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高超的腦子像亂麻一樣沒有頭緒。他來回在屋子裏踱步,從李直仁想到周語,又想到了商會,最終他還是下了決心:兩個人都要救!

想明白這一點,高超反而輕鬆了一些,他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阿杜啊,我要見邱叔。”

“對不起,邱叔正在處理營救周語的事情,他沒有時間見你。”與強仔一樣,阿杜跟邱禮楨十幾年,隻聽他一個的吩咐。他和強仔十幾年前是宮區黑幫“後街”的金牌打手,當年後街在與宮北幫的角力中敗北,角頭“大腳頭”逃亡美國,他們都身受重傷,逃至商會躲避仇人的時候正好是邱禮楨值班,於是他就將他們藏了起來。後來兩人傷好加入商會,直至邱禮楨和高世元被陷害一死一殘才成為了邱禮楨的專職保鏢,忠誠無比。

如今若要想從這兩個人手裏出去,除了付諸武力以外高超想不到其他辦法,他果見阿杜不給自己放行,便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離開,可就在阿杜準備關門的時候,高超突然從後踢出一腳,一下就讓鐵門砸在阿杜的腦門兒上,徑直將他摜飛了出去。

高超見阿杜倒地,也顧不上看他的傷勢,拔腿就跑出了辦公室大門,一拐彎就上了另外一條街。也多虧了高超對宮區熟悉,幾個彎下來就擺脫了阿杜和強仔,接著他攔了輛出租車前往季師傅的拳館。

拳館裏,大汗淋漓的季大誠正指揮著幾個弟子練拳,看高超進來,神色中多少有些異樣。高超隨手拿了香煙遞給季大誠,然後跟著他來休息室坐下。

“季師傅,上次的事情真對不起,讓你受牽連了。”高超誠懇地說道。

季大誠顯得很大度地擺了擺手,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過去的事情就算啦,李敬凱的家人也拿了商會的錢,你又過來賠罪好幾次,我怎麽還能記仇?我館裏的新裝修就是用你給的錢,要不然還要賺好久。”

“那就好,我就是覺得很對不起季師傅和李師弟。”

“練武是做什麽?我們習武之人若還向黑勢力低頭,還配做個男子漢嗎?我這輩子就這樣,做個堂堂正正的好人啦。你放心,我絕不會往心裏去。”話雖然說得響亮,可高超發現季大誠對自己完全不像以前那樣熱心,就明白他心裏還有隔閡,便決心把話說開。

“季師傅,不瞞你說,讓你蒙受損失是我之前始料未及的。但我這麽多年受你教誨,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家人受辱、商會淪陷,才不得已請你幫忙。道歉也許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卻也是我的態度,之前和李師弟的家人我也是這樣講的,懇請你原諒,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你既然說到這兒那我也告訴你,我之前的確有不開心,但細想你畢竟是我最喜歡的徒弟,對你的事我還是要支持的。你今天風風火火過來,神色也不好看,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季大誠眼光毒辣,一下子就看出高超這次絕非閑坐。

“我……我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我還是你的師傅嘛!”季大誠也變得真摯起來。其實季大誠這個人講義氣,通常朋友求他幫助無不應允,甚至就算不方便也要竭力去做。這也導致他年輕的時候多有受傷,惹得師娘最終下了逐客令,所有人的事情都不允許他出頭。如今師娘已故兩年有餘,季大誠無人管束也能自由做主,否則就算師娘上次讓他去,這次也絕不允許高超再和季大誠見麵。

“我想讓你去一趟碼頭,阻止李直仁和宮北幫的人上岸。時間不用很長,隻要半個小時左右,過了最佳時間他們就必須返回。”高超本來想求季師傅和自己去救周語,但剛才看到季師傅的狀態,知道他還對上次的事情心有餘悸。畢竟他已經老了,打UFC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他能幫自己其實很不容易,所以隻要能讓他阻止李直仁就行了。

“這是什麽意思?”

