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參門誓約
他和金若蘭的計劃是——簽訂誓約,暫且隱忍,以待來時,摧毀敵巢。
既然徹底接下了於家的擔子,他們就得拿出自己的手段來,跟雪嶺參門來一場不死不休的瘋狂激戰。
“林醫生,我也沒想到會演變到這種局麵。不過,幾位長老說過,你是吉人天相,一定能夠過關斬將,逢凶化吉。小姐能嫁給你,是金鳳門的最大福澤。”金羅漢強顏歡笑地說。
“謝謝羅漢叔,藥庫裏藏著好酒,等結束了這件事,請你喝上三天三夜,不醉無歸。”林風說。
一提到好酒,金羅漢立刻眉飛色舞舉起右掌:“好好好,一言為定,不能反悔啊?”
林風笑著跟金羅漢擊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回金鼎大廈的路上,林風想起“君子”二字,忽然間淚流滿麵。
他自詡為君子,接受父親教誨時,也時刻以“君子”標準嚴於律己。
“最終,這就是君子的下場嗎?”他向車窗外望著。
街道兩側的商鋪鱗次櫛比,霓虹招牌五顏六色,閃爍變換著各種光怪陸離的形象。來來往往的市民們歡歌笑語,仿佛家家戶戶都有說不清的喜事。隻有他,一個人孤獨地穿過城市,去與另一個孤獨的人會合。
死亡距離金若蘭隻有不到四十八小時時間,他們不得不與雪嶺參門簽訂城下之盟,從此過上苟延殘喘的日子。
直到此刻,他才感覺被於家欺騙之後,胸膛之中那股怒火澎湃燃燒,根本無法控製。隻不過,木已成舟,他不想再說,無聲地忍耐下來。
見到金若蘭,他的臉色仍然不好看。
“怎麽了?”金若蘭問。
“一路上想到於家人已經闔家團圓,渡過難關,以後隻剩下花天酒地、錦衣玉食的日子,我就覺得十分可笑。”林風說,“隻不過我是在笑自己,不是笑別人。像於大龍那樣的人,其實最早就應該遠離,而不是姑息養奸,最終釀成大禍。我無法責怪父親,因為一個人的出生,一個家族的興衰,是我從前無法選擇的。到了今天,什麽都不能挽回了。”
金若蘭笑著搖頭,按下電鈴,吩咐人送咖啡上來。
“聰明人隻看未來,不看過去,既不耽於幻想,也不留戀從前。現在我們喝杯咖啡,坐下來梳理一下羅漢叔帶來的情報,看看下一步有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她說。
“羅漢叔已經向我匯報了一切情況,總的來看,準備非常充分。他還說,隻要申九姑返回大雪山,他會易容改扮,一路跟隨,直到摸清對方的確切落腳點,然後才回來。”林風說。
金若蘭皺眉:“沒有必要這樣做,太危險了。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人,羅漢叔如果過於急功近利的話,隻會惹上麻煩。”
她沒有耽擱,立刻打電話給金羅漢,嚴肅地吩咐:“羅漢叔,在跟蹤申九姑這件事上,你絕對不能去,隻能派沿途的線人出手。參門厲害,我們已經領教過了,再去的話隻會傷亡更重。”
金羅漢在電話裏豪邁地大笑:“小姐,我又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這些跟蹤手段,別人根本發現不了。放心吧,隻要申九姑向北去,我會一直跟到大雪山,找到參門的老巢。有機會就動手,沒有機會的話,我會沿途做好記號,回來向你報告。”
“那你當心。”金若蘭說。
掛斷電話之後,金若蘭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不要擔心了,羅漢叔的安排很妥當,也很細致,不會出什麽岔子。”林風說。
