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奇門紙狼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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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在轉瞬之間,血蘑菇平生的記憶像一條蛇一樣,一下子鑽入了張保慶和白糖腦中。等他們二人回過神來,靈廟供桌上的油燈僅有黃豆大的光亮,暗得人睜不開眼,但聽那個紙人陰聲陰氣地說道:“不除掉紙狼狐,我死也閉不上這隻眼!你隻需打開寶畫,念三遍牌位上的名號,到時候吸金石和《神鷹圖》都是你的!如果不按我說的去做,你們倆一個都活不成,因為我等到此時,早已油盡燈枯,供桌上的油燈一滅,紙狼狐就會占據靈廟,你身為《神鷹圖》的主人,它視你如天敵,豈能放得過你?”話音落地,油燈忽地一下滅了,陷入黑暗這一瞬間,張保慶和白糖的手電筒卻又亮了起來。

四下裏寂然無聲,剛才的一切恍如一個怪夢,卻又真切異常,由不得他們不信。二人嚇得腿肚子轉筋,額頭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白糖硬著頭皮走上前去,用槍管捅了那個紙人一下。紙人耷拉著腦袋,倒在原地一動不動。張保慶用手電筒照向紙人手中的牌位,睜大了眼仔細觀瞧,這一次看明白了,那幾個字歪歪扭扭,他倒認得出,上寫“極暗九星幻造靈夢神主?狼侯胡萬增”!

打從張保慶頭一次來到長白山,誤入馬殿臣的天坑大宅撿到《神鷹圖》,就聽說過東山林場有個老洞狗子,因為打狐狸丟了一個眼珠子,是個貪小便宜的老光棍兒。後來《神鷹圖》又被個收破爛的獨眼老頭兒用十塊錢騙去,他才發覺這個一隻眼的老洞狗子,很可能與金王馬殿臣三闖關東傳說中的土匪血蘑菇是同一個人,又是此人騙走了他的《神鷹圖》。這是個在東山林場躲了幾十年的老土匪,隻不過沒有任何證據,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直至此時此刻,張保慶終於知道了血蘑菇的秘密,但他不想插手此事,哪個廟裏沒有屈死的鬼呢?真沒必要蹚這個渾水,隻要白鷹沒落在老洞狗子手上,他也就放心了。如今他徹底想通了,帶不帶走《神鷹圖》無所謂,當了《神鷹圖》的主人又如何?縱然是《神鷹圖》上一代的主人金王馬殿臣,一輩子追風走塵大起大落,上過戰場打過仗、當過土匪要過飯、挖過棒槌得過寶畫,三闖關東發了大財,住在天坑大宅之中,埋下整整九座金塔,擱到民國年間來說,夠不上東北最大的大哥,那也是關外最大的大款了,到頭來又如何,還不是因財喪命嗎?退一萬步說,血蘑菇是什麽人?這個一隻眼的老土匪不比馬殿臣殺的人少,用心之深遠,更可以說神鬼難測,為了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張保慶哪敢信他的話!況且說這話的,還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紙人!

白糖正是這個意思:“紙牌位上的名號一遍也不能念,《神鷹圖》已然殘破不堪,上麵的圖案都沒了,當不了吃當不了喝,一張破畫不要也罷。什麽血蘑菇、紙狼狐,那跟咱有什麽關係?趁早拿上吸金石走人!”

張保慶沒讓白糖輕舉妄動:“吸金石絕對是個招災惹禍的東西,何況這是血蘑菇下的餌,咱可不能當咬鉤的魚。血蘑菇頭一次用十塊錢從我家騙走了寶畫《神鷹圖》,二一次用一口空棺材把咱倆誑到這麽個鬼地方。吃虧上當可一可二,沒有再三再四的,說出大天去也不能再上他的當了。還真不是我屬鴨子的嘴硬,別人把吸金石當個天靈地寶,爭得你死我活,我張保慶偏不在乎!”

白糖也不想任人擺布,他攔住張保慶說:“行行行,你不用打腫臉充胖子,隻要肯放棄,世上無難事,反正是江湖險惡,不行咱就撤!”

不過老奸巨猾的血蘑菇把能堵的道全堵死了,不論信與不信,下一步行動都在血蘑菇的計劃之中。因為對張保慶和白糖二人來說,接下來無非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按血蘑菇說的做,那等於讓對方牽著鼻子走,徹底失去了主動;二是不按血蘑菇的話做,舍掉《神鷹圖》和吸金石,立刻從原路出去。可是血蘑菇也說了,石案上的油燈一滅,紙狼狐就會出來,置他們二人於死地。現在油燈已然滅了,血蘑菇的話到底可不可信?如果說不信這個邪,拍屁股走人容易,萬一受到紙狼狐的攻擊怎麽辦?