“李直仁要去幫助陸星販私油給朝鮮,我不願意讓他幹這種事,他現在有點兒執迷不悟,所以隻能動用武力。像這種私下交貨的時間要求很嚴格,如果他們錯過了最佳時間對方是不會等待的,隻有私下再聯絡,否則對雙方的安全都有影響。”高超解釋道。

“這……好吧,我帶館裏的徒弟去。”季大誠略一猶豫,然後著手安排,準備帶七八個年輕弟子前往。高超看了一下,發現這些人大都在十八九歲之間,身材魁梧,充滿了年輕人的熱血,非常滿意。他拿出一些錢來給季大誠,讓他們雇車前往,然後自己一個人前去營救周語。

就在高超從季大誠拳館出來的時候,陸星已經做好一切準備,等著高超上鉤。此時他身邊站著最得力的幹將王啟龍和一群宮北幫的小弟。王啟龍坐在一個巨大的油桶上麵,遠遠地瞅了瞅被縛於地的周語和小山西。

“星哥,今天內把油灌完。我倒要看看李直仁有沒有本事把貨出海。要是成功出海,這一票我們可賺大發了。”

“這是和我們和拉吉康的第一筆生意,一定要保證完成。好在現在除了宮區以外我們還有了海上的市場,直接把貨載到公海去銷絕對是萬無一失,這樣就是台灣警方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了。”

“是個好辦法,就是怕李直仁知道裏麵是毒品就麻煩了,或者高超那幫人找麻煩也是問題。”王啟龍無不擔憂地說道。

“就算發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李直仁的一切都是我給他的,他能背叛我?就算背叛了我,他還能找到誰?大不了到時候就說毒品是他換掉的,讓他和高超自相殘殺。你知道我為了這一天可費了不少的精力,你以為培養一個替罪羊不用時間嗎?”

“這樣很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等著好消息吧,就是不知道高超會不會來。”

“這個女人對他很重要,憑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會來。記住吩咐弟兄們做好準備,要是他一個人來就算了,要是一會兒人多了我們就引他們進來,點燃那些化學製劑和汽油,燒死他們。就算警方調查也好推脫責任。”

“推脫責任?”

“你忘記這個倉庫是誰的了?”

“是我們宮北幫的啊大佬,不是你前一陣剛買下來的嗎?”王啟龍一臉困惑。

陸星冷笑了一兩聲,說道:“這個倉庫是我購買來的沒錯,但過戶的名字是李直仁,也是他名下的財產。如果發生了事情就說他和商會勾結販毒,就算這次能回來也盯死他,讓他不死也坐一輩子牢。”

“可是損失很大啊!”

“用這麽便宜的破倉庫換整個商會也不是很貴啦,到時候那些商會的老頭兒能做什麽?給警長打電話嗎?放心啦!我陸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要有全部的把握才能一舉搞定。”

“哈哈,這是第一步嘍!看樣子商會就是下一個鎮南厝,我們很久都沒有這樣大規模的戰役了,大佬。”王啟龍興奮地說道。

“那個邱老頭兒還指望著霹靂小組救他,他根本不知道黎副隊正在被立案調查,根本就是泥菩薩過河。隻要警長那邊晚出手半個小時,我們就能讓商會全軍覆沒。”

這時,外麵放哨的小弟過來說高超到了。

“他帶了多少人來?”陸星問道。

“隻有他自己。”

“幹,這家夥還真有種啊!來人,帶上那兩個人一起過去,我倒要看看他高超有什麽本事。”說話間陸星和眾人來到倉庫外,果然看到高超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外。

“高會長啊,讓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不過你們商會的老鼠跑到我們這裏,我實在很煩惱該怎麽辦。所以我就打算等你來,再等我的好兄弟來,一起商量商量。”陸星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想怎麽樣?”高超平靜地問道。說來也怪,剛才路上還怒不可遏的高超到了這裏反而放輕鬆起來,臉上甚至開始洋溢出淡淡的笑容。

“我的好兄弟出海了,他畢竟曾經也是你的人。這樣,我們等他回來好不好,一會兒我們好好商量商量。”陸星笑著往倉庫裏做了個請的手勢,“這個地方簡陋得很,不嫌棄的話就進去喝杯茶吧!”

