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第二天一大早,還是在5點半,集訓隊開始喧鬧起來。大家都在五分鍾內起床洗漱整理內務完畢,接著就在30秒內取槍上背囊跑出兵樓。照例先來了一個五公裏武裝越野,終點是狙擊戰術訓練場,嚴林已經等在那裏,吃完了早飯的最後一個包子,隨手就把塑料袋往邊上一丟。集訓隊員們站在他跟前,臉上還流著汗。白色塑料袋就從他們麵前飛過去。

韓光看著白色塑料袋飛過去,若有所思。

蔡曉春:“排長,看啥呢?”

“別說我沒提醒你倆——嚴教馬上要問風速了。”韓光壓低聲音。

孫守江看著白色塑料袋飛過去,苦笑:“問我,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麽測算……”

果然,嚴林下一句就是:“誰能告訴我,現在的風速?”

隊員們不吭聲,因為沒學過。

嚴林看韓光:“你也不會嗎?”

“報告,根據我的目測,風速大約每秒4米,風向東南。”韓光說。

嚴林點點頭:“有點意思,你在哪兒學的?”

“在體校射擊隊的時候,看過教練的一本書。”

“什麽書?”

“Marine Sniper,Charles W. Henderson著作。”韓光說。

“國內沒有正式出版,你在哪兒看見翻譯版本的?”嚴林有點意外。

“報告,是教練出國時候,在美國書店買的。”韓光說,“沒有翻譯版本,我看的是原版。”

嚴林愣了一下:“你看得懂原版?”

“是。”韓光還是很低調,他不習慣被人注視。但是這次他低調不起來了,所有隊員都在看他。

“你在哪兒學的外語?”嚴林納悶兒,“原版使用了大量美軍的術語,一般的高校外語老師都看不明白。”

“報告,我祖父畢業於清華大學,在美國留學,1949年回國參軍。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一直在作戰部隊,後來抽調去做了板門店談判代表團的翻譯,他退休以前從事軍事外交工作。”韓光說,“我看不懂,請教了他。當時他剛退休,有時間輔導我。”

嚴林點點頭:“我還以為泄密了呢,這本書總參組織專家翻譯,隻在極小範圍內進行了普及。以後你們每人都會有一堆類似的情報資料,會專門給你們組織學習,入列。”

韓光入列,站好。

“我看了你們打槍,說實話——一群垃圾。”嚴林說,“800米的目標,沒有超過狙擊步槍的極限射程,你們打的靶子跟狗啃的一樣。這也不能怪你們,因為責任不在你們,在你們所在的部隊。我們的軍隊打贏了任何一場對外戰爭,但是有一個習慣非常不好——狗熊掰棒子,撿起來一個丟一個,非得等到再打仗的時候,才知道撿起以前的經驗臨陣磨槍。就拿狙擊戰術來說,抗美援朝時期就有張桃芳——我不客氣地問,你們幾個人知道張桃芳——韓光你不用回答。”

韓光不吭聲。

其餘隊員還真的不知道。

蔡曉春眨巴眨巴眼:“狙擊兵嶺。”

嚴林看著蔡曉春:“看來你知道,說說你知道的。”

蔡曉春出列:“報告!張桃芳,誌願軍24軍戰士,曾經在金化郡上甘嶺狙擊戰中殲敵214名,創造了朝鮮前線我軍冷槍殺敵的最高紀錄。美軍將當地稱之為狙擊兵嶺,表示對他的敬畏。”

嚴林點點頭:“你也算有點意思的,什麽時候知道的?”

“報告,我初中的時候,在圖書館看的。”蔡曉春說,“也就是從那天起,我立誌成為狙擊手!”

“入列吧。”嚴林說。

蔡曉春入列。

“看來你們還不都是糊塗蛋,這次我很意外。”嚴林說,“不過也很可悲,因為他們兩個都不是在部隊服役的時候知道這些作為狙擊手要知道的基本常識的,全靠自學。這說明,我們部隊的軍事訓練確實有問題……”

“報告!”孫守江有點聽不下去了。

“講。”

孫守江跨前一步:“我也知道一個解放軍的狙擊手!”

“是嗎?”嚴林問,“你是在哪兒自學的?”

“報告,我不是自學!”孫守江說,“我是在解放軍服役的時候,接受軍事訓練的時候知道的!”

嚴林點點頭:“看來我又有一個新的意外,說說看,他是誰?”

孫守江一本正經:“嚴林,陸軍中校,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狙擊戰術專業教官。他的輝煌戰績是,150發子彈,149個半敵人;他的一生遺憾是,第151個敵人跟他同時發現對方,於是那顆子彈到最後也沒打出去,成了紀念品。”

隊員們忍不住撲哧樂了。

嚴林的嘴也咧了一下,但是沒笑出來。

孫守江還是一本正經:“我的回答完畢,嚴教!”

“入列。”嚴林揮揮手,“他沒說錯,這是部隊教給你們的。都別笑了,嚴肅點。”

隊員們繃住笑。

嚴林笑笑:“你的腦子也算活的——作為狙擊手,最有力的武器是你的大腦。保持好你的頭腦靈活,這樣可以讓你以後送命的概率小點。”

“是,嚴教!”

嚴林轉向隊員們:“你們是各個單位選送來的狙擊手骨幹,回到原來單位還承擔著以點帶麵的種子教官的任務。所以從你們開始,要改掉這個壞毛病!作為軍人,該知道的一定要知道,不能比社會上的軍事愛好者知道的還少——這就是恥辱了。我不管別人怎麽樣,凡是在我手下出去的狙擊手骨幹,個個都要精通本專業!把心思用在訓練和作戰上,用在實踐和理論上——你們,都要成為真正的職業軍人,職業狙擊手!你們隻有一個月的時間,所以我要對你們進行強化訓練!——我先要告訴你們,狙擊手在麵對目標的時候,都要考慮什麽?”

隊員們看著他。

“韓光,你說。”嚴林說。

韓光沒辦法,隻好出列:“報告!地心引力,風速風向,瞄準鏡的光學曲率,當地氣候、溫度、濕度等多個方麵,都在考慮範圍內。”

嚴林點點頭:“那是書本上教給你的,不完全,不過總還是知道點。你們都聽見了,要考慮的包括這些方麵。所以狙擊手致命的一槍,不是光靠感覺,要學會動腦子。你們要在最短時間內,學會這些常識,有一大堆數學公式要背,並且要在各種複雜環境下進行射擊體驗,你們的時間隻有這麽多,所以別打算每天休息夠……”

2

阮文雄的日子也並不好過,但是他很坦然。麵對AO的幾乎所有高級主管,他保持著冷靜。此刻他沒有穿迷彩服,而是合身的西服,還打著領帶,隻是目光還依然冷峻。現在他不在叢林或者荒漠,而是在繁華的巴黎市區,寫字樓的會議室裏麵。

這裏是AO的歐洲總部,號稱“非洲戰略資源公司”的雇傭兵公司其實不在非洲,隻是在南非開普敦有個辦事處和培訓基地。之所以叫非洲戰略資源公司,原因有二:第一,創始人是布馮上校,他曾經在隆美爾的非洲軍團服役,對非洲情有獨鍾,最早組成公司的也大多是非洲軍團的老兵,有意思的是參與者當中也有退役的英軍突擊隊員,當時他們在戰場上可是敵人,戰後卻成了同事;第二,雖然AO在全球都有業務,但是主要業務範圍還是在非洲,不過近年來隨著國際戰爭和恐怖事件的迅猛發展,亞洲甚至歐洲的巴爾幹半島也成為AO活躍的新領域。

AO和世界上其他的雇傭兵公司一樣,童叟無欺,拿錢辦事,比較喜歡獨裁政府和民族內亂。當然由於現實和意識形態的原因,AO不與西方國家為敵,否則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西方國家的軍情單位也對AO這類公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那裏不僅有自己昔日的熟人戰友,而且在很多軍隊和情報單位不便出麵的事務上,AO這樣的雇傭兵公司就成為馬前卒,可以做很多軍隊和情報單位不能去做的髒活兒。隨著國際戰爭事業越來越呈現出局部戰爭和遊擊反遊擊戰爭的常規形態,西方國家的軍情單位就越來越重視跟AO這類雇傭兵公司的秘密往來。西方國家的民眾很看重戰士的生命,往往因為戰場傷亡群起而攻之,搞的政府下不了台,所以很多危險的活兒政府不願意派軍隊,更願意花錢找AO這樣的公司。他們就得了一個名字“承包商”,跟國內的包工頭不同,他們承包的不是工程,而是戰爭。

