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

文/沉風

以前並不是叫繡娘的,她有自己的名字,因為她有一手刺繡的好手藝,人們慢慢地都管她叫繡娘。時間長了,她的本名反而沒有什麽人能記住了,隻記得她是姓杜,大家都以繡娘稱呼她。

繡娘的出生很有傳奇色彩。她出生的時候瞪大了眼睛,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打量這個陌生的世界。繡娘的父親杜員外嚇壞了,以為這個在他半百之年才遲遲來到的女兒是一個啞巴。接生婆抱著孩子晃了晃,在她的後背上輕拍了幾下,隻聽到“哇”的一聲響起來,繡娘發出嘹亮的哭聲,在哭出聲的同時她的小嘴裏忽然掉出了一隻細細的繡花針。接生婆接生了一輩子的小孩,卻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她顫抖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繡花針,略帶驚懼地交給了繡娘的父親,驚駭地說不出話來。接生婆出門後說了關於繡娘出生的奇事,對於這種怪異的事,鄰人都是聞所未聞,漸漸地風言風語就起來了,有人說杜府要行大運了,更多的人則認為這是不好的兆頭,杜府要倒大黴了。杜員外倒是毫不在意,反倒對這個銜針出生的小女兒無比的疼愛,還讓人從寺廟中求來幾尺紅絲線,把繡娘出生時的針穿起來,掛在她的脖子上。杜員外相信這枚針不是尋常之物,它保佑自己的女兒。

或許是因為出生時候銜針的緣故,繡娘從小非常喜歡針繡等女紅,早早地就在這方麵表現出她驚人的天賦。在她六歲的時候,家裏的女仆帶著她去了一個繡莊取杜府訂做的衣裳,一進到刺繡鋪子裏,繡娘就瞪大了雙眼,驚奇地望著繡莊裏的一切,各種長短不一的針,五顏六色的絲線,漂亮多彩的圖案。幼小的繡娘豎著兩個朝天髻,站在鋪子的中央,一動不動,腦中一片空白。繡娘後來自己曾經說,當時的那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有千萬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渾身紮地生疼,又像是前世的熟人好友,終於重新相逢,內心感到莫名的興奮和激動。繡娘饒有興趣地四下觀看,漸漸迷失在針線的世界裏。那個看起來不大的繡莊對於年幼的繡娘來說,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宮,充滿了神秘的氣息,讓她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女仆取了衣物,付完賬,準備出門回府,卻發現繡娘已經不見了。女仆慌了神,手中的衣服掉在了地上,臉色煞白,急忙四處尋找繡娘。然而,她把鋪子找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繡娘。她嚇傻了,失了魂一樣地走出了刺繡鋪子,連掉落在地的衣裳也忘了撿起來,女仆癡癡呆呆地走出了繡莊,不知道怎麽回到的杜府。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杜員外差點昏倒了,鎮靜下來後立刻派出了一隊家丁去報官,一隊家丁去搜尋繡娘。杜府的家丁們幾乎把全城都搜了個遍,仍是沒有繡娘的蹤影。到了晚上,那個惹事的女仆很奇怪地想起杜家夫人要取的衣裳還在繡莊撇著呢,於是又回到了繡莊。她猛地想起了什麽,於是又把繡莊重新地找了一遍,最後在繡莊用來堆雜物的小閣間裏找到了瑟瑟發抖的繡娘。她身上裹滿了各種布帛、綢緞,身前的地上還有一些繡針,有的嶄新銀簇,有的生著鐵鏽,不知道繡娘是從鋪子裏哪兒撿來的。這些布帛、綢緞用各種繁密的針法織在了一起,而在布帛綢緞上則繡著各種美麗的圖案和花紋。更奇怪的是,之前杜府的家丁們不止一次地找過這個小閣間,可是卻沒有人在兒這見到繡娘。

從繡莊回來以後,繡娘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不像以前那樣活潑好動,像是大病了一場,身體也變得瘦弱了,而對於她在繡莊裏的遭遇她也一字不提,她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麽事?無論誰去問她,她都一律是緊閉著嘴,靜靜地發呆,不做任何的回答。隻是從此之後,繡娘對什麽都沒有興趣,除了刺繡。她先是讓家裏的丫鬟們給她找來各種各樣的針,一根一根地刺在自己的身上,最後渾身都插滿了,繡娘看起來就像是刺蝟一般,然而,她卻沒有絲毫的痛苦,就好像那些針並不是插在她的身上一樣。杜員外嚇得半死,不讓丫鬟們找針給她,繡娘尖叫著大哭起來,開始不吃不喝不睡,人更顯得消瘦了。

熟悉了刺針後,她開始將興趣轉向了刺繡用的絲線。她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各種色彩斑斕的絲線,每天都裹在那些雜亂的線團中,衣衫淩亂。杜員外派人偷偷地將絲線拿出去扔掉,但是繡娘總是能輕易地再次找來新的絲線。繡娘每天不停地穿針引線,將五彩的絲線穿進各種各樣的針孔裏。開始的時候,她穿的很慢,但是很快地,她穿針的速度變得飛快無比,她甚至可以閉著眼睛飛花走線地將不同的絲線穿進不同的針孔中。