高超沒有動,似乎根本沒有理會陸星的話,他冷冷地盯著陸星,半天才說道:“還是在這兒說吧,你提個條件,要是我能辦到就把我的人放了。”

“夠爽快,我就喜歡你這種快人快語的作風。”陸星說著從手下人處接過水壺喝了幾口水,故意說得很大聲,“一句話,你把商會交給我,會長的位子讓我坐,我再給你一千萬,以後我們兩清,你帶你的人走,商會與你無關。怎麽樣,公平吧?”

聽完陸星的條件,高超竟然笑了起來,他沒想到人竟然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真是貪心不足啊!他淡淡地哼了一聲:“商會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這你也知道,我讓你做會長難道你就能做?”

“這個事簡單,那幾個老頭兒還不好對付?你來搞定邱禮楨,隻要讓他閉嘴,我就有辦法讓喬老回家,這樣喬珠珠也就沒什麽說的了。畢竟商會對她而言就是哄老頭兒高興的玩具,隻要老頭兒沒了興趣她憑什麽陪你玩兒?到時候監事、理事和特別顧問都可以從我宮北幫出,你不是就能把商會讓出來了嗎?”看得出陸星還真做了準備,把商會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高超看了看,粗略估計陸星手下也有二三十人,憑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強行救他們出去,遂說道:“這不可能,不過我們這麽多年都在宮區混,還沒有動過手,要不然咱們兩個人單挑一場,我贏了帶他們走,你贏了我把商會會長的位子交出來怎麽樣?”說到單挑,高超有信心絕對不會輸給陸星。

果然,陸星對自己和高超的實力還是瞧得很清楚,完全不上這個套,他嬉皮笑臉地說道:“我老了,和年輕氣盛的高會長怎麽能比,這個可不公平。你既然不願意考慮交出商會,那我隻有對他們不客氣了。不過我覺得還是給你個機會吧,十分鍾怎麽樣?你考慮十分鍾,十分鍾以後我再給你十分鍾,不過那恐怕得打女人了。”說著他一擺手,就見兩個如狼似虎的小弟過去,拳頭像雨點般落到了小山西身上。

就在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住手!”

高超順著聲音望去,看到李直仁正從自己的車上跳下。他快步來到高超和陸星之間,很困惑地左右瞅著。

“這是怎麽回事啊,快住手。”李直仁在宮北幫多少還有些影響力,兩個打人的小弟立刻住了手。小山西渾身是血,胸脯一起一伏。高超搶上前去伏身拉起他的手:“阿豪,你覺得怎麽樣?”

陸星掏出手槍,將槍柄遞給李直仁:“先去斃了他們。”

李直仁一愣,並沒有接槍:“我有事情講。”

“說啊!”陸星說話的時候手槍並未收回,而是往高抬了幾寸,“先把他們幾個人斃了再說。”

“我們的碼頭和船都被砸了,幾個兄弟受了傷,我讓他們看著貨,過來商量一下怎麽辦。”李直仁說道。

“讓他們先走吧,等處理完我們的事再找他們算賬。”他說著指了指身後的高超等人。

陸星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搖了搖頭:“他們發現了我們的秘密,還要去報警,自然不能留下活口了。”

“什麽秘密?”李直仁茫然問道。

就在這時,躺在地上的小山西再也忍不住了,勉力跳起掀翻了一個油桶:“李直仁,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隨著他的話音,從桶裏流出的卻隻有一包一包的紅五藥粒——一種新型毒品。

“這是毒品啊,你竟然跟陸星販毒?”小山西長歎一聲,淚水無聲地從臉頰上滑落下來。高超和李直仁一愣,立即想到了小山西父親的事。

小山西的父親叫林垣河,是從艋舺成長的第一代移民。與那個時代的多數人一樣,在眷村長大的林垣河小的時候成績並不好,自夜間部中學畢業後就不再讀書,而是跟著林道在艋舺做生意。他們經營了一家山西風味的食肆,以各類麵食為主,一直頗受老主顧歡迎。誰知道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時候艋舺黑道大火並,角頭們的大亂鬥使一部分商戶被迫將店鋪搬到了更遠一點兒的外圍,所謂宮區自那時起方始形成。