正所謂兵不厭詐,虛張聲勢這招他們也常用,但見畫樹石匣周圍的光霧越來越重,已經看不到來時的台階了。二人隻能憑著直覺往前走,怎知走了二三十步,仍未見到台階,前方隻有化不開的迷霧。張保慶和白糖發覺不對,下意識地用手電筒往身後一照,相距擺放油燈的石案不過三尺,分明走了半天,卻似沒動地方。二人暗暗叫苦,血蘑菇說的話似乎在一一成真,紙狼狐將他們困在了原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想到此處,登時寒毛直豎。他們倆意識到處境不妙,憑著獵槍和棗木杠子,無論如何也對付不了紙狼狐,這個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張保慶和白糖不是省油的燈,雖比猴子少根尾巴,可比猴子還精明,然而比不了血蘑菇那個老土匪心思縝密、謀劃深遠,肯定把方方麵麵都想到了,不到這個天坑中來還則罷了,一腳踏入畫樹靈廟,就等於鑽了血蘑菇設的套子,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明知這是個套子,也隻能硬著頭皮往裏鑽!

哥兒倆想的一樣,絕對不能受製於人,如果按血蘑菇的話去做,無異於自己挖坑埋自己,不論對方許下什麽好處,那也是刀尖上的銀子、油鍋裏的錢,不是好拿的,必須想個法子,鑽出血蘑菇布置的套子。可走來走去,隻是在迷霧中打轉。二人不甘心被紙狼狐活活困死,搜腸刮肚思索對策。

白糖突發奇想:“我倒有個法子,就怕你不同意……”張保慶問道:“我為什麽不同意?”白糖說:“那我問問你,咱們的優勢何在?”張保慶不明其意,又問他:“咱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優勢?”白糖說:“為什麽血蘑菇辦不成的事,隻有你能辦成?所以說別看你小子也是猴頭狗腦的沒比別人多長什麽,可又的確與眾不同。老爺廟的旗杆?就你這一根!那個老土匪不是指望你替他收拾紙狼狐嗎?沒你這個臭雞蛋他還真就做不成槽子糕,我一槍崩了你,老土匪的計劃不就落空了?”張保慶還以為白糖能想出個什麽高招,氣得拿棗木杠子直戳白糖的肚皮:“這他媽還用你說?你就不能想個不把我搭進去的法子?”白糖躲閃著說:“不是不是,我又想出一招,你說紙狼狐為什麽叫紙狼狐呢?一半是狐一半是狼,還是紙做的?紙怕火啊!咱們手上有防水火柴,廟裏還有油燈,怪不得紙狼狐一直不肯現身,因為它怕咱們放火!”張保慶給白糖潑了盆冷水,紙狼狐容身的古畫,在火燒關家大院之時已被焚毀,按血蘑菇的話來說,這個東西乃寶畫中靈氣成形,放火也沒用。

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白糖出的兩個“高招”,給了張保慶一個啟發,當時靈機一動:血蘑菇為什麽一定要指望他張保慶?為什麽不是另一個人?原因很簡單,張保慶是《神鷹圖》的主人,從十年前在森林中撿到一個蛋,孵出一隻罕見的白鷹,或是從天坑大宅中摘下的《神鷹圖》那一刻,他的命運就注定了,又唯有《神鷹圖》可以除掉紙狼狐,所以紙狼狐才會攻擊張保慶,如果沒有了《神鷹圖》,張保慶也就無關緊要了,紙狼狐還會為難他們嗎?《神鷹圖》傳世千年,僅僅撕碎了怕不穩妥,紙狼狐不怕火,《神鷹圖》則不同,隻要劃一根火柴或摁一下打火機,這張古畫就變成灰了。老奸巨猾的血蘑菇謀劃雖深,終究也還是人,哪想得到咱給他來這麽一手釜底抽薪?張保慶自己都佩服自己。他是不忍心毀掉《神鷹圖》,九死一生從馬殿臣天坑大宅中帶出來的寶畫,當年被血蘑菇用十塊錢騙走了,好不容易失而複得,卻要一把火燒了,還能更敗家嗎?可是沒別的辦法了,反正這張畫已經如此殘破,畫中的圖案都沒了,老話說“紙壽一千,絹壽八百”,看這個意思,摘下來就得碎了,既然如此,又有什麽舍不得的?

白糖是個急脾氣,關鍵時刻毫不猶豫,當機立斷掏出打火機,上前去燒《神鷹圖》,怎知火苗是白的,怎麽點也點不著。張保慶感覺難以置信,湊過去用手一摸,打火機上的火苗竟是冷的。白糖又掏出防水火柴,這是野外用的特製火柴,頭兒上加了防水藥,浸過水也能點火,可那盒火柴軟塌塌的,接連換了三五根,沒一根劃得著。白糖心煩意亂,抱怨道:“這人要是走了背字兒,喝口涼水都塞牙,放屁能砸腳後跟,防水火柴怎麽也受潮了?”張保慶聽得詫異,無意當中抬頭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眼前這個人哪是白糖,說話跟白糖一樣,不過一張紙糊的大臉似人非人,五官全是畫出來的,身子支支棱棱,合著也是紙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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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紙人的一舉一動,尤其是紙糊的大臉,讓張保慶感到說不出地厭惡,他心下惶惑不安:“紙狼狐上了白糖的身?那成什麽了,紙白糖?”而白糖一看張保慶,也同樣嚇得夠嗆:“我靠!這他媽棺材裏打槍?嚇死人啊!你怎麽變成紙人了?”張保慶這才發覺,自己也變成了紙糊的,不止他們兩個人,打火機、防水火柴、獵槍、背包、供桌、油燈、樹根,包括腳下的地麵,畫樹靈廟中的一切,全部變成了紙殼子。張保慶一怔之下已經說不出話了,估計舌頭也變成了紙的,心知大事不好,想撕掉寶畫《神鷹圖》也做不到了,因為手腳已經成了白紙,完全使不上勁兒!