杜員外唉聲歎氣,覺得自己的女兒在繡莊裏受到了驚嚇,甚至可能是中邪了,於是專門請了慈恩寺的大師來為女兒驅邪。

大師告訴杜員外,這個孩子命理奇崛,要多加注意。

還請大師告之禳災之法?杜員外顫抖著聲音說。

“隻要平安度過她的十六歲,便能逃過命中的劫數。另外,讓她遠離那枚針,最好永遠別碰它!”說完,他歎了口氣,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離開了杜府。

杜員外立刻讓人取走了繡娘出生時銜帶的刺針,將它鎖在一個小木匣子裏,藏了起來。他還提醒家裏的下人們,永遠不許對繡娘提起這件事,也不許告訴她有關她出生的情形,以及那枚針的故事。

就這樣過了三年,或許真是大師的話起了作用,自從將繡娘的那枚針拿走以後,她漸漸地不再迷戀刺針和絲線,慢慢地恢複了常態,人也變得開朗活潑了。她仿佛走出了針和線的影子,在一個夏日裏,她向父親提出了學習琴棋書畫的願望。杜員外自是高興不已,花大價錢請來有名的夫子和先生給繡娘授業。繡娘天資聰慧,對什麽都學得很快,沒過多久,她的撫琴、對弈、文墨、丹青都已經頗具聲名了。府中有好事的丫鬟偷偷地把繡娘做的畫拿到集市上去兜賣,居然還被許多行家追捧,賣得好價錢。這也讓夫子和先生們感到難堪,一年後,那些夫子們都以各種借口紛紛告辭。杜員外挽留不住,隻好作罷。

這樣的日子在波瀾不驚的平靜中悄然度過。

女大十八變,繡娘十六歲了,變得明眸皓齒,楚楚動人。慢慢地,就有人前來杜府提親了。他們有的是給自家兒子提親,也有的是受他人之托,還有的是慕名前來,甚至有不少性情豪放的風流公子哥自己提著重禮就找上門來,直呼杜員外“嶽丈大人”,這下把杜員外嚇得不輕,忙讓管家加強了防備,對那些嬉皮笑臉、厚顏的紈絝子弟,則是凶狠地趕走。雖然如此,還是有不少麵薄的讀書人時常在杜府外麵來回徘徊,四下環顧。而據侍奉繡娘的丫鬟們說,她們也經常在後園裏麵見到有讀書人鬼祟地出現,有個別膽大的,還朝丫鬟丟來各種書信、玉佩、折扇等信物。繡娘卻好像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一般,每天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在一個和風習習的早晨,杜府迎來了一位顯赫的貴客,當朝太傅葉大人。葉大人為人謙和內斂,杜員外顯然沒有料到他會來到自己的府上,激動地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葉大人迎進了廳堂,一個勁地招呼下人們上好茶,貴客臨門,杜員外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我今天來到貴府乃是受朱丞相所托。”寒暄了幾句之後,葉太傅收起了笑容,表情也變得嚴肅了。

原來,朱丞相的小公子曾無意之中與繡娘有過一麵之緣。朱公子對繡娘一見鍾情,難以忘懷,回去之後茶飯不思,人也很快地消瘦下去了。朱丞相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專門托人打聽了朱家公子中意的那位姑娘的情況,在得知了繡娘身世後,就委托了葉太傅前來提親。

聽完了葉太傅的話後,杜員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朱丞相位高權重,答應這門婚事的話以後就算是攀上了高枝,沾親帶故地也少不了杜府的榮華富貴。但是,杜員外不能不有另一層考慮,朱丞相位高權重。朝中和坊間都有不少的傳言,說朱丞相雖然隻是一個丞相,但他早就一手遮天了。杜員外雖然對做官沒什麽興趣,但是官場上的事情還是很清楚的,別看現在丞相位高權重,但是自古以來權高蓋主的臣子,最後都難得善終。把女兒嫁到這樣的官宦人家,恐怕也會是命運多舛吧!

“杜員外,不知你意下如何?”葉太傅的話打斷了杜員外的沉思。

繡娘在花園散步的時候拾得了一些新鮮的桃花瓣,正要招呼丫鬟們給她泡上,可她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人答應。“這幫小蹄子,都到哪兒去了?”繡娘嘟囔了一聲。她隻好先把花瓣放到一旁,準備研墨作畫。可是,她驚訝地發現原來朱砂都已經用完了,金粉也所剩無幾了,而她今天想畫的就是剛拾來的桃花瓣,沒有朱砂和金粉調不出色。繡娘想叫丫鬟去買,但是又覺得太費時間了,等丫鬟們把朱砂買回來,桃花早枯萎了。繡娘不禁有幾分氣餒,忽然想到她昨日在娘親的房間中見到過一盒胭脂,不如就先取一些來代替朱砂吧。

繡娘在房間裏到處翻找,可就是見不到昨天的那盒胭脂了。自己明明記得那盒胭脂就放在窗台的梳妝盒內,可怎麽就沒有了呢?娘親難道把它藏起來了?會藏在哪兒呢?忽然,櫃子裏一個外形精致、顏色鮮亮的小匣子吸引了繡娘的目光。匣子很精巧,前端有一個小小的機括,連著一個設計巧妙的小扣。胭脂肯定是在這個匣子裏麵了。