林垣河十八歲已經長得身強力壯,在父親的指點下多少學習了一點兒武藝,善使一口大刀,“大刀林”的稱號自此傳開。原來其父,也就是小山西的祖父林道年輕時曾在二十九軍當兵,雖然沒參加過長城抗戰,但作為一個二十九軍的老兵,曾經在宋哲元大刀隊裏威名赫赫。自來台後閑著無聊,練刀的時候就讓兒子在旁邊看,一來二去林垣河竟成了宮區第一號打手。

林垣河平時並不喜歡打理生意,而是經常和幾個朋友混跡於艋舺的大街小巷。開始的時候有不少幫派想拉他過去,誰知道在林垣河看來,黑道這些“土豹子”怎麽能和他這種正宗的武學之士交朋友,頗為自傲,從來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裏,自然也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汙。

林垣河雖然不是黑道中人,卻也絕非正人君子。他最喜歡也最擅長管閑事——調停黑道中的糾紛。時間一長,這也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可這世界上的事情總有其兩麵性,有人笑,自然也會有人哭。這林垣河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為維持大艋舺地區的和平做了貢獻,可是有些靠著地下生意存活的小幫派就視林垣河為眼中釘,恨不得除其而後快,隻是礙於林道在艋舺地區的聲名,誰也不敢做先出頭的椽子。

終於有一天,一個以販毒為生的小幫派“君親盟”終於熬不住了,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們非先死不可。於是幫主“土五”就約了全幫十三個人開會,商量怎麽把林垣河除掉,以便他們能繼續在宮區販毒。最後他們的軍師一錘定音,決定先文後武,先請林垣河吃飯。在吃飯之前,土五把加了料的香煙帶在身上,準備吃飯的時候給林垣河嚐嚐。

也是事情湊巧,林垣河赴約以後帶了幾個朋友前來,其中就有兩人與土五關係甚密,在得知了他們的計劃後飯桌上連吹帶捧,把林垣河捧到了天上,接著酒足飯飽之際自然而然地接過煙抽了,然後林垣河就順理成章地上了“君親盟”的套。

對於毒品來說,雖然幾乎人人都會沾毒上癮,但總的來說每個人情況卻是不一樣的。譬如有的人第一次需要一份毒品,有的人卻需要三份以上。林垣河恰恰就是隻需要一份就上癮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成了整個宮區遠近聞名的癮君子。

自吸毒開始,林垣河的開銷驟然增加,為了湊足毒資,他開始在整個艋舺地區橫行,隻要能得到錢他不在乎得罪誰。這期間,林道想盡了辦法,光送林垣河去戒毒機構就去了數次,卻無一次奏效。終於有一天,就在林道猶豫是不是把他送到美國的戒毒所時,林垣河被艋舺七大角頭聯合組成的黑道聯軍砍死在碼頭。

據說那天是個陰天,開戰的時候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林垣河剛剛過足癮就看到了黑壓壓向他而來的人群,他便立即抄起了手中那口經常用來嚇人而不是砍人的大刀。

陰冷的風吹起了林垣河的長發,渾身的鮮血讓他看上去是如此猙獰,開始的時候他的刀還有些章法,可時間一長就成了拚命亂舞。

最終,林垣河倒在一艘小船上,血被雨水衝進船艙低窪處,匯聚成了一條紅色的水泊。

林垣河死的時候,小山西才一歲,母親第二天就不辭而別,改嫁到了國外。小山西是由林道撫養長大的,老頭兒身體極好,直到前幾年他和大廚剛剛開起熱炒店不久,九十六歲的老爺子還來幫忙,誰知道當天一頓飯多喝了二兩,第二天就無疾而終,再也沒能起來。而小山西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吸毒,這一點他妻子知道,嶽父母知道,最好的朋友們也都知道。

高超將自己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到現實,聽到李直仁正在質問陸星:“你說過隻販油的,為什麽要去販毒?”

