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 可
一
陳寒來到自己的公司上班，不時翻閱以前的資料，李可其實是為公司做出過很多貢獻的。
他看到很多資料上都有李可的筆跡，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筆圈圈畫畫出很多重要內容。李可的電腦裏有很多文件夾，裏麵全是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宜。大到公司的銷售指標、業務數據、機密合同，小到公司年會和團建的照片等，都被李可有條理地整理得很好。陳寒還發現，李可專門有一個文件夾，裏麵記錄了自己在公司每一天的總結，也就是工作日記。
陳寒想想當前的情況，不禁有些黯然。他分析了一陣兒，覺得李可這個人本質其實不壞，應該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
確實，李可在這個公司的表現還是非常敬業的。公司的許多業務李可最熟悉，除了他，一時找不到別人來替代。
陳寒想了想，決定到NAMA公司了解李可和薑博士的情況。
公司前台，喬喬仍然像往日那樣工作著。
陳寒禮貌地問道：“你好，我想問問，博士的情況怎麽樣了？”
喬喬抬頭，看了他一眼，答道：“博士受了傷，被李可害苦了，好在針管裏隻是一些麻醉藥，博士現在已經恢複正常了。”
陳寒問：“李可現在怎麽樣？他在哪兒？”
喬喬撇撇嘴：“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博士不讓報警，已經把他辭退了。”
陳寒默然。猶豫了一陣兒，他又問喬喬：“你和李可熟嗎？”
喬喬皺眉道：“我怎麽會和他那種壞人熟，總共也沒在公司見過他幾回。”
陳寒刨根問底：“你應該是一直叫喬喬吧？你在這家公司工作多久了？”
喬喬警惕起來，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陳寒，說道：“對，我是一直叫喬喬，你問我這個幹嗎？這跟你有什麽關係？難道你認為我有別的名字？”
陳寒隻好打住，尷尬道：“不好意思。其實沒什麽事，我隻是想說，也許李可並不是個壞人。”
喬喬不想再搭理陳寒，埋頭整理文件。
陳寒硬著頭皮道：“我可以進去找薑博士嗎？”
喬喬道：“我幫你問問吧，通常沒有預約是不可以的。誰讓你長這麽帥呢！為帥哥服務是我的榮幸。”她難得開了個玩笑，拿起內部通話係統聯係薑科學，然後對陳寒說：“快點兒進去吧，你一共隻有三分鍾時間。記住，三分鍾！不然沒有下次。”
陳寒連忙道謝。
走進薑科學的辦公室，陳寒一眼就發現薑博士脖子上還貼著一張創可貼。見他進來，博士苦笑了一下。
陳寒問：“李可是NAMA公司派到我所在的公司去的嗎？”
薑博士點點頭，解釋說本來應該報警，但是考慮到NAMA公司有太多商業秘密，還是盡量避免驚動警方。他歎了口氣，說道：“當年他的妻子喬喬死了，他想要製造喬喬，又沒錢，求我想辦法，我讓他替公司工作，結果他卻恩將仇報。”
陳寒道：“也許他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得已的苦衷？你確定你是這個意思？我後來調出視頻看，才知道他差點兒殺掉你！再有苦衷也不能這樣惡劣地傷害別人吧！你還有沒有立場啊？為一個要殺掉你的人說話！”薑科學義正詞嚴地說道。
陳寒一時無言以對，還想要多問一些跟李可有關的事。薑科學說道：“我馬上要處理一些緊急事務，你如果是來了解李可的，你自己去找他，反正他跟我們NAMA公司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後你自己有事要見我請預約。”
陳寒隻得連聲說對不起，趕緊離開。
來到前台，陳寒特意跟喬喬道謝。凝視著這個跟自己命運一樣的同類，陳寒覺得親切又沉重。他道：“喬喬，真是特別感謝你幫我。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兒請你喝咖啡。”
見陳寒的眼神如此特別，不明真相的喬喬鬧了個大紅臉，開玩笑道：“誰要喝你咖啡，我忙都忙不過來。”
陳寒道：“那好吧！反正有機會一定好好感謝你。”
二
陳寒和李可約在咖啡館見麵。兩人都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咖啡屋是複古典雅的風格，裏麵的光線比較暗，昏黃的燈光灑在桌上，咖啡的香氣馥鬱，充盈了整個房間。
李可抿了一口拉花兒的咖啡，嘴唇上沾滿了白沫，咖啡入喉的苦澀彌漫了整個口腔，慢慢沉澱，但是無法和李可心裏的苦澀相提並論。幾天不見，他看上去有些憔悴，胡子長出來了也沒打理一下，下巴上布滿了青色的胡楂兒。
