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仙子

(一)

中州大禹國境內,近來災害頻發。

“近日城中數名男子慘遭斃命,城主下令禁止城中居民夜晚外出。”捕快鳴狼將告示張貼在牆壁之上。

寥寥數語,卻掀起層層巨浪。

地主老財立馬雇傭起了護衛暗衛,消耗錢財,疏通關節,就連從點燈人那裏也妄圖得到一些消息。

鳴狼無語至極,卻又不好發作。

手下一個跟班王子元轉身問道:“頭兒,你看這是因何而起?”

“不是常人所為。就算他們再怎麽防備,也是無用的。並且還有一件更為蹊蹺詭異之事,你翻開卷宗便知。”鳴狼似乎有些後怕。

王子元應聲翻開羊皮卷,喝的一聲當即癱軟在側。他忍住滿腹的苦水,隻覺得上下顛倒、支離破碎。

鳴狼目光灼灼,眼底藏著無窮殺機。

“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手法,幾乎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王子元扶著牆壁嘔吐不止。

“故而我才說這不是常人所為。你看這一位,渾身被繡花針刺的像個刺蝟的,還有那位少胳臂斷腿的。”鳴狼苦笑道。

“頭兒,往日我曾聽過一事,說是一些邪教魔道的修習之人慣用這樣的手法,幹著取陽納精的勾當。”王子元沉聲道。

“不論如何,其中定有隱情。你看,這所有死亡的人都有一個特性,都是同族之人,且大多正當盛年。”鳴狼思索道,合上了卷軸。

“還是頭兒見識超人。我怎就沒想到呢。”王子元恭維道。

“走吧。找找看或許還有其他線索!”鳴狼轉身欲走。

“我想隻有太平間會有了。”王子元疾步跟上。

風雪依舊,卷起了斑斑雪花。屋簷上冒出一雙綠油油的眼睛,一晃即逝。

守衛在太平間的是一個盲人老頭,此人麵色紅潤,有著一個桃子般的臉龐以及辣椒般的嘴唇。

聽見熟悉的鈴鐺聲,盲老頭不由得一顫。“誰在那裏?”

風雪肆虐,嗚呼哀哉。

老頭這才定心下來,安然烤著火,摸索著抓起腳邊的酒葫蘆。“看來我是自個兒嚇自個兒了,我老頭兒還是喝酒吧。”

“嘖,這酒真是好辣。”

忽然,由遠及近,迸發出一陣腳步聲。咚咚嗆嗆,劈裏啪啦,真是好大的陣仗。

“誰在那裏?”盲老頭的酒葫蘆一個沒拿穩,重重墜落在地上,就像是跳動的人頭。

盲人的聽覺比起常人,更為靈敏,而這不可見的神秘感猶如妖魔在他的眼前舞蹈。

“無人,不過是雪花撲打著房簷,冰塊擊打著門簾。”陰森森的笑意隨著一陣風雪而來。

“你戲耍誰呢?”老頭駭然應道。

他剛弓直身子引頸遠望,忽而嘴唇一顫,砰然一聲便癱倒在地。

一襲黑衣卷入了天平間,血液染紅了窗欞。

(二)

淒慘的燈花在寒酸的屋子裏立著,在屋子裏暈開了極為炫目的光澤。白布卷在十二具屍體之上。

沒有腐敗的味道,沒有煩人的蚊蟲,隻有呼嘯的寒風,隻有大片的雪花。

黑衣人解下了披風,露出裏麵的腦袋。淒慘的臉龐,畫著暗紅的嘴唇。描著狹長的眼線,手提一隻畫筆。她的頭頂掛著魚尾和鳥雀的尾羽,伸出斑點的爪子,走向這些屍體。

一隻從她耳朵裏鑽出的耳中仙淺笑道:“仙子,是要何種顏料?”

“自然是最為豔麗的。”

“四季裏最為豔麗的色彩,自然是冬日的陽光,夏日的雲霞,秋日的天幕,春日的花泥。可惜,這裏隻有汙濁的肉體凡胎。”耳中仙——那小小的一寸人侃侃而談。

“你再細看,血液為赤,油脂為白,骨髓為赭,瞳仁為碧,發絲為青,五髒為黑。怎說沒有色彩?”仙子嫋嫋一笑。

耳中仙一頓,瞪大了小眼,喟歎道:“倒是如此了。仙子睿智。”

“如此便行動起來。”仙子一笑,眼眸露出一絲嫵媚。她擺動曼妙的步伐,披風落在地上,化為一灘水漬,卻露出披風下她黑紅交織的曳地襴裙。

“是的,刀斧待命。”耳中仙落到地上,化為一個小孩般大小的青麵童子。

仙子卷起一張裹屍布,釘在牆上,沾著五色的顏料,描摹著,呢喃著。“這是罪惡的本源,這顆赤色心髒裏擠出的色彩足以顛覆一個王朝;這是罪惡的幫凶,永遠饕餮著幼小動物的肉體;這是頑固的憑借,永遠利欲熏心,欺師滅祖。”

“仙子,還有這一處。永遠裝滿鬼點子的芋頭,塗抹在畫布上邊最好。雖然作為點燃地平線的日光的確是抬舉它了。”小童不滿地哼哼道。

“便依你之言。”仙子接過,抹在炫目的畫布上。

隨著她的運筆,筆觸之下一隻成型的貓咪在畫布上栩栩如生。

忽然,門開了。二人如不知一般,仍舊討論著。

“仙子,這是花宜的肖像嗎?”小童問道。

仙子一頓,有些失神,緩緩道:“綠吾,還是瞞不過你。”

“一看這樣的色彩,我便知曉這是仙子亡故的胞妹。”青麵小童低聲道。

仙子有些著急。“別說出這樣的話語,她的魂魄還留在整個中州大陸之上。你會激活亡靈的恨意的。”

綠吾立馬緘默不語,狐疑地說道:“仙子,門外有人窺探!”

仙子眼睛一沉,冒出一抹深沉的綠意。“終於來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焰的。”

屋外的鳴狼壓低了身子,偷偷在窗戶下窺探著。

屋內卻沒了動靜。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直到他看見牆壁上出現一副巨大的圖畫。那是一張貓的圖畫,連每一處的毛發走向也畫得極為仔細,可謂一副栩栩如生的工筆畫。

人影早已不在。忽然,畫麵驟時閃出一群黑影,朝著貓進發。

貓瑟瑟發抖,蜷縮在一團。哀嚎聲混著風聲朝他吹來,穿行在他的四肢百骸,淒厲恐怖。

頃刻間貓的肢體便支離破碎,如玻璃碎片一般落在了地上。片刻的死寂之後,畫布上開始滲出汩汩的鮮血。

那些掉落在地的貓毛蠕動著奔到他的身上,一下便開始如草瘋長起來,仿佛要將他窒息。而血液也透過窗欞朝他撲麵而來,幾乎要奪走他的呼吸。

他能感受到一雙鋒利的爪子在血河中捏住了他的喉嚨。直到一聲呼喊——“忘川”的出現,他猛然咳嗽而起,才發現自己倒在雪地之中。

外出打酒恰巧回來的王子元忙小跑著扶起他,問道:“頭兒,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鳴狼極為茫然,腦海裏一片混沌。

王誌遠突然詭異地指著他的脖子:“頭兒,你的脖子上怎麽有個貓爪印。”

他伸手一摸,溫熱的血液都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