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 春
一
2015年夏天，北京向陽中學。
下課鈴聲響起，教室裏的氣氛瞬間活躍起來。高二（1）班公認的班花喬喬用作業本當扇子給自己扇風，嘴裏小聲嘀咕道：“明明開了空調還是這麽熱，要熱死人了！”
李可聽到這句話，一聲不響地下樓，到小賣部買回兩杯冰茶，一杯自己吸著，另一杯遞給喬喬。
喬喬接過來，調皮地一笑，順手把冰茶遞給正在默默想什麽心事的陳寒。陳寒的頭發都汗濕了。
突然遞過來的冰茶讓陳寒一愣，他雖然不知道冰茶的來曆，也並不拒絕，慢慢接過來，友好地對著喬喬點點頭，說道：“謝謝喬喬，下次我請你。”
李可自尊心受挫，悶悶不樂。喬喬卻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敲一下李可的腦門兒道：“好東西要送給最需要的人。”李可的臉色這才變得好看一些。
全銀河係的人都知道李可非常喜歡喬喬。李可老覺得喬喬喜歡的人是陳寒，但又不好意思明說，不時吃吃幹醋。而喬喬呢，不但人漂亮，還是機靈鬼一個，她心裏當然更喜歡陳寒，卻沒把握陳寒也同樣喜歡她；至於李可，她不討厭他，要知道，哪個漂亮女孩子身邊沒有一堆人獻殷勤呢？
喬喬偷眼看看陳寒，他的眉頭依然緊皺著，冰茶端在手裏，半天想不起來吸一口，也並沒有放下。
喬喬忍不住歎了口氣。
陳寒確實心事重重。
雖然他長得又高又帥，體質卻出乎意料的差，這是全班師生都知道的事情。高一參加軍訓的時候，毒辣的太陽底下，大家一起站軍姿，規定要站足一個小時，而陳寒隻不過站了半個小時，竟然暈倒在地，引得大家一陣驚慌。體檢的時候，醫生發現陳寒的心髒功能比較弱。而陳寒為了彌補自己的先天不足，不時找時間參加體育鍛煉，此後倒也再沒出現過類似暈倒的“險情”。陳寒不僅成績好，是年級裏的學霸，此外畫畫兒、唱歌，樣樣優秀，大家都喜歡聽他婉轉的歌聲。因此（1）班的陳寒簡直是全年級公認的“男神”。
然而這陣子，陳寒動不動就頭暈、胸悶，這使得他悶悶不樂，心事滿懷。在學校他要當好學生，回到家裏還要強撐著，免得媽媽擔心。他的母親韓一梅是一名醫生，頗懂養生之道，然而陳寒先天體弱，她也是無可奈何。
高二學生課業相當繁重，一天到晚都是做不完的作業和試卷，背不完的課文、單詞和公式，大多數時候，陳寒隻能在夜裏鍛煉身體。他最喜歡的運動項目是打籃球。
也許適度的體育鍛煉會改變他的狀況吧！
這一天夜裏，學校的籃球場人已經不多了，十七歲的陳寒抱著籃球來到球場。
這時，球場上隻有一個人還在打籃球，正在流暢地運球，投籃。那人個子不高，陳寒猜想這人也許是想通過打籃球提升自己的海拔呢！他很高興這麽晚還有人和他一樣有興致，於是便放下自己手中的球，想跟對方一起玩兒。
等到那個人投籃的時機，陳寒一個快步上籃，搶到了一個籃板，球便到了自己手中。
那人此時也去搶自己的球，兩個人的身體碰撞到一起，對方的胸部……竟然軟軟的……這時候，陳寒尷尬地發現，打球的這個人，竟然是個女生！她梳著很短的短發，卻留了一個長長的劉海兒擋住自己的半邊臉龐，發型看上去有點兒奇怪。
陳寒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叫陳寒，怎麽稱呼你？”
對方的半邊臉紅了，猶豫了一陣兒，才低聲道：“丁曉彤。”
陳寒道：“丁曉彤？這個名字好熟悉呀！你是高二（2）班的吧？聽我們班同學說起過你呢！讓我看看你的臉，說不定我見過你！”
嘴裏說著，陳寒伸出手想要撩開女孩兒的頭發，看看她的臉，丁曉彤一個擋手打在他的胳膊上，轉身拿起籃球，頭也不回地走了。陳寒癡癡望著這個遠去的背影，那雙誘人的長腿格外引人注目。
過了幾天，高二年級部分報名的學生進行攀岩比賽，大家被分成了紅、黃、藍、綠四個組。
陳寒在“紅”組，丁曉彤在“藍”組。
女生在攀岩這項運動上，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弱勢群體。
每個攀在石岩上的女生，都做出嬌羞懼怕狀，發出恐懼的尖叫，甚至還有女生被嚇哭。也有的不甘示弱，奮力在尖叫聲中向上爬去。輪到喬喬出場，她給自己打了半天氣，握拳叫著：“加油，喬喬！”這才敢戰戰兢兢地往上攀。
