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盲人瞎畫

老頭子翻著鐵書,手指急促地摸索尋找,終於定住。他的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情緒十分激動。

“你是救星,家父說,你是本城的救星。隻要你出手,危機就會不戰自潰。”於大龍也激動起來。

“我出手?怎麽出手?”林風問。

“我已經有一個完整計劃,在本城西區的地鐵檢修廠伏下了五十名精明幹練的江湖高手,環繞檢修廠埋下了四個炸藥包圍圈外加一道火圈。隻要你利用地鐵將申九姑引入包圍圈,接下來的事就不用管了。”於大龍說。

“她會乖乖上當嗎?”林風問。

“我還請了南洋藥菩薩幫忙做局,然後使用寶鵑和腹中胎兒為誘餌,假裝藥菩薩將在那裏給胎兒做手腳。這個消息透露給申九姑的話,她一定坐不住,必須跟蹤到地鐵檢修廠去。到時候,你護送寶鵑從秘密通道離開,其他人立刻引爆炸藥,讓檢修廠變成申九姑的墳墓。”於大龍說。

林風知道那個檢修廠,地下寬闊無比,但所有工作都是自動機械化,現場的工人極少。正對檢修廠的地麵部分,則是大片未開發的荒地,即使因大爆炸而沉陷,也不會造成人員傷亡。

“好,我保護寶鵑,當好這個誘餌。”林風點頭答應。

老頭子突然啊啊叫了兩聲,指向左側的書架。

那個書架上擺著的都是白紙裝訂成的冊子,足有幾十本,大小等於兩本雜誌並排。

“家父的意思,向讓你看看他的曆史。那些都是他畫的,但他什麽都看不見,筆畫混亂,比抽象畫更難理解。”於大龍說。

“他把去雪嶺的曆史也畫出來了,對嗎?”林風問。

既然這一次要追根溯源,那就直達禍患起源之地。

“對,但你得費很大力氣,才能辨別出他要說的意思。”於大龍苦笑著搖頭。

老頭子又叫了一聲,雙掌連拍著鐵書,臉上的肌肉虯結扭曲,顯然已經十分憤怒。

於大龍嘟囔著站起來:“好好好,我把畫冊給林風看,讓他分析分析,是不是能找到新的線索?”

他把一大摞冊子抱下來,足足有二十本,放在林風麵前。

冊子封麵上標著序列號和時間,排名第一的冊子已經顏色變黃,紙張變脆,輕輕一碰就紙屑亂落。

一個盲人畫的畫毫無章法,筆畫有些地方根本沒有連接在一起,變得一團混亂。

有些畫是用鉛筆,有些是用鋼筆,墨跡斑駁,濃淡不一。不要說是現代抽象畫了,就連那些先鋒派藝術品也比老頭子的話更容易看懂。

林風連翻了四五頁,沒有一張畫是可看的,他根本不知道老頭子要表現什麽。

“林風,你慢慢看,到了後麵就稍微有些意思了。”於大龍說。

翻過二十多頁之後,林風終於看到了一幅自己能夠看懂的話。

那張紙上畫著無數木屋,木屋前麵的平地上,擺著敞開的箱子,箱子裏麵則是橫七豎八的金條。因為之前林風看過大屏幕上的木屋,所以才能憑借著自己的想象力,把老頭子畫裏的意思補充完整。

木箱子和金條指的就是雪嶺參幫的老巢,也就是申九姑用來**天下人的誘餌。

下一幅畫,老頭子畫了一個梳著大辮子的女人。那當然不是申九姑,而是另外一個女人,隻不過有一條相同的辮子而已。女人手裏拿著剪刀,高高揚起,應該表示一種濃烈的殺機。

“那女人是凶手。”於大龍在旁邊解釋。

“我猜應該有一幅路線圖,指向雪嶺參幫的老巢,對不對?”林風問。

於大龍感慨:“林風,你真的很聰明,第一次看這些畫,就明白其中的關鍵。的確有那樣一幅地圖,但是已經被我撕下來,珍重地收藏,以免別人看到,引發更多混亂。家父花了幾百次,才把真正有用的地圖畫出來。雖然如此,我按照那幅地圖前進,仍然在大雪山裏轉了七八天,到了近乎彈盡糧絕的時候,才找到木屋,見到那個女人。”

