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烏鼠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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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看不盡的荒山禿嶺,讓人昏昏欲睡,厚臉皮司機在駕駛室中一個人占了大半空間,還把我們帶在路上吃的火腿腸全吃了,香煙也抽了兩包。我和大煙碟兒懶得搭理他,擠在座位上閉目假寐。

厚臉皮司機卻是位好管閑事的主兒,總想沒話找話。他用胳膊肘頂了我一下,問道:“通天嶺黃泉溝那地方這麽偏僻,電都不通,你們倆去那兒幹什麽?”

我說:“巧了,我們正是想在山裏架線杆子通電,先到那邊的村子看看情況。”

厚臉皮司機不信:“瞎話張嘴就來,要給這片大山通上電,你們得插多少電線杆子?”

大煙碟兒借著話頭打聽情況:“兄弟你常在這山裏開車,對通天嶺熟不熟?”

厚臉皮司機道:“說不上多熟,但多少了解一點兒。你們倆隻付車錢,要想打聽別的情況,是不是能再給點兒谘詢費?我也不容易,意思意思,行不行?”

我聽他又要錢,氣不打一處來,說道:“改革開放才幾年,你這個開車的二皮臉就掉錢眼兒裏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出門向來是一分錢不帶,你明搶也沒用。”

厚臉皮司機仗著自己膀大腰圓,並不把我們兩個人放在眼裏,沒好氣地說:“不帶錢就敢出門?我也明告訴你,有錢坐車,沒錢趁早下車玩勺子去。”

我說:“我還真沒見過敢這麽跟我說話的,要不咱們倆下車練一趟,信不信我把你腦袋掰下來?”

厚臉皮司機也放狠話說:“瞅你這小樣,敢下車我就讓你後悔從娘胎裏生出來。”

大煙碟兒勸解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文明禮貌總歸是要講的,在此前提下咱得好好說說這個道理。你開車這一路上吃了我們二十來根火腿腸,還抽了兩包煙,這可都是我們拿錢買的東西。到地方結算車錢,是不是也能少收一點兒?”

厚臉皮司機說:“不就幾根火腿腸子嗎?好意思提錢?”

我說:“幾根火腿腸子也是我們的民脂民膏啊!你橫不能忍心白吃白喝吧!”

厚臉皮司機強詞奪理:“討厭,沒聽說過鋼鐵是怎樣餓壞的嗎?你們二位大爺似的坐車上不動,我不得開車嗎?這山路要多難走有多難走,再不讓墊幾根火腿腸子,不給抽幾根煙提提神,等車翻到山溝裏去你們倆可別哭!”

我沒見過如此可恨之人,有心還要跟這二皮臉分說,大煙碟兒把我攔住。他不想多生事端,給厚臉皮司機遞上支香煙說:“你別見怪,我這兄弟就這脾氣,說話太衝,其實人不壞。咱都是出門在外不容易,搭了你的車怎麽可能不給錢呢?雷鋒同誌也得吃飯不是。”

厚臉皮司機道:“雷鋒同誌的吃喝穿戴人家部隊全包,何況他又沒爹沒娘更沒有老婆、孩子,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啊,跟他比得了嗎?看在咱都是勞動人民的份兒上,我也不是為難你們,意思到了就行了,全憑自覺自願。我隻是不明白,通天嶺黃泉溝那麽偏僻的地方,有什麽可打聽的?”

大煙碟兒道:“我們無非是聽這地名好奇而已。老話說人死下黃泉,黃泉溝為何要用這麽晦氣的地名?是個埋死人的地方不成?”