她拿起匣子,輕輕地摁下了那個小扣鈕。

“啪”地一聲脆響,匣子打開了。

可惜裏麵並沒有胭脂,隻有一根銀針。

繡娘大失所望,蓋上那個匣子,準備放回原處。

可是,一根針而已,娘親為什麽要藏的這麽隱蔽呢?繡娘的手停了下來,她緩緩地拿起安靜躺著的那根銀針,覺得它是那麽的熟悉。

繡娘猛地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六歲那年迷失在繡莊,想起了她各種形狀的刺針,想起了色彩斑斕的絲線,想起了這枚銀針的來曆……

她拿起那枚銀針,再從匣子裏拿起那原來圈好的紅絲線,如同多年做的那樣,輕巧地把絲線穿過了細小的針孔,動作一如許多年前一樣熟練,然後她用力地把匣子摔在地上,拚命地尖叫起來,聲音刺破了杜府那個寧靜的清晨。

杜員外和葉大人飛快地聞聲而至。繡娘的尖叫聲還沒有停下,杜員外臉刷地就白了。他看著碎落在地上的匣子,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好像要暈倒了一樣。

“葉……葉大人,承蒙朱丞相的厚愛,杜某感激不盡。不過,今日小女舊病複發,恕在下暫無法給葉大人一個答複。婚配之事,待小女病愈後再議吧……”杜員外雖極力保持鎮定,聲音卻在顫抖。

葉太傅也看出了繡娘犯病的樣子,隻能先放下說媒之事。他想說點什麽,然而他從杜員外的話中也聽出了逐客令的味道,客氣了幾句告辭離去。

繡娘重新戴上針的那一刻起又恢複了她所有的那些愛好和神奇的能力。她又仿佛回到了六歲的時候,重新拾起了針和線,再次沉浸在針線迷離的世界裏。

她用直針來繡參天的大樹、叢生的雜草;她用盤針來繡蜷曲著身軀的花蛇,細長的蛇身盤成一圈一圈,高昂著扁平的頭;她用套針來繡青綠的草地,青青鬱鬱,繁密蔓延,草尖的露水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她用長短針來繡並蒂蓮和連理枝,它們交連纏綿,帶著情人的甜蜜,糾結地生長在一起,當真度然還有比翼鳥和鴛鴦,它們雙宿雙飛,在林間快活地穿梭,在水中甜美地嬉戲;她用平針來繡鮮花,豔麗的桃花,清雅的梅花,富貴的牡丹,冷傲的玫瑰,成片成片地簇擁著盛開;她用施針來繡碧綠的花葉子,肥大的葉片參差不齊,層層疊疊;她用扣繡和雞毛針來繡花蕊,上麵的露水圓潤欲滴,散發著陣陣的清香;她用散錯針來繡各種的小動物,拖著長尾巴的鬆鼠,調皮的猴子,凶猛的獅虎,栩栩如生,令人生畏。

她在布帛綢緞上飛針走線,令人眼花繚亂,在還沒有看清她的手法的時候,一幅幅逼真的圖畫已經在上麵浮現出來。但是,所有繡娘的刺繡都不是完整的,每一幅圖案,每一個刺繡都是殘缺的。她繡的大樹沒有樹根,好像是被人攔腰砍斷一樣;她繡的花蛇擺出攻擊的姿態,卻沒有那致命的蛇芯子;她繡的比翼鳥和鴛鴦每一隻都隻有一條腿,一隻翅膀;她繡的花朵蒼白,沒有顏色;她繡的獅虎沒有利齒,雖然威風凜凜,卻總是少了幾分殺氣;她繡的畫眉沒有翅膀,隻能掉在地上,遠眺著天空;她繡的夜鶯沒有咽喉,雖然張大了嘴喙,卻叫不出那婉轉美麗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繡娘繡的東西都是殘缺的。

朱丞相又多次托葉太傅來過問提親之事,因為據說朱家少爺已經因思念繡娘而患上了相思之病,人也變得更加憔悴了。開始的時候,葉太傅還是比較客氣而禮貌的,但是當杜員外一直以繡娘生病為借口而避而不正麵回答事後,朱丞相漸漸失去了耐心,一次一次地逼問杜府,而到了後來葉太傅迫於壓力也變得言辭鋒利起來,甚至有了威逼要挾的味道了。

杜員外決定要去聽聽女兒的意見。

他來到女兒的房間,卻發現房間已經大不一樣了。房子的四周掛滿了各種式樣、各種圖案的刺繡。屋子裏很安靜,隻有繡娘在一角飛針走線的細微聲音,連父親進來也沒有察覺。

“女兒啊,你今年十六了,人都說二八芳齡,你也不小了,再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和你娘親都給你想過了,你也到了婚配的時候了。”

繡娘好像沒有聽見,沒有說話,隻是飛針走線的聲音也安靜下來了。

“女兒,朱丞相又來給他的公子來提親了。朱家位高權重,你到了那兒什麽都不用愁,安享榮華富貴,我們也放心,挺好的……”杜員外聲音有些哽咽。

繡娘仍舊沒有出聲。

“女兒,我和你娘親都知道你其實不想嫁給那個什麽朱公子,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人家是丞相,一手遮天,咱們惹不起。爹爹也沒有本事,不能讓你過自己喜歡的生活,隻能答應這門婚事啊……”杜員外看著安靜端坐的繡娘,多麽希望女兒能跟他說說話。

