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澤天的推理

刑偵大隊大隊長範澤天看完文麗送上來的關於福爾摩連環命案的結案材料,卻遲遲不敢簽名,他把材料反複看了幾遍,總覺得這個案子似乎還有些漏洞。

比如說,福爾摩身為私家偵探,應該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他如果有心作案,怎麽會在巧雲命案現場留下那麽多痕跡,讓警方那麽快就懷疑到他身上?

又比如說,據調查顯示,今年32歲的盧玥是一個成熟大方心思縝密的女人,她有可能因為男朋友有了別的女人而衝動到下毒害死他嗎?範澤天決定自己再作補充偵查。

下午,他來到外經貿局,仔細詢問了與盧玥工作關係較為密切的幾位同事,得到兩條有用的線索。

第一,盧玥絕不像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低調,她在市裏好像有很硬的靠山;

第二,她有在自己電腦裏寫日記的習慣。

回到刑偵大隊,範澤天叫文麗把盧玥的手提電腦拿來檢查。

文麗說他們早就檢查過盧玥的私人電腦,發現裏麵很幹淨,並沒有什麽線索。

範澤天說她有可能在案發前刪除了一些重要文件,你把她的電腦拿到技術科,叫技術科的同事把電腦裏近段時間刪除的文件都恢複過來。

第二天早上,技術科的人把盧玥的電腦送到範澤天辦公室,說是已經通過技術手段恢複了近段時間刪除的一些文件,其中有個名叫《心情日記》的文檔,是盧玥被捕前幾個小時刪除的,文檔設置了密碼,但密碼並不複雜,很快就被警方破解。

範澤天看完盧玥的日記,這才明白她毒殺福爾摩的真正原因。

她是因為不想牽扯出自己的“靠山”,所以才避重就輕,承認自己是因為感情糾葛,因愛生恨而下毒殺害福爾摩的。

因為案子中牽涉到了蔡誌忠副市長,範澤天不敢擅作主張,立即向局領導請示。

局長批示,以盧玥的口供為準。

範澤天自然明白領導的意思,於是福爾摩的命案,就以盧玥的口供結案了。

最後剩下的,就是巧雲被殺案中的疑點了。

範澤天重新勘察了巧雲命案現場,並沒有新發現。加上福爾摩現在已經死亡,死無對證,想要把這個案子重新打開缺口,就更難了。

這天上午,範澤天正在和文麗研究案情,忽然有值班刑警來報告,說警方的舉報郵箱剛剛收到一封匿名電子郵件,郵件中有一段視頻,似乎與巧雲被殺案有關。

範澤天趕緊用自己的電腦登錄那個郵箱,查看那段視頻。

那是一段用手機拍攝的視頻,雖然清晰度不是很高,但畫麵勉強還能看清。最先出現在視頻鏡頭裏的,是一張巨大的帶電子時鍾的廣告牌,上麵顯示當時的時間是今年10月13日,也即上個星期六,早上6點,然後鏡頭緩緩移到廣告牌旁邊一幢五層高的舊樓前麵,焦點對準了三樓303房。

文麗忽然叫起來:“這不是巧雲遇害那天早上的情景嗎?”立即認真看起來。

303的房門打開,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走出來,走進了樓梯間,正是福爾摩。

鏡頭中的畫麵靜止了數分鍾,忽然從走廊柱子後邊閃出一個女人,走到303房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身穿睡衣的巧雲出來開門。

巧雲看到門口站著的女人,似乎吃了一驚。

外麵的女人用身體抵開門,闖了進去,並且反手將門關上。

大約十來分鍾後,闖進去的女人閃身出門。

就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女人把一柄帶血的匕首揣進了口袋。

她反手鎖上房門,匆匆離去。

文麗看完視頻,情緒有點低落,說:“是我判斷失誤。由此看來,殺死巧雲的並不是福爾摩,而是後麵進去的這個女人。”

範澤天問技術科的人:“這段視頻,有可能造假嗎?”

技術人員搖頭說:“我們已經檢查過了,畫麵沒有造假。”

範澤天說:“現在已經可以基本確認,這個女人就是殺死巧雲的真凶。可是她大部分時間背對著鏡頭,看不清臉,而且畫麵也很模糊,你們技術科再處理一下,看能不能捕捉到她臉部的鏡頭,然後截圖打印,咱們再展開排查。”

下午,技術科把視頻中女人的臉部截圖放大後打印出來,範澤天一看就樂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不是外經貿局辦公室副主任夏晴晴嗎?

昨天他去外經貿局調查時,還找她了解過情況。

她為什麽要殺自己單位剛剛聘請的臨時工呢,而且還要嫁禍給福爾摩?

難道她也攪進了這一場感情糾葛?