厚臉皮司機笑道:“怎麽還來個人死下黃泉?我跟你說,大山裏頭缺水,通天嶺下的土溝中有水是有水,可都跟黃泥湯子一樣混濁,這不就叫黃泉溝了。”

我和大煙碟兒對望一眼,原來之前全想錯了,竟是這麽個黃泉,再問厚臉皮司機那溝中的情況,他便開始前言不搭後語地胡說了。後來我們才知道,他算上這次,總共在這條路上跑過兩次,而且從來沒去過黃泉嶺,但是見錢眼開,也不管自己認識與否,隻帶我們奔大致的方向開。路上他又隻顧吹牛,大話不夠他說的,進山後車開得越來越慢。眼看群山的輪廓被暮色吞沒,四周很快黑了下來,行駛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沿途看不到任何過往車輛,想找人問路也找不到。荒山深處一片沉寂,開著開著,發覺後麵有輛車開了過來,聽聲音就跟在我們這輛車的後方。

大煙碟兒道:“好了,可以跟後車司機打聽一下路,說不定遇上好心人,還能帶咱們一段。”

厚臉皮司機卻死活不肯停車,臉色也不對。他讓我和大煙碟兒看後視鏡,我們這輛車後頭黑茫茫的,根本沒有別的車在後麵跟著。

天黑之後,我們這輛車在漆黑的大山裏往前開,聽後頭有別的車跟上來,可隻聽見聲音,看不見車燈。不管我們的車是快是慢,後方始終有行車的聲音傳來,停下來等一會兒,後邊卻沒動靜了,繼續往前行駛,尾隨在後的聲音又跟著出現。隻聞其聲不見其形,聽得人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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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煙碟兒頭發根子都豎起來了,心裏犯起嘀咕,問厚臉皮司機:“這條路上是不是有鬼?”

我說:“用不著疑神疑鬼,我是不信邪,孤魂野鬼還會開車?”

厚臉皮司機低聲道:“這可不好說,沒準兒是以前哪輛車翻下懸崖,車輛殘骸一直沒找到,如今多半是死於車禍的亡魂跟上咱們了。你要是不信,我停車讓你下去看看?”

大煙碟兒臉都白了,對我說:“可別下車。你膽大歸膽大,我這當哥哥的卻不能讓你故意去找那不自在。”

我心中也是吃驚,可一眼瞥見那厚臉皮司機臉上神色古怪,立時明白了。車輛正行駛的這條路,兩邊一定都是高山,但是天黑看不見,我們這輛車開過去,聲音讓大山擋住,形成了回聲,常在山路開車的人都遇到過這種事,如同有東西跟在後麵,實際上是前車在山中駛過的回聲。厚臉皮司機肯定也知道,他裝神弄鬼是成心嚇唬我們。

厚臉皮司機見我識破了,笑道:“你小子可以啊,還算有些膽量,這下你們倆都不困了吧?”

我心說:“去你大爺的,要不是我不認識路,非把你拎下去揍一頓不可。今天我先忍你口氣,往後才讓你認得我。”

厚臉皮司機整個一個二百五,他自己開車在山裏找不到路,還怕我們犯困沒人跟他說話,想出這麽個鬼主意嚇唬人。我和大煙碟兒遇上他這號人,也是無可奈何,肚腸子都快悔青了,隻盼盡快到通天嶺找個村子住下。

小貨車借助前燈照明,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不斷行進,路況越來越差,車子顛簸劇烈,看路標正在經過“烏鼠洞”。我不時提醒厚臉皮司機瞪大了兩隻眼盯著路。

轉過一個彎道的時候,我看見大燈照到前邊路上有個人,穿著一身白衣服,趕緊叫厚臉皮司機注意,厚臉皮司機猛地一腳急刹車踩到了底,可那個人出來得很突然,刹住車之前已經碰到了。車頭斜衝向路旁山壁上,快撞上才停住。

我們在車裏被突如其來的慣性帶動,身不由己地往前撲去,大煙碟兒坐中間正好撞在擋杆上。憑我的感受,這一下足能把他的肋骨撞斷幾根,說不好會要了命。我顧不上自己身上也疼,急忙扶他起來,問他怎麽樣?要不要緊?