阮文雄1989年離開越南人民軍,加入AO,從最底層的卒子幹起,現在已經是AO秘密行動業務處副主管。他的酬金很高,AO對於這樣優秀的人才從來不吝惜金錢。作為一個第三世界國家來的亞洲人,在白人為王的AO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除了本身素質和戰鬥經驗確實很出色,還有一個原因,是他麵前這群高級主管當中的一個人在幫助他。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雇傭兵公司也不例外,有高層的欣賞還是非常重要的。

這個人就是他在蘇聯特種部隊時期的狙擊教官——利特維年科上校,現在是AO戰爭事務部總監。

利特維年科上校是個獨眼龍,他的左眼永遠留在了阿富汗。他是梁讚空降兵學校(梁讚空降兵學校,是以馬爾戈羅夫大將命名的蘇聯空降兵學校。蘇聯和今俄羅斯著名軍事院校,蘇聯和俄羅斯傘兵部隊和特種部隊的軍官搖籃,在蘇聯和俄羅斯軍隊地位很高,也是國際著名軍事院校之一——作者注)的高才生,在偉大的蘇聯紅軍服役多年,去過古巴、越南、巴勒斯坦、民主德國等許多國家,在全世界和美帝國主義作戰,並且傳授社會主義小兄弟們遊擊戰技能,用來抵抗美帝國主義;然後隨著偉大的蘇聯土崩瓦解,蘇聯紅軍也四分五裂,利特維年科上校就被當年的敵人——血腥的西方雇傭兵招募走了,徹底告別了共產主義理想。

阮文雄是他的學生之一,也是他最欣賞的學生。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欣賞,並且將自己的看家本領如數教授。狙擊手是需要天分的,阮文雄毫無疑問非常有天分。利特維年科上校不遠萬裏,跑到越南去跟自己的學生談話,終於說服他告別了越南人民軍,跟著自己當了承包商。一起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國際戰爭事業當中,獻身於被趕出故土的獨裁者、某些第三世界國家政府、西方軍情單位以及財團的金錢。

阮文雄從未失手過,但是這次他失手了。

利特維年科上校早就聽完了他的匯報,還是表示理解的。但是公司其餘高層未必能夠理解,作為一個現代化企業製度的跨國公司,開個聽證會還是很有必要的。會前,利特維年科上校叮囑阮文雄,不要反駁,不要動怒,因為公司高層都是一些豬頭。但是阮文雄還是沒想到,會遇到這樣弱智的豬頭。

“蠍子,你剛才說——因為一群沒有武裝的中國特種兵,你放棄了營救襲擊?”

一個董事不客氣地問。

“是,長官。”阮文雄回答。

“為什麽?”

“因為這不在我們的預案當中,我們沒有應對措施,長官。”

“難道戰鬥都是你事先能設計好的嗎?”

阮文雄看了他一眼:“報告長官,敵後營救作戰的每一個環節,必須按照預案進行。稍微一個疏忽,都會導致行動的失敗。我們身處中國內陸,沒有救援,沒有支援,一旦糾纏在戰鬥當中,會全軍覆沒。”

“但是你想過沒有,你一槍沒開就撤離,這會對公司聲譽造成什麽樣子的影響?”一個中年女董事問。

“如果行動失敗,公司聲譽的損失會更大,長官。”

“但是那是很小的損失!而且公司以往的業績和以後的業績都可以將這些彌補!”女董事厲聲說,“撤出戰鬥,我們要按照雙倍賠付客戶——這是多大的一筆數字,你想過沒有?如果戰鬥爆發,失敗,我們隻需要償還一半的酬金。”

阮文雄看她:“但是我們會全軍覆沒,長官。”

“你們的家人會得到合同規定的撫恤金。”女董事說。

阮文雄的呼吸開始急促。

“好了,你出去吧,我們研究一下關於這次行動的處理決定。”利特維年科上校打岔,“你在下麵酒吧等我,我去宣布處理決定。”

阮文雄把運好的氣壓回去,轉身走了。

酒吧裏麵,他的隊員們都在等待。看他進來,都起立。阮文雄揮揮手,示意他們都坐下。他們坐在角落裏麵,人高馬大的黑人白人們圍著這個身材矮小的黃皮膚隊長,都是忐忑不安。這十一個部下來自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部隊經曆和戰鬥經曆,可以說是精銳當中的精銳。而阮文雄能在他們當中占據領導地位,並且得到大家的服從和尊重,那是有相當的能力的,也經過了一個漫長的過程。

阮文雄坐在那裏,一瓶伏特加已經給他準備好。他拿起來,卻沒喝:“你們看著我幹什麽?”

“我們會被開除嗎?”他的觀察手、退伍兵Alex小心翼翼地問。

“蠍子,我不能被開除!”黑人機槍手Brown著急地說,“我的房子貸款有兩個月沒還了,我會被趕出去的!”

“我也需要錢……”一向幽默詼諧的Simon今天變得特別低沉,顯得憂心忡忡。小夥子儀表堂堂而且出身貴族家庭,卻為了自己的夢想跑去當了SAS,後來又當了雇傭兵,也徹底被自己的貴族家庭掃地出門了。傳說他在法國跟前女友有一個私生女,但是他從來不承認。大家也都沒追問,因為做這個行當是需要冒險的,能夠保護家人是最好的……

“我老婆剛剛看上的新車…….”來自前南斯拉夫人民軍特種部隊的Wairado歎息道,“這次完了……”

阮文雄看著他們:“你們別擔心,所有的責任我一個人承擔!”他舉起伏特加,“來,喝酒!我們撤出任務區以後,還沒有慶祝過——為了活著回來!”

“為了活著回來!”

大家碰杯,一飲而盡。

阮文雄覺得今天的伏特加特別地辣。

利特維年科上校走進酒吧的時候,阮文雄已經喝得有點高了。其餘的戰士都在跟女人跳舞,或者去勾引女人了。阮文雄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麵前的燈紅酒綠男男女女,拿著伏特加在喝悶酒。他從不找女人,好像亞洲僧侶一樣過著清教徒似的生活,也不知道掙錢都幹嗎去了。

利特維年科上校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

阮文雄看著酒吧裏麵,用俄語說:“我在想,我這樣做值得不值得。”

“值得,你保全了這些戰士的生命。”利特維年科上校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你不能要求公司的董事,他們隻是投資人,不是戰士。”

“我是在想,我為什麽要離開自己的軍隊!”阮文雄的聲音很苦澀,“那時候雖然我沒錢,我窮得要死,但是我有信仰!雖然這個信仰是謊言,但是總比沒有好!我為了國家戰鬥,為了軍旗戰鬥,為了光榮的人民軍戰鬥!”

“會過去的,你還年輕。”利特維年科上校說。

阮文雄奇怪地笑:“你要告訴我——讓我滾蛋嗎?”

“不是。”利特維年科上校說,“我說服了董事會,他們同意留下你,但是你不再是主管。你的薪金也降低一半,蠍子,其餘的人沒有處理。”

阮文雄笑笑:“沒有意義了,我打算離開。”

“離開?”

“是的,離開,離開這個血腥的雇傭兵行業。”阮文雄說,“我掙的錢雖然不算多,但是在我們老家也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了。我離開,回去,回越南……”

“你無路可退,蠍子。”利特維年科上校說,“你的名字,已經在越南情報單位的黑名單上。”

阮文雄奇怪地笑:“那我去泰國,去緬甸,也可以去柬埔寨……”

“沒有用,蠍子。”利特維年科上校苦笑,“到哪裏都一樣,他們不會想到你退出,隻會想到你在偽裝身份進行行動前期準備。你會被監控,然後到了發現你沒有任何價值的時候,會抓你。”

“他們抓得住我嗎?”阮文雄高傲地問。

“結果還不是一樣?你被東南亞情報單位追殺,你不得不再回來。”

阮文雄被問住了。

“蠍子,我相信我的判斷——你不會適應安穩的生活的,你是戰士!天生的戰士,最好的狙擊手!”利特維年科上校動情地說,“這是戰士最好的生涯,因為你在不斷戰鬥!當你身邊真的沒有槍聲,沒有爆炸,沒有直升機的轟鳴時,你會活不下去的。”

阮文雄在沉思。

“為了一文不值的信仰戰鬥,和為了自己的戰士理想而戰鬥——這兩種行為,哪一個更值得?哪一個不值得?”利特維年科上校說。

“你不是說你喜歡高爾基嗎?什麽時候改莎士比亞了?”