陳寒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想要置我於死地。”
李可冷冷地看著他，說道：“對不起，那天我確實太衝動了。”
陳寒繼續說：“因為你嫉妒我。你看到我重新找到丁曉彤，發現我和丁曉彤仍然相愛，所以你心裏不平衡。”
李可不屑地笑起來：“是什麽事情讓你得出這個結論？”
陳寒道：“我知道喬喬是你的愛人。”
李可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冷酷。
陳寒繼續說下去：“但她和我一樣，也是機器人。當年喬喬死後，你為了讓博士複製出喬喬，所以你把自己抵債一樣賣給了博士，答應終身替他賣命。所以喬喬才能再次活過來。”
李可繼續喝咖啡，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喃喃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
陳寒道：“可惜她的記憶再也沒有恢複，她把你忘了。對於機器人，你又愛又恨，你嫉妒程飛恢複記憶，嫉妒我能遇見丁曉彤，因為你再也沒能得到喬喬的愛。所以你要報複，隻有殺了我，才能讓你得到平靜，我說得沒錯吧！”
李可沉默了一陣兒，突然大笑起來，諷刺道：“你以為自己很聰明是不是？哈哈哈，你錯了！關於喬喬，我根本不希望她能記得我。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想起我這個人。她曾經是我的妻子，結婚後，她一心一意地愛著我，我卻背著她跟別的女人好了。後來，我出軌的事情被她發現，她想不開就自殺了，所以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恢複記憶。她一直是個很單純、很簡單的女人，所以才會為我這種人渣自殺。現在，我隻要求她活著，偶爾我去公司，能看見她天真的笑臉，我就滿足了。幸福的形式有很多種，在一起並不是唯一的。”
說到這裏，李可的表情變得十分痛苦。
陳寒不客氣地說：“所以你也要阻止別人的幸福，是嗎？”
李可卻搖頭，一口氣喝掉杯子裏所有的咖啡，然後說：“我和程飛認識那麽多年，我真心把他當作朋友，甚至是把他當成一個需要嗬護的孩子。他的病是治不好的，你們一個個都會死去。丁曉彤又會再次經曆那種生離死別，然後她又要重新開始愛上下一個陌生人。到底是誰殘忍自私呢？死不放手痛苦糾纏和相忘江湖一別兩寬，到底哪一種情況更幸福呢？”
陳寒愣住了。他記起程飛已經在日記裏說過，他們這種類型的機器人少則隻能活幾個月，最多也就活十五年。也就是說，不管多麽相愛，他和丁曉彤一定會麵臨分別。當時看到這一段的時候，陳寒的內心就很混亂，然後選擇性地逃避，不再去關注它。
此時李可的話再度讓陳寒的內心充滿恐慌和惆悵。他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或者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這個世界充滿了明目張膽的謊言和神秘莫測的真理，兩者時而天差地別，時而隻有一步之隔，容易讓人分不清楚，人類實在是可笑又可憐。
李可意味深長地望著陳寒，兩隻手轉動著空空的杯子，然後移開視線，淡然道：“今後我不會再幹涉你和丁曉彤的事情，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永遠不要把喬喬的秘密說出去。我們扯平了。”
李可說完就要走，陳寒趕緊挽留，說是希望他繼續留在公司當副總。即便NAMA公司跟他解除了協議，但是陳寒希望他們仍然可以是朋友、是同事。
李可有些詫異。他問：“你那麽放心我嗎？不怕我哪天又要對你不利？”
陳寒道：“你和程飛不是和平友好共事那麽多年嗎？其實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把我當作程飛不就好了嗎？我可以確信你本質並不壞，而且我們之間沒有根本性的衝突。隻不過你有你自己的觀點，以後吸取教訓，永遠不要再犯錯就好。”想了想，他馬上又加了一句：“不是有一句話叫吃一塹，長一智嗎？我對你已經有所防備，再要動手，你不是我的對手。我把醜話也說在前頭，你如果再有什麽出格的舉動，我的公司可沒什麽商業秘密，完全可以報警。”
李可猶豫了一陣兒，點了點頭，同意繼續回公司上班。畢竟他為這家公司確實耗費了不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