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寒意森森

成天在這陰濕潮冷的小村莊裏呆著,一向身子骨強健的陸乘風竟也染上了風濕,一遇上刮風下雨的天氣,膝蓋便會酸痛無比,幸虧龔媚兒灌了幾袋子熱水給敷著痛楚才有所緩解。好不容易給盼來了幾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雖說有了山體的遮擋,陽光並不顯得明媚,但在這陰霾的小村莊裏也很是難得了。陸乘風早早地便搬了條木凳子坐在院中曬太陽,渾身感覺暖融融的,愜意無比。

這時,龔媚兒懷裏兜著幾本破敗發黃的舊書,也興衝衝地跑出來享受這片難得的溫暖。

近日接連的潮濕天氣,已讓那些書受潮發黃了,書的邊緣都是用白線縫合著,顯得破舊而古樸。龔媚兒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書一字型鋪展開來,放置在平時晾曬玉米棒子的大竹筐裏,完全暴露在太陽之下暴曬。

陽光之下的龔媚兒全身上下洋溢著溫馨的光暈,顯得嬌媚無比,陸乘風看得不禁有幾分沉醉,勤勞的女人是最美麗的,想來這句話果真沒錯。

收持好了家務,龔媚兒便坐在大竹筐邊,隨意拿起一本發黃的書冊津津有味地翻閱了起來。

陸乘風見她一會兒麵帶微笑,一會兒又愁眉苦臉,不住地用手比劃著,十分可愛,心中覺得好笑,便湊過去問道:“媚兒,你在看什麽書呢?”

龔媚兒亮了亮手中的書冊,有些委屈地說道:“媚兒會認字了,本以為可以看看書了,可這書上的字怎麽媚兒一個都看不懂啊,媚兒……媚兒是不是很笨啊?”

“哦?”陸乘風接過書一看,不禁笑了起來,“這是篆體字,和陸哥教你的有很大的不同呢,看不懂也很正常嘛。”

“篆體?”龔媚兒滿臉好奇地問道,“篆體是什麽意思?怎麽媚兒聽不懂呢!”

陸乘風邊翻閱著那書冊邊解釋道:“哦,篆體就是書法中的一種,在原有文字上稍作變化而得,是一種藝術體吧。”

龔媚兒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眸說道:“不是很懂……漢字怎麽這麽複雜啊……”

陸乘風頷首說道:“當然囉,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不是三兩下能說得清,道得明的,有時間陸哥教教你好不?”

龔媚兒一聽來了興趣,高興道:“真的?你可得說話算話喔!”

“陸哥什麽時候騙過你啊。”

陸乘風見書冊上全是一些人的姓名以及年代和事件等等,展開封麵一看,隻見從上至下依次寫著四個大字“吳氏族譜”,陸乘風不禁恍然大悟,原來是本家族的族譜。

這族譜最早記載到了清朝,置頂的三人生卒年都寫得很詳細,均是卒於昭武年間,可令陸乘風感到奇怪的是,三人的姓名欄裏確是空白的,撰書者為何要刻意將先祖姓名隱去呢?難道其中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還有一點奇怪的是,書中所記之人並非全是吳姓,而是每隔幾代便重新易名,成了他姓,似乎很有規律。陸乘風大惑不解,難道撰書者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將他姓的也加入到了族譜裏來?但見那整齊排列與嚴謹的描述,又似乎不是出自一個外行人之手。

陸乘風總覺得這本族譜稀奇古怪的,心中也藏著許多疑問,問問龔媚兒,她也是表示毫不知情,這族譜據說是村裏人共有的,每年都由長輩們發給村民輪流保管護理,今年剛好輪到了龔媚兒家,長輩們也隻是再三提醒她妥善保管,並未提及秘密之事。

“喔!對了!”龔媚兒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擔心地說道:“長輩們還說,千萬別給村子以外的人看到,不然會大禍臨頭的!”

陸乘風忍俊不禁道:“傻丫頭,不就一本族譜嗎,我家的都直接擺在桌子上的,沒什麽大不了,長輩們是嚇唬你來著。”

“可是我給你看了族譜,不知道他們會怎麽責罰我呢……”龔媚兒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說道。

陸乘風見她一臉擔心狀,便合上書冊,遞還給了她:“好了好了,陸哥不看就是了嘛,嘿嘿,別愁眉苦臉的囉!”