利特維年科上校拿起一瓶新的伏特加:“都一樣,都是他媽的狗屁文人,卻寫出了人生的哲理。我不再跟你廢話了,蠍子,你自己知道你走不開的。”

酒吧的音樂換了,是藍調,樂隊在演奏。

一個穿著白衣的金發女孩在台上搖擺,拿著麥克,準備唱歌。

阮文雄的眼中有淚花隱約閃動。

“我們都是戰士,我們的歸宿隻有戰爭。”利特維年科上校喝酒,“我們為了戰爭生,也會為了戰爭亡——學會享受活著的時光吧,去找這個女人,蠍子。”

阮文雄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京族女孩兒……

利特維年科上校看著他:“怎麽了?我第一次見你流淚。”

阮文雄沒有說話,淚水在不斷地流。

女孩兒正要唱歌,卻聽見嘶啞的聲音在角落響起來,樂隊也愣了。

阮文雄用他嘶啞的喉嚨在唱歌:

“ Đêm đông lao xao, đêm đông nhớ ai?

Đêm đông cô đơn vắng ai?

Cơn mưa lao xao, cơn mưa nhớ ai?

Ôi, hạt mưa rơi khóc thầm!

Anh đang nơi đâu? Anh thương nhớ ai? ”

中文大意:嘈雜的夜晚,在一個冬天的夜晚我想念你,

這個冬天夜晚我好孤獨,沒有你。

綿綿的細雨, 卻看不見你,

哦,雨在哭泣。

你去了哪裏,你在哪裏?)

這是一首越南歌曲,從這個男人的喉嚨裏唱出,帶著無盡的蒼涼。

樂隊也停止了演奏,都聽傻了。

阮文雄閉上眼……

安寧祥和的越南村莊,水田,水牛……

穿著白衣的少女被一個男孩兒追逐著,嬉笑著,她跑到叢林裏麵……

美軍UH-1直升機群鋪天蓋地……

A4天鷹攻擊機從天而降,丟下凝固汽油彈……

叢林裏升騰起一片火幕,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男孩兒被震飛起來,而他麵前的叢林已經是一團火海……

阮文雄嘶啞喉嚨,幾乎是在喊,如同一條絕望的孤狼:

“ Bao đêm cô đơn vắng anh

Mong cho đôi ta, bên nhau mãi thôi!

Cho hạt mưa rơi hết buồn

Tình yêu như cánh chim trời vụt bay theo gió mãi trôi!

Để bao thương nhớ âm thầm, thiết tha vô bờ

Đèn khuya có thấu hay chăng, lẻ loi tôi đang ngóng trông

Thì mây mưa cứ trôi hoài, khát khao chờ mong

Chợt nghe chư tiếng em cười, cỏ cây như muốn níu chân

Nhẹ nâng câu hát ban đầu, dấu xưa tuyệt vời

Một mai anh sẽ quay về, bờ môi mang bao thiết tha

Bài ca in mãi trong lòng, sẽ không nhạt phai! ”

中文大意:愛像鳥的翅膀,與風一起飛走,

對渴望的你,永遠是愛。

孤單的夜晚,你知道嗎?

獨自地,我正在希望,

雨仍然一直的下,我在渴望和等候。

突然,帶著你的笑,草和樹想要黏緊,

輕輕地唱起歌,美好的記憶,

有一天,你將回來,那充滿熱情的愛,

那首在我的心中烙印了的歌,永不消失……)

淚水從他的臉上滑落,滑過他臉上的傷疤,也滑過他的脖子,那片褐色的斑駁,是燒傷的印記。

3

“廣義的狙擊手的曆史,可以上溯到數千年前。”嚴林拿著一把85狙擊步槍說,“當天下無敵的阿卡琉斯在特洛伊城門前耀武揚威的時候,城牆上不知哪個角落裏射出了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腳踝命門!這位古希臘傳說中的頭號英雄就這樣淒慘地死去了!——這是關於狙擊手最早的記載,知道這是哪個作家的哪部著作嗎?”

他麵前的集訓隊員們坐在草地上,都抱著自己的狙擊步槍一臉茫然。他笑笑,這個結果不意外,他看韓光:“你說。”

“報告,古希臘《荷馬史詩》,描述的是神箭手帕裏斯。”韓光起立說。

嚴林點點頭:“坐下吧。我今天開始讓你們學習狙擊手的曆史,有什麽意義呢?——是為了培養你們作為狙擊手的信念感和自豪感。要成為一名真正的狙擊手,不光是槍要打得好,還要具備狙擊手的文化,有著堅強的信念和自豪感——為什麽?因為你們要麵對的是無止境的孤獨、寂寞、疲勞、恐懼、寒冷、炎熱,要麵對的是內心深處殺人後的巨大折磨,因為我們雖然是國家機器,但是我們也是活人,活人是有思想的——你們見到槍決爆頭以後,是什麽感覺呢?而你們未來作為特種部隊的狙擊手,其中主要任務就是去爆人頭,或者射擊心髒等要害部位。你們靠什麽去戰勝這些?——靠信念,靠信仰,靠狙擊手自身的榮譽感和自豪感。這就是狙擊手的文化,而我將中國特種部隊狙擊手的文化概括為——‘刺客’。”

隊員們靜靜地聽著。

“什麽是‘刺客’?司馬遷在《史記》當中專門寫了一部《刺客列傳》——‘刺客’的精神實質是什麽?‘俠之大者,謂之刺客’!為了一句承諾,可以赴湯蹈火,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僅僅一句承諾,就要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忠誠、勇敢、頑強!並且具有俠義之心,決不濫殺無辜!有著堅不可摧的信念和使命感,這樣的精神足以戰勝一切困難,去完成自己的承諾!”

嚴林的聲音變得高昂:“所以,隻有最好的狙擊手——才能稱之為‘刺客’!”

韓光目光炯炯,大家眼裏也閃耀著光芒。

“刺客——這就是這次狙擊手集訓隊的代號,也會是曆年狙擊手集訓隊的代號。”嚴林說,“我們已經報請上級批準,從這次集訓開始,我軍特種部隊的狙擊手分為三個等級——‘刺客’、‘響箭’和‘鳴鏑’。至於評選的標準,你們以後會逐漸接觸到。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比例非常小——在你們三十二個人當中,能夠贏得‘刺客’資格的,隻會有一個人!”

蔡曉春躍躍欲試。

嚴林把槍丟給田小牛:“今天上午——進行狙擊戰術小組基礎訓練,先給他們普及一下。你來組織。”

“是!”田小牛跑步到集訓隊員跟前,“我先簡單給大家介紹一下。所謂的狙擊手小組,一般由2~3人組成,分為第一狙擊手、觀察手也就是第二狙擊手,特別情況下還會有火力支援手也就是第三狙擊手。狙擊手的任務,可以簡單概括為:指定獵殺,隨隊偵察,火力支援,巡航遊獵,定點清除,非硬性目標控製和破壞……”

嚴林在一邊坐在傘兵突擊車上,看著這些年輕的集訓隊員們開始編組。

未來的狙擊手們開始進行專業基礎訓練,等待他們的會是嚴峻的考驗,但是他們已經不在乎,因為本來就是硬漢,更何況還有一個夢想,在召喚他們。

那就是——“刺客”。

4

淩晨兩點,穿著吉利服戴著單兵夜視儀的孫守江如同一個綠色的毛毛熊一樣從樹林裏麵鑽出來,在齊腰深的草叢當中小心前行。他的手裏不是狙擊步槍,是偽裝過的81-1自動步槍,這次他的職責是觀察手。當他感覺周圍安全的時候,半蹲揮揮手,於是後麵又鑽出來一隻綠色毛毛熊。

這是手持85狙擊步槍的韓光,他的槍身上裹著專用狙擊手偽裝槍衣。

他們兩人采取的是一種在常規部隊從未見過的低姿前進方式,在狙擊手訓練當中,這叫作“猴子躍進”前行法。

狙擊手的術語當中,將雙手分為“強手”和“弱手”。所謂“強手”,就是用來扣扳機的手,一般情況下是右手;另外一隻手自然就是弱手了。中國武器設計思路跟西方國家相比欠缺人性化思維,大多數西方國家的現代輕武器都可以左右開弓,隻需要轉換拋殼導向板就可以滿足右手和左手的射擊需要;但是中國武器不行,拋殼窗是固定的,無法進行方向轉換,所以無法滿足左撇子的需要。(筆者注:其實至今中國國產輕武器都沒解決這個問題,95步槍和88狙擊步槍也不能供左撇子使用,可見在武器設計思路上落後了不是一年兩年的。)