“爹爹,女兒謹遵父命!”杜員外轉身離去的刹那,繡娘突然開口說道。

杜員外轉過身來看著繡娘,隻見繡娘卻低下頭去,再不吭聲了,那飛針走線的嗤嗤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杜員外歎息了一聲,離開了房間。

杜員外答應了丞相提親,並且商定了大喜之期。朱丞相很高興,派下人送來了很多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作為聘禮。杜府上下也忙忙碌碌地準備著婚事,原本安靜的有幾分冷清的院子頓時變得熱鬧了起來。

隻有繡娘顯得很平靜,甚至打算給她的未婚夫繡件衣服。

繡娘一心埋在了給未來的丈夫繡衣服上,絲毫不關心婚事的籌備情況。為了能在婚禮之前把這件衣服繡好,她忘記了吃飯,忘記了睡覺,熬的兩眼通紅。終於,在婚禮的前一天,把衣服繡成了。

那件衣服非常得漂亮,金絲滾邊,質地考究,有著美麗生動的花紋圖案,看上去貴氣而優雅。

沒有人知道,繡娘在這件衣服的袖口繡了一隻小小的黑蜘蛛。和他以往的刺繡都是殘缺的不一樣,這隻蜘蛛是完整的。繡娘在繡完的時候,不小心被針紮破了手指,指尖湧出殷紅的血,鮮血立刻被衣服上的蜘蛛一飲而盡。繡娘卻不感到疼痛,反倒微微地笑了一下。

她連夜讓丫鬟把衣服送到了丞相府,並且說在婚禮上朱家少爺要穿著這件衣裳,才能給她做新郎,否則,這門親事就不算數。

朱丞相聽到後不悅,從來都是別人聽從他,沒有人敢跟他提要求。但是,兒子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而且想到未過門的妻子居然給自己繡了衣服,高興得不得了。朱丞相也隻好作罷。

朱家少爺的死訊傳來的時候杜府正熱鬧著。他們什麽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丞相府的轎子來接新娘子。然而,轎子沒有等來,等來的是官差和衙役。他們手執明晃晃的刀劍,冷冰冰的枷鎖銬鏈,一言不發,將蒙在鼓裏的杜府上下盡數捆綁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不知所措。

“你們幹什麽?今天是小女和朱丞相家公子的大喜日子,你們想幹什麽?得罪了朱丞相你們誰擔得起?”杜員外一邊極力掙紮一邊大聲喊道。

“哼,死老頭,還想著攀高枝呢。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朱府少爺昨兒個暴斃了,你們就是最大的嫌凶!”領頭的衙役冷笑道。

“不會的,怎麽可能?不會的……”杜員外喃喃地道。

可是衙役們搜遍了整個杜府都沒有發現繡娘的蹤影,最後在他們的逼迫下,一個丫鬟說出了繡娘的房間。衙役們包圍了房間,然而任憑他們怎麽喊,始終不見繡娘出來。領頭的衙役感到幾分不安,緩緩地抽出了佩刀,對著手下打了個手勢,眾衙役紛紛亮出手中的兵刃,慢慢地走上前。

一個衙役走到門口,大喊一聲,猛地一腳踹開門,同時,將手裏的刀也舉在胸前,不敢大意。

房間裏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繡娘也不在裏麵,隻有那些刺繡畫或掛在牆上,或堆在一起。衙役收起手中的刀,暗暗地罵了一聲,順手將牆上的刺繡扯落在地上,使勁踩了幾腳。就在他詫異的時候,忽然腳上好似被針紮了,尖銳地疼了一下。他低頭一看,頓時嚇住了。在他腳邊,一條黑白相間的細蛇正高昂著頭,吐著芯子。

他抽出刀,手腕輕輕一抖,刀光一閃,細蛇被斬成兩段掉在地上,那斷蛇掙紮著翻滾了兩下後不動彈了,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斷蛇慢慢地枯縮,好像有什麽瞬間把它抽幹了一樣。衙役彎下腰,拾起那斷蛇,驚訝地發現那隻不過是卷成一團的布帛,輕輕一捏,就化作了粉末,被風吹走了。

衙役驚地張大了嘴,不敢相信,再看向自己腳上的傷口,已經開始變黑發腫了。

但是他已經來不及細想了,因為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從哪兒爬出來那麽多的細蛇,還有蠍子、蜘蛛、蜈蚣。

他尖叫一聲,瘸著腳往外跑去。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後麵跟著的衙役聽到尖叫,都擁進來了。看到那滿地的毒蟲,眾人嚇得趕緊退出去。當先進來的衙役被擠倒在地上,爬蟲立刻爬滿了他的全身。