大煙碟兒疼得半天喘不過氣來,勉強說道:“要緊……能不要緊嗎……肉體啊這是……”

我心裏納悶兒,肋骨斷了可說不出話,能說話就是沒受重傷,撞得這麽狠怎麽會沒事?伸手一摸才明白,擋杆撞到了大煙碟兒綁在身上那遝鈔票,那是他帶著收東西用的錢。看來錢能救命,這話一點兒不錯。

厚臉皮司機也給撞蒙了,等他緩過勁兒來,慌裏慌張地跳下車去,山道和車輪子底下都找遍了,什麽也沒有,這才鬆了口氣。

大煙碟兒說:“分明看到路上有個人,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車後連血跡都沒有,這次真是撞上鬼了!”

厚臉皮司機往地上啐了一口,說道:“撞上鬼總比撞上人強。撞鬼要命,撞人要錢。這年頭兒掙錢太難,要我的錢還不如要我的命!”

大煙碟兒說:“黑天半夜撞上什麽也是麻煩,總之沒事就好,別多說了,咱們快走。”

厚臉皮司機抱怨道:“要不是捎你們倆去通天嶺,也不至於深更半夜在這大山裏繞路,搭時間賠油錢不說,火腿腸還不管夠,讓你說這叫什麽事兒?要是我自己開車,這會兒早到招待所住下了,洗完熱水澡,喝著熱茶,吃著熱騰騰的麵條……”

我說:“你還有完沒完?你要再這麽說話,他侄兒能忍,他叔也不能忍了。”

大煙碟兒道:“不是侄兒能忍、叔不能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說:“誰能忍?咱給他車錢讓他帶錯了路,一路上還得挨他數落,誰他媽能忍我也不能忍!”

厚臉皮司機囂張地說:“有本事別坐我的車,趕緊下去玩勺子去,我可提前告訴你們,半道下車也得給錢,少一分錢你試試……”他一邊說一邊發動車子,前邊頭燈亮起往後倒車,剛倒出兩三米,一抬頭,發現車頭上方伸下來兩隻穿著白布鞋的小腳。

3

自從路上搭了這輛車,遇上個不靠譜的厚臉皮司機開始,注定了遲早要出事。黑天半夜的大山裏,車頭前打秋千似的伸下一雙小腳,可把我們給嚇住了,在車裏坐著,不約而同地感到身上一陣發冷。

厚臉皮司機急忙倒車,車頭往後一退,看見那人的上半身了,白衣、白褲、一張大白臉,臉蛋上還塗著腮紅,卻是個紙糊的假人。可能是山村裏辦喪事出殯用的紙人,不知怎麽掉落在路上,深夜裏把車子開到跟前,將它撞到了車頂上,我們下車低頭找了半天,什麽也沒看到,一倒車這紙人又從上邊落下來。我們才明白這是虛驚一場,可是反應不過來了,忘了這條路一邊是山壁,另一邊是個陡坡,厚臉皮司機倒車倒得太狠,在我們三個人的驚呼聲中直接翻下了陡坡。

路旁是斜坡陡峭,掉下去不免車毀人亡,那一瞬間什麽也來不及想,本以為要把性命交待在這兒了,虧得山坡上有許多枯樹荊藤,阻擋了車子墜落的勢頭,最後落進一個土窟窿。這地方叫烏鼠洞,名字很怪,之前聽厚臉皮說:“因山中水土流失,有很多下陷的土洞,從高處往下看,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黑窟窿像鼠洞一般,故此叫作烏鼠洞。”

山坡底下的土窟窿,是個口大底寬的窄洞,深倒沒有多深,車輛墜落下來,壓垮了洞口邊緣的土層。我們連人帶車掉進土洞,僥幸沒有摔成肉餅,那輛車基本算是報廢了。我們仨臉上、胳膊上劃破了口子,又是土又是血,五髒六腑好似翻了個兒。等相繼從車中爬出來,在微弱的星光下,我們暈頭暈腦地看著摔得變形的貨車後部,好半天說不出話。厚臉皮司機兩眼發直,一屁股坐在地上,等他腦子轉過來,又要把事推到我們頭上。

我說:“車是你開的,路是你帶的,車錢你一個子兒沒少要,如今翻了車掉進山溝,我們沒找你賠錢,你倒想反訛我們?”