一瞬之間,二人手足僵直,睜著眼倒在地上。張保慶見紙人捧著的牌位就在眼前,上書“極暗九星幻造靈夢神主?狼侯胡萬增”,剛才聽血蘑菇說了,隻需打開寶畫,念三遍牌位上的名號,即可除掉紙狼狐,無奈有口難言,如何念得了紙狼狐的名號?他忽然想到,如果徹底變成了紙人,為什麽意識還在,也能看見東西,唯獨說不出話?張保慶心有不甘,翻著眼珠子,又望向紙人手中的牌位,“極暗九星幻造靈夢神主?狼侯胡萬增”一行字近在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閃過,鑽入了《神鷹圖》,周圍的一切恢複如初,四下裏光霧浮動,他和白糖也沒倒在地上,似乎剛踏上石台,還在原地沒動過,但是供桌旁那個紙人,已經變成了一隻眼的死人,穿著一件老皮襖,幹屍與石匣裂痕中伸出來的樹枝長成了一體,皮肉幹枯如同樹皮,手中既沒有牌位,也沒有吸金石,周圍散落著一些朽爛不堪的衣服鞋子,不知扔下多久了。寶畫《神鷹圖》也跟之前不一樣了,全然不似之前那麽殘破,畫中的白鷹、古鬆、雲雷均已不見,卻有一個半似狐半似狼的怪物,爪下摁著一塊圓石。張保慶恍然大悟:“原來不必念出口,在夢中默念三遍牌位的名號,一樣可以將紙狼狐收入畫中!”白糖氣急敗壞地說:“吸金石怎麽落在了畫中?那不是白忙活了?”張保慶也意識到不對,上前摘下《神鷹圖》,用手去摳畫中的吸金石,又擔心把畫摳破了,不敢使勁兒,那能摳得出來嗎?

張保慶越想越不對勁兒,但覺一陣寒意直透心底,該不會上了紙狼狐的當?也許從他們一看見供桌上亮著的油燈開始,就進入了紙狼狐的夢境。血蘑菇以為能把張保慶引到畫樹靈廟,便可以借助《神鷹圖》除掉紙狼狐,怎知血蘑菇一死,紙狼狐便可作祟了,用血蘑菇平生的記憶迷惑他們二人,讓他們以為念三遍牌位上的名號,就能收拾了紙狼狐。實際上並非如此,張保慶身為寶畫的主人,在夢中念三遍牌位上的名號,等於打開自家大門讓紙狼狐進來,並且跟紙狼狐訂立了契約。以前《神鷹圖》中的神主尚在,那是紙狼狐的天敵,它避之唯恐不及。後來紙狼狐被困在血蘑菇身上,血蘑菇誤以為它什麽也幹不了,實際上紙狼狐一直引著血蘑菇去找《神鷹圖》。如今的《神鷹圖》殘破不堪,畫中的神鷹已然不複存在,紙狼狐趁機帶著吸金石占據了《神鷹圖》,使寶畫得以恢複原狀,《神鷹圖》從此變成了《紙狼狐》!血蘑菇為了對付紙狼狐,不惜死在畫樹靈廟,最後就得了這麽個結果?張保慶又一想,或許還存在另一個可能?

自己不僅讓紙狼狐坑了,同時也讓血蘑菇坑了。血蘑菇雖然橫屍此地,但是也留了後手,將計就計擺脫了紙狼狐,並且將紙狼狐甩給了張保慶,他張保慶成了背鍋的。如今世上還有一個血蘑菇的分身,那就還有報仇的機會,說不定正躲在什麽地方盯著張保慶的一舉一動。這個一隻眼的老土匪真他媽夠可以的,拿一條命來了一把金蟬脫殼!