“陸哥,對不起,不是我不讓你看,是長輩們……”

“傻丫頭,陸哥知道的,嗯……”

約摸將近傍晚的時候,太陽漸漸隱沒在了山穀裏,隻留下一片血紅色的餘暉縈繞在天際。陸乘風這時正和幾個夥伴們在後院幫著沏土磚,龔媚兒卻急匆匆地將他拉到了一旁,滿臉焦急地問道:“陸哥,你有沒有見到那幾本族譜啊?”

“族譜?”陸乘風愣了一下,隨即恍然道:“哦,你說的是上午曬在院子裏的那幾本書啊,怎麽了?弄丟了?”

“是啊!”龔媚兒急得快哭了出來,“我隻不過離開了一下子,再來看就不見了呢!”

“這可奇怪了,好像除了咱倆,沒人去碰過那書啊,怎麽莫名其妙地會不見呢?”陸乘風也有些疑惑道。

“會不會是風給刮走了?四處找找看沒?”陸乘風推測道。

龔媚兒跺著腳急道:“四處都找遍了呢,連個影子都不見,這下可怎麽辦,長輩們會責罰我的,嗚嗚嗚嗚……”

“別哭別哭。”陸乘風見龔媚兒掉眼淚,有些慌了,他平生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別著急,陸哥再幫你找找看!”

陸乘風說著便跟隨龔媚兒來到先前曬書冊的那個竹筐旁,果然裏麵空空如也,連書影兒也不見。兩人幾乎翻遍了整個宅院,仍是沒有絲毫線索。

這時,龔媚兒忽然低著頭小聲說道:“陸哥,今天我去曬書時,就咱倆在那吧,而且,你還看過的……”

陸乘風想都沒想就點頭說道:“是啊,就咱倆在那,沒見到其他人。”剛說完,他忽然感覺龔媚兒這語氣有些不對,似乎話裏有話。

陸乘風窘然道:“我說媚兒,你……你不會懷疑是我偷了吧?”

龔媚兒仍沒抬起頭,“陸哥,我知道你想看看那書,我給你看就是了唄,但是卻不可以拿走的喔,那書真的很重要……”

陸乘風有些哭笑不得,解釋道:“好媚兒,陸哥承認自己對那幾本書很是好奇,但總不至於去偷啊!你看陸哥像那樣的人麽?”

龔媚兒不說話,隻是雙眼充滿哀求地望著陸乘風。

看她那表情是認定陸乘風是小偷了,陸乘風心中大喊冤枉,自己這次真比竇娥還冤了,他將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了出來亮給龔媚兒看,“媚兒呀,我可真沒偷那書啊,我對天發誓,不信你在我身上搜搜,去我房間裏看看也可以!”

龔媚兒咬著雙唇,哀怨地望了陸乘風一眼,良久才蹦出一句話:“好了,陸哥,我相信你,這事我和寶山再想想辦法,反正離交接還有幾個月時間呢。”說完便急匆匆地回房間去了。

陸乘風知道她心中並沒有釋懷,還是認定自己就是罪魁禍首,隻是礙於情麵不去撕破臉皮而已。陸乘風心裏感覺怪不是滋味兒的,被人冤枉,尤其是被自己中意的女孩冤枉,真比割下自己一塊肉下來還要難受。

秋風乍起,已是漸漸有些涼意。陸乘風這幾天感覺左眼皮子跳得特別厲害,心裏麵不踏實,總感覺像有什麽災禍要發生似的。又是往常的一天,夥伴們在林子裏獵了隻野山豬,回家讓龔媚兒給烹調了,高高興興地在院子裏擺了張八仙桌,和寶山一家子圍坐在一起吃山豬肉,寶山把家中陳了七八年的老穀子酒也拿出來了,一個個的都喝得興致勃勃,紅光滿麵,一向不勝酒力的龔媚兒也在幾個老酒鬼的慫恿下也唑下了一大口,立時嗆得兩腮酡紅,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

談笑間,陸乘風不經意地朝門外一望,驀地發現古榕樹背後竟藏著一個黑影,黑影隻露出了小半邊身子,蓬亂不堪的長發隨著微風僵硬地擺動著,雖將雙眼遮擋得影影罩罩,但仍遮不住他目中的陰森寒光。

醉意熏熏的陸乘風立時清醒了一大半,頭皮仿佛觸電一般,一陣陣地發麻。

老柯等人發覺出了陸乘風的表情不太對勁,當扭頭看到那個黑影時,也都是暗地裏打了個寒顫。

“我他媽受夠了!”老柯猛灌了一口穀酒,喝完將嘴一抹,忿忿然道:“管你什麽牛鬼蛇神,老子倒要看你怕不怕我這惡神!”