“猴子躍進”前進法,是狙擊手隱蔽移動的方法之一,也是嚴林教授給他們的,主要是用來通過這種齊腰深的灌木叢。用“強手”握持步槍,以比較低的高度平行於地麵,另一隻手觸碰地麵配合兩腳移動。完成動作特點是:配合移動的手不能離開地麵——這關鍵是為了限製狙擊手運動姿態的高度,隻要手不離開地麵,那就能保證狙擊兵不會在不經意間抬起上半身來。這個姿態是用在植被比較高的地方,如灌木叢和長草地等地形上。移動速度比較快,視野全麵,靈活。用“強手”持槍,一方麵避免手受傷,另一方麵發現情況出槍也快,便於快速反應。

跟嚴林以前在前線相比,他們的條件好多了,有了專業的狙擊手吉利服。吉利服是對於狙擊手專用偽裝服英文名稱的音譯,聰明的中國人希望這個譯名能夠帶給狙擊手好運。GHILLIE這個名詞源自蘇格蘭土語,原讀音為Gah-Hee-Lee,經演變為現在的GHILLIE SUITS。而GHILLIE SUITS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以用於戰場上,逐漸演變成為今天在電影上經常可以見到的狙擊手偽裝服,穿上跟各種顏色的毛毛熊一樣。由於中國特種部隊所需批量太小,國內軍工廠沒有生產,是用從國外進口的。每件都有1.8公斤重,加上身上的背囊、武器彈藥、水袋、電台、觀察設備、攀登設備等,他們的單兵負荷超過了30公斤。這就要求狙擊手具有非常強健的體魄和驚人的耐力,不僅能夠負重還得有很強的越野能力。

這些對於狙擊手集訓隊的隊員來說都不缺乏,因為他們可以說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的精英,都是精選出來的骨幹,底子很好。用嚴林的話說,就是傻大黑粗,別的沒有就是有一把子蠻力。這是半開玩笑的話,其實嚴林也知道他們的腦子都不算差的,參加集訓的第一天就測試過智商,還算說得過去,畢竟這是選出來準備回去當狙擊手教員的。按照總部首長的說法,集訓隊就等於不掛名的狙擊手學校,以點帶麵普及全軍特種部隊。既然各個部隊都是本著教員的標準推薦的,所以都得選點文化水平差不多的,即便是不多的類似蔡曉春這樣的士兵,也都是文化程度不低預備提幹的對象。

韓光在孫守江的引導下安全通過了開闊地,進入了另外一片叢林,兩人潛伏下來歇息片刻。孫守江拿起85激光測距儀,緩慢搜索。韓光潛伏在他身後5米的樹下,反方向跪姿用狙擊步槍瞄準鏡搜索。

今天的科目是“巡航遊獵”,目標是敵人的狙擊手。

參加訓練的有22名隊員,分為藍隊和紅隊。20對2,按照中國軍隊的習慣,20人假想敵隊自然是藍隊,兩人就是紅隊。10組狙擊手抓這一組狙擊手,誰也不知道對方潛伏在哪裏,就在這方圓10公裏的範圍內自由潛伏,自由搜索,自由射擊。一方全部陣亡,遊戲結束;如果在24小時內,紅隊還幸存,藍隊就宣告失敗。整個訓練類似於剛剛流行起來的電腦遊戲《三角洲突擊隊》,隻是雙方的力量對比過於懸殊。

規矩對於紅隊來說非常不公平。藍隊不僅人數眾多,還有一架直升機和三輛傘兵突擊車作為交通工具,他們隻能地下跑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狙擊手小組深入敵後,注定麵對這樣的絕境,誰讓自己選擇了呢?

這10公裏的地形地貌非常複雜,其中有山地叢林,也有沼澤湖泊,還有步兵攻防陣地,甚至還有一個廢棄的炮彈銷毀廠殘骸,裏麵有各種建築物,平常用來訓練巷戰。也就是說,藍隊狙擊手幾乎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布防,而紅隊則基本上跟跑豬一樣是活靶子。

按照抽簽,韓光跟孫守江成為今天的跑豬。兩人默默地領取了裝備,換好了吉利偽裝服。自己抽簽決定誰是狙擊手,誰是觀察手。孫守江都沒抽簽,就毫不猶豫把狙擊步槍遞給韓光:“我給你做觀察手。”

韓光隻是看了他一眼,接過狙擊步槍檢查,連一句客套話也沒有。按照孫守江以前在部隊的脾氣,早就翻臉了,但是在韓光跟前他不會這樣。韓光檢查完畢狙擊步槍,領取了空包彈彈匣,這是訓練不是實戰,隻能使用空包彈。槍上都安裝了精確的激光對抗演習模擬器,誤差幾乎等於0,是嚴林自己改裝過的。除此以外,韓光身上還帶著一把54手槍,作為近戰武器;至於手榴彈等標準裝備也是齊全的,背囊裏麵還帶了TNT炸藥塊和雷管引信等。

孫守江的武器則是一把81-1自動步槍,5個彈匣;一把54手槍,2個彈匣;兩顆防步兵地雷等。加起來分量都不輕,穿上吉利偽裝服也並不舒服,動作不方便。兩個人全副披掛好,滿滿囊囊走出去,藍隊的20個敵人已經在那裏列隊準備出發,也是差不多一樣的綠色毛毛熊。隻是紅隊和藍隊分別穿了顏色略有差異的吉利服,紅隊的偏綠,藍隊的偏黃,這是唯一可以進行敵我識別的地方,其餘的武器裝備等都一樣。所以說訓練起來,藍隊也不輕鬆,要時時刻刻小心誤傷,紅隊則沒有這些擔心,發現目標就可以開火。

蔡曉春對韓光笑笑,他抽簽拿到了狙擊手:“排長,這次咱倆分開了,你可得小心我啊!”

韓光笑笑,豎起大拇指:“我希望最後一個狙殺你。”

蔡曉春豎起大拇指:“我在戰場等你!”

隨後紅隊先出發,上了直升機。一切都按照遊戲規則來,在午夜12點準時出發,超低空進入山穀,然後悄悄放下紅隊兩名狙擊手。直升機撤離以後,剩下的就靠他們自己了。起飛後的飛行員的通報帶著一點幽默:“跑豬入場,準備狩獵。完畢。”

孫守江還在看著黑暗中消失的直升機發蒙,韓光已經拉了他一把:“走!離開這兒,藍隊知道我們的機降位置!他們馬上就能到!”

兩人手持武器背著背囊快速穿越開闊地,投入黑暗的樹林當中。隻要進了林子,藍隊一時半會兒還拿他們沒辦法。10分鍾以後,兩個藍隊隊員開著一輛傘兵突擊車高速駛來,車上的機關槍也是壓滿空包彈帶著激光模擬器的。狙擊手站起來抱住重機槍,對著黑暗當中的叢林一陣亂掃。

司機是觀察手,就笑:“肯定是沒用的,因為誰也不會傻到還待在附近,早就溜走了。”

“藍3,是你在開槍嗎?詢問是否發現紅隊?完畢。”電台裏麵傳出來蔡曉春的詢問。

“藍5,藍3回話,沒有發現目標,我在驅趕目標。完畢。”狙擊手回話。

“藍3,紅隊狙擊手相當狡猾,開槍會暴露你的位置,小心點。完畢。”

“收到,完畢。”狙擊手放下電台,不屑地笑:“一個下士,也來教訓我?”接著又操起重機槍,對著叢林一陣掃射,火光當中彈殼飛濺。整個傘兵突擊車和他們倆的影子都在火光當中輝映出來,他盲目地轉動機槍四處掃射。

就在50米外的叢林當中,韓光和孫守江都趴在腐爛的枝葉裏麵埋著腦袋,恨不得鑽進泥地裏麵去。守候在這裏的主意是孫守江出的,他認為可以在這裏打藍隊個措手不及。韓光經過簡單思考,立即同意了。他們找到一處窪地,把自己用枝葉掩埋起來,隻是露出槍口和雙眼。沒想到這個山炮上來就是一陣狂掃,他們隻好壓低身子,別被真的掃到,那就虧大了。

“走吧,”觀察手說,“別跟這兒發泄了,我們搜一下東南方向。”

藍3狙擊手又接上一條彈鏈:“等等,我再掃完這一梭子!”

