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1
碼頭上，兩個士兵還在喝著啤酒，都是醉醺醺的。帥克趴在山坡上在觀察。
“沒發現別的部隊嗎？”雷震低聲問。AK臥在帥克身邊，哈著舌頭。帥克搖頭：“AK也沒反應，它的感覺是最敏銳的。”
“那兩個兵都喝醉了，我們下去分分鍾撂倒他們！”陳笑寒說。雷震一把拉住她：“我們不能跟他們交火，得想個辦法引開他們。”
帥克沒說話，一直在思索：“其實我覺得……他們好像是故意的。”
“什麽意思？”雷震問。
“飛鯊，你不覺得他們好像在等我們嗎？”
“給我們設的局嗎？”雷震看向碼頭，“但埋伏在哪裏呢？你剛才還說AK的嗅覺是最靈敏的！”
帥克想了想：“也許根本沒有埋伏呢？”
河邊，兩個政府兵喝得醉醺醺地站起身，從旁邊拿出三麵紅色小旗，插在地上。雷震趴在山坡上，眼睛一亮，繼續觀察。隻見兩個士兵喝嗨了，拿著啤酒瓶，搖搖晃晃地走到汽油桶邊上，手裏的棍子有節奏地打著拍子，嘻嘻哈哈互相打鬧著。雷震側耳仔細地聽著，良久，他一臉興奮地站起身：“走吧，我們下去！這是老團長和我的聯絡暗號，不會有錯的！”陳笑寒有些猶豫：“可他們……是政府軍啊！”雷震提起槍：“你忘了三局是幹什麽的了？走！絕對沒問題！”
碼頭上，兩個拿著啤酒瓶的兵還在搖搖晃晃地對飲。雷震一行人持槍低姿跑過去，喝醉酒的連個兵歪歪斜斜地半躺在河邊，響起輕微的呼嚕聲。
“走！”雷震揮手，三個人和一條狗快速穿越過去，跳上橡皮艇，帥克發動馬達，橡皮艇向著河對麵疾馳而去，AK站在船頭迎風而立。
河對岸，潛伏在樹林裏的林小鹿放下望遠鏡，激動地快要哭了：“他們過來了！他們過來了！”方紫玉揮手：“快！打信號彈！”黃金忙不迭地掏出信號槍，嗵！一顆紅色信號彈嗖地發射出去，在空中綻開。陳笑寒抬頭看著漸亮的紅色信號，又看看雷震：“……我們回家了！”
橡皮艇在河麵上急馳，突然，子彈嗒嗒地射擊在水裏，三人急忙低下身子。雷震持槍回頭看去：“他們在步槍射程以外！”陳笑寒焦急地說：“他們是機槍！我們現在就是活靶子！”話音未落，颶風四起，兩架直10突然從樹林後方升騰起來，徑直飛了過去。
直10在水麵上超低空掠過，螺旋槳卷起的颶風打起無數水花。山坡上，毒蠍拿著望遠鏡大驚失色。王悅可抱著狙擊步槍，嘴角帶著笑。陣地上，機槍手們四散奔逃，直10低空懸停，機翼下的機炮嗒嗒地響著，整個機槍陣地瞬間被爆炸覆蓋了……
橡皮艇向岸邊高速駛來，剛靠岸AK一躍率先跳下去，雷震一行人迅速跑過警戒線。林小鹿快步迎上來，眼淚奪眶而出。
“我回來了！”帥克笑著看她，迷彩大臉上露出雪白的牙齒。林小鹿說不出話來，眼淚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流。雷震拄著樹枝，一個趔趄，陳笑寒衝過來扶住他：“你怎麽樣？”雷震笑笑道：“我沒事！趕快離開這兒！這裏還不是安全區！”隊員們持槍警戒著後撤。
叢林上空，三架直升機高速掠過，毒蠍臉色鐵青地帶著殘餘的雇傭兵匆忙逃了。
2
野戰機場上，機群林立，鮮紅的八一軍旗在獵獵飄舞。江誌成穿著筆挺的軍裝，三局的何處長站在他旁邊，都是神情肅穆。機場上，直-8K緩慢降落，機艙門嘩啦打開，AK第一個衝出來，跑到江誌成身邊蹲下。江誌成的胸部起伏著。隊員們陸續走下直升機，江誌成默默地注視著。
雷震一瘸一拐，被帥克和陳笑寒攙扶著走到江誌成麵前。帥克愣住了，震驚地看著這個老班長。雷震推開帥克和陳笑寒，堅持著立正、敬禮：“參謀長，我們回來了！”江誌成還禮：“辛苦了！歡迎回家！”他一把抱住雷震，老淚縱橫。
陳笑寒也抬手敬禮，淚水奪眶而出：“參謀長！獵隼他……”
江誌成握住她的手，哽咽著道：“我都知道了！獵隼……獵隼也回家了。”
江誌成看向帥克：“怎麽？不認識了？”帥克急忙敬禮：“參謀長，對不起，我……”江誌成一把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帥克，謝謝你給我帶來很多樂趣！你長大了！好樣的！”
帥克站立著，紋絲不動。
“從今往後，你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和我相處了，這會是我的一個遺憾。”江誌成感歎道。帥克看著他：“……我沒想到您是參謀長。”