白糖勸張保慶別胡思亂想了,不論上了誰的當,反正吸金石在畫裏,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怎麽不得帶出去?張保慶一想也對,先離開這是非之地,然後再找個法子摳出畫裏的吸金石,當下卷起寶畫塞進背包。畫樹靈廟四周光霧氤氳,用不上手電筒也能看見路,二人收了手電筒,正要離開此地,卻見那具一隻眼的幹屍張開了嘴。張保慶和白糖從沒見過死人開口,是有話要說?還是有冤要訴?哥兒倆剛一愣神,突然從幹屍嘴裏爬出幾隻蟲子,個頭兒不大,黃褐扁平,複目平翅,疾走如飛,在關東山叫“棒槌蟲”。此蟲體內毒素有一定麻痹作用,老時年間人們卻以為棒槌蟲啃過寶棒槌,所以能治潰瘡。昆蟲具有向光性,也就是撲亮。張保慶和白糖的手電筒沒關,那幾隻蟲子都衝他們這邊來了。二人慌了手腳,扔下手中的東西,劈裏撲嚕一通亂打。混亂之際,一隻蟲子爬上了白糖的左臉,抬手一拍沒打中,蟲子反倒鑽入了耳朵,越掏鑽得越深。張保慶急忙放下棗木杠子,掏出老槍背包中那盒火油,告訴白糖一定忍住了,然後用當年在獵屯學來的土法子,將火油滴入白糖耳中,使蟲子窒息而死,以免穿破耳膜鑽入腦中。不過蟲子被油憋住之後垂死掙紮,疼得白糖五官都挪了位,多虧那個蟲子憋死得快,隻是鑽得太深,一時掏不出來。白糖齜牙咧嘴地捂著耳朵,掙紮著身子撿起扔在地上的獵槍。他半邊聽力受損,不自覺地大聲說話,讓張保慶別忘了帶上吸金石。張保慶拎起背包和棗木杠子,告訴白糖把心放肚子裏。二人相互打個手勢,急匆匆往外走。怎知台階下縮著一個黑影,他們倆險些一腳踩上。白糖一肚子邪火,正不知道拿誰出氣,哪還管你是人是鬼,一伸手揪住了那個黑影,借著洞穴中的熒光一看,正是半夜在三仙賓館爬窗戶的黑衣女子!

張保慶和白糖經過那一連串怪事,幾乎將此事拋在了腦後,這個黑衣女子,與偷油賊、老槍等人是一個團夥,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著他們,不知是衝著什麽來的,如果按原路走出山裂子,肯定會跟這夥人遭遇。他們倆趕緊向四周看了看,並未發現其餘幾人的蹤跡。白糖揪著黑衣女子的頭發,拎雞崽子一樣拎到供桌旁,罵道:“去你小妹妹的,早看出你沒憋好屁,跟著我們想幹什麽?”黑衣女子一臉驚恐:“大哥,我看你倆是好人,我……我……”張保慶見白糖衝自己使了個眼色,這才注意到黑衣女子的衣扣在左,後頸上還文了一隻口銜銀元寶的花皮貂,心頭登時一沉:“原來這夥人是厭門子!”而那個黑衣女子還在捏造謊言,自稱是被人拐賣到三仙賓館的,家裏還有個三歲的女兒,跑了幾次都沒跑成,這一次趁天黑下雨,摸上了他們開的汽車,求二人救自己逃出虎口,說完戰戰兢兢地問:“大哥,你們能帶我走嗎?”白糖忍不住發作起來,端起手中的雙筒獵槍,沉著臉說:“你猜猜吧,猜對了給你留具全屍!”張保慶也恨這黑衣女子狡獪,怒氣衝衝地問道:“你們這夥厭門子有幾個人?跟了我們多久?”白糖將槍口抵在黑衣女子頭上,惡狠狠地說:“再不如實交代,讓你腦袋開花!”

二人一句接一句,連珠炮一般拆穿了對方的身份,再加上白糖膀大腰圓,望之如泰山壓頂,確實比較有震懾作用。黑衣女子隻得承認,她是為了吸金石而來。厭門子的人一直以為吸金石在馬殿臣手上,所以這夥人始終在找那個天坑。當初張保慶一上長白山,從天坑大宅中帶出寶畫《神鷹圖》,厭門子的人就盯上他了。回到家不久,張保慶的《神鷹圖》又被人用十塊錢騙走了,所以厭門子沒對他下手,轉去追蹤一隻眼的老洞狗子,不過仍在暗中留意張保慶的動向。這一次張保慶三上長白山,開車往東山林場送貨,立即引起了厭門子的注意,一路尾隨至汛河林道的穿山隧洞,失了張保慶和白糖的蹤跡,隻見到他們倆開的那輛車。厭門子的人分頭找尋,她發現有個山裂子,想鑽進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再伺機而動,不料越走越深,直到被二人抓住。張保慶聽得不寒而栗,想不到厭門子盯了自己這麽久,自己卻全然不覺,耗子鑽洞、壞人鑽空,真令人防不勝防!