嗒嗒嗒嗒……又開始掃射。

這次韓光抬起頭來了,舉起狙擊步槍瞄準了轉動重機槍掃射的藍3狙擊手頭部:“紅2,你打觀察手。”

“明白。”孫守江舉起81自動步槍,瞄準開車的觀察手。

50米,真的是太近了,韓光什麽都不用計算,甚至瞄準鏡都是多餘的。至於孫守江,也是連考慮都不帶考慮的,50米對於他這樣的特種部隊特等射手算什麽呢?

“射擊!”

韓光壓抑的怒吼,隨即兩人手裏的武器都開火了。

在車載12.7重機槍的掃射當中,85狙擊步槍和81自動步槍的槍聲一點都聽不見。

狙擊手頭上的激光感應器卻開始冒煙了。觀察手還沒反應過來,頭上也冒煙了。

黃色煙霧,在黑暗當中很醒目,何況有重機槍火焰的輝映。

等到這個彈鏈打完了,兩人才發現對方頭上在冒煙。觀察手看狙擊手,狙擊手看觀察手,都是一頭冷汗。

狙擊手:“媽的,你不是說他們都沒影兒了嗎?”

觀察手:“你自己他媽的在這裏胡掃,還說我呢?”

兩人還在吵,紅隊的兩個黑影已經鑽出叢林,從他們身邊大搖大擺地走過去。還真事兒似的保持搜索前進,對車上這兩人視若無物。狙擊手喊:“哥們,你們怎麽膽子那麽大?居然在這兒等我們?”

韓光沒搭理他,孫守江也沒搭理他。

“哎——說話啊?”

孫守江回頭笑笑:“我們不和死人說話,待著吧。”

韓光想起來什麽,摘下孫守江身上的地雷,轉身走過去。他把地雷放在了傘兵突擊車的車輪下麵,拔掉保險,再用雜草蓋上。

“操!真黑啊!還布餌雷!”狙擊手苦笑。

“夠意思了,沒在你們身上安餌雷。”孫守江笑笑,轉身跟韓光撤離了。

“我們都掛了,還不給個全屍?”狙擊手沒脾氣了,跟觀察手傻在車上,看著他們倆離去,轉入密林消失了。藍隊剛開戰就掛了一組,力量對比變成18比2了。不過紅隊的壓力還是很大,因為藍隊的狙擊手密度還是很高,除非變成10比2,否則等到天亮以後,10公裏範圍內,9組狙擊手取得該地區的戰術主導權易如反掌。

韓光和孫守江滲透到炮彈銷毀廠附近,都沒敢進去,趴在了牆根下麵的雜草裏麵。都能想到裏麵複雜的建築物廢墟,絕對是狙擊手潛伏的好地方。藍隊在裏麵難說是不是隻有一組狙擊手,但有是確鑿無疑的。現在天黑,也是進去的最佳時機。韓光把狙擊步槍背在身上,拔出手槍。孫守江貼在他的耳邊:“槍聲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這是幹什麽?”孫守江不明白。

韓光把濕毛巾裹在槍口上,拿出急救包的繃帶纏上:“這樣可以掩蓋槍口的火光,而且槍聲也不會傳太遠。如果吸引藍隊過來,我們憑險據守,未必會敗。但是這裏不清除,天亮以後絕對是個禍害。這是戰略要地,周圍3公裏的開闊地都在觀察範圍內。”

孫守江也拿出自己的毛巾,卻猶豫著:“水就這麽多,用了太可惜了。”

韓光:“不用水浸透,沒有消光消音作用。”

孫守江解開自己的褲腰帶就是一泡尿:“剛才憋壞了。”

韓光笑笑:“真有你的。”

孫守江把被尿浸透的毛巾裹在手槍的槍口上,照樣用繃帶裹好。

兩人都拆下背囊放在雜草裏麵掩蔽好,隻背著武器,雙手持槍。韓光仔細注視廠房圍牆,有個缺口:“從那兒進去。”

孫守江在前,韓光在後,小心翼翼地從草叢滲透到牆根邊上,都是貼著牆根走。

孫守江一腳跨入缺口,突然站住了。

韓光停住了。

孫守江雙手持槍,一動不動。

韓光往他的腳下看去,他的左腳停在原地使勁踩著。韓光蹲下,慢慢撥開草叢,靴跟下麵的浮土撥開後是一顆步兵壓發雷。孫守江一動不動,韓光伸手,準備插入他的靴根和地雷的間隙。孫守江慢慢抬腿,韓光的左手平伸進去,壓住了地雷。孫守江轉身,韓光:“你走,拿走我的狙擊步槍,我們不能都掛在這兒。”

孫守江拿起韓光的狙擊步槍,走到拐角處蹲下探頭看韓光排雷。韓光小心地排除地雷,慢慢鬆開雙手,地雷安然無恙。他鬆了一口氣,走過去:“藍隊的人放的。”

韓光點點頭,又把地雷重新布置好:“得給他們自己嚐嚐了。”

兩人起身,通過了缺口。

廠房裏麵一片廢墟,不知道被曆年訓練的部隊炸多少次了,搞得跟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似的。兩人躲在角落,觀察著整個廠區。夜視儀裏麵,綠油油的畫麵慢慢經過兩人的眼睛。這裏隨處都可能埋伏狙擊手,所以真的是危機四伏。

韓光的目光經過高處,突然他開始摘下手槍上的繃帶,迅速纏繞到狙擊步槍的槍口上。

“怎麽了?”孫守江問。

“煙筒!”韓光的動作非常麻利,狙擊步槍已經在手裏。

孫守江看過去,高達數十米的煙筒上什麽都看不見:“煙筒上有什麽?”

“我也沒看見。”韓光在舉槍瞄準,“如果有人,他也拿瓦礫蓋著自己!”

“那你怎麽斷定上麵有人?”

“如果我要進來,第一個就是占據這個製高點!”

韓光跪姿瞄準煙筒,均勻散布對整個煙筒進行了三次射擊。槍口沒有火光,槍聲很悶,離遠了根本聽不出來是槍聲。孫守江剛想說瞎打,就看見夜視儀裏麵的煙筒冒出來一團煙。接著上麵的瓦礫動了一下,伸出一個冒煙的人頭左顧右盼。

孫守江也拆下手槍上的毛巾,一手尿味也顧不得了,趕緊換在步槍上舉起來搜索。

“我找到了!”韓光低聲說,隨即已經開槍了。

煙筒100米外的屋頂,開始冒煙,一個觀察手拿著81狙擊步槍站起來四處張望:“媽的!鬼影子都沒看見,地雷也沒炸!小史你就是頭豬啊?!你出的什麽爛主意?”

“嫌爛你別聽啊,你他媽的也沒主意!”煙筒上遠遠傳出來喊聲。

“我們上那個製高點?”孫守江問,“那是很好的狙擊位置。”

“不能上去,沒有退路。”韓光思索著,“換了蔡曉春進來,他第一個也得對著煙筒射擊。那雖然控製範圍廣,但是逃都沒地方逃,等於在那挨打。”

孫守江觀察四周:“裏麵還有人嗎?”

韓光思索著,眼一亮:“有!他們在報信!”

孫守江看他。

“他們掛了,不能使用對講機報警!所以隻能喊話,這是約定好的信號,在給潛伏的其餘藍隊小組報警!”韓光分析,“其餘的小組在看不見他們的地方,否則就不需要報警了!”

“在樓裏。”孫守江看那片破舊的建築物。

“沒辦法,挨屋搜索。”

韓光和孫守江都開始把毛巾重新纏在手槍槍口上,背著長槍小心翼翼到了樓邊。肯定不敢走門,觀察著沒有玻璃的窗戶,黑洞洞的跟鬼屋似的。孫守江起身爬進窗戶,落地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碎石頭,一聲清脆的響聲。韓光立即隱蔽起來,孫守江也閃身到了屋內角落,雙手持槍隱蔽在黑暗當中。

幾乎屏住呼吸的孫守江看見門口出現了一個槍口的影子。接著可以辨認出來是81-1自動步槍,然後是一個毛毛熊的影子。影子停在門口,沒進來。孫守江舉槍的手都發酸了,食指在扳機上準備加力射擊。

毛毛熊沒進來,卻丟進來一顆東西。

噗噗冒煙——手榴彈!