江誌成點點頭，轉身麵向麵前的方陣，方陣不動如山。
軍旗在呼啦啦飄舞，隊員們軍姿如同雕像般紋絲不動。
“你們的歸來，宣布‘暗劍行動’的正式結束，也宣布著勝利！”江誌成聲如洪鍾，肅穆無比，“毋庸置疑，勝利的代價是無比的昂貴，以至於我們都無法接受獵隼同誌……高山同誌的離去！我們是中國空降兵，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尖刀部隊，是中國空軍的精銳部隊！我們不畏懼任何犧牲，為了完成黨和祖國交付的光榮任務，我們隨時準備上刀山下火海！我們……將繼承高山同誌的遺誌！”
唰——方陣立正，動作整齊劃一。
“你們都是好樣的！都是中國空降兵部隊的驕傲！我是一個從軍三十載的老兵，帥克曾經以為我是一個普通的老班長！其實也沒有錯，我當然是你們的老班長！我看著你們這一代代年輕的空降兵戰士成長起來，我的心情是無比的欣慰！和你們的班長是一樣的！”江誌成的眼裏有淚光在閃動，他嘴唇翕動著，“此刻，暗劍行動正式結束！參戰指戰員各自歸建！從此以後，這次行動永遠不要再提！曆史沒有我們的名字，我們卻屬於曆史！我們終將死去，或者戰死，或者老死，但是我們的使命、我們的責任、我們的信仰、我們的烈士，是永生的！”江誌成注視著空中獵獵飄舞的八一軍旗，“同誌們！戰鬥雖然結束了，但是新的戰鬥在隨時等待著你們！你們——年輕的中國空降兵戰士，準備好迎接新的戰鬥了嗎？”
“時刻準備著！”隊員們立正高喊。聲音在群山之間回響，他們嘶啞的聲音也許對於藝術鑒賞家們來說就是狼嚎，沒有任何美感，卻氣壯山河，殺氣凜然。
3
地平線上突兀而立的幾座簡易房，保障班的旗幟在前麵的空地上飄舞著。帥克一身空降兵迷彩服跑過來：“我回來了！”
薑文澤等人從帳篷裏聞聲跑出來，站成整齊的一排。帥克納悶兒地看他們：“怎麽？不認識了嗎？”
白冰咧著嘴笑得很是神秘，耿明從身後拿出一個子彈殼做的口琴塞給帥克：“帥克，這個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
帥克一愣：“無緣無故地送我禮物幹嗎？”
崔大誌湊上來，一把抱住他：“帥克，別忘了我們，我們會想你的。”
廖一帆也走過來一把抱住他：“以後我們就不在一起了，帥克，你自己多保重，沒事回來看看我們。”
帥克一頭霧水，看向薑文澤：“班長，出什麽事兒了？保障班不要我了嗎？”
“帥克同誌！”
“到！”帥克立正。
“接到上級電話通知！即日起，你就不是我山地訓練場保障班的戰士了！”薑文澤一臉嚴肅，“你，馬上、立刻、迅速——去雷神突擊隊報到！”
帥克一下子呆住了。
薑文澤笑笑道：“帥克，從我接你到保障班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的天空其實無比廣闊！你是一個出色的空降兵戰士，你注定會是最優秀的空降兵群體的一員！不管你來我們保障班是不是下放鍛煉，我心裏都是有數的！保障班全體戰士也都心裏有數！今天，我們非常高興，歡送你去空降兵部隊最需要你的單位——雷神突擊隊！”
帥克的眼眶濕潤了：“班長，我……我哪兒也不想去，我就想留在咱們班！”薑文澤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帥克，你是一個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帥克撫摸著手裏的子彈殼：“我舍不得你們……”
到了最後，大夥兒聽到的竟是嗚嗚的哭聲。
4
軍號嘹亮，駐地上一片口令和腳步聲。嘶啞的歌聲和番號聲響起，雷神突擊隊迎來了又一個清晨。帳篷前，五個兵排成整齊的一溜兒，都背著大背囊，提著東西站在那兒。趙大力走出帳篷：“喲，都來了？”
五個兵一臉發蒙地站著。
“那什麽，士官長，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呢。”帥克站在隊列最前麵。趙大力淡然地看著麵前的五個兵：“你們五個，我太熟悉了！你們來這兒，我一點兒也不意外！說實話，我的頭很疼！為什麽呢？因為你們五個隻要湊到一起，就是無堅不摧的搗蛋部隊！是搗蛋的搗蛋，不是導彈的導彈！你們懂嗎？”五個兵懵懂地點頭：“懂！懂！”