女生們的這種表現刺激著男同學的神經，讓他們興奮、起哄、狂笑、吹口哨。
就在“藍”組完全落後的情況下，丁曉彤舉步上場。藍組同學大聲喊著：“丁曉彤，加油；丁曉彤，加油！”
這位長腿姑娘動作幹脆利落，很快攀爬到岩石頂端，迅速把其他四個組的男生甩在身後。然而她的頭發始終遮著半張臉。
陳寒看呆了。
這時跟陳寒同組的喬喬不服氣地抱怨道：“跟男人婆一起比賽，真是不公平。”
藍隊奪得了第一名。就在藍隊歡呼雀躍的時候，丁曉彤悄悄轉身離開了。
陳寒默默跟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叫道：“喂！”
丁曉彤回過頭。
陳寒道：“我是陳寒。我們在籃球場上見過。”
說著陳寒趁丁曉彤不備，撩開她的頭發，看清了她的樣子，那是一張無比美麗的臉，在陳寒看來，她比喬喬還要漂亮。
陳寒道：“拜托，能不能以後把頭發用夾子夾起來？一張這麽美的臉，舍不得給別人看是吧？”
丁曉彤笑了，從此她的頭發被夾子夾起來，一張臉上展露出青春的笑顏。
一次年級組課外活動中，動感十足的音樂聲裏，一幫年輕孩子正在草坪中央狂歡。
幾個特別活躍的女生在人群中跳起舞來。
這時候MJ的《Dangerous》響起，陳寒在丁曉彤的跟前一邊哼唱一邊跳起舞步。
陳寒一邊跳，一邊帶著躍躍欲試的神情看著丁曉彤。
丁曉彤臉上帶著笑，似乎比較開心。這時候，幾個玩high的男生突然帶著水槍和水桶衝過來，一桶水直接倒在了丁曉彤的身上。
男生喊著：“男人婆！飛機場！身上可以停飛機哦！”
陳寒愣了一下，撿起地上空掉的水桶朝那幾個男生砸去，嘴裏嚷著：“她不是飛機場！”
全身被水澆透的丁曉彤站在一旁，眼神感激地望著陳寒。
後來陳寒才明白，丁曉彤的媽媽在女兒進初中的時候瘋了，被送進精神病院，這件事使得丁曉彤極度自卑，在同學麵前不敢抬頭。剛剛那幾個男生一直習慣性地欺負她，所以她一天到晚不太跟同學交往，隻是自虐般進行各種體育鍛煉。
遇到陳寒之後，丁曉彤似乎徹底被喚醒，重新變得開朗起來。
二
“丁曉彤同學，我可以約你一起打籃球嗎？”
2）班教室外，剛剛下課，陳寒高叫著，他身邊站著李可。
這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課後就放學了，不用晚自習。
陳寒有意這樣做。他故意讓那幾個頑劣的男同學看到他和丁曉彤走得很近，希望他們以後不要再欺負丁曉彤。
丁曉彤羞紅了臉，跟著他們一起去了籃球場。
喬喬恰好目睹一切，氣得一跺腳，尋思一番，也約了幾個男生，一起去打籃球。
李可大聲喊道：“喬喬，你怎麽也來了？你不是不喜歡運動嗎？”
喬喬用盡全身力氣把手裏的籃球朝李可砸過去，大喊：“不喜歡你這個大頭鬼！”
男生們哄地笑起來。
陳寒見狀，知道喬喬在生氣，過來道：“喬喬，我來教你幾招。”
喬喬這才轉怒為喜，賣力地跟陳寒學起來。丁曉彤假裝沒有注意陳寒，跟幾個男生一起投籃。
大家玩兒累了，天色也暗下來，陳寒道：“走，我請大家吃飯。”
李可道：“也別老是你請，我們都AA吧！”
陳寒豪氣道：“客氣什麽！何況今天兩位美女加盟，就更該我請客了。”
“陳寒，你們家是不是大款啊？我看你老是不差錢。”李可咬一口雞腿，含糊地問著。
陳寒拉下臉來，答道：“這個問題你都問了一百遍了。下次再問，再也不請你吃飯了。”
喬喬道：“反正他是我們班的土豪，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好好好，當我沒問！”李可趕緊投降，猛喝一口飲料。
丁曉彤看了陳寒一眼。
飯後，陳寒買了單，對兩個女孩子道：“我打車，送你們倆回家。”然後對男生開玩笑道：“你們都自己回家算了，一個車坐不下，原諒我重色輕友。”男同學們笑笑散了，隻剩李可不願離開。
兩個女生互相看看，都沒有推辭。李可叫道：“喂，陳寒，也順便送送我，我家離喬喬家很近。”
陳寒笑道：“那太好了，正好你可以跟喬喬一起下車。”
喬喬撇撇嘴，沒說話。