“什麽毒不毒啊,你要搞清楚直仁,你是我宮北幫的人。這是我們的生意,是可以讓我們一統台灣黑幫的生意。將來你我就是名垂青史的人,你怎麽就不明白呢?弱肉強食啊,將來你有成就沒人在乎你的錢是怎麽來的。那些真正的大佬,有幾個之前是做正當生意的,隻是他們洗白了而已。”陸星大聲說道。

“不,我說過不沾毒品,這是我的底線。”

“放棄你的底線吧,把這幾個人都殺了,你就是我宮北幫第一號話事人,我把Black mate的位置交給你,你是我陸星的兄弟,要什麽有什麽,怎麽樣?”陸星再一次把槍遞了過去。

“不,他們也是我的兄弟,一來我不會傷害他們。二來我也不會跟人販毒,如果你執意要這麽做的話,我們就分道揚鑣吧。不過我也勸你不要這麽做。”李直仁冷冷地說道。

誰知道他的話音剛落陸星就狂妄地大笑起來,看樣子好像遇到什麽滑稽無比的事情一樣:“你太天真了李直仁。如果你不幫我的話,我還留著你幹什麽?”

“好啊,那你就試試。”李直仁往前又走了一步,將胸膛正對陸星的手槍。陸星無奈地掉轉槍口,毫無征兆地朝著小山西開了一槍,隨著小山西痛苦的慘叫聲,鮮血從他的小腹處流了出來。

“把他們都給我幹掉。既然你不想做我宮北幫的人,那就不要做人了。”陸星激動地叫囂著,帶人將高超、直仁、周語以及躺在地上的小山西包圍了起來。

“風箏,先把倉庫裏的貨物都搬走,然後按我們剛才商量的辦。”

王啟龍應了一聲,開始安排人往卡車上搬油桶。

“留一些真油桶。”陸星囑咐道。

“明白。”

王啟龍和手下不多時就把裝著毒品的油桶搬完了。陸星等人拿槍脅迫高超他們往倉庫裏走。此時高超已經知道進了倉庫絕沒好下場,心道反正是死,不如死在這裏,正想試著搶把槍的時候,遠處黑壓壓地衝進來一群人,喧囂聲傳得老遠,大地都在隱隱顫抖。

高超聞聲回過頭,立時一陣驚喜,原來往這邊衝來的正是季大誠師傅和他的二三十個弟子,正叫喊著向這邊衝來。

“阿超,我們來幫你。”季大誠提著一支和高超式樣相同的短棍,威風凜凜地向陸星他們衝了過來。此時的陸星雖然手中有槍,但整個宮北幫不過兩支短槍,也就說他隻有兩把手槍,其餘的幫眾眼瞅著就要和季大誠等人火並。而季大誠卻是出了名的能打,實力遠在普通人之上,氣勢恐怕就超過了他們。想明白此節陸星讓王啟龍帶人先擋住季大誠,自己心生一計,忽然一把抓過受傷的小山西,把槍架到了他頭上:“都給我進倉庫去,要不然我就一槍崩了他。”

礙於陸星的**威,高超帶著李直仁和周語退進了倉庫,陸星則拖著小山西走了進來,其他幫眾都跟著王啟龍與季大誠他們展開了混戰。雖然季大誠他們人數不占優勢,可是常年練拳練武,身體素質遠非一般黑道幫眾可比。陸星眼見戰勢不利,突然心生一計,連開數槍引燃了之前布置的汽油和各種易燃物,瞬間整個倉庫火光衝天,每個人都被烈焰圍困。陸星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冷笑著往後退了兩步,想從另外一個出口溜出去:“好啦!遊戲時間結束,不陪你們玩兒啦!你們就待在這裏等死吧!運氣好也許還能撐到條子來救哦!”

陸星得意地轉過身正要走,突然迎麵被人狠狠地用什麽東西打中了後腦勺兒,一時間眼前金星飛濺,回頭看時卻是個滿麵怒色,手裏提著支短棍的漂亮女生。

這個女生是理欣。原來她自邱禮楨口中得知高超和李直仁的事情後非常擔心,看他們的電話都打不通便到家裏去找高超,希望可以撞到。誰知道家中雖然沒有高超人影,卻留下了他的短棍,理欣便拿了這東西找邱禮楨問明了地址前來助陣,正看到倉庫裏麵著火,陸星倒退著往出口走。

與此同時,大廚帶了商會的人前來幫忙,本就不敵的宮北幫雪上加霜,連王啟龍都在受傷之下逃之夭夭。理欣一擊得手再不給陸星喘息的機會,又是一棍打在陸星手腕上,將手槍打掉。陸星驚駭之下撲過去想把槍撿起來,卻被趕過來的李直仁將槍踢飛。

