但當我跑到鏡子前麵的時候,女鬼又消失不見了,四周都沒見到她的影子。我心想,難道鬼也怕我了?我小時候聽二叔公說故事,曾經說到有一種人是天上的星宿降世,鬼見了他都要繞路走,《水滸傳》裏麵的李逵就是這樣的人。

莫非我也是星宿降世?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九爺在神台那邊喊道:“阿鬥,小心,她就在你麵前……”九爺的聲音充滿恐懼,我看了看前麵,除了那麵大鏡子,鏡子裏麵照著我的樣子,什麽也沒有啊!

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突然想到一些東西,連忙跑回神台,用手電筒往八卦鏡照過去,如我所料,那女鬼出現了。我又跑回去八卦鏡那邊,這時候,女鬼消失了。如此反複試了幾次,我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出聲,在心裏罵自己讀那麽多書,竟然差點被這鬼東西騙了,嚇出一身冷汗。

我指著西南邊的一麵牆對九爺笑道:“九爺,真正的女鬼在那裏呢。”說完,我走近兩步,用手電筒往那牆上照去,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剛才看見的女子如今出現在了牆上的壁畫裏。

九爺看傻了眼,但看多兩眼後,緊張的心情也慢慢鎮定下來,他一頭霧水問道:“阿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來,這次要做一回老師,給九爺上一堂物理課了。這次所謂的見鬼現象隻不過是倒影現象而已。牆上壁畫裏的那個女子,通過八卦鏡倒影在鏡中,在夜晚用手電筒的光一照,就顯得很詭異了。但不是在哪個位置都能看到所謂的“女鬼”的,隻有在神台和天井那邊的位置,往八卦鏡那邊照光,才能看得見。由於壁畫太過年久,上麵有些地方已經脫落,有些顏色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顏色,這就造成了恐怖的“女鬼”形象。

差點把九爺嚇出病的恐怖“女鬼”終於被我這個“神探”弄清真相了。當然,以前流傳的那個“金花女鬼”是不是現在這個,我也不知道。

玉佩會不會跟這個八卦鏡有關係呢?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於是我問九爺,這八卦鏡有多少年曆史。九爺說,這個已經不可得知了,估計是在金花的鬼魂回來報複後出現的,因為曾經聽老一輩的人講過,八卦鏡是用來鎮住金花的鬼魂的,八卦鏡周圍的靈符也是這個用途,凡是見了金花鬼魂的人,都要在那裏留一道符,用來辟邪擋煞。九爺還說,八卦鏡和香爐一樣,都有不能亂動的禁忌。

我都已經動過兩個香爐了,不差再動多一個八卦鏡。我走到八卦鏡那裏,雙手抓住鏡子的兩邊,小心翼翼地把八卦鏡從牆上慢慢取下。九爺估計知道了我的性子,這次也不出聲製止我了,隻是站在一旁眼睜睜地幹看著。隻見八卦鏡一拿開,一個泛著青銅鏽的香爐赫然出現在我眼前。我喜出望外,心想這個八卦鏡果然內有乾坤啊。

我伸出手,將香爐拿了起來。這個香爐帶有蓋子,揭開蓋子,裏麵不僅一點香灰也沒有,相反,還有一個黃油布包裹的東西在裏麵。我看了眼旁邊的九爺,九爺也看著我,眼裏流露出焦急而又緊張的神情。我取出黃油布,一層一層打開,足足打開了五層,裏麵的東西才出現在我們眼前,分明是一塊玉佩!

玉佩呈圓餅形,黃白色,邊緣處有一條像龍的異獸,頭好大,而尾巴好細。正中雕著一個太極八卦圖,周圍還有一些類似火焰般的紋狀雕飾,就這樣粗看一眼,就能感覺到是古代之物,而且整個玉佩都透著一股神秘氣息。

九爺麵露喜色,激動得手舞足蹈起來:“是它了,是它了……我們找到了,找到了!”

我也難以抑製興奮的心情,攥著玉佩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事不宜遲,我急忙將玉佩收好,把香爐放回原位,重新掛上八卦鏡,盡量做到不留痕跡。一切搞定後,我和九爺立即快手快腳離開祠堂。

就在我們想撤離的時候,西邊廂房那邊突然傳來“噗”的一下響聲,像是有什麽重物落地一樣,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我和九爺都吃了一驚,莫非村裏的人發現了我們來偷玉佩?

腳步聲時輕時重,我聽出是衝著我這邊走過來的。我和九爺當即蹲下身子,躲在神台後麵。不久,腳步聲在神台附近響起了,另外還有一束手電筒的光在四處掃射。我心想,馬騮把風把去哪裏了,為什麽有人進來了也不提前通知我們?在進祠堂之前,我就和馬騮商量好,一有不對勁,就響一下我手機,如果信號不好,就讓他學貓叫。現在有人摸進來了,這家夥兩樣都沒幹,這也太不專業了吧。

就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聽到神台外麵的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一聽這聲音,立即從神台下麵跳出來,開口罵道:“你個死馬騮,裝神弄鬼的在嚇唬誰?”

馬騮眯著眼睛笑嘻嘻道:“沒有嚇唬誰啊。我是見兩位進去那麽久還沒出來,以為發生什麽事了,就進來看看唄。”

這時,九爺從神台裏爬了出來,弄得一身灰,樣子非常的狼狽。我和馬騮對視一下,都忍俊不禁。這老家夥還說自己膽子大,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我對馬騮道:“喂,馬騮,你進來誰把風?”

馬騮道:“屌,還把什麽鬼風啊,人影都沒一個。他老娘的,我站在外麵都快被蚊子咬死了,你們卻在裏麵磨磨蹭蹭的還不見出來。你看,這手臂、脖子全是蚊子包,癢死我了。”

我看了一下馬騮的脖子,那蚊子包大得像個小籠包一樣,有幾個已經被抓破了,正往外冒著血絲。見狀,我便打趣道:“你那麽出眾,這也不是很明顯嘛。鄉下人貧血,蚊子也找不到吃的,這不,剛好碰見你這個孫大聖,還以為你是二師兄呢,還不使勁吃個夠本啊。”

我揚了揚手中的黃布包裹,得意道:“我金北鬥出馬,哪有尋不著的道理?”於是將看見女鬼和八卦鏡的事說了出來。

馬騮一邊誇讚我,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開黃色油布,拿出那塊玉佩來。他用手電筒照著玉佩,連聲讚歎:“好好好,真是一塊上等好玉啊!就不知道它是什麽來頭,叫什麽名字……”馬騮一邊說,一邊愛不釋手地撫摩著玉佩。

此時已是淩晨三點多,我們在石龍村不知不覺間已經耗了好幾個小時。九爺想回家裏收拾一些細軟,然後跟我們回城裏。馬騮跟他說不用收拾了,到了城裏他會為九爺安排一切。有人包食宿,九爺當然高興了,樂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