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真正的勇士(下)
“什、什麽?!”記者吃了一驚。
“你們別聽她胡說,她是無意的,不知道酈籽那時候衝上去。她隻是因為隊友摔傷,心裏太難過才這樣說……”張京臉都白了。
“是這樣嗎?”記者明顯察覺到其中的微妙,盯著吳萌。
大廳已經圍了很多人。所有目光都定在吳萌臉上,她的睫毛顫了顫,臉色蒼白得厲害,可是目光並不閃爍。
“在我十幾年的運動員生涯中,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獎牌,不停地比賽,拿更多的、更高的獎牌。那就是全部的意義。”她語氣很慢,清清楚楚說,“所以,當酈籽要超過我的時候,我本可以向內道躲避,避免兩個人撞上,但是那樣她就會超過我,第一個衝破終點線……”
“嘩——”議論開來,“居然是這樣……”
隻有記者聲音保持著平靜:“這麽說,你真的是故意。你有想過這樣會毀了一個運動員嗎?”
“沒有。那一刻,或者這麽多年,我心裏想的隻有贏,沒有其他。”吳萌聲音低下來,“我不知道那一刹那的決定,會導致這樣的後果。”
她聲音忽然上揚:“可是現在我知道,我不配再站到賽場上了。”
“嘩——”
新一輪的議論中,張京頹然後退,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
“馬上就是總決賽了……”記者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口了,卻沒有說完。
“我不會再參加比賽了。”吳萌定定對著鏡頭,聲音並不大,可是沒有一絲猶疑。
“你要退賽?!”
“當競技染上不公、肮髒,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吳萌睜大眼睛努力抑製眼淚,目中仍然一片晶瑩,聲音頹喪低沉,“如果變成了自己也看不起的肮髒的運動員,那我——”
一顆淚珠終於迅速滑落,她嘴唇顫了顫,說:“寧願做一個失敗者,坦坦****的失敗者!”
那聲音從電視中播出來,仿佛因著音量的原因,擲地有聲。
“天啊!”上海隊的幾個運動員圍在大屏幕前,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吳萌她……”薛慕雨想狠狠罵她一句,可是並不能做到咬牙切齒,仿佛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詞罵,“太沒底線了……”
屏幕裏,記者也像是一時詞窮,沉默了。
直到吳萌對著鏡頭再次鞠躬,轉身向著大門口走去的時候,鏡頭也跟著轉了方向。
看見吳萌並不高大的背影慢慢遠去,記者才說:“真是感慨萬千。雖然有些人可能對她之前的行為不解,可是不得不說,每個人都會做錯事,但是敢於承認並承擔後果的,無疑是個真正的勇士。”
酈籽拉著行李箱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看見路今白和薛慕雨幾個人從外麵匆匆趕過來。
薛慕雨喘著氣,衝上來:“栗子,你看見新聞了嗎?吳萌退賽了!”
酈籽一愣。
“沒錯她退賽了,她坦白了,是她故意絆的你,本以為你會慢下來躲避,或者摔出賽道,沒想到你能應變那麽快居然沒有摔出去,卻讓盧麗莎摔傷……”薛慕雨說得很快,“明白了嗎?不是你的錯!”
路今白試圖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他說:“放回去。我們去找大賽醫療隊,打封閉,或者別的辦法,明天的500米,你能堅持。”
酈籽卻沒有鬆手。
“你沒聽明白嗎?”路今白擰眉,“不要大包大攬,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壞蛋,你不能放棄!”
“是啊!想想那些個辛苦的夜晚吧,想想你為了這個比試付出的吧,別衝動說什麽退出啊!”薛慕雨搖著她,“那才是懦弱的人做的事呢,真正的勇士,就是敢於麵對一切,承擔一切!”
“我快晚點了。”酈籽開口了,意外的冰冷,“我是不會再比賽的。”
路今白握在行李箱杆上的手頓住了,他抬起漆黑淩厲的眼睛,說不出話了。因為他看見,酈籽的神情從未有的堅定。
酈籽重新拿回行李箱,上了出租車。
“喂!栗子你個逃兵!”薛慕雨狠狠跺腳。
酒店大門不遠處,薛慕陽同樣拉著行李箱,沉默看著酈籽遠去的方向。
這場如火如荼的大賽,才過去三天。
有些人已經退場。
酈一冰剛剛入睡,她睡得極不安穩。傍晚的時候就變天了,飄了稀落的雪花,北風呼嘯著,從窗戶傳進來,像是淒厲的嗚咽。
她被敲門聲驚醒。
開始以為是幻覺,可是那敲門聲持續著,不大,沒有規律,但是持續著。
她開了床前燈,看見是夜晚12點一刻。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敲門。
她來到門後,問了聲:“誰啊?”
沒有聲音。
她皺眉,從貓眼望出去,吃了一驚,忙開了門:“酈籽?”
“媽媽……”酈籽帶著寒風,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
一出聲就哽咽了,仿佛“媽媽”兩個字就是一個分水嶺,一個敏銳的按鈕,一觸發勇氣和堅強就被釋放完,隻剩下軟弱和委屈。
“媽,我錯了……”她低低的,哽咽如一個尋求拯救的孩子,大串的眼淚湧出來。
酈一冰更驚了,一把把她拉進來:“你怎麽了?不是在長春比賽的嗎?”
“媽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讓我回家?”酈籽嗚咽著,撲進酈一冰的懷裏。
她那麽大的個頭,衝力又大,酈一冰向後退兩步,靠在了鞋櫃上才穩住身子。她伸手抱住痛哭的女兒,有點惶恐:“好了,誰不讓你回家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倒是說啊!”
然後她看見了門外還站著一個人。
提著酈籽行李箱的喬振。
這個昨天還在有意無意告訴她,酈籽表現優異,進入兩個項目決賽的男人。今天是決賽卻不見他報戰果,也是她遲遲無法睡著的原因。她以為一定是沒有拿到獎。
可是看這情形,分明是出了大事。
喬振走過來,關上門,把冷風關到外麵。放下行李箱,把母女兩個都抱在懷裏。
他自然是一直關注酈籽的比賽,所以上午才第一時間從直播中看見酈籽出了事,可是當時打電話根本沒有人聽。最後隻好聯係薛慕陽——僅存的和酈籽有關的運動員。
得知了沒有大礙,才沒有第一時間趕去長春。
“她想退賽就讓她回來吧。”他告誡薛慕陽,“我了解她,對於最喜歡的東西,她絕不會一時心血**就放棄。她是真的下了決心,所以別勸她。何況,比起那什麽獎牌,我更關心的是她受到了打擊,她需要回到我們身邊。我馬上給她訂機票,滑冰的事,以後再說。”
所以,他在機場等她下機,帶她回來。
隻有他最清楚,那丫頭受了邁不過去的打擊,現在最想見的人,一定是與她一直“不親”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