3

黑衣女子見張保慶分神,突然撥開白糖的槍口,揚手撒出一團泥沙。白糖立即往後躲閃,用力過猛失去重心,摔了個四仰八叉。黑衣女子擅長聲東擊西,不等張保慶反應過來,轉身就來搶他的背包。張保慶一隻手緊抓著背包不放,另一隻手舉起棗木杠子作勢要打,他一來不想打出人命,二來下不去手打女人,頂多嚇唬對方一下,迫使黑衣女子知難而退放開背包。怎知這個黑衣女子左手扯著背包,右手腕子一翻,中指上已多了個烏黑的鐵指甲,大約半寸長短,出手如電,一指戳在張保慶腋下。張保慶“哎喲”一聲,讓鐵指甲捅了個血窟窿,身子登時麻了一半。以前跑長途的時候,聽說有一路劫道的,通常扮成單身女子搭車,用手在司機身上掐一下,即可使人周身血脈阻塞,瞬間失去行動能力,民間稱之為“鉗子手”或“抹子手”,又叫“五百錢”,因為要用指尖發力將銅錢捏彎,至少捏夠五百枚銅錢方可入門,指尖的勁力練到一定程度,在與人握手、摟抱、說笑之間,沾身拂衣即可致人傷殘。以前的小偷皮子大多會練這手兒,不過很少能練到傷人的地步,師父也不肯傳,就有心懷不軌的做鐵指甲,用以傷人劫財。張保慶雖然有個利索勁兒,躲得也挺快,但仍被這一指戳得不輕,再也站立不穩,倒在地上疼得喘不過氣,棗木杠子也掉了,背包卻沒撒手。

說話這時候,白糖掄著獵槍衝上來幫忙。黑衣女子身法靈活,抬腿就是一記撩陰腳。白糖急忙用獵槍擋住,驚出一身冷汗,心說:這小娘們兒太他媽狠了,這一腳要是讓你兜上,我不斷子絕孫了?他和張保慶吃虧就吃虧在不敢下死手,厭門子為了搶奪吸金石而來,根本不在乎你是死是活。白糖意識到這點,渾勁兒一發作,下手可就沒了顧忌,隻是不想開槍引來厭門子的同夥,怒罵聲中倒轉了獵槍,用槍托去砸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滑得如同一條泥鰍,放開與張保慶爭搶背包的手,迅速往旁邊一閃,槍托重重砸到了地上。白糖不肯甘休,掄槍托追著打。黑衣女子隻顧躲閃,慌亂之中沒看到腳下的樹根,絆了一個跟頭。白糖罵了句“活該”,手中獵槍對著黑衣女子摟頭蓋頂砸了下去。眼看這一下,就要砸個腦漿迸裂。恰在此時,一個又高又長的黑影躥上石台,穿得破衣爛衫,像是一個蹲在路邊要飯的乞丐,但是怪力驚人,一把抓住了白糖掄下來的槍托。此人電線杆子成精似的細麻稈身材,長胳膊長腿,大巴掌大腳,頂著個活骷髏一樣的腦袋,冷不丁一看能把人嚇一跳,而且雙眼外凸,按相麵的話說,這叫“蜂目蛇形”,主窮凶極惡,絕非善類。盡管沒照過麵,可張保慶和白糖一看來人身形就知道,分明是雨夜之中那個偷油賊。白糖發覺槍管衝著自己的臉,槍托和扳機則在對方手中,忙把身子讓到側麵。這時候獵槍也響了,“砰砰”兩響,都打在了畫樹石匣上,緊接著從中傳來一陣不絕於耳的怪響,聽得這幾個人周身悚栗,手腳打戰,頭皮子過電似的一陣陣發麻,身上的雞皮疙瘩直往下掉。躲藏在樹根中的棒槌蟲,也似受到了什麽驚嚇,爬出來四散逃竄,眨眼都不見了。

張保慶心裏有種不祥之感,此地曾是一處天坑古洞,洞口應當就在畫樹石匣正上方,不知多少年前,從高處落下來的泥土,填滿了畫樹石匣的裂縫,又有種子落下,在石匣頂部長出了幾棵棒槌樹。棒槌樹長上一千年,也不會過於高大,根須卻是越長越長、越長越多,外形近似野山人參,所以才稱為棒槌樹。當年染上癩大風的人們,誤以為畫樹石匣中有寶棒槌,可以治愈他們身上的瘡毒,蜂擁上來挖這畫樹石匣,引發地震埋住了洞口,從此不見天日,足見畫樹石匣驚動不得,剛才這兩槍打上去,不知會引發什麽後果?

黑衣女子並不知道畫樹靈廟中的秘密,也顧不上那陣怪響從何而來,一指張保慶叫道:“吸金石在背包裏!”偷油賊凶相畢露,奪下空膛獵槍甩到一旁,伸出長臂就來搶張保慶手中的背包。白糖氣急敗壞,他自持力勇,發著狠往前一衝,將偷油賊撞了一個跟頭,緊接著撲上去,死死掐住了對方的脖子。他仗著身大力不虧,掐得偷油賊直翻白眼,手腳亂蹬起不了身,當時就把兩隻破膠鞋蹬掉了,裏邊沒穿襪子,兩隻大腳腳趾都比普通人長出一倍有餘。偷油賊一隻腳撐著地,使盡全力將另一條腿舉起來,幾乎是躺在地上扯了個一字馬,抬上來的那隻腳,好像多出的一隻手,張開五個腳趾摁在白糖臉上。那隻毛茸茸、臭烘烘的大腳,不把人嗆死也能把人憋死。白糖實在忍不了,不得不往後避讓,扼住對方脖子的手也放開了。殊不知偷油賊是個通背異人,兩條手臂可以貫通伸縮,竟不給白糖脫身的機會,四肢如同四條大蟒蛇,緊緊將白糖纏住。兩人滾成一團,鬥了個難分難解!