李可和喬喬下車的時候，陳寒從副駕駛座出來，跟他們揮手道別，然後很自然地上了後排，跟丁曉彤坐在一起。
喬喬和李可走了幾步，特意回頭，看到陳寒上了後座，神色黯然。李可道：“走呀，喬喬。”伸手想拉她。喬喬賭氣地甩開李可往前跑，李可趕緊追上去，嘴裏喊著：“喬喬，等等我！”
車上，陳寒轉頭認真看著丁曉彤，讚歎道：“你的側影真美。我突然想起一個詞，叫‘側顏殺’，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丁曉彤狡黠地搖頭。
陳寒解釋道：“就是從側麵看非常美，美呆了，讓人繳械投降，俯首稱臣。”
丁曉彤笑道：“難道我隻是從側麵看漂亮嗎？”
陳寒道：“你還是背影殺，那天你的背影把我迷住了。”
丁曉彤回敬道：“你是‘睫毛精’。這個你懂嗎？”
陳寒忍不住大笑：“哈哈，睫毛精，你比我更加睫毛精，看看你自己的睫毛多美多長。”
丁曉彤歎氣道：“看來我懂的你都懂。”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說說笑笑的時候，是那樣容易忘了憂慮。然而憂鬱在陳寒的血液裏，早就潛伏太久。陳寒笑過之後，停頓了一下，眉頭又微微鎖起來。他突然問道：“為什麽你平常那麽獨來獨往，而且似乎充滿憂傷，有特殊的原因嗎？”
丁曉彤看看陳寒，道：“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不要問我。”
這時候，丁曉彤到家了。陳寒問道：“下次還可以約你嗎？”
丁曉彤道：“當然可以。”
陳寒笑道：“好的，接頭暗號是：丁曉彤同學，我可以約你一起打籃球嗎？”
丁曉彤笑著跑開了。
三
一次，陳寒和丁曉彤在打籃球，上次欺負丁曉彤的男生又來了，嘴裏不幹不淨地喊著：“男人婆！可以停飛機哦！”
陳寒愣了一下，拿起籃球朝那幾個男生砸去，嘴裏喊著：“她不是飛機場！”
這次男生沒有一哄而散，他們圍著反擊陳寒：“你怎麽知道啊？”
陳寒道：“她是我女朋友，我當然知道！”
男生嘲諷道：“原來你找了男人婆當女朋友。”
陳寒道：“什麽男人婆？你們見她不理你們，嫉妒她，才故意欺負她！”
男生道：“她就是男人婆！”
陳寒大怒，衝上去跟他們扭打，然而寡不敵眾，很快被幾個男生放倒。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丁曉彤突然走到那三個男生麵前，幾個標準的空手道格鬥動作，男生齊齊倒地。
陳寒看傻了。
隨後，兩個年輕人一起來到一家麵館。麵館很小很簡陋，生意卻相當不錯，顯得非常 擁擠。
兩個中學生開心地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吃著熱氣騰騰的麵，一邊興致勃勃地聊著天兒。
丁曉彤道：“我爸是警察，那幾個招式是他教我的。女孩子嘛，在外麵總得防身有術。”
陳寒道：“結果卻讓你用來保護我了，我今天真夠丟人的。”
丁曉彤笑笑：“你幹嗎說我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麽要打架？”
陳寒道：“他們憑什麽笑話你？我告訴你，他們其實是嫉妒你，男生女生都嫉妒你。因為你跟別人都不一樣，還因為你技能太厲害，籃球打得好，攀岩也好，現在我又知道你會空手道，簡直就像開了外掛。如果你能做我的女朋友，我就是全校最威風的男人了。”
丁曉彤道：“你本來就很威風。不像我，有時候極度自卑，有時候又相當高傲。”
陳寒道：“總之，我覺得你很特別，不管你是自卑還是高傲，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你。從今天起，你真的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丁曉彤害羞地笑了，不好意思地低頭吃著麵條。
陳寒一把搶過丁曉彤的麵碗，一口氣喝光了裏麵的麵湯。
丁曉彤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陳寒道：“好了，我已經喝了你的麵湯，隻有男女朋友之間才會做這樣的事情。你不可以反悔了。”