孫守江一愣,隨即起身衝向門口,一下子閃身出去。手榴彈在身後悶響,他身上的激光模擬器沒冒煙,說明沒炸到。但是結局比較悲慘,他撲在地上抬頭,頂住了一個硬東西。那個觀察手嘿嘿笑著:“哥們,被我抓活的了?”

孫守江氣得想罵。

“起來起來,你被俘虜了,國軍也優待俘虜。”觀察手嘿嘿笑著。

孫守江隻好起身,垂下手槍。

“舉起手來,跟太君走著。”觀察手是個北京兵,一嘴京油子。

突然他的眼前一道寒光閃過,一把匕首橫在他的脖子前。他一下子傻了:“哥們哥們,這是開刃的!”

“我心裏有數。”韓光放下匕首,“你掛了。”

觀察手無奈地放下步槍,韓光推開他。孫守江突然對著韓光舉起手槍,韓光也沒害怕,就是那麽站著。孫守江搶先開槍,連續三槍。韓光背後,一個毛毛熊開始冒煙。狙擊手沮喪地放下手槍:“我要是早開槍就好了,就想抓你們活的。”

兩人摘下掛了的小組隊員的背囊,他們的背囊都丟在外麵了,這是標準化的裝備都一樣。

“好歹給我們丟個幹糧和水袋吧?”狙擊手說,“要跟這兒等天亮呢!”

“死人用得著嗎?”孫守江沒搭理他。

韓光還是把一個水袋和兩袋幹糧都丟給他們:“省著點兒。”

“謝了,哥們。”狙擊手晃晃水袋。

韓光跟孫守江上了樓,找到頂樓的一個破舊的房間布置狙擊陣地。地雷埋在外麵樓道拐角的瓦礫堆裏麵,隔著一米埋了一顆,保證沒有死角。兩人在陰影裏麵布置好狙擊陣地,趴在破舊的席夢思墊子上。韓光從背囊拿出一雙舊軍用襪子,孫守江瞪大眼:“你帶這個幹什麽?”

韓光沒回答,抓起泥土往一隻襪子裏麵放,等到裝滿了把襪子的口紮好。

孫守江雖然老說自己是山炮,但是畢竟是個特等射手。他看著看著就明白了,拿起另外一隻舊襪子:“你腳不臭吧?”

“你可以自己聞聞。”韓光笑了一下。

孫守江哪裏會聞?他也把襪子裏麵裝滿了泥土,然後墊在步槍槍口前麵,下麵墊著兩塊磚頭——這就是一個簡易的射擊沙袋。

韓光的狙擊步槍已經墊在這個襪子沙袋上麵,聚精會神地看著前方。

“你都從哪兒學的?”孫守江感歎。

“外軍資料……很多資料不僅是經驗之談,也是狙擊手的鮮血凝結的教訓……”

韓光調整著狙擊步槍的焦距,對著外麵的開闊地。這裏是進入廠區的必經之路,也是良好的狙擊位置。

“我們在這兒等到上午10點,如果沒有人就轉移到那邊的車間。”韓光說,“如果有人,就在這裏周旋。這裏朝西方向,10點以前是順光。天亮以後對麵很難看見反光,我們可以看見對麵的光學儀器反光。”

“跟你還真的能學到點東西。”孫守江感歎。

“都一樣是學生,來學的。”韓光調整瞄準鏡焦距,“說實話,別的隊員我都不是太擔心。我們真正應該提防的是蔡曉春……他跟我一直在一起,我們互相都了解對方。”

“他現在能在哪兒呢?”孫守江問。

“問題就是我還沒想到。”韓光在觀察,“所以我要等他來。”

“他知道你在這兒?”孫守江驚訝。

“現在還不知道,但是天亮他肯定就想到了。”韓光說,“我故意在這裏布置陣地的,我相信他會來找我。”

“那就是說——這裏是死地?”

“置之死地而後生。”韓光全神貫注地觀察,“不在這裏等他,10公裏的範圍,我很難找到他。”

孫守江看看表:“快4點了,天快亮了。”

“你休息到4點半,我叫你。”

“那你呢?我們輪流休息?”

“14比2,我們還有14個人要對付。”孫守江計算著。

“在我眼裏隻有一個——蔡曉春,他才是真正的威脅。”韓光的聲音很憂鬱,“他太了解我了,也太想贏我了。隻是我是他的排長,他找不到機會。這次——是他等了一年的機會。”

5

蔡曉春並沒有隱藏起來,他和他的觀察手搭乘在小羚羊直升機上,巡航整個訓練區。飛行員對他說:“已經是第三圈了,到底要在哪裏降落?”

蔡曉春放下望遠鏡:“不降落,繼續飛。”

飛行員看了他一眼,但是自己接到的命令就是配合藍隊搜索,這也不算過分,於是就繼續飛。蔡曉春重新拿起望遠鏡,觀察下麵的動靜。觀察手是個中尉,已經很不樂意了:“我們這樣到底要在天上轉到什麽時候?下麵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蔡曉春沒說話,還在繼續看著。

他知道下麵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天亮以前掛了三組狙擊手,天亮時分,第四組狙擊手發現了傘兵突擊車,也發現了掛了的狙擊手,當那倆笨蛋準備開車離開的時候,觸動地雷都完蛋了;第五組狙擊手在廠區外的缺口觸雷身亡,還是藍隊安的;第六組狙擊手在廠區附近的時候被遠程狙殺,到掛也沒找到紅隊的位置;第七組狙擊手掛得更冤枉,被自己人給狙了。

也就是說,在十二個小時內,14人已經出局,力量對比變成6對2。而更可恨的是,居然還不知道紅隊藏在什麽地方。3組狙擊手在10公裏範圍內找紅隊,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現在場上優勢轉到紅隊手裏,到午夜12點如果還沒有找到紅隊,藍隊就宣告失敗。剩下的兩組狙擊手還在地麵艱難搜索,蔡曉春選擇在空中搜索。而身邊這個笨蛋還在叫囂,要下去跟紅隊麵對麵的幹。

“麵對麵?”蔡曉春冷冷地說,“恐怕你找不到跟他麵對麵的機會就掛了。”

“你什麽意思?”中尉觀察手有點臉上掛不住,“下士,你膽子夠大的啊?”

“按照我們的訓練規定,狙擊手是狙擊小組組長,所以現在軍銜不管用。”蔡曉春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是我的排長,我們相處一年,我了解他。你不是他的對手。”

觀察手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他的對手?”

蔡曉春沒回答,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自己也在等待這個答案,而且已經等待了一年。

從初中開始,他就立誌成為張桃芳那樣的狙擊手。為此他纏著爸爸買了氣槍,每天練習打麻雀,當然也少不了打路燈。父親車禍去世以後,母親改嫁,繼父對他不好,還砸了他的氣槍。他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在街頭跟小兄弟們混過一段時間。後來這幫小兄弟因為在迪廳鬥毆把人給打死了。

蔡曉春無家可歸,老所長的兒子在國外,就給他帶回自己家住。兩人情同父子,蔡曉春也開始學習上進了,高考的時候填的都是提前錄取的軍校,別的壓根就沒填。但是落榜了,他也沒想別的就報名參軍了。已經退休的老所長送他去了車站,依依惜別,就去法國跟兒子團聚了。

蔡曉春又是一個人開始麵對自己的未來,隻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成熟了,目標明確——成為狙擊手!他沒命地練習射擊,而且他的槍法也確實非常出色,加上優異的身體素質,新兵連——偵察連——特種大隊幾乎是一路綠燈,並且在“山鷹”特種大隊當了班長,也如願以償地成為特種部隊的狙擊手。他的提幹也被提到大隊常委的日程上,排裏沒有排長,他代理半年排長,沒想到突然韓光來了……一切被打亂了。

雖然蔡曉春心裏不舒服,但是作為軍人,他還是能接受新排長的到來的。這也就罷了,自己大不了等等再提幹,或者調到別的排去當排長。萬萬沒想到,韓光是個絕頂出色的槍手。他在靶場的第一次亮相,就震驚了整個大隊。那是幾個老兵故意難為新排長,拿了一把做過手腳的81-1自動步槍,要看新排長打靶。韓光的第一把火也確實燒得漂亮,手起槍落,300米外的一排鋼板靶咣咣全掉。拿做過手腳的步槍難為剛來的小紅牌學員,是“山鷹”特種大隊的一個慣例。當兵的都知道,做過手腳的步槍要打準300米的目標是個什麽概念?所以全大隊的官兵都被震了。蔡曉春意識到,自己遇到了從未遇到過的天生狙擊手……

韓光的內斂性格,有壞處也有好處。壞處是他很少和兵交心,所以兵們跟他也保持距離;好處是正因為如此,他令行禁止,從不重複第二次。加上韓光的第一把火燒的全大隊官兵眼球都差點掉一地,所以這群桀驁不馴的特種兵們還是服氣的。蔡曉春感覺到一種深深的失落,因為他不再是最好的槍手了。

是的,最好的……從新兵連到特種大隊,他都是最好的槍手。而韓光來了,他不是了。

他隻能壓抑在內心深處,兩人的關係也算不錯,甚至是從不多話的韓光跟自己有時候還說笑。也許韓光意識到了什麽,但是從未點破過。一個排長,一個班長,兩人保持著微妙的上下級和戰友關係。一起訓練,一起生活,一起參加演習……這次又來一起參加“刺客”狙擊手集訓隊。

因為,他從來都是最好的槍手。

蔡曉春觀察著下麵的動靜,旁邊的觀察手已經耐不住了:“到底怎麽著啊?小——組長,我們下去還是不下去?”