與此同時,黑衣女子翻身而起,又來搶奪張保慶的背包。張保慶剛才挨那一下,半邊身子麻木,五髒六腑翻江卻似倒海一般,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瞅白糖和偷油賊糾纏在一起,幹著急使不上勁兒,又看黑衣女子衝自己來了,急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蹦,忍著疼痛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了懷中的背包,胳膊肘拄地撐起身子,吃力地往後挪動,然而背後已是畫樹石匣,再也無路可退。黑衣女子以為張保慶被鐵指戳中腋下,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見他用背包擋住了身前要害,又緊拽著不撒手,就抬起套了鐵指甲的右手,狠狠戳向張保慶的眼珠子。沒想到張保慶剛才躲得快,並未讓她戳中穴道,雖仍疼痛難擋,但是緩得一緩,身上的麻木已然恢複了幾分,故意示弱退讓,實則暗中積攢氣力。他也是死中求活,在對方鐵手指戳下來的一瞬間,突然將頭一偏,黑衣女子的手指重重戳在了石壁上,隻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中指直接撅了上去。張保慶看著都替她疼:“你這不是自作自受嗎?咱倆有多大的仇啊?至於下這麽狠的手?”又見白糖讓偷油賊四肢纏住,死活掙脫不開,反被偷油賊壓在了身下。他不敢遲疑,一把推開跪地慘叫的黑衣女子,抓起那根棗木杠子,一個箭步搶至近前,掄圓了打向偷油賊的後腦勺。偷油賊猛聽身後惡風不善,忙轉頭來看,無奈跟白糖糾纏在一處,既抽不出手來抵擋,也無從退讓閃躲。張保慶這根棗木杠子,是白糖家傳了幾代的鎮物,棗木質地本就堅硬緊密,素有“鐵檀”之稱,包上漿之後,用的年頭兒越久越結實,叩之鏘然作響,跟鐵棍兒沒什麽兩樣,打到屁股上也受不了,何況是往臉上招呼?偷油賊讓這一杠子悶到臉上,整個人像被狂風連根拔起的電線杆子,晃晃****地倒了下去。白糖一骨碌爬起來,一腳一腳地踹偷油賊的肚子。偷油賊全無還手之力,一隻手捂著臉,一手捂著肚子,縮成了一隻大蝦米。