丁曉彤笑了。陳寒傻傻地看著她，突然用手輕輕摸著丁曉彤的臉，道：“你笑起來，真的非常非常好看。”
又一天，陳寒在籃球場上練球。正在運球的時候，不遠處，丁曉彤出現了。
丁曉彤用一支更美的發夾把劉海兒夾了起來，露出光潔明亮的額頭。那發夾是個小小的蝴蝶結，看上去格外動人可愛。
陳寒看著她，開心地笑了起來。過了一陣兒，陳寒買了兩瓶飲料，遞給丁曉彤。丁曉彤接過來，一屁股坐到場地外的長椅上休息。
好一會兒，陳寒示意道：“走吧！”
丁曉彤臉色難看又尷尬地坐在椅子上不動。
陳寒問：“怎麽啦？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丁曉彤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我好像……來那個了，我……沒帶那個……”
陳寒看了眼丁曉彤穿的白色短褲，很man地安慰了一句：“沒事。”然後脫下身上的白色襯衫，自己卻光著上身。
他把襯衫遞給丁曉彤，說道：“圍在腰上。”
丁曉彤猶豫了一下，聽話地把陳寒的白色襯衫圍在腰上，擋住了褲子上的血跡。兩人站起來往學校外走去。
這時候那幫同學從陳寒和丁曉彤身邊經過。一個男同學大聲對陳寒喊：“陳寒，你賣騷！”
一群人哄笑，陳寒卻更加大膽地摟過丁曉彤親了一口。丁曉彤害羞地推開他，他卻把她摟得更緊。
另一個同學大喊：“教導主任來抓人了！裸男破壞校風校紀哦！”
陳寒拉起丁曉彤的手道：“快跑！”兩個年輕的身影，手拉手，在夕陽中向著前方奔跑而去。
四
畢竟是兩個聰明又懂事的少年。青蔥歲月裏，他們相愛，浪漫而充滿理性地節製，隻在節日裏偶爾約會。
這天陳寒在丁曉彤家樓下等她。
丁曉彤整裝完下樓，見到陳寒，幾步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問：“我們今天去哪兒？”
陳寒兩隻手抄在口袋裏，晃晃悠悠地走著，漫不經心道：“我也不知道。”
丁曉彤嬌嗔道：“那你還約我？然後跟我說不知道？”
陳寒道：“我就是不知道啊！約你一定需要理由嗎？我就是想見你，然後就像現在這樣，和你慢悠悠走在這梧桐樹下，我拉著你的手，吹著這午後的小風。我就能想到我們老了以後，也能像現在這樣，手拉手走著。”他說著，笑著輕輕捏了捏丁曉彤的鼻翼，繼續道：“隻是那時候的我白發蒼蒼，而你滿臉皺紋，但樹還是現在的這些樹，風還是此刻的風，我們看彼此的眼神，還是現在的眼神。”
丁曉彤嘟嘴道：“我才不要滿臉皺紋。”
陳寒笑著說：“我們總有老的一天。”
走著走著，陳寒發現路邊停著一輛破舊的老車，車上落了很厚的灰塵。
陳寒上前圍著車窗朝裏麵張望。
丁曉彤也跟過去看，然後說：“這車停這兒好久了，好像沒人要了。”
陳寒壞笑了一下，撬開車前蓋，把點火線和火線接在一起，接著用石頭砸碎窗戶，坐到駕駛座上，竟然發動了汽車。
丁曉彤看傻了。
陳寒道：“上車吧，帶你去兜兜風。你不是想知道去哪兒嗎？跟哥走吧。”
學車是陳寒背著母親偷偷去學會的。畢竟父親走得早，他希望自己可以盡快成為一名真正的男子漢，可以照顧母親。別說，這孩子對汽車簡直有天賦，好多東西簡直是一看就會。
陳寒就近在加油站給汽車加滿油，兩人開著車從加油站出發上路了。
這著實是一輛破車，開起來發出各種“嘎啦、嘎啦”的響聲。丁曉彤表情平靜地坐在一旁。
兩人開著車，傻傻地看著對方樂著。
陳寒發現車裏留著一盤磁帶，試著按下播放鍵。
是羅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仿佛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地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陳寒也跟著羅大佑一起唱。
丁曉彤說道：“好奇怪，這車裏隻有這麽一盤磁帶。我現在在想，這個車原來的主人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為什麽會把車丟在胡同裏？這些年，他去了哪兒？還活著嗎？”