文麗請示要不要立即抓捕夏晴晴,範澤天想了一下,搖頭說先別打草驚蛇,咱們先做好外圍調查。現在兵分兩路,我沿著夏晴晴這條線索跟進,你去調查巧雲的情況,最後咱們再把線索匯總看一下。

文麗領命而去。

她再次查看了巧雲應聘到外經貿局做清潔工時所提交的身份證複印件,上麵顯示,她是江西吉安人。

巧雲死後,青陽警方曾向她家裏發函聯係,但一直沒有回音。

文麗決定直接與吉安警方取得聯係。

第二天,吉安警方向她反饋回來一個讓人大吃一驚的信息:這個名叫巧雲的女子,並沒有死,仍然好好地活在吉安市。隻不過她幾年前去北江市辦事時,把身份證掉在了北江車站附近,後來在家鄉公安局補辦了身份證。

她家裏前幾天收到青陽警方的快遞,說巧雲死了,叫家裏人去處理後事。

家人以為是個騙局,所以未加理會。

文麗這才明白,現在死去的這個巧雲,並不是真正的巧雲,她很可能是撿了別人的身份證,或者是到黑市上花錢買了一張別人撿到的頭像與自己相近的身份證,冒巧雲之名,應聘工作。

她的真實身份是誰?

為什麽要假冒別人的名字?

隨著調查的深入,文麗越來越迷惑了。

再說範澤天,他來到夏晴晴的家鄉北江市開展調查,很快就知道,夏晴晴原名叫白小曼,因為冒名頂替別人上大學,所以才改名叫夏晴晴。

後來那個真正的夏晴晴了解真相後,曾四處告狀,結果都被手眼通天的白小曼的父親給壓了下去。這件事到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這時文麗打電話告訴他她調查巧雲的結果,他更加疑竇叢生。

後來他拿著巧雲的照片到白小曼工作過的學校和單位調查,發現凡是白小曼在該處工作期間,這個叫巧雲的女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來到該處當臨工。

範澤天已隱約猜到,這個拿著別人身份證的“巧雲”,很可能就是被白小曼頂替掉的那個大學生夏晴晴。

夏晴晴被人頂掉了上大學的資格,狀告無門,隻好跟白小曼打心理戰,像個甩不掉的幽靈一般跟在她左右。

做了虧心事的白小曼心理素質再好,整天麵對她無言的威脅,也會有崩潰甚至瘋掉的一天。

隻是那個化名叫“巧雲”的夏晴晴一定做夢也沒有想到,白小曼並沒有被她逼瘋,而她自己反而因此丟了性命。

真正的夏晴晴,家住遠離北江市城區的一個偏僻山溝裏,山村裏隻稀稀落落住著數戶人家。

範澤天來到村裏打聽情況,發現夏晴晴家裏隻有一個老父,也已於多年前去世。

村裏年輕人都外出打工,隻剩下老人孩子在家,他把“巧雲”的照片拿出來讓村裏老人辨認,可惜夏晴晴已離開家鄉多年,老人們也隻能憑印象說就是這姑娘。

範澤天回到局裏,技術科的人向他匯報,說是在對盧玥的電腦進行進一步檢查時發現,盧玥的日記曾被以附件的形式發送至某個郵箱,經過他們跟蹤調查,最後確認這個郵箱是外經貿局辦公室副主任夏晴晴的工作郵箱,發送時間是10月8日上午9點17分。

範澤天想起他找夏副主任詢問盧玥的情況時,她曾說過盧玥人很好,上周一上午她幫盧玥修了一下電腦,盧玥非要請她吃飯。

盧玥曾在日記裏寫下自己要殺死福爾摩的具體時間和方法,如果“夏晴晴”破解密碼,看過盧玥的日記,那麽她的整個殺人計劃就可以串聯起來了。

白小曼早就知道“巧雲”就是被自己冒名頂替的夏晴晴,也知道夏晴晴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威脅她,逼迫她,她早就想徹底鏟除這個甩不掉的幽靈,可是卻一直找不到既可以解決掉這個“定時炸彈”,又不會牽連到自己的良策。

直到她在替盧玥修電腦時,無意中看到她寫的日記,知道她要在周六晚上毒殺福爾摩,白小曼才覺得機會來了。

首先,她出錢請福爾摩去追求“巧雲”,造成“巧雲”與福爾摩存在感情糾葛的假象,並在星期五晚上跟蹤兩人來到“巧雲”住處,待留宿在“巧雲”家裏的福爾摩第二天,也即周六淩晨離去,她再敲開“巧雲”的門,用匕首將其刺死,並將她從福爾摩的事務所偷來的打火機故意留在現場——關於打火機的事,警方曾向福爾摩請來為他事務所打掃衛生的女鍾點工了解過,鍾點工說,福爾摩曾在上周一問她,有沒有見到他的打火機。而她當天下午進入事務所打掃衛生時,正好看見“夏晴晴”提著手提包離開事務所。

白小曼之所以要把殺死“巧雲”的罪名嫁禍給福爾摩,是因為她知道,如無意外,周六晚上福爾摩將死於盧玥的毒藥之下,死人是不可能為自己的冤屈辯解的。

白小曼被刑拘之後,麵對範澤天縝密的推理,很快低頭認罪。

結案報告呈上去之後,文麗看見大隊長的眉頭並沒有完全舒展開,就好奇地問他為什麽沒有像平時偵破一個案子後那麽開心。

範澤天望著天空變幻莫測的雲朵,幽幽地說:“警方郵箱最後收到的那段視頻,絕非路人無意中隨手所拍,應該是有人專門躲在案發大樓對麵高處偷拍所得。我一直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