“我內心的焦慮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的！聽到你們五個要來，我的這個心啊！算了，不提了！現在——”趙大力猛地提高聲音，“你們滾進去換衣服！然後滾出來見我們！”
五個兵急忙答“是”，背著背囊就往那邊的帳篷跑去。
很快，幾個兵換好衣服七手八腳地從帳篷裏跑出來，一出來就愣住了——前麵，整齊的兵的方陣佇立在臂章雕塑前。五個兵互相看看，急忙立正——但是這一刻的莊嚴肅穆，讓五個兵覺得無比陌生。不遠處，陳笑寒推著雷震過來，雷震坐在輪椅上，一條空****的褲腿在晃動。五個兵立正，看著自己昔日的新兵營長，今天的突擊隊長。
“新隊員——立正！”趙大力高喊，五個兵站得更直了，“向右轉——跑步——走！”
五個兵踩著整齊的步調，跑步到雷震麵前。雷震站起來，一條腿支撐著，看起來有些悲壯。雷震嘩啦一聲拔出指揮刀，刀鋒雪亮，黑色的刀刃上鐫刻著“雷神突擊隊”的字樣和徽章。帥克跨步向前，低頭親吻著刀刃上的徽章。
“歡迎你們！”刀鋒入鞘，五個兵神情肅穆，雷震看著他們，“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雷神突擊隊的突擊隊員了。我知道，你們為了這一刻，期待了很久，付出了很多。你們成功了，你們證明了自己。對於雷神突擊隊來說，這也是一個必然的結果。我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但是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會來。經過戰鬥的殘酷考驗，你們獲得了雷神突擊隊的入門資格。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特例。希望你們珍惜這無比珍貴的機會，珍惜雷神突擊隊的無上光榮。”雷震鄭重地將胸條貼在兵們的胸前，給了他們每人一把雷神突擊隊的特製匕首。
“未來的日子，我不能和你們一起戰鬥了。”雷震苦澀地看著空****的褲腿，“我的腿不行了，徹底不行了！我再也不能跳傘了！但我暫時還會在雷神突擊隊，等待上級的命令，何時調離。”
帥克的眼淚在打轉，但他拚命地忍住了。
“我曾經說過，我們都是軍隊這部戰爭機器上的一個零部件、一個螺絲釘。隻要軍隊需要，我們去哪裏都可以。”雷震注視著帥克，眼裏都是欣慰，“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帥克，我會看著你成長起來的，我相信你。這不僅是新的挑戰，也是更高的要求。對你的軍人榮譽、軍人技能、軍人信念的更高要求，雷神突擊隊的每一名隊員，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以最高標準來要求自己。你準備好了嗎？！”
“時刻準備著！”新兵們的喊聲地動山搖。
5
帳篷裏，陸冰嫣雙手被反綁著，坐在**。兩名女兵坐在旁邊，麵無表情。這時，帳篷被掀開，何亮幾個人穿著便裝走進來，後麵跟著四個蒙麵的武警特戰隊員，持槍跨立。陸冰嫣看向何亮：“何處長？你是來槍斃我的嗎？”何亮麵色冷峻：“陸冰嫣，我理解你的心情。沒你說的那回事，別說怪話了，我們要換個地方談話。給她解開吧。”
兩個女兵走過去，傘兵刀一晃，割斷了約束帶。陸冰嫣活動著手腕，納悶兒地看著他身後的武警：“我是現役軍人，好像不應該是你帶走我吧？我應該被交給保衛處吧？”
“你已經不是現役軍人了。”
陸冰嫣一愣，慢慢站起來：“你說什麽？”
“陸冰嫣，你已經不是現役軍人了。軍方已經決定，取消你的入伍記錄，也就是說，你從來沒有當過兵。根據有關程序，你已經被移交給我們調查。”陸冰嫣有點兒恍惚，何亮歎了一口氣，“取消你的入伍記錄，而不是開除軍籍，已經是對你最大的照顧。你要理解你的領導們的苦心，他們相信你是無辜的，他們希望你有最好的結果，有重新開始的人生。”
陸冰嫣苦笑道：“最好的結果？重新開始的人生？你在逗我嗎？”