厚臉皮司機找不到借口,隻好說:“二位,好歹發揚點兒人道主義精神,不爭多少,給幾塊是幾塊。”

大煙碟兒為難地說:“我們身上真沒錢,頂多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同情你一下。”

我說:“發揚人道主義也分跟誰啊!他算哪根毛?”

厚臉皮司機說:“你小子又想跟我奓翅兒是不是?告訴你我可練過,別讓我挨上你,挨上那就沒輕的……”說著話伸胳膊、蹬腿要動手。

我邊擼胳膊、挽袖子邊說:“你這套拳打南山養老院、腳踢北海托兒所的把式,我正要領教領教……”

大煙碟兒忙道:“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哥兒倆全看我麵子行不行?”

厚臉皮司機說:“有什麽好商量的?全是你們害的,我連車都沒了,往後拿什麽養家糊口?我也不打算活了,今天非跟你們倆拚命不可!”

我說:“想玩兒命是不是?是玩兒文的還是玩兒武的,玩兒葷的還是玩兒素的,劃條道兒,我全接著!”

大煙碟兒攔擋不住,我跟厚臉皮說話往一塊兒湊,剛要動手,雲靄遮住了最後一絲星光,土洞子裏頭立時黑得臉對臉也看不見人了。大煙碟兒嘴裏叫著“別動手”,從背包裏摸出手電筒來照亮。此刻光束在土洞中一照,才看清這是個墳窟窿,車子掉進來,撞裂了一口朽木棺材。

我顧不上再跟厚臉皮爭執,瞪大了眼看看周遭的情形,發現這應該是新中國成立前的老墳,那個土洞是盜洞,不是什麽有錢人的墳,墳土淺,棺材也是很普通的柏木,蟲吃鼠啃、雨水浸泡,棺材板朽爛發白。手電筒照進破棺,裏麵隻有一具枯骨,就這麽個山中老墳,也讓盜墓賊掏過。厚臉皮覺得墳窟窿晦氣,正想踩著棺材爬出洞去,突然從上頭跳下一隻外形似貓但比貓大很多的動物,樣子很凶,兩目如電,做出恫嚇的姿勢,好像不肯讓人接近那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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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外形似貓的動物,比貓大比狗小,可能是貉子一類的東西,貉子也叫土狗,偶爾會在荒山裏撞見,往往一看見人它就先逃了,此刻卻一反常態,像是在威脅我們不要走近棺材。我心想:“這口棺材早讓盜墓賊掏過了,裏頭沒留下什麽,難道是土狗要啃死人枯骨?”

厚臉皮揮手趕了幾次,見趕不走,解下腰裏係的武裝帶,一手拎著褲子,一手掄起武裝帶的銅頭砸過去。他出手又快又狠,兩下就把那土貉打跑了,看得大煙碟兒瞠目結舌。厚臉皮得意地說:“別怕,我廢你們倆這樣的,空手都有富餘,用不上褲腰帶。”

我怒從心頭起,對大煙碟兒說道:“你別攔著我,我今兒個就摘了這個二皮臉的腰子……”

大煙碟兒忙道:“別動手,別動手,爭來鬥去還不是為了錢嗎?我看這棺材裏沒準兒有值錢的東西,要不那隻土貉怎麽不讓咱們走近?”