陳寒說：“也許是他拋棄了這輛車，也許他隻是來不及告別。”
丁曉彤：“突然有點兒替這輛車覺得傷心。”說完，這位因為愛情而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輕輕撫摩車的前車板。
陳寒笑道：“傷心什麽，我們今天不是陪它了嗎？”
陳寒假裝在跟車說話：“喂！今天把你開出來遛遛，是不是開心了很多啊？我們倆啊，今天跟你說了這麽多話，你就不寂寞啦！”
丁曉彤看著陳寒，又轉過頭看著窗外的風景，開心地笑了。
磁帶的歌聲繼續著：
而今當你說你將會離去，
忽然間我開始失去我自己
你可知道我愛你想你念你怨你深情永不變……
五
2016年，秋天。陳寒和丁曉彤迎著陽光慢慢跑。
這一次，他們是參加學校組織的全市馬拉鬆選拔賽。
陳寒實在不想參加，因為怕自己的身體吃不消，丁曉彤鼓勵道：“陳寒，你一定可以的！何況，如果到時候實在跑不動了，我們再臨時放棄。就當作一次鍛煉，我會一直陪著你。”
陳寒搖頭道：“我心髒不好，不敢參加這種過於消耗體能的運動。”
丁曉彤熱心地說：“沒事啊！有我呢！何況我們不一定跑到終點，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那好吧！”陳寒勉強答應道，丁曉彤高興壞了。他們很順利地通過了選拔，可以參加市裏舉行的正式比賽。
正式比賽那天，陳寒有輕微的感冒，發著低燒，他猶豫著想放棄比賽，丁曉彤拉著陳寒就跑了起來。
跑著跑著，陳寒覺得自己有些胸悶，不由自主地邊跑邊把襯衫的扣子解開，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丁曉彤跑得起勁兒，在前麵不遠處招手道：“陳寒，快點兒來呀，快點兒呀！”
陳寒喘著氣答應道：“好，好，我來了……”
丁曉彤一把拉住陳寒，兩人互相攙扶著，跑啊，跑啊，終於，前麵就是終點了，無數人拿著彩旗歡呼。
陳寒微笑著，臉色蒼白，眼神慢慢有些黯淡，他吃力地轉頭對丁曉彤說：“你看，我終於陪你跑到終點了。幸好沒放棄。”
話音剛落，陳寒突然撲倒在地上。
丁曉彤大吃一驚，尖叫道：“陳寒！”她撲上去，不停地搖他，叫著：“陳寒！陳寒你醒醒！”
醫生趕緊過來，然而，陳寒再也沒有醒過來。
沒有人知道，一次長跑的終點，竟然成了陳寒人生的終點。
醫院太平間。
向陽中學高二（1）班跟陳寒交往密切的十來位同學到齊了，畢竟是上課時間，學校要求隻派出學生代表和老師代表參加告別儀式。
喬喬哭得眼睛紅腫，李可一直默默流淚，所有的同學全都籠罩在悲傷的氣氛裏。丁曉彤呆呆地站著，不哭，也不說話，完全不能接受現實。
同學們找來一個日記本和一支口紅，在本子上留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後，他們一起把這個本子交給陳寒的媽媽——韓一梅。韓一梅接過本子，慢慢說道：“謝謝，我替陳寒謝謝大家。”
冰棺裏，陳寒神態安詳，隻有眉心微微皺著，仿佛隻是睡著了。
一直沒有哭泣的丁曉彤此刻突然崩潰大哭起來：“不！陳寒！陳寒你快醒來！”現場頓時哭聲一片。
韓一梅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哭，她隻是帶著責備的神情看了丁曉彤好一陣兒。這個悲痛的少女已經被自責折磨得快要暈倒了，韓一梅實在不忍心再去埋怨她。何況，韓一梅明白，陳寒的離去，事出有因，丁曉彤僅僅是導火索。
韓一梅仰天長歎，她這樣的神情讓同學們覺得她其實比大哭還要痛苦。
遇到這種情況，沒有人會不痛苦。
韓一梅凝視著冰棺裏的陳寒，喃喃低語道：“這一切，還是發生了。陳寒，別怕，有媽在，你什麽也不要怕，媽媽在這裏。媽媽會救你。”
同學們哭得更傷心了，沒有人明白韓一梅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因為這番話裏，含義太多太多，匪夷所思，隻有韓一梅自己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