“沒有，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才二十一歲，忘記這段當兵的記憶吧。我個人相信你是無辜的，但是真正的結論，需要我們做過係統的調查才能得出。這段時間，你要配合我們進行調查，跟我們走吧。”
陸冰嫣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你讓我忘記這段當兵的回憶？我怎麽可能忘記？在這裏的每一秒鍾都凝結著我的青春、我的血汗、我的眼淚……我剛才一直在想，是不是真的是一場夢？但這不是夢啊，這是我的生活，真實的生活。”
“我明白你的感受。”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這身軍裝對我意味著什麽！這是我的皮膚，你要把我的皮膚血淋淋地扒下來嗎？”陸冰嫣默默地撕掉肩上的軍銜和臂章，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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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地辦公室，雷震坐在輪椅上，看著麵前的五個兵：“說吧，什麽事兒要單獨跟我談？”五個兵互相看看，都不說話，雷震繼續道，“怎麽，剛加入雷神，就變得磨磨嘰嘰的了？”
帥克鼓起勇氣：“飛鯊，陸冰嫣……”
“這個問題不要再談了。”雷震打斷他的話。
“為什麽啊？”黃金問。
“沒有為什麽，我也無權知道細節。”雷震嚴肅地說，“你們現在已經進入特種部隊，更要強化自己腦子裏的保密觀念。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那陸冰嫣現在在哪兒，我們能去看看她嗎？”
“她已經離開部隊了。”五個兵都是一愣，“陸冰嫣已經不是軍人了，她的軍籍被取消了。你們不要再問了，我什麽都不能告訴你們。”
五個兵麵麵相覷。
“總有個原因吧？”帥克納悶兒地問道。
“沒有原因，世界上所有的軍隊，尤其是特種部隊，在麵對這種情況的時候，隻有這一種處理辦法。”五個兵不明白，雷震又說，“不是陸冰嫣自己的錯，她的錯，是原罪，這是她無法選擇，也無法改變的命運。管好自己吧，這超出你們的能力範圍，都回去吧！”
帥克囁嚅著，幾次想說話，但是都咽了回去。
7
下午，雷震坐在輪椅上寫著行動報告。江誌成走進來，雷震想站起來，江誌成趕緊揮揮手：“行了，行了，你就別起來了。坐下吧，坐下吧，看你這樣我難受！”雷震笑道：“我這不好好的嗎？”江誌成黑著臉：“宋醫生都跟我報告了！說你不肯下山去附近的大醫院。”
“去哪兒不都一樣嗎？也不能讓這條腿再長出來。”雷震嬉皮笑臉地說。
“看你這話說的，那也不能任由惡化吧？”
“沒事，我有數，久病成醫。等我寫完暗劍行動的總結匯報吧，我總不能帶著涉密電腦，到附近地方醫院的病房去寫吧？”雷震不動聲色地將了江誌成一軍。江誌成歎了一口氣，在他對麵坐下：“也罷，你抓緊寫，寫完就去醫院。雷神沒有你一時半會兒黃不了攤子。”雷震不說話。江誌成看著他：“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記住，隻要你還能站起來，雷神突擊隊的隊長職務，我們就不會考慮別人。你在雷神站一分鍾，也是貢獻！”
“謝謝參謀長。”雷震有些哽咽，“我真不是說留戀這個位置，我是考慮……”
“言傳身教，我知道，你是希望帥克能盡快汲取你的經驗教訓，抓緊成長起來。”
“是，隻是他現在還是個一年兵。”
“提幹報告我們已經打上去了，等空軍黨委批準吧。特殊人才，特殊對待，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那真的是太謝謝參謀長了！”
“哦，你今天不是在到處招人嗎？我又給你送來一名突擊隊員。”江誌成招手，雷震左右看著：“誰啊？”AK站起來，汪汪汪地叫著。雷震一看樂了：“喲，是你啊？這次怎麽這麽痛快交給我們了？”江誌成摸摸AK的腦袋：“立了戰功了，再在我那兒待著，耽誤它了。交給雷神了，這也是最需要它的地方。”AK似懂非懂地汪汪汪表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