蔡曉春看著廠區:“下去,電台呼叫藍17,藍19,我們在A12點會合。”

“怎麽?三個狙擊小組湊到一起?”觀察手納悶兒。

“對,現在我們隻有六個人了,力量不能再分散。組成六人狙擊手小隊,全力搜索廠區。”蔡曉春打定了主意,“他一定在廠區裏麵,這是唯一可以在白天和我們周旋的地方。其餘的地方太開闊,沒有回旋的餘地。”

“你是我的小——組長,但是你可不是大家的小——隊長!”觀察手一臉不屑,“人家憑什麽聽你的?”

蔡曉春的眼一下子盯著他的眼。

中尉觀察手嚇了一跳,這是一股殺人的寒氣:“你看什麽?”

蔡曉春的手槍已經頂住了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你給我聽著!現在我是這個小組的頭兒,不要抗命!演習就是戰爭,別逼我收拾你!”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中尉觀察手眯縫起眼。

“知道——你想明著來,暗著來,都隨你!”蔡曉春的聲音很冷淡,“但是現在我是頭兒,你得按照我說的去做!否則,我一把把你推下去!”

中尉觀察手被他的手槍往外頂了一下,臉發白:“別別別,你別激動!我聽你的,馬上電台呼叫他們。”

蔡曉春收起手槍,冷冷看著他。

中尉觀察手開始呼叫:“藍17,藍19,這裏是藍5,我們在A12點會合。完畢。”

“收到,完畢。”

“收到,完畢。”

蔡曉春拿起自己的狙擊步槍,開始做著陸準備。

“這事兒不算完,小子!”中尉觀察手惡狠狠地說,“訓練完了,我跟你算賬!”

蔡曉春淡淡一笑:“如果你覺得自己命夠長,隨你。”

直升機開始著陸了。

6

均勻的呼吸,控製內心的節奏……

韓光默默告訴自己,好像凝固的雕塑一樣,潛伏在另外一個房間裏麵。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換了三個房間了。他沒有離開這樓,因為離開了無處可去。天色大亮,好得出奇,視野非常開闊。在外麵一旦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在這個廠區裏麵還能據險防守。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巷戰是最好的戰鬥方式。否則冀中平原也不會挖地道了,還不是因為沒有隱蔽。

孫守江跟他分開了,在西部200米的樓上構成交叉狙擊視野。他們現在都是一把狙擊步槍,一把81-1自動步槍,還有充足的彈藥。這是從那些掛了的狙擊小組身上繳獲的,這樣就有了遠近作戰的武器。還剩下六個藍隊狙擊手,蔡曉春還在外麵活動,他不能掉以輕心。

小羚羊直升機在上空轉過三次了,韓光還是沒有射擊。如果不能射中油箱,直升機的激光模擬器是不會冒煙的。而直升機飛行員顯然很有經驗,速度很快,角度很刁,切入之後從不停留,除非你帶著一枚毒刺,否則很難用狙擊步槍打下來。而且開火很容易暴露目標,也許直升機的目的就是吸引紅隊狙擊手開火。

“紅2收到,明白。完畢。”孫守江回答。

韓光控製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最需要集中的是注意力。

在外麵兩公裏外的A12點,小羚羊直升機在緩慢降落。兩輛傘兵突擊車高速開來,跟直升機會合。蔡曉春下了直升機,另外兩組狙擊手就圍攏過來。四個人三個是少尉,一個是上士,所以都看跟在蔡曉春下來的中尉。按照嚴林的要求,他們把軍銜掛在了吉利服的右胸口,作為戰場識別方式。

中尉觀察手苦笑:“看我幹什麽?他是我的小組長,是他要召集你們的。”

他們就看蔡曉春,不知道這個下士要做什麽。

“聽著,我們現在麵臨嚴峻的局麵。”蔡曉春的聲音很果斷,“紅隊的狙擊手是韓光,我了解他,你們也應該對他有深刻的印象。我推斷他在廠區裏麵,已經設置了狙擊陣地,等著我們過去。現在已經有七組狙擊手掛了,剩下隻有我們六個人了。我們不能再分開,要集結在一起組成狙擊手分隊作戰!”

四個狙擊手都看他,不知道這個下士是瘋了還是怎麽的。

蔡曉春接著說:“我跟他一起訓練一起生活一起演習,一年了!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心理和戰術!”

中尉觀察手苦笑:“我說了吧?你是我的組長,不是大家的隊長。散了散了,都幹自己的事兒去吧!”

蔡曉春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子給他撞到了車頭上,手槍已經拔出來頂在他的太陽穴:“我跟你說過了!不許抗命!”

“你他媽的別玩兒大了!”中尉怒吼,“把槍放下!”

蔡曉春怒吼:“我研究了一年!一年!我就是在研究他!我告訴你,我們六個人分開,你們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我活著,但是任務失敗了!我不能失敗,明白嗎?我不能失敗!”

“算了算了。”其餘人急忙上來勸,“沒必要這樣,沒必要這樣。”

蔡曉春控製自己的情緒,放下了手槍:“你們自己做決定,一起,還是分開。”

中尉觀察手拿起自己的步槍上車:“我自己走!我就不信,死了張屠夫,我就吃帶毛豬了!”

他開著傘兵突擊車揚長而去。

蔡曉春冷冷轉向剩下的狙擊手:“你們的決定呢?”

四個狙擊手互相看看,其中一個少尉說:“現在也沒別的更好的辦法,希望你可以把他抓住。”

剩下三個狙擊手也同意了:“我們跟你一起走。”

蔡曉春長出一口氣:“謝謝。”

韓光的視野裏出現了一輛傘兵突擊車,徑直開向廠區大門。他把眼湊在瞄準鏡上,車上隻有一個人。他急忙觀察周圍,沒有發現動靜。什麽路子?直線開著就衝過來,幹脆在自己腦門上畫個十環算了?

“再等等,這難保不是陰謀。”韓光回話,“他可能是來吸引火力的,其餘的狙擊手在我們附近。完畢。”

“紅2收到,繼續觀察。完畢。”

韓光注視著傘兵突擊車開進廠區,停在開闊地上。那個中尉站起來,站在車頭上怒吼:“出來——”

兩個紅隊狙擊手都看著他發飆。

中尉端著81自動步槍怒吼:“出來——跟我火拚!媽的一天到晚偷偷摸摸,我都憋瘋了!來啊,跟我真刀真槍地幹!”

孫守江的射擊位置太好了,他控製自己的情緒:“紅1,紅2 請求射擊。完畢。”

韓光仔細觀察周圍:“紅2,紅1同意射擊。射擊完畢後立即離開現有狙擊陣地,轉移。完畢。”

“紅2收到,完畢。”

那個中尉對著周圍的樓射擊,嗒嗒嗒嗒……

孫守江瞄準他的頭部,扣動扳機。

噗!黃煙從他頭盔上冒出來。

正在換彈匣的中尉傻眼了。

孫守江打完這槍,立即撤下自己的狙擊陣地跑進樓道。他快步通過破損的樓道,上了另外一層樓的備用狙擊陣地:“紅1,紅2轉移。完畢。”

“紅1收到,準備迎接藍隊。完畢。”韓光還是不緊不慢。

中尉抱著81自動步槍傻眼了,他對著遠處怒吼:“我不要當狙擊手了,我要回去帶兵——我憋瘋了——”

狙擊手訓練中心寬敞明亮的多媒體監控室內,嚴林苦笑著在名單上畫掉他的名字:“你還是去當突擊隊員吧。”

監視器上,那個中尉頭上冒煙,還在嘶啞地喊:“我快憋死了,我不要當狙擊手了——”

狙擊陣地上的韓光則不為所動,他操心的隻有一件事情——蔡曉春呢?蔡曉春在哪裏?