裏麵幾聲慘叫後,聲音慢慢地小了下去。

領頭的衙役頭皮一麻,不敢再做停留,押著杜府眾人急急地逃離了。

朱丞相隨便捏造了一個借口,將杜府上下定下了死罪,隻待挑個日子就送他們歸西了。可是即使這樣,抓不到繡娘,仍然無法讓朱丞相滿意。

這天半夜的時候,朱丞相府上潛進了一個黑衣人。

她隻身來到丞相府,避過了朱府的家丁,徑直闖進了朱丞相的房間。朱丞相和他的夫人沉浸在睡夢中。

黑衣人點燃了桌上的燈燭,露出了麵容,正是繡娘。

屋子裏猛地亮起來了,朱丞相驚醒了過來。

“你,你是誰?”朱丞相看到了屋子中的繡娘,驚聲問道。

繡娘晃了晃手中的針:“丞相大人,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現在我自己送上門來了。”

朱丞相吃了一驚,剛要張口大叫,猛地感到頸上一涼,有什麽東西抵在了脖子上。

繡娘欺身上前,手裏的針抵在他脖子上。

“別動,你兒子就是被我手中的針弄死的。你要是敢叫,我就立刻要了你的命!”

朱丞相大驚失色,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你,你別亂來,有什麽事情咱們可以慢慢商量!”朱丞相顫聲說,全沒了平日裏的威風。

“你放了我爹娘,答應以後不再找他們的麻煩。你要是食言,我會用手裏的針親手殺了你。”

“好,我答應,我答應……”朱丞相連連點頭,如搗蒜一般。

第二天,杜府上下就全都無罪釋放了。繡娘也回到了家中,她並沒有說自己去哪兒了。杜員外經此一劫,灰心喪氣,無心經營家裏的生意,也不願和別人往來了。考慮再三,杜員外決定舉家搬遷,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然而,就在杜家收拾東西、打算搬遷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那天晚上,杜府門外來著四個身著奇怪裝束的術士,分別穿著紅、黃、黑、白的袍子,身後跟著一隊官兵,都散發著出濃濃的殺氣和莫名的詭異。

那幾個術士直奔繡娘的房間,衝到門前的時候,身著紅袍子的術士突然打了個手勢,另外三人停了下來。

紅袍術士狐疑地打量了這個屋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紅袍術士揮了揮手,那些兵卒們拖著手中的刀,無聲無息地圍了上去,立刻圍住了房間。

兩名打頭的兵卒對看了一眼,輕輕地摸到門,緩緩地拉開,躡足閃了進去。

“砰!”門猛地關上了。

後麵的兵卒們見勢立刻擁上去推門,門從裏麵閉得很死,怎麽也推不開。

這時,裏邊的那兩個兵卒傳出幾聲號叫,沒有任何動靜了。過了好一會兒後,門猛地自己打開了,兵卒們剛要進去,隻見裏邊“嘭嘭”兩聲飛出兩件什麽東西來掉在地上。

兵卒們定睛一看,嚇得不輕。

飛出來的正是那兩個兵卒的屍體,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被弄死的,身上也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口。

紅袍術士拖過屍體,仔細地看了看,發現了屍體脖子上有兩個細細的紅點,臉上輕微地變了色,“看來,這妖女果然厲害!”他輕聲地說。

“抓住那個妖女,必有重賞!”紅袍術士對那些士兵說道。

兵卒們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猶豫著不敢向前。

紅袍術士抓過一個嚇得瑟瑟發抖的兵卒,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那兵卒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轉眼間就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了。

“不想死的就給我上!”紅袍術士惡狠狠地說。

兵卒們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握緊手中的兵器,朝房間慢慢走過去。

屋子裏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奇怪的,隻是好像被人蒙上了什麽似的,裏麵黑糊糊的,很安靜,沒有什麽人,也聽不到什麽聲響。

忽然,一陣撲撲的響聲想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飛起,兵卒們看不清那是些什麽東西,但是憑直覺,還有那淡淡的血腥味還是讓他們不禁感到悚然。那些東西拍打著翅膀,四下亂飛,發出吱吱的叫聲。一個兵卒嚇壞了,戰戰兢兢地退到門口,剛要逃出門去,卻隻聽見吱的一聲,那東西飛到了眼前,卻是一隻蝙蝠。

尖利的牙齒刺進了皮肉裏,兵卒痛苦地大叫。那些蝙蝠紛紛地撲到兵卒們的身上,張開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血腥的味道更刺激了蝙蝠們嗜血的欲望。

黃袍術士擊退幾隻飛撲而來的蝙蝠,快速地掏出一張符咒,口中念念有詞,同時咬破了手指,用沾血的手指在符咒飛舞,然後猛地扔向空中。

“破!”黃袍術士輕斥一聲。

符咒“嘭”地一下著火了,黃袍術士口中念個不停,火焰也更盛了。受到血液氣息的吸引,周圍的蝙蝠一下子全都飛了過去,可它們剛一沾到那個符咒的火焰就發出慘烈的叫聲,被燒成了灰燼,後麵的蝙蝠卻沒有停下來,依舊飛蛾撲火一般地飛了進去。

轉眼間,那群蝙蝠就死得差不多了,奇怪的是,那些蝙蝠卻沒有留下什麽屍體,也聞不到焦臭味。黑袍術士拾起一隻半死的蝙蝠,它已經燒地麵目全非了。黑袍術士輕輕捏了一下,那蝙蝠立刻就變成粉末飄散開了。