“你明知道,與參幫簽訂誓約,將會招致無窮後患,可你還是簽了,如今是不是後悔?”林風問。

“那個時候,幾乎要窮瘋了,不管什麽條件,隻要讓我拿走金條,我都可以簽。林風,你沒有經曆過赤貧的年代,根本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那時候。我心裏眼裏隻剩下一個字,就是錢。隻要給我錢。即便叫我當街殺人,我也毫不猶豫去做。對於一個窮人來說,錢太重要了,比命都重要。我從參幫帶走了兩箱金條,累得半死,才到了山外有人煙的地方。一路上支撐著我的,就是‘成為富人’這一個信念。我真的做到了,兩箱金子的重量能夠計算出來,如果放到現在,即使隻有一隻箱子,我也無法扛著它步行五公裏以上。我成功了,不但找到了木屋,而且拿到了金子,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當時,家父也很開心,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們窮人用命拚回來的。隻要還可以拚,就能成功。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直到向南出生時,參幫上門討債,我才突然明白,有一個多大的陷阱在等著我……那時候年輕,血氣方剛,隻懂得以牙還牙,以血換血,以暴製暴,以殺止殺。我立刻召集了大批人馬,沿途截殺討債者。那個大辮子女人的殺人手法十分犀利,交手五次,我的江湖朋友死傷無數,沒有討到半點便宜。更可怕的是,向南出現了很多奇怪的變化,讓我覺得十分恐慌。我很難向別人解釋一些玄學現象,自己明白,說出來別人卻不相信。無奈之下,我花了重金,從南洋請來了藥菩薩。他給我的唯一建議是,改變向南的腦力,使他變得如普通的嬰兒一樣,智力中下,毫無靈氣。達到這種結果,就會逼著參幫放棄參娃。當時我無人可以商量,隻能自己做決定。於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我又一次押上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同意了藥菩薩說的話。最後,正如菩薩預料的,參幫一夜之間撤離,再無消息。他們再次出現,是在於樹出生的時候。那時,我跟藥菩薩已經有了過命的交情,所以,他責無旁貸,繼續重複了向南做過的手術,把於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林風,於家本來可以成為一個冠絕天下的名門望族,屹立數百年不倒,但是被參幫逼的隻能把孩子變成庸才,才能避開敵人的算計。我做事很少後悔,即便是在拿走參幫金子這件事上,我也不後悔。因為人隻有一條命,隻能過一百年,那麽就必須活得精彩,活得轟轟烈烈,該享受享受,該放鬆放鬆,哪怕因此而帶來慘烈的後果,也能咬著牙承受……”

於大龍一口氣說了很多,雖然滿嘴都是不後悔,但是,他的眼神和臉色卻與那些話南轅北轍。

林風很想勸他就此認輸,放下成功者的架子,但是,最終他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冷靜地聽著。

於大龍樹又說:“看看這些畫吧,都是家父對整件事的反思,對後代有很深的教育意義。”

“但是,即使你是他最親的人,也無法完全理解他的畫到底要表達什麽,對嗎?”林風問。

在很多畫上,明明畫得還算明白,最後卻被打了個大大的叉號,表示的當然是否定的意思。

“我們是父子,即使他不能說話,我也明白他想說什麽。有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憤怒。你知道嗎?他從參幫那裏什麽都沒得到,卻被刺瞎、刺聾、刺啞,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僥幸撿了條命回來。這公平嗎?這合理嗎?”於大龍問。

“他……也許是因為覬覦金條而獲罪。”林風回答。

“這就更沒有道理了,天下之財,有能力者得之。參幫聚集了那麽多金條,不深藏地下,卻擺在木屋裏,豈非正是要誘人上當?他們……他們有什麽權力剝奪別人的生存權?如果我父親拿了金條回來,就算變得又瞎又聾又啞,我們也認了,但當年他踏入家門的時候,比陰溝裏的乞丐更可憐……我恨參幫,我恨傷害了父親的那批人,所以當我簽訂誓約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永遠不會還債,要拿這些金條回去招兵買馬,等到能力足夠了,就殺回大雪山,滅了參幫,奪走全部金條。這種恨,到現在一想起來,仍然要氣炸了肺……參幫,來再多的人討債,我也不會還,隻會血戰到底,嗬嗬嗬嗬……”於大龍怒極而笑。

林風無語,既有對於大龍的可憐,也有對於家的悲憫。

於大龍應該憤怒,但卻不應該墜入魔道,走上一條螳臂當車的歧路。

“你確定,他沒做錯什麽?”林風問。

“他當年隻是個大山裏挖參的老客,能做錯什麽?”於大龍反問。

“錯沒錯,都在他心裏。”林風說。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事,江湖上也從來都是無風不起浪。

林風嚴重懷疑,是於大龍的父親於老六得罪參幫在先,才招致了人生大禍。

“你懷疑我父親的人品?”於大龍問。

“我隻是猜測禍事到底為何起源,這裏沒有外人,隻有我們三個。如果你肯說實話,也許我們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林風委婉地說。

“我父親是好人,我於家祖祖輩輩是好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林風,你就算不相信我,總該相信於樹吧?”於大龍問。

“好吧,好吧。”林風放棄了爭辯。

他知道,在查無實據的情況下,於老六的善惡對錯根本是個無解問題。

“林風,你幫郭寶鵑和於樹,就是幫於家,我先代大家謝謝你。”於大龍站定了,向著林風深深鞠躬。

林風慌忙起身,不敢承受對方的大禮。

“成敗在此一舉,有你相助,勝算就很大了。”於大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