正當此時,老槍和其餘幾個手下趕到了。張保慶和白糖見勢頭不對,隻好扔下半死的偷油賊,扭頭就往後跑。他們倆心裏有個默契,如今敵眾我寡,雙筒獵槍也不知扔到什麽地方去了,僅有一根棗木棍子,肯定鬥不過這夥厭門子,跑又跑不出去,那就隻有搶占有利地形,盡快爬到畫樹石匣頂端,憑著居高臨下,上來一個踹一個。二人手腳並用,拽著樹根往上攀爬。老槍恨透了張保慶和白糖,衝到畫樹石匣跟前,聽黑衣女子說吸金石在那二人的背包裏,立刻帶著手下追了上去。那個長胳膊長腿的偷油賊,不顧臉上的傷痛,也咬著牙往畫樹石匣上爬。此時此刻,畫樹石匣中的怪響仍在持續,這個怪異的響動,如同電視機失去信號產生的噪聲,攪得人心慌意亂。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畫樹石匣也跟著顫動,隨即從下方的裂縫中湧出一縷縷黑霧,在畫樹石匣四周彌漫開來。那個手指折斷的黑衣女子,行動略有遲緩,還沒來得及爬上畫樹石匣,登時被黑霧裹住,身上臉上化出無數窟窿,頃刻間變成了一堆膠黏的黑水,整個人消失於無形,隻剩下衣服鞋子。眾人大驚失色,隻恐被黑霧吞沒,拚了命往上爬。畫樹石匣四周的黑霧卻似活的一般,追逐他們而來。突然間雷聲如炸,一道道慘白刺目的閃電,仿佛受驚的光蛇,在雲霧繚繞的洞窟中到處亂鑽,彌漫的黑霧立時退去。原來當年血蘑菇擺陣金燈廟,紙狼狐被魘仙旗封在了他身上,從此之後,血蘑菇本人就是魘仙旗。黑霧分化了血蘑菇的屍身,故此引來雷擊。魘仙旗可以調動五方蠻雷,接連劈下來的炸雷,震得山搖地動。洞頂的碎石泥土嘩啦嘩啦往下掉落,畫樹石匣底部的岩盤也分崩坍塌,像是被扯開了一道大口子,深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渾濁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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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樹石匣懸在尚未完全垮塌的岩盤上搖搖欲墜,劇烈的晃動中,張保慶和白糖死死抓住石匣上的樹根不敢放手。這個疊層洞穴下方是萬丈深淵,當中布滿了透明或半透明的巨大水晶,像雲杉一樣高大挺拔,形狀千奇百怪,邊緣比碎玻璃還鋒利,壯觀的水晶密密層層,在迷霧中放出銀灰色的光。亂石紛紛落下,接連不斷砸在水晶上發出的巨響,震得人全身打戰。那個挨了張保慶一棍子的偷油賊,長了兩隻返祖的大腳,五趾出奇地長,腳尖幾乎可以彎曲到足跟,相當於比旁人多了兩隻手,按說應該抓得比誰都穩,怎知此人扯住的那條樹根長得不結實,突然從石匣上斷裂脫落,他也慘叫著掉了下去。張保慶和白糖看得心驚肉跳,再不跑可就跟畫樹石匣一並掉入深淵了,他們倆還想多吃幾年飯,生死關頭不容猶豫,趁洞底的岩盤還沒有完全崩塌,看準可以落腳的地方,一前一後跳了下去,那幾個厭門子也是爭相逃竄。眾人落足未穩,身後的畫樹石匣就陷了下去。張保慶轉頭看了一眼,但見水晶折射出的銀灰色光亮中,畫樹石匣分明是一個蠕動著的龐然巨物,剛才被雷電擊中的地方,淌出暗綠色的膿液,周身發光的筋脈形狀近似於靈樹圖案。張保慶心寒股栗、目瞪口呆,這個大肉櫃子是畫樹石匣的真身?畫樹石匣竟然是活的?隻在轉瞬之間,畫樹石匣已墜入迷霧,再也看不見了。白糖使勁兒拽著張保慶,催促他趕緊逃命。而那夥厭門子中為首的老槍還不死心,眼見通往張保慶位置的岩盤已經塌了,卻仍想憑著一身驚人本領奪下吸金石,當即深吸了一口氣,往前疾衝幾步,猛地縱身一躍,捷如鷹隼一般,撲奔張保慶而來。白糖眼疾手快,他將自己的背包對著老槍扔了過去:“吸金石給你了!”老槍剛跳到一半,沒想到對方突然把背包扔了過來,急忙用手去接,這一接不要緊,卻忘了身在半空,怒罵聲中連人帶背包一同墜入了深淵。張保慶和白糖眼瞅著老槍這個倒黴鬼在下墜過程中被鋒利的水晶切成了若幹塊,慘叫聲卻仍回**不絕,甚至穿透了岩石垮塌砸中水晶的轟然巨響,二人皆是肝膽俱裂,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念頭?快逃!

這時候疊台形岩盤崩裂加劇,洞窟頂上的亂石不住塌落,張保慶和白糖拚命奔逃,再也不敢去看身後的情形,一口氣跑進了通往隧洞的山裂子。二人剛鑽出去,落石便堵住了後路。山裂子中一片漆黑,他們倆又打著手電筒,步履踉蹌地往前逃,最後幾乎是從山裂子裏爬出來的。隧洞上方也不斷有碎石泥土落下,二人狼狽不堪,不顧身上全是泥土血汙,扔在地上的死麝和那口破棺材都不要了,立刻發動車子,一腳油門兒踩下去,汽車像放籠的兔子,飛也似的衝出汛河林道隧洞,狂奔在顛簸不平的路上。洞外風雨已住,天色放晴。車子前麵沒有擋風玻璃,山風拂麵,感覺異常清爽。張保慶和白糖沉浸在劫後餘生的興奮中,除死無大事,命是最重要的,何況還把吸金石帶出來了。可是張保慶的心也還懸著,吸金石在寶畫之中,怎樣才能摳出來?厭門子還有沒有別的同夥?另一個血蘑菇又躲在什麽地方?隻有一點可以肯定,寶畫已經從《神鷹圖》變成了《紙狼狐》。血蘑菇當年夜闖關家窯,破了紙狼狐的香堂,讓紙狼狐禍害了一輩子,如若他張保慶將寶畫丟失損毀,恐怕今後永無寧日!