金若蘭長歎:“其實每個人都太小看了雪嶺參門,所以才會招致慘敗,傷亡極重。我們一定要知道,申九姑隻不過是冰山一角,隱藏在她後麵的不知有幾百幾千人,而且個個都是高手。關內人過舒適的日子太久了,早就忘記了大雪山一帶人跡罕至,最能孕育大奸大惡之徒。江湖人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是太現實的例子。”
林風無言,他也同意金若蘭的觀點。世人往往看到的隻是生活的表麵,卻無法發現江湖暗流。參門就是暗流之一,平日從不出現,一旦出現,就是大禍臨門。
咖啡來了,兩人默默地對坐著喝咖啡,誰也沒有加糖,等於是用咖啡的苦味來對抗心裏的苦澀。
“你真的決定了嗎?林先生怎麽說?”金若蘭問。
“他完全同意我的做法,我已經是成年人,可以自己做決定。”林風說。
“你會後悔嗎?你也許會後悔的,為了一片樹葉失去整個森林。”金若蘭說。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在世界的大森林裏,我一直尋覓的就是你這片葉子,擁有你就等於擁有了整個森林,我對這一點確信無疑。若蘭,不用再懷疑了,我們一起努力,熬過這一關。”林風說。
“其實,我寧願選擇去死。在你離開的十幾個小時裏,我去過頂樓十幾次,每一次都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我更希望為你付出,而不是讓你為了我背上整個家族的罵名。在真正的愛情裏,付出比得到更偉大高尚。一想到你為我付出那麽多,我就感到惶恐,仿佛自己的生命不可承受如此之重的恩惠。”金若蘭垂下頭來,沉重地說。
“如果你覺得我為你付出太多,那麽,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可以彼此回報對方,讓對方過得更愉快,徜徉在愛的河流裏。”林風說。
他考慮了很久,最後決定,即使麵對死亡,也要把生命中的每一個日子過得鮮活燦爛。天意讓他遇到金若蘭,那麽他會無比珍惜這種緣分,絕不錯過任何一個逆轉的機會。
他們在窗前坐了很久,直到服務生第五次進來送咖啡的時候,他們才發現,漫漫長夜已經過去,新的黎明即將到來。不知不覺,他們漫無邊際、海闊天空地談了整夜。
“跟你在一起,才能體會到生命的美好。在南洋那麽久,所有的日子仿佛都是白紙,一頁頁翻過去,不留任何痕跡。從今往後,我會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把它變成最美好的記憶,永恒長存,萬年不朽。”金若蘭說。
“我們一定能夠破除難關,迎接美好未來。”林風微笑著低語。
朝霞初升時,他打電話聯絡申九姑。
這是一次與虎謀皮的行動,每一步都必須極度小心才行。
“你真的決定了嗎?”電話中,申九姑再三詢問。
林風堅定地回答:“隻要能讓若蘭活下去,我願意放棄整個世界。”
以上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出自於他的真心。
申九姑如約而來,手裏拎著一個黑色的古式皮箱。
“早。”林風微笑著開門迎接。
他們之間曾經是大敵、如今是大敵、今後也將是大敵,但是林風已經習慣了與狼共舞,所以臉上的笑容真誠而熱情,沒有一點異樣。
申九姑上下打量林風,忽然歎息:“如果我們不是敵人就好了……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會有極大的安全感。相反,有你這樣的敵人,或許未來幾十年裏,將沒有一晚安睡。”
“前輩,隻要能救若蘭,成為朋友或者敵人,都沒什麽關係。”林風回答。
金若蘭站在窗前,甜蜜地微笑著,仿佛一個沐浴在愛河裏的妻子看著自己深愛的丈夫那樣。她的視線落在林風臉上,須臾都不離開。
申九姑打開箱子,平攤在桌上。
