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鼎大廈

林風收好電話,馬上向回走,一路上腳下輕飄飄的,嘴角抑製不住向上翹。

他不存非分之想,但是金若蘭主動相邀,已經是最大的驚喜了。

到了診所,他心裏想得太入神,不小心在台階上絆了一下,一頭撞在玻璃門上。

“呀,林醫生,沒事吧你?”柯靈大呼小叫地跑出來。

林風搖頭,嘴角抑製不住微笑:“沒事,沒事。”

柯靈認真地看著林風的臉:“林醫生,真的沒事?怎麽看你精神恍惚的?”

林風搖頭,然後徑直去了問診室。

奇怪的是,剛剛碼頭上的男人並沒在裏麵。

“沒有病人上門嗎?”林風問。

柯靈搖頭:“沒有,昨天預約的病人上午都來過了,沒有新的病人。”

林風點點頭,馬上拿起皮包向外走,大聲告訴柯靈:“如果有病人來,就請他們改在明天上午。我出去有事,你們下班時把門鎖好就行。”

現在,他腦子裏隻有金若蘭,別的全都忘記了。

從出門開始,一直到麵見金若蘭,林風腦子裏都暈乎乎的,像是喝了一大碗甜酒釀。

金若蘭住的房間很大,窗外可以俯瞰海灣,視野極好,風景一流。

“林醫生,昨晚打擾,十分感激。所以,今天雖然約了做飯吃飯,實際我卻是訂了酒店的送餐服務,我們可以邊吃邊聊。”金若蘭說。

“好好,很好。”林風連連點頭,掌心裏全是汗。

金若蘭按鈴,有人送進來兩杯咖啡。

兩人坐在窗前的沙發上,麵對大海,先沉默了幾分鍾,金若蘭先開口:“林醫生,我注意到你案頭放著兩套不同版本的《本草綱目》,裏麵一定提到過‘參娃’吧?”

一提到本職專業,林風飄飄然的情緒就穩穩地落了地。

他點點頭:“那兩套書是清三版和民國二版,我臥室裏還有一套,是民國三版。前麵兩套都沒有參娃的記錄,隻有最後一套才有。金小姐,我覺得留下那八個字的人十分怪異,不但寫在診所的藥枕上,還寫在我朋友的汽車座套上,實在令人不勝其煩。”

他把早晨於樹過來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最後歎氣:“我有種預感,那大辮子女人不會善罷甘休,一定還會找事,直到警察出麵為止。”

“沒有報警?”金若蘭問。

“於樹不會報警的,他的家族對麵子看得很重,即便發生再嚴重的事,也是尋求江湖力量自己解決,極少麻煩警察。要知道,報館裏的無良記者們恨不得本城的富人們遇到敲詐勒索等事,連篇累牘報道,再加上子虛烏有的想象推理,弄得滿城風雨,白白損了大家族的麵子。再說,大辮子女人是衝我來的,要報警也是我來報才對。”林風說。

“為什麽衝著你來?”金若蘭笑了。

“她在診所裏留言,於樹隻不過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而已。”林風回答。

“江湖上的水很深,表麵看到的,隻是水上的落花輕旋,實際上水底的漩渦卻深深隱藏,看不出端倪。林醫生,你是個好人,我相信於先生一定以有你這樣的好朋友為榮。”金若蘭說。

“我們彼此彼此,大學裏結下的友誼,能延續一輩子。”林風說。

金若蘭笑起來,雙手端起咖啡,遞給林風。

她今日穿著一件巴寶瑞的家居服,頭發綁成馬尾,鬆鬆地垂在腦後。看得出,她沒有化妝,隻是素顏,臉上的表情守舊而沉靜,完全沒有本城那些尋常女子身上張牙舞爪的所謂“現代氣質”。

說到於樹,林風立刻抬腕看了看表。

“怎麽?林醫生有其它事?”金若蘭問。

林風搖頭:“不是我有事,而是於樹。他幾天前就說過,要帶寶鵑到醫院去照片子,約的日期就是今天下午。寶鵑現在是於家的聖母皇太後,一舉一動牽動著於家人、於家親戚、於家三姑六婆……簡而言之一句話,這嬰兒剛剛結胎,就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千千萬萬,出不得一點差池。”

“是啊,是啊。”金若蘭點頭,若有所思地回應。

“金小姐,周六晚上……周六晚上有一件事請你幫忙,不知道分方便不方便?”林風鼓了鼓勇氣,一下子說出來,“是一個舞會,我素來交遊甚少,想邀請你做我的舞伴。如果不嫌我冒昧唐突的話,就給我幾小時時間,絕不多占用你時間。”

林風看著金若蘭,覺得自己兩頰滾燙,仿佛一個說謊的孩子。

“舞會?”金若蘭問。

“是,於家別墅的舞會,在山頂道,於家的別墅裏。”林風趕緊回答。

金若蘭沉思了幾秒鍾,緩緩點頭:“好啊,受到林醫生邀請,是我的榮幸,一定把時間提前預留出來,隨林醫生參加。”