火光中可以看到,在房間的一角,四周被白色的帷幕遮蔽起來了,隱隱地可以看見裏麵有一個女人的身影。

“你這妖女,使這旁門左道的妖法害人,今日我們弟兄便要替天行道了。”紅袍術士道,說完輕輕地招手,指使剩下的兵卒朝那個帷幕處圍了過去。

“哼!”繡娘躲在帷幕後,冷笑了一聲。

說話間,一個兵卒已經悄然到了帷幕前,他緩緩地舉起刀,挑開白色的帷幕。

一隻美麗的蝴蝶從裏麵飛了出來,它輕輕地扇動翅膀,在那兵卒眼前翩躚飛舞。舉刀的兵卒呆了一呆,忍不住伸手去抓那隻蝴蝶。這麽美麗的蝴蝶,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小心!”白袍術士忽然喊道。

那兵卒醒悟過來,卻發現已經晚了,他的手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手中的刀也舉不起來了,眼神也漸漸地空洞模糊了。

更多的蝴蝶從帷幕裏麵飛了出來,每個人頭上都飛舞著美麗的蝴蝶,越來越多的人在蝴蝶的盤旋舞動中失去了知覺,一個個都隻會對著蝴蝶傻笑。

“小心,那些蝴蝶會亂人心智!”紅袍術士輕聲地提醒道,其他幾人點點頭,隨即收斂心神,不敢大意。

紅袍術士仔細地看著那些蝴蝶,眼睛一動不動。他發現那些蝴蝶無論是大小、色都是一模一樣,連飛舞的姿勢也是一樣的。

“是幻術,隻有一隻蝴蝶,其餘的都是假象。”紅袍術士猛然明白過來了,“咱們隻需要找出那隻真蝴蝶來就可以了。”

“妖女,我已經識破了你的騙術了,快出來受死吧!”紅袍術士對著繡娘喊道,另外三人卻仔細地觀察著這些蝴蝶。

忽然,其中一隻蝴蝶的飛舞姿勢變了,它躲在一群蝴蝶中間悄悄地向後飛去。

白袍術士立刻發現了它,疾刺一劍,寒光一閃,那隻蝴蝶一分為二掉落在地。

其他的蝴蝶頓時如同凋謝的花兒一樣,瞬間枯萎了,紛紛掉落,變成一片片的碎布,每一片上麵都有淡淡的血跡。

“妖女,這回看你還有什麽本事!”黃袍術士不屑地道。

黃袍術士一劍劃破了帷幕,“妖女,鬼鬼祟祟的暗地傷人算不得本事,該露出你的真麵目了。”

隻見繡娘站在一堆繡好的刺繡中間,手裏的繡針仍在絲綢、布帛上麵飛舞。

“妖女,看劍!”黃袍術士大喊一聲,提劍便刺。

繡娘看了一眼黃袍術士,拿針的手卻沒有停下來。她輕舒玉臂,卷起一方布帛,輕輕一抖,布帛如銀蛇射向術士的麵門。

術士回劍抵擋,順勢斜刺,想割斷布帛。

繡娘沒有看他,手上又是一抖,布帛靈巧地避過劍鋒,射向術士的胸口。

黃袍術士雖然一次次地想要欺身到繡娘跟前,但是繡娘手中的布帛始終在糾纏著他不放,難以脫身。

繡娘拿著繡針的手卻一直都沒有停,連抖都沒有抖一下。

紅袍術士和黑袍白袍術士使了個眼色,也欺身上前。

繡娘眼看紅袍幾人加入戰團,眉頭皺了皺,手上的針卻繡得更快了。終於,手上的刺繡已經到了最後一針,她連忙揮動布帛,擋住撲上來的幾個術士。

繡上了最後一針,繡娘微微地笑了,然後咬破了手指,將手指上的鮮血滴在新繡好的刺繡上。血液立即就被吸了進去,圖案開始變得鮮亮,隱隱散發著紅光。

紅袍術士一看,心下暗叫一聲不好。

“你們攻那個妖女,我去毀了那圖。”他對白袍和黑袍說,然後轉而撲向那繡圖。

白袍和黑袍點點頭,立即心領神會,雙雙攻向繡娘,不讓她將血滴到繡圖上去。

繡娘一邊揮動著布帛抵擋黃袍的糾纏,一邊閃躲白袍和黑袍的進攻,立刻顧不上了剛剛繡好的繡圖了。而且,在白袍和黑袍的進攻下,她閃躲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腳步慢慢變得雜亂起來。

紅袍抓起繡圖,沒有了血液,圖也暗淡了下來。他這才看清,這繡圖繡的是個什麽東西了。

那是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

紅袍術士冷笑一聲,正打算將那刺繡毀掉。

繡娘臉色一變,想要過去搶奪繡圖,卻又脫不得身。情急之下,隻得舍黃袍、白袍和黑袍,轉身去救刺繡。三人豈能讓繡娘就此脫身,他們緊逼不放,黃袍術士乘機一劍刺出,正中繡娘的肩部。

繡娘慘然地痛叫,卻還是不顧一切地衝向繡圖。紅袍術士一掌打在她的身上,繡娘“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盡數噴到了繡圖上麵。