箱子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凹陷的草灰色掌印,掌印中密布針孔。
“把雙掌放上去,我們就可以開始了。”申九姑說。
林風毫不猶豫地卷起袖子,把雙掌放進掌印裏。
“現在,你還有後悔的最後一次機會。”申九姑提醒。
林風轉過頭,看著金若蘭。
“是啊,申九姑說得對,你還有後悔的機會。現在後悔,我決不會怪你。”金若蘭說。
“遇見你,是上天賜我的幸運,此生絕不後悔。”林風說。
“好吧,那我們就開始了。”申九姑說。
她低下頭,雙掌合十,指尖抵住下巴,開始誦念一段奇怪的經文。大約三分鍾後,掌印裏突然出現了巨大的吸力,把林風的雙掌緊緊吸住。
林風感覺到,每一個針孔裏都生出纖細的人參根須來,把他的手掌緊緊纏住。
他低頭看,指縫裏什麽都沒有,一切都隻是心靈上的幻覺。
猛地,他覺得十指的指尖刺痛起來,那些根須沿著指縫刺入,由十指向他的手掌、手臂侵略進來。
“不要怕,不要動。”申九姑低聲說。
她開口說話時,誦經聲一停,林風立刻覺得根須全都消失,一絲一毫都不存在了。
“它們是什麽?”林風問。
“我不知道。”申九姑搖頭,“我隻知道,隻要有這隻箱子和經文,一個人就能與參門達成永久誓約,彼此遵守,絕不反悔。”
“好,請繼續吧。”林風點頭。
他希望這誓約能夠永久延續下去,如此一來,金若蘭才會健康長壽,永保無虞。
申九姑繼續誦經,那些詭異的根須又出現了,侵入林風的身體後,一路猛進,纏遍了他的全身,最後匯集於胸口,在他的心髒四周盤踞下來。
驀地,他看到了一幕幕詭異的情景——一切都發生在高樹聳立的大森林裏,無數衣衫襤褸的奴隸正在伐木勞作。他們麵目憔悴,灰頭土臉,腳步踉蹌,辛苦異常。
每個人的身上都纏繞著人參的根須,而所有根須都是緩緩蠕動的,仿佛不再是植物,而是某種章魚樣的動物。
有人倒下,立刻幹癟收縮,而他身上的根須卻迅速膨脹滋潤,仿佛注入了一條嶄新生命似的。
“人參在殺人。”林風明白了。
包括申九姑在內,參門所有人都不過是人參的奴隸,隻不過活得光鮮體麵一點罷了,其本質沒有改變。
林風感覺到了,任何人隻要跟參門簽訂誓約,最後結果一定是家破人亡,一無所有。
參門背後隱藏著更可怕、更詭異的力量,超過科學,近乎玄學,那已經不是林風能夠理解的世界了。
就像這隻箱子,雖然是由申九姑親手提來,親手操作,但箱子並非申九姑所有,而是屬於參門背後那個幽秘深潛的組織。
所以說,打敗申九姑是沒有意義的,甚至就連消滅參幫也沒有意義,因為那個組織失去了參幫這樣的奴隸,仍然可以找到另外一些幫派,掌控驅動,為非作歹。
“隻有找到那神秘組織的老巢,一舉摧毀,才能奏效。”林風明白了。
“於大龍生前一定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就像現在這樣,五髒六腑被這些古怪根須控製著,隨時都會失去生命。為了於氏家族,他隱忍了很久,才想出那個‘火燒赤壁失空斬’的大陰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用自私成就了於家,世世代代的於家子孫一定會悼念他、愛戴他,奉他為家族之神。成則王侯敗則寇,這一次,如果我失敗了,林氏一族必定消失於本城人的記憶中,最終隻剩荒郊野外的一塊殘破墓碑。”林風心裏五味雜陳,酸甜苦辣鹹一起湧上來。
他想哭,但臉上卻一直微笑,不願在申九姑麵前示弱。
他想逃離,可一看到金若蘭的笑臉,他心裏就突然騰起了勇氣,不再恐懼慌亂。
申九姑的誦經聲停了,掌印裏的吸力也緩緩消失。
林風後退,已經是滿頭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