“哥,邱隊長正在聯絡警長,聽說已經掌握了陸星行賄的證據,就算沒有這些毒品他也死定了,他們馬上就會趕過來。”理欣得意地說道。

雖然此時火越燒越大,但他們一群人守在出口,就算是逃生也容易。這時候已經成了商會圍住陸星算總賬了,至於和季大誠開戰的那幫宮北幫小弟們早已潰不成軍,幾乎逃了一大半,隻留下幾個死黨仍在做最後的抵抗。

陸星一言不發地抽出一支短刀,凶狠地朝離他最近的李直仁衝了過去。李直仁自然有準備,順手接過理欣遞給他的短棍招架,兩人就此開打。高超和周語扶著小山西從倉庫裏走出來,都緊張地瞧著李直仁和陸星這邊。

陸星一刀劈來,李直仁閃身躲過,思緒開始回溯到幾個月前,剛剛加入宮北幫時的情景。陸星身邊圍坐著王啟龍、武豪等一幹戰將,每個人都拿著啤酒給李直仁敬酒。

“恭喜你,今天脫離苦海,跟了我們陸星大佬。”武豪醉眼蒙矓地來到李直仁身邊,“商會有什麽好,那個高超滿腦袋都是大便,遲早讓我們收拾掉。”

“我今天剛來,尊重每一個大哥,不過也請你們尊重我的朋友。”李直仁冷冷地說道。

“幹,你還當商會是你朋友啊?那是我們的對頭,你的朋友就是我們這些人。”武豪叫囂著舉起了手中的啤酒杯,“來幹一杯。”

李直仁冷冷地瞅著武豪沒有說話,身邊的小許站起來替他端起杯子。陸星輕輕地拍了拍武豪讓他坐下,對李直仁說道:“我知道你和高超關係好,但你現在加入了宮北幫,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不能給你的,你拿他當兄弟,他不一定拿你當兄弟啊!你看我們都是你的兄弟,一個高超有什麽好。”

“高超永遠是我的兄弟。”李直仁說著話拍案而起,隻留下陸星和一眾目瞪口呆的宮北幫小弟。此時再想起來,李直仁何嚐忘過高超,無論表麵上對他怎麽樣,心底永遠拿他當大哥看。就在他稍微一走神的工夫,陸星鋒利的刀已經劃開了他的手背,頓時鮮血如注。

“直仁……”理欣衝上前去掏出紙巾給他包紮,與此同時另外一人像箭一般衝向陸星,手中提著一截自來水管。眾人仔細看去才發現竟是小許。

原來小許和直仁去地下碼頭交貨,因為聽陸星交代注意事項,所以耽誤了一會兒時間。等他們到了才發現船和碼頭都被人砸了,貨物雖然沒有損失多少但看貨的小弟卻均被打傷。據一個小弟講,打人的那些人剛剛走,逼問了他們地址以後招呼人去幫高超對付陸星。此時兩個人才知道事情有變,一時間沒了主意。

“阿仁,我們該怎麽辦?”小許的話很明顯,現在交戰雙方一是商會一是宮北幫,他們自己要選擇一個隊伍了。

李直仁遲疑了一下,說道:“陸星這裏不能久待,這個人陰險狡詐。我原本也打算跟他幹上幾票之後再走,現在看來也不行了。”

“那我們要回商會嗎?”

“看情況吧,做事就做到底。就算回去也不能這樣回去,古時候加入山寨都得遞投名狀,我們再等等。”

“那怎麽能一樣,高超是自己兄弟嘛!”小許見李直仁這次沒有拒絕,就知道有戲。

李直仁又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去和陸星說一下這裏的情況,你看著這些貨,等我們處理完這件事再決定怎麽辦。”

小許點了點頭,很希望這是他倆在宮北幫做的最後一件事,之前的一係列遭遇都表明他們的兄弟還在商會,還是那些手足同心、從小長大的好兄弟。可是他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見李直仁回來,便和幾個受傷的宮北幫小弟商量,讓他們打電話給他們老大來處理。接著小許攔了輛出租車前往倉庫,卻正遇到李直仁受傷,他一見之下立時明白,隨手從地下抄了件不知誰留下的家夥就衝著陸星砸了過去。