刺繡圖案重又變得紅光閃動,好像忽然變得充滿了力量一樣,極力要掙脫紅袍術士的控製。紅袍術士大驚失色,緊緊抓住不敢鬆開,然而,那圖案光芒大盛。

紅袍術士隻覺得手上刺痛,不覺一鬆,繡圖立刻飛離了他的手心。

繡娘受此一擊,摔倒在地,但她卻得意地笑了。

刺繡籠罩在一片閃耀的紅光中,那隻繡在上麵的怪獸仿佛活了過來,從紅光中躥下來了,它憤怒地咆哮一聲,露出鋒利的牙齒。

怪獸猛地朝紅袍術士撲去。

紅袍術士臉色大變,手上毫不怠慢,掏出四張符紙,在怪獸撲到身前的時候就地一滾,順勢把符紙貼在了它的脖子上,再高高地躍起,又在怪獸的背上、尾巴上都貼上了兩張符紙。

剩下最後一張符紙,貼上這一張就可以困住這畜生了,紅袍暗暗地想。

然而,怪獸卻發怒了。它好像也知道不能讓這符紙盡數貼在自己身上,立刻擺出一副全力攻擊的姿態,絲毫不給紅袍有近身的機會。

紅袍術士幾次跨出步子,想要下手,卻總是被怪獸擊退。

黑袍、白袍、黃袍三人立即丟下繡娘,攻向怪獸,引開它的注意。

怪獸惱羞成怒,低低地咆哮了一聲,和三人鬥在了一起。

紅袍術士乘機將最後一張符紙貼在了怪獸的額前,再紮上了一柄桃木劍。

他微閉著眼,捏了個手訣,嘴裏不停地念著符咒。

符紙立刻隱隱發光了,上麵的字符好似在跳動一般。

怪獸好像有些煩躁了,喘著粗氣。它暴跳如雷,又抓又咬,極力想擺脫幾張符紙,然而由於有了桃木劍,符紙紋絲不動。它好似也知道了這符紙的厲害,稍微遲疑了一下,再一次朝紅袍撲了過去。

紅袍奮力一躍,避過了怪獸。

“布陣!”紅袍對其他幾人喊道。

幾人點點頭,分別占好位置,將怪獸包圍在中間。隻要怪獸攻向任何四人當中的一個,其他三個立即攻向它。同時,四個人都開始施咒,四張符紙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一招很奏效,在四人連綿的攻擊下,怪獸發出低低的呻吟,漸漸變得無力反抗了。終於,怪獸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被符紙的光芒所籠罩。

“砰!”怪獸化作了萬千碎片,到處飛散。

“哼,妖女,受死吧!”白袍術士冷笑一聲,欺上前來。

繡娘臉色微微一變,擦去嘴角的血跡,歎了口氣,無奈地低下了頭。

“拿命來!”白袍術士聲音冷酷。

繡娘忽然抬起頭來,手中寒光一閃,幾人還沒看清楚,隻聽白袍術士輕哼了一聲,身子微微地晃了晃,然後栽倒在地上。

他的胸前插著一枚細細的銀針,閃著冷冷的幽光。

紅袍看出了不對,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見著白袍被刺針打中,喪命當場,他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向繡娘走來。

繡娘手腕一翻,又是一根刺針射出。

紅袍已經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大意,在刺針射到的時候閃身躲過。但繡娘卻毫不怠慢,又是兩根刺針“刷刷”地射出。

紅袍奮力地閃躲,腳步卻顯得狼狽了。

黃袍和黑袍急忙上來幫忙。

繡娘根本不給幾人近身的機會,射出的刺針一次比一次多,那刺針又急又細,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招。紅袍幾人不禁有些緊張了,麵對這天女散花一般的刺針,他們顯得毫無辦法,符紙對此也無能無力了。

繡娘也是苦不堪言,前麵的刺繡已經讓她元氣大傷了,每一幅刺繡都要費去她很多工夫、很大的精力,而一次次地血飲那些刺繡,也讓她更加地虛弱了。她感覺有些恍惚了,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正是雙方最艱難的時候,拚的就是誰能撐到最後。

這時,那些刺繡上麵的東西好像一下子都活了過來。鳥兒們從刺繡上張開翅膀,雀躍著飛出來,凶猛的野獸發出低低地咆哮,從刺繡中跳出來,紛紛朝術士們奔去。

雙方激烈打鬥中,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隻見黃袍術士捂著手臂,跌撞著退了幾步,倒在地上。他手臂上麵一根細細的長針微微地顫動。

“妖女,一再傷我弟兄,今日絕饒不了你!”紅袍大怒道。

“大哥,這妖女的毒針霸道得很,不好對付。”幾人中隻剩下黑袍了,他一邊避開飛來的刺針,一邊低聲說道。

紅袍點點頭,略一沉吟,說道:“這兒地方太小,對我們不利。咱們權且退出去,再做打算。”說完,急急地擋開幾枚刺針,然後抓起死去的白袍躍了出去。

黑袍順勢抓著黃袍,竄出門外。

幾根刺針緊隨其後,飛射而至,“噗噗”地盡數釘在了門上,鳥兒和走獸又紛紛回到刺繡上麵。屋子裏重又變得空****了。

繡娘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癱倒在地。

紅袍看了看狼狽的黑袍,還有死去的另外兩人,暗暗叫苦。本想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可不想不但沒占到什麽便宜,自己卻損失慘重,吃了大虧。這一趟回去不但拿不到錢不說,恐怕朱丞相也是不肯善罷甘休的吧。