7

兩輛傘兵突擊車高速開來,掀起一片塵土。在下午三點左右的開闊草地,五公裏外不用望遠鏡都可以看見異常,何況對於高倍光學偵察儀器在手的狙擊手?韓光卻沒有瞄準來車,而是開始在附近緊張搜索:“紅2注意,監控來車,不要射擊,這可能是誘餌。完畢。”

“紅2收到,完畢。”孫守江嘴裏含著壓縮餅幹拿起激光測距儀,含糊不清地說,“媽的,飯都不讓老子吃好!”

兩輛車速度非常快,都是掛了五擋油門到底,直接就插入廠區。韓光沒有找到潛伏的狙擊手,這時候他發現兩輛車上五個狙擊手都是齊全的。他急忙掉轉槍口,但是兩輛車瞬間就滑過他的射擊視角,看不見了,隻能聽見馬達的轟鳴聲。

“什麽路子?”韓光納悶兒。

兩輛傘兵突擊車從廠區徑直穿過,沒有減速,也沒有停車的意思。在經過一片廢墟的時候,蔡曉春一個側滾翻下車。速度太快了,他的滾避動作雖然標準,但是還是把肘給碰破了。他顧不上那麽多,滾翻起身一個箭步魚躍進入廢墟。他拆去了身上所有的裝備,隻攜帶了武器、電台和一個水袋,所以動作變得輕巧很多。進入廢墟以後,他潛伏下來,沒有露頭,平穩自己的呼吸。

“藍5,我們已經脫離紅隊狙擊手的射程。你是否準備好?完畢。”那個少尉的聲音傳來。

“藍17,我已經準備好,完畢。”蔡曉春低聲說。他在廢墟裏麵穿越到水塔中間臥倒,借助碎磚的掩護臥倒,伸出自己的狙擊步槍開始尋找。這裏可以看見兩側的辦公樓,蔡曉春斷定他們起碼有一個人要藏在裏麵。

“藍5,我準備進去了,希望你可以抓住他。完畢。”

蔡曉春尋找著:“藍17,收到。祝你好運。完畢。”

一個觀察手的身影出現在廠區裏麵,他的動作很靈巧,小心翼翼地借助各種隱蔽前進。他逐漸接近廠區中心花園的位置,這裏的噴泉早就不冒了,隻有一潭臭水。他的速度加快,一個箭步衝到了水池旁邊臥倒,藏在雕像後麵。

孫守江在瞄準著他露出來的屁股:“紅1,我已經抓住目標。請求射擊。完畢。”

韓光還在尋找潛伏的狙擊手:“紅2,不要射擊,這是誘餌。完畢。”

“紅1,我的射擊角度非常好,請求射擊。完畢。”孫守江瞄著那兵的屁股,露出壞笑。

韓光找不到狙擊手,想了想,咬牙說:“紅1,射擊後立即轉移,完畢。”

“收到,完畢。”孫守江虎口加力。

那個觀察手拿著85測距儀在觀察,突然一聲悶悶的槍聲,他的頭上開始冒煙。

孫守江射擊完畢立即捂住瞄準鏡防止反光,起身抱著槍轉身跑進樓道。打一槍換個地方,是韓光對他的要求,所以他在這樓裏麵準備了六個狙擊陣地。韓光那邊是準備了十個,狡兔三窟都不夠了,所以當狙擊手確實是需要點陰謀詭計的角色。

蔡曉春在急速尋找著,他找到了開槍的位置:“藍6,在我九點鍾方向,二樓左手第四個窗戶,是一個狙擊陣地。不是韓光,他不會上當。你去想辦法清場,完畢。”

“藍6收到,完畢。”

蔡曉春帶著微微的笑容,轉向跟那個窗戶交叉射擊點的窗戶:“我知道,你就在這兒。”

韓光的感覺特別不好,他在陰影裏麵在想著什麽。

一輛傘兵突擊車高速開來,掠過站在花園噴泉邊的觀察手。車在樓前急刹車,車頭都撞在了牆上。狙擊手不管不顧飛身下車,兩步就魚躍進樓。他衝進樓道靠在牆上急促呼吸著,背好狙擊步槍,拔出手槍上膛,開始挨屋搜索。

“藍17,你一定要小心餌雷。完畢。”蔡曉春的聲音傳來。

蔡曉春此刻借助隱蔽物,已經進了對麵的樓。他拔出手槍小心前進:“我知道,你就在這兒……”

那邊,孫守江在新的狙擊陣地趴下,重新瞄準外麵。突然,耳邊輕微的腳步聲,讓他一個激靈。他抽槍起身,一把手槍對準他的鼻子。

對麵的黃色毛毛熊怒吼:“渾蛋!你完了!”

孫守江猶豫都沒猶豫,直接槍托上去,砸在他的下巴。黃色毛毛熊手槍脫手,仰麵倒地。孫守江舉起狙擊步槍對準他,黃色毛毛熊直接抱住了狙擊步槍的槍管。孫守江連連扣動扳機,槍管被他抱住,槍口在身體外側,根本就沒打著。

“我跟你拚了——”黃色毛毛熊一看就是個山炮,直接抱著孫守江的槍就把他往窗戶推。孫守江被頂在窗戶上,黃色毛毛熊丟開槍抱住了他,孫守江也抱住他,兩人扭打在一起。

黃色毛毛熊個子比較高,所以出拳在狹窄空間內不是很方便。孫守江的出拳速度就很快了,從頭到腳連肘帶膝,整個就是一個泰拳玩兒命打法。中泰特種部隊聯合反恐怖演習在孫守江所在的特種大隊舉行,雙方也互派隊員進行訓練。孫守江又去泰國特種部隊學過半年,所以他的泰拳也算是得了真傳的。黃色毛毛熊被綠色毛毛熊一串凶狠毒辣的泰拳幹到了角落,鼻青臉腫倒在地上,可以說被打廢了。

孫守江站在他的跟前,拿起自己的狙擊步槍準備走人。

噗——

孫守江站住了,回頭。

一顆手榴彈丟在他跟黃色毛毛熊的中間,他還沒反應過來,一聲悶響,白色煙霧起來。兩人都開始冒煙。

黃色毛毛熊就笑:“媽的,你也完了。”

孫守江苦笑:“你這是流氓作風,要是真打仗,我早給你幹死了!”他沮喪地丟掉狙擊步槍,伸手拉起來黃色毛毛熊。

黃色毛毛熊擦擦鼻子的血:“回頭你教教我,你這是什麽拳法?”

“王八拳。”孫守江開玩笑。

“王八拳?”黃色毛毛熊發傻,隨即雙手抱拳武林中人的範兒出來了,“我自幼習武,我爹是武校校長,擅長形意拳。我學過螳螂拳,狗拳,鶴拳……王八拳是什麽拳?敢問仁兄是哪路門派?可是武學已經失傳?”

“嘿!”孫守江苦笑:“又一個山炮。”

那邊,蔡曉春已經逐漸緊接房間門口。他的腳步很輕,真正的落地無聲。他慢慢把手槍舉起來,站在門口傾聽。裏麵沒有動靜,蔡曉春下定決心,閃身出去。

果然裏麵臥著一個背對他的綠色毛毛熊!蔡曉春連連開槍,一個彈匣都打完了。

對方卻沒有冒煙。蔡曉春納悶兒,走過去掀開吉利服的帽子。露出一張不認識的迷彩臉:“媽的,你鞭屍啊?”是藍隊的昨天晚上掛了的狙擊手。

“他給我換上的,剛又讓我臥在這兒。我是死屍,這得服從。”狙擊手苦笑。

“媽的!”蔡曉春咬牙切齒,“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我是屍體,我不能說。”

蔡曉春突然意識到什麽,轉身就一個滾翻到了牆角。一聲槍響。

“又鞭屍?”狙擊手苦笑。

蔡曉春知道是韓光的槍,他握住狙擊步槍躲在牆角不動。這是外麵對裏麵的射擊觀察死角,但是……

他知道,韓光已經發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