厚臉皮聽說有值錢的東西,半信半疑,推開那塊生著蛆的破棺材蓋子,讓大煙碟兒拿手電筒往裏頭照。我走過去也想看個究竟,隻見棺中枯骨爛得不成形了,別說壓棺的銅錢,布條也沒剩下一絲半縷,全讓盜墓賊掏走了,但棺中有個黑色的瓦罐,積著很厚一層灰土。厚臉皮迫不及待地揭開看,可那瓦罐裏隻是些半化成水的糧食渣子,氣味有如醍醐。

我和大煙碟兒卻識得這東西非同小可。按著陝西、河南等地的民風,墳墓棺材裏必放一個瓦罐,罐中裝有五穀,這意思是讓先人保佑子孫後代五穀豐登。糧食本身也是一種陪葬品,金玉再多不能當飯吃,諸侯王大墓和皇陵的陪葬品中照樣有稻穀、粳米,隻是很少被人重視,那些穀物埋到墳墓裏年深歲久,在很特殊的條件下,會使罐子裏的糧食發酵變成美酒,死屍腐爛散發出的屍氣,以及墳穴裏的陰氣,種種因素缺一不可。盜墓者揭開棺材中的罐子,如果聞不到腐臭,反而有種罕有的異香,民間說白話,稱之為“頂棺酒”。

由於頂棺酒極其少見,可遇不可求,因此價同黃金。帝王將相的古墓裏有陪葬的金玉寶器,挖開一個能發橫財,一般百姓沒有那些值錢的陪葬品。但在清代以前的老墳,大多能挖出裝糧食的罐子,隻是每個墳穴裏的具體情況各不相同,並不是哪座墳都能出頂棺酒。當年專有一路盜墓賊,挖墳掘墓不找金玉明器——當然碰上了也會順手拿走——他們主要是找墳墓裏的頂棺酒。我們出車禍掉進這個墳洞,居然無意中發現了頂棺酒,看成色不是絕品也是上品。之前趕走的那隻土貉,恐怕正是被頂棺酒醍醐般的氣味吸引而來。

大煙碟兒拿出隨身帶的行軍水壺,一邊把頂棺酒倒進去,一邊對厚臉皮說:“我們眼下真是沒錢,但是這東西帶回去能換錢,兄弟你出力幫忙帶路,等東西出手掙了錢,不管是多是少,有你一份。”

厚臉皮司機是一門心思,隻要是能掙錢的勾當,他什麽都敢做。這次輪到大煙碟兒拿話把他唬住了。厚臉皮說:“我早看你們哥兒倆不是一般人了,要不然怎麽會認得頂棺酒,莫非是吃盜墓挖墳這碗飯的不成?聽說你們這行當能來大錢啊!往後你算我一個行不行?我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萬死不辭啊……”

大煙碟兒說:“我們隻是到鄉下收古董的販子,掏墳挖墓的活兒可不敢做,不過也缺人手。兄弟,你要信得過就跟我們一塊兒幹,哥哥早晚讓你把這輛車的錢加倍掙回來。墳窟窿裏不是講話之所,咱先出去,別的事兒慢慢商量。”

厚臉皮說:“老大,今後你看我的了,咱事兒上見,隻要管吃管喝能掙錢,你一句話,我當聖旨接著。”

山裏的夜晚寒氣很重,墳窟窿中更是陰冷,不能久留,我先打著手電筒爬出去,發現置身在山坡下的一大片墳地當中,新墳、老墳都有,難怪路上會有紙人。有些墳頭前還有給死人上供的點心果子,引得一些山貓、野狗來吃。我們誰也不想在此守到天亮,便在漆黑的山溝裏摸索前行,壯著膽子往外走,耳聽風聲淒厲,有如鬼哭。

深一腳淺一腳走到東方漸亮,才走出這條狹窄的土溝,眼前豁然開朗,雲海間一峰突起,屹然聳立,石崮雲繞,氣勢磅礴。看樣子這座大山正是通天嶺,它橫看是嶺,側看是峰,又往前行,望見嶺下雲霧中好似有個黑乎乎的大洞。我們無不駭異,通天嶺下怎麽有如此之大的洞窟?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這個洞穴輪廓渾圓,不似天成。

雲霧遮擋看不清楚,再走一程,相距半裏地遠,看出不是洞窟,而是嶺下迷霧中凸起一個圓盤形的龐然大物,那是天上掉下的飛碟,還是地下冒出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