所謂酒壯慫人膽,果真沒錯,老柯借著一股酒力,氣勢洶洶地朝著那榕樹下走去。那黑影見到老柯過來,仿佛有點害怕,一下子整個身子都縮到了榕樹後麵。

其他幾人都不禁咽了咽口水,這些天來一連串詭異的事件已經讓他們變得膽小而敏感了許多,談鬼色變。

“唔……”榕樹後傳來一陣撕鬥聲,伴隨著幾聲吃痛的呻吟。陸乘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道這榕樹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多久,便看到老柯一臉得意地走了出來,雙手像提著死豬般地將一個蓬頭垢麵,披頭散發的陌生人扔在了院中央的泥地上。

陸乘風這時已經急不可耐了,忙跑過去想一看究竟。

老柯抓著那人的頭發把他埋下的頭給拽了起來,隻見眼前之人一臉胡茬,幾根濃密的鼻毛大搖大擺地伸出鼻外,眼角處幾坨濃綠的眼屎已經結成了痂狀,衣衫更是襤褸不堪,看得令人惡心不已。

“哪他媽來的叫花子!”川子捂著鼻子,一臉厭惡地瞧著他說道。

龔媚兒遠遠地看著那人長相,對著身邊的寶山訝然道:“咦,那不是……”

寶山一下子抓住了龔媚兒的手,點了點頭,顯然他也看出來了,隻是示意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老柯這時也鬆開了揪他頭發的手,隻感覺手中油膩膩的,似乎還帶著幾股豬糞味,邊罵邊扯下一大片葉子不停地擦著手。

那叫花子打扮的陌生人忽然像磕了藥般,頭不停地擺動著,臉上表情十分恐怖,口中喃喃說道:“她回來了,她回來報仇了,你們一個也跑不了,一個也跑不了……”

川子一愣,皺著眉問道:“他說啥來著?誰回來了?”

“她回來了,你們都得死,都得死,一個也跑不了,哈哈哈哈……”那人癲狂地笑道。

老柯罵道:“別聽那神經病胡說八道,擾了老子酒性,看老子怎麽收拾你!”說著一抬腳將那陌生人踢著連翻了幾個跟鬥。

“等一下!”陸乘風阻止道,“我覺得他不像是在危言聳聽,讓我來好好問問他。”

陸乘風走過去扶起那人,問道:“你能不能說明白點?她是誰?誰一個也跑不了?是……是指我們麽?”

那陌生人額頭上腫起了一個小隆包,仿佛沒聽到陸乘風的問題似的,隻是一個勁地重複:“她回來了,誰也阻止不了她的,你們一個也跑不掉,跑不掉……”

陸乘風見他瘋瘋癲癲的,有些急了,說道:“你倒是說明白點啊!”

那瘋子這時雙眼移向了陸乘風身後,臉上表情變得極其怪異,雙手抱著頭駭然地大叫著逃走了。

與此同時,一雙沉著有力的大手搭在陸乘風的肩膀上。

“啊……”陸乘風回過頭去,見是寶山,忙拍著胸脯道:“是你啊,嚇死我了,拜托!以後先打聲招呼好不好,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寶山抱歉地笑了笑,說道:“剛才那人是村裏頭的古瘋子,老神經病一個,別去理他。走,咱們繼續喝酒去!”

陸乘風望著古瘋子離去的方向,心中充滿了一百個疑問,總覺得那瘋子應該知道點什麽事,便隨口問道:“這古瘋子是怎麽瘋的?”

寶山抿了一口穀酒,臉色微微有些異樣,淡淡地說道:“被青兒嚇瘋的。”

陸乘風心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強烈,其他幾個夥伴們雖表麵上沒說什麽,但看得出來,對古瘋子提到的那件事還是相當介懷的,還有寶山和龔媚兒,經常在一起神神秘秘地長談,麵色極為憂慮,但一看到其他人接近,便馬上離開了。這種狀況是陸乘風從沒見過的,他們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