張保慶一肚子疑惑,決定順路去一趟鷹屯,拜訪二鼻子和菜瓜的奶奶?供奉鷹神的老薩滿。舊時受過皇封的鷹屯獵戶要交“臘月門”,年複一年地往京城送虎鞭虎骨、鹿胎鹿茸、人參貂皮、熊膽熊掌、東珠獾油,交得不夠數,輕則坐牢,重則砍頭。朝廷專門派來一位侯爺坐鎮,貢品用黃綾子封好,載滿一輛輛大車,每輛大車的棗木轅子上都插一麵三角杏黃旗,旗上繡著一個“貢”字,排成一隊,浩浩****走一個多月才能到京城,這個傳統延續了千百年。而近些年封山護林,當地屯子裏縱鷹捕獵的人幾乎沒有了,鷹獵隻作為傳統風俗保留下一部分。如若趕上鷹祭,還可以看到獵人們拙樸遒勁的鷹舞,模仿從天穹降下翎羽怒張的神鷹,展開遮天蓋地的金翅膀,伴隨著滾滾雷電掃**邪魔。屯子裏上歲數的老獵人們講起鷹獵傳說,也仍是滔滔不絕,比如神鷹怎麽飛到雲霄之上,怎麽疾衝而下擒拿天鵝,獵戶怎麽帶著獵物進貢,皇帝怎麽擺設頭鵝宴,白山黑水間的貢鷹道上又有多少艱難險阻……可是如今走遍整個鷹屯,都已見不到一隻獵鷹。二鼻子早已娶妻生子,仍是那麽冒冒失失不管不顧的,見了張保慶一臉驚愕:“你這又遭啥難了?”沒等張保慶和白糖說明情況,他已將二人一把扯到家裏,招呼菜瓜和媳婦兒燒水做飯。張保慶顧不上敘舊,問二鼻子:“有沒有法子能把白糖耳朵裏的蟲子掏出來?”這倒難不住二鼻子,他讓菜瓜取來鹽水,衝出白糖耳朵裏的蟲子,滴了兩滴消炎藥水。白糖恢複了聽覺,對二鼻子兄妹千恩萬謝。菜瓜又燒了水,找來幾件衣服,讓張保慶和白糖清洗傷口、更換衣服。

二鼻子媳婦兒手腳麻利,嘁哧哢嚓整了一炕桌酒菜,河裏撈的嘎牙子魚,土灶底下燒柴火,用大鐵鍋連燉帶燜,那滋味兒別處嚐不著。菜瓜又給他們端上來一個大笸籮,盛滿海棠、圓棗子、山丁子、洋姑娘,全是這大山裏的果子。張保慶和白糖盤腿上炕,跟二鼻子邊吃邊嘮,得知二鼻子在林區的鹿場上班,有一份正式工作,而薩滿奶奶的身子大不如前,菜瓜為了照顧奶奶,至今沒出門子。說話這時候,二鼻子媳婦兒又給他們支上一口鍋子,盛滿了蘑菇和雞肉,底下有炭爐,燒得湯鍋咕嚕嚕滾沸,鮮味兒直往鼻子眼兒裏躥。白糖嘴急,抓起一把大勺,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鮮得好懸把舌頭咬掉。他一口氣連湯帶肉幹下去半鍋,撐得直打飽嗝兒,但覺一陣頭暈,手腳發麻,說不出來地難受。張保慶在山裏待過,知道湯鍋裏有山上的野蘑菇,深山老林裏遍地都是,帶毒的也不少,比如“紅雞冠子”,看上去肉肉乎乎的,毒性卻特別強,用手指頭碰一下都能腫得老高。當地人會分辨,采回來的野蘑菇吃不死人,但是放在湯鍋裏煮沸的時間得夠,至少一袋煙,也就是一刻以上才能吃。白糖這是中毒了,不過不要緊,頂多手腳發麻、眼冒金星、惡心頭暈,最厲害也就是拉肚子。

張保慶托二鼻子兩口子照看白糖,自己跟菜瓜去見老薩滿,問一問心中的疑惑。想起當年頭一次見薩滿奶奶,老人家還能打法鼓,可是一別多年,今日再見,老薩滿雙目已盲,然而心如明鏡,聽完張保慶的遭遇,就讓菜瓜點了一道煙供,將《紙狼狐》封入一個皮筒子,套上繩箍交給張保慶,告訴他:相傳始祖神開辟混沌,劃分九天三界,上為光界,下為暗界,光暗相交而成世界,又立六合八荒,隔絕外道天魔。因此九天三界之內的一切,上下四方,往古來今,盡皆有序,否則必受劫滅,卻也有來自九天三界之外不受因果製約的外道天魔,躲入了無明之暗。奇門世世代代守護著其中的秘密,以免世人受其蠱惑。有的薩滿不僅是跳薩滿的,更是奇門中人。不同朝代不同地區,奇門中人隨不同的風俗。《紙狼狐》與《神鷹圖》均為奇門神物,另外還有一張《猛虎圖》。奇門不在三教之內,厭門也不止詐取錢財。早在千百年前,厭門子借紙狐、紙狼作祟,妄圖騙取一朝江山。奇門傳人降神為紙,用靈禽靈獸的鮮血繪成金鉤玉爪的白鷹、吊睛斑斕的猛虎,白鷹展翅擒狐,猛虎下山吞狼,破了厭門子的紙狼、紙狐。所以說白鷹、猛虎、紙狼、紙狐原本是在一張畫中,後來才被人分為三張畫。紙狼、紙狐借寶畫靈氣,合二為一成了《紙狼狐》。直至今時今日,《神鷹圖》與《猛虎圖》均已不複存在,鳥要歸林,虎要歸山,《紙狼狐》最後落到你張保慶手上,可見你命該如此。不過驅遣紙狼狐會折損壽數,必須晝夜焚香追補生機,而且你一旦用過它,它就能入你的竅借你的形,因此千萬別驚動它,隻等它來找你,你替它辦成一件事,方可解除契約!至於它幾時來找你,又會讓你辦什麽事,那都不一定,要不怎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