哼,你讓我難受,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紅袍心下暗道。

他冷笑一聲,從身上掏出幾張符紙,用手中的劍在死去的白袍身上輕劃了一下,屍身流出殷紅的鮮血。紅袍術士用手指蘸了蘸血跡,開始在符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什麽。

“哼,妖女,讓你嚐嚐死血咒的滋味。”紅袍冷哼道。

紅袍瞅了一眼,然後將手裏的符紙飛快地貼在了繡娘房間的門窗上。

“妖女,還沒有人能解得了死血咒呢,你就準備在裏麵等死吧。”紅袍桀驁地大笑幾聲,帶著手下嘍囉離去。

繡娘被那個死血咒困在屋子裏,離開不得。不過,她隻要不出去,死血咒也傷不到她。繡娘索性安靜地待在屋內。白天,她和父母親隔著門窗說話,每一次母親都哭泣不止。到了晚上,她拿出針,飛快地繡出鴿子、青蛙和蚯蚓。鴿子們輕快地歡叫一聲,抖抖翅膀,從布帛中飛出來,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從屋頂竄出去了;青蛙瞪著豆大的眼睛,鼓噪地叫著,爭先恐後地跳下來,擠著從窗欞中跳走;蚯蚓則慢騰騰地爬下來,鑽進角落的地縫中,留下一道道扭曲的行跡。第二天,鴿子們首先飛回來了,它們鑽進雲層,帶回來百裏以外的消息,告訴繡娘天氣的變化;很快,青蛙們也吵鬧著跳回來了,它們在晚上跳進了城裏的大街小巷,店鋪地攤,將城裏發生的事情告訴繡娘,最後回來的是蚯蚓,它們聽到了地下隆隆的聲響。它們把這些東西都告訴繡娘後,又紛紛地回到了布帛上,重新變成一幅幅美麗的刺繡。

繡娘看著失去效力的符紙,輕歎一聲,拿針輕輕地刺穿符紙,再緩緩往下拉,符紙裂成了碎片,然後拿著針翩然離開。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繡娘。

隻是第二天,人們發現朱丞相一家全都無緣無故地死在了家中。

官府追查此事,然而府尹查了許久,仍是毫無頭緒,隻好重金懸賞,凡是能提供破案蛛絲馬跡的線索,賞銀百兩,能抓住凶手的,賞銀千兩。

重賞的告示發出後,很快就有人來到府衙。來人是個更夫。他說,命案發生的前夜,他正在丞相府外打更,目睹了這件命案。那晚,有一個身著白衣的美麗女子,坐在杜府大門外,手裏繡著什麽東西。已是半夜時分,更夫剛要上前提醒那女子小心安全,卻猛地想到這麽晚了怎麽還會有女子出門在外呢?更詭異的是,她還在做著女紅?更夫想到這兒的時候,隻覺得脖頸一涼,心下不禁有幾分害怕,不會是女鬼吧?他惴惴不安地想,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很快地,更夫就更確信這是個女鬼了。隻見那個女子飛針走線,很快就繡出一幅幅美麗的圖案,繡完後,她咬破指頭,將指上的血塗在那些圖案上,再念叨了幾句什麽,不過片刻,最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隻見那些繡布上的圖案發著亮光,上麵繡的東西都活了過來。

更夫這時才看清楚,那個女子繡的都是蝴蝶、蝙蝠、螳螂、蜈蚣、蜘蛛一類的東西。更夫看到這些爬動著的毒蟲,後背沁出了冷汗,腦門發麻,差點嚇得叫出聲來。這麽美麗的女子怎麽養些這些惡心的蟲子呢?而那些毒蟲,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飛著、爬著擁進了杜府的大門。緊跟著,那個女子也進了杜府。

更夫嚇得立刻就想跑走,可是,他又抑製不住內心的好奇,急切地想看看還能發生什麽事情。他悄悄地爬上牆頭,小心翼翼地向裏看去。隻見那些蜘蛛,螳螂爬進去後,慢慢地接近那些守衛們,悄無聲息地爬上身,然後那些守衛悶哼一聲,便軟軟地倒在地上了。而那些蝴蝶卻是輕輕地飛到杜府的房間裏,停在睡著的人眼前,翩躚起舞,一會兒後,那些睡著的人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原本平穩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劇烈,臉色也變紅了,持續了一會兒後,他們的呼吸漸漸平複,卻又緩緩地變得微弱了,最後終於是再也聽不見了。

府尹聽完了這番話,怒不可遏,這更夫明顯是來騙賞錢的,命人重打五十大板。

雖然懲罰了這個更夫,可是案子還是得結,府尹絞盡腦汁,仍是破案未果,無法之下隻得抓了幾個杜府外要飯的乞丐,胡亂地草草了案,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不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