林風籲出一口氣:“多謝,多謝。”

開口之前,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金若蘭一口答應,令他喜出望外。

有人按響了門鈴,金若蘭走過去開門,是酒店的送餐服務。

服務生把四碟涼菜、四個熱菜擺在靠窗的餐桌上,又擺好了筷子和刀叉,然後退出去。

“我沒要酒,其實我知道,林醫生並不喝酒。否則,那麽好的幾瓶白酒,早就隻剩空瓶了。”金若蘭說。

林風想到對方喝酒療傷的事,不禁感歎:“金小姐,我起初很佩服你的酒量,後來才明白,你是用白酒來療傷,而非酗酒。這種內家功夫盛行西北,可是金小姐卻是從南洋來,難道金小姐的師父是從西北來的?”

普通人以為,“內傷、內功”都是武俠小說上才有的神奇故事,現實生活裏根本不會出現。

林風自小習武,內外兼修,對中國功夫的認識相當透徹,所以不會說出外行話來。

“嗯,林醫生猜對了。我遇到一些小麻煩,如果去醫院,檢查打針、全身化驗那一套下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耽誤太多時間。行走江湖的人,誰家都有幾種保命的本事,喝酒療傷就是我師父教給我的護身符。當然,如果沒有林醫生的酒……沒有林醫生不顧深夜疲勞收留,我也就十分危險了。”金若蘭說。

兩人入座吃飯,邊吃邊聊一些家常事。

林風的生活跟於樹聯係緊密,話題中每次提到於樹、於家、郭寶鵑,金若蘭就會停下筷子,專注聆聽。

林風沉湎於金若蘭的美麗,吃的什麽毫不在意,胸中熱血沸騰,仿佛已經體會到了於樹、郭寶鵑的生命意義。

“於樹的父母常年都是疾病纏身,於樹卻很健康,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以於家的財力,郭寶鵑生下的肯定是個無比健康的孩子。”林風這樣說。

“希望是那樣,看得出,你待於樹如同同胞兄弟。”金若蘭說。

林風點頭:“沒錯,他們有了這個孩子,我跟他們一樣高興。金小姐你也知道,現代人生活節奏太快,要想找到一個深入人心的知己朋友太難了,大部分人都是因錢、因名、因勢而湊在一起的,不是酒肉朋友,就是狐朋狗友,根本經不起考驗。”

“名利權勢,不是現代社會才有的怪物,而是自古有之。林醫生,就算在過去,生活節奏緩慢的時候,仍然有人為了金子銀子出賣別人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正是因為了有人私欲,人類社會才有進步。”金若蘭笑了。

“金錢對人的迫害,實在是太嚴厲了。”林風深有同感。

他的病人千奇百怪,有些一擲千金,有些潦倒街頭,有些一塊表就上千萬,有些則是為了柴米油鹽而焦頭爛額。

曾經有兩個還在上大學的情侶,為了幾萬塊錢,就將剛剛生下的嬰兒送走,令他一想起來就心口發堵。

“錢那麽重要,世人不停追逐,最後一定會發現,除了性命和親情,其它根本不重要。”林風歎氣。

“不。”金若蘭搖頭,“我見過很多江湖人,為了錢,命都不要,敢賭上幾代人的幸福,隻要能拿走金子。”

林風氣悶,推開了窗子,任由帶著濕氣的海風迎麵撲進來。

“林醫生,你不是江湖人,我們還是不要談別人做過的這些血腥低劣的勾當了。”金若蘭說。

林風低語:“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上大學時曾常常發誓,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才,或者從政,為萬民謀幸福,或者經商,讓天下沒有窮人。很可惜,自從遵從父母的意願開了診所後,所有宏圖誌向全都鎖在抽屜裏,再也沒臉拿出來了。”

“做一個好醫生,為百姓治病療傷,不也是一件大善事嗎?能夠替他們解除身體上的痛苦是第一步,之後才能讓他們獲得追求幸福的能力。林醫生,不要自責,人總得先自立,才能救人。”金若蘭說。

“每次看到於樹,我都想,如果我有於家的一半財富,就散盡家財,讓這座城市裏再沒有貧民窟,全民免費醫保、免費吃飯、免費上學、免費住房……”林風說。

林風不知道於家有多少錢,但於樹有一次喝醉了說漏了嘴,告訴他,家裏有個地下庫房,存著十個大箱子,每個箱子裏都滿滿地裝著金條。那些錢,十輩子都花不完,將來都是於樹跟郭寶鵑的。

“富人有富人的煩惱。”金若蘭說。

“於樹的煩惱就是怎麽花錢、怎麽哄郭寶鵑開心。”林風說。

事實的確如此,於樹名下雖然也有幾家公司,但全都交給別人打理,一個月隻上一天班,其餘時間,全都花在郭寶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