小許雖然勇氣有嘉,可實力較陸星畢竟差了一個等級,幾個回合下來已經是氣喘籲籲、難以堅持。陸星這時候已經瞧出了危機,眼見周圍全是商會的人,自己的幫眾所剩無幾,便想抓了小許做人質逃走。

一邊的李直仁卻看穿他的詭計,一等手傷稍好就又衝了上來:“這裏交給我,你下去。”

李直仁與陸星再一次單挑比適才更凶狠,兩人幾乎都到了殺紅眼的地步。可李直仁畢竟手上有傷,時間一長傷口又開,鮮血不止,動作明顯遲緩下來。陸星借此機會一腳將李直仁踢飛,揮刀就衝了上去。

“砰!”隨著高超手中的槍響,陸星“撲通”栽倒,少半個頭顱在槍聲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血肉模糊的屍體。理欣和周語幾乎同時尖叫起來,躲到了李直仁和高超的身後。

小許踉踉蹌蹌地來到躺在地上的小山西跟前,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小山西!小山西!你別給我睡著啊!醒來啊!”聽到呼聲,高超、直仁、理欣、周語和大廚也跟著圍到小山西身邊,小山西因傷勢過重已明顯意識模糊。

高超哽咽著撲到小山西跟前:“小山西!醒一醒!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

許久,小山西才無力地睜開雙眼,略有些呆滯的目光一一在每個人的麵孔上劃過:“阿超、阿仁、小許、大廚……兄弟們又聚在一起了……真好……太開心了……真好……”

“小山西,你不能死啊!”李直仁終於號啕大哭起來,他的哭聲引來了季大誠和剛來的警察的注意,不止一人通過對講機聯係救護車。小山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幫我照顧妻子和一歲的兒子……”

“好,你放心吧,從今以後你的兒子就是我李直仁的孩子,是我們大家的孩子。”

小山西沒再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接著闔上了眼,終於離去。

此時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朦朧的夜色中小山西平靜地躺著,身邊一群男女哭得像一群孩子。

高超生了一場大病,商會的事情都交給了邱禮楨來處理。在此期間,宮北幫徹底垮台,幾大話事人均被起訴,直接導致了幫派的分崩離析。商會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地盤,重新將大艋舺地區的商戶管理起來。

病好以後,高超認了小山西的兒子為義子,並征得小山西妻子同意,將小山西母子安排在南部生活,由商會負責她們以後的一切開支。

這天傍晚,風和日麗,周語坐在高超家客廳的沙發上,正用手機看新聞:……本地最大毒品走私案正式偵破,主要嫌疑人為地方角頭陸星。開槍殺害陸星的艋舺商會理事長高超因過失殺人,待開庭候審……

周語放下手機,回到自己筆記本電腦前,打開了自己的紀錄片上傳頁麵,感慨地寫了影片介紹的最後腳注:“兄弟情義,才是江湖真諦。”

外麵的庭院裏,高超、直仁、理欣、小許、大廚五人正在烤肉。理欣正揪著李直仁的耳朵問他:“你現在還想要離開我們去賺大錢嗎?”

“我……我們結婚好不好?”李直仁的回答惹得哄堂大笑。

理欣紅著臉放開了他的手:“誰要跟你結婚,看表現。”

他們旁邊,小許和大廚正竊竊私語:“你黑化以後,變得好凶喔!”

小許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都是兄弟,以後絕不會這樣。”周語這時走出房間,輕輕地拉住了高超的手。

“明天,我陪你出庭。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等你。”周語含情脈脈地說完,周圍的理欣、小許和李直仁卻都聒噪起來。高超隻好轉移話題,目光對著遠處的大廚。

“肉還沒有烤熟嗎?”

“熟了啦,這是我廚神烤的耶,怎麽會沒熟!”

“那過去拿一點兒你先嚐嚐。”

“等一下。”理欣和李直仁說完悄悄話,轉過頭微笑看著他們。李直仁的目光轉到旁邊的小桌上,微微歎了口氣。桌麵上,小山西在照片上笑得很開心,他麵前則擺著一盤剛烤好的烤肉和兩瓶啤酒。

傍晚,天空微微有些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