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輕人去鍛煉也是好事
“周清暉一票！”
“周清暉。”
“李曉峰。”
“裴娜。”
……
“周清暉。”
……
隨著最後一聲“周清暉”結束，孫利民望著記錄本上的票選結果，輕輕的歎了口氣，眉頭深重。
唱票的小書記員眼見著他的臉色一陣不如一陣，到後來連書記員看見周清暉的名字也忍不住跟著皺眉。
從唱票的過程孫利民就已經知道，晶花村的新一任書記非他周清暉莫屬了。
這個周清暉，真是太不聽話了！
上麵要求了多少次，也找他談過話，這小子心裏怎麽一點兒數都沒有。
可眼前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孫利民，他不好發作，隻是板著一張臉，讓其他人提心吊膽。
孫利民清了清嗓子，緩緩而有力的說：“這個結果，等我和葛縣長匯報之後再做最後公示，散會吧！”
李曉峰和裴娜相互望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這結果兩人心知肚明，自然少不了無奈。
擁擠的人群湧出了小會議室，孫利民趁機抓住了聚水村的大學生村官王平。
“周清暉人嘍，唱票的時候他幹啥子嘍？”
本想溜號的王平一聽這話立刻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孫主任指定拿他當槍子兒使，連忙笑著說：“孫主任，我也不知道啊。”
“鬼打胡說（=瞎扯，西南官話），你去找他，給他打電話！讓他直接去葛縣長辦公室，就說縣長找他！”
孫利民的話像藏在棉花裏的針，不見血誓不罷休，王平這樣機靈的人自然不會不懂，是周清暉參加競選，得罪了這兩尊大神。
這時候周清暉的手機居然還占線，王平裏裏外外找了半天，終於在縣政府門口的小廣場的第二顆柳樹下找到了他。
果不其然，瞧，人家周清暉還在那兒悠閑地打電話呢，真是心大。
一聽王平叫他，周清暉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小可，我還有工作，晚上再打給你。”
周清暉掛了電話，朝著王平招招手，露出一口整潔爽白的牙齒。
王平忍不住數落起他來，“你呀，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給女朋友打電話。”
周清暉來潭水縣之前比現在還白淨，在縣長助理這個職位上工作了一年，經常跟著外出走訪調研。潭水縣這地方在山地高原上，夏天有雨的時候還好過些，沒雨的時候紫外線強得要命，久而久之他膚色也深了些，整個人看上去倒是健壯了不少。
他踏實肯幹，為人熱心，能吃苦，見識多，想法活，就是工作經驗少了點兒，可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他人聰明，工作上手快，經驗可以慢慢培養，這一年幫著縣裏解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問題。
葛縣長十分器重這個小助理。
一來惜才，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多來幾個大學生不容易，更何況像周清暉這樣的名校研究生，恨不得整個辦公室都捧在手心上；二來周清暉的確是個人才，不僅學曆高，個人能力也強，這樣的好苗子自然要想辦法留住。
要說這周清暉什麽都好，唯獨有一點，那就是要去村裏。
孫利民第一次聽說周清暉要去村裏工作的時候，直接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好似聽了個笑話，就像當初別人和他說縣裏要來個研究生一樣。每年來這兒調研和扶貧的教授、博士都不少，但沒一個人能真正留下來，像周清暉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
要說年輕人想去村裏鍛煉一下也是好事，可是全縣這麽多個村，他周清暉放著聚水村、林賢村不去，偏偏就要去晶花村！
你說這可不氣死個人呐！
……
周清暉跟著王平來到了葛縣長的辦公室門口，王平眯起眼睛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周清暉咧著嘴朝他一笑，敲開門走了進去。
“葛縣長，您找我。”
葛顏偉熱情的招呼他，“小周，過來坐，今天選舉結束了，讓孫主任和你說說結果。”
周清暉早料到孫利民也在，一進門就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抽煙。
孫利民看周清暉來了，無聲無息的抿掉了煙頭，開始說正事。
“小周，我勸你再想想。縣裏的工作都忙不過來呢。”
言下之意你還想去村裏？大家都是明白人，孫利民不用多說周清暉就已經猜到了競選結果，如今兩人這是在做周清暉的思想工作。
周清暉抿著嘴，說道：“孫主任，我的決定不改變。”
“你說人家都爭著要來縣裏工作，你怎麽還上趕著去下麵。”
周清暉隻是微微一笑，眼神中帶著一絲倔強。
葛顏偉思忖了半天，見孫利民也沒有主意，這才開口說道：“小周，這樣吧，你可以去下麵鍛煉，我和孫主任也攔不住你，但是得換個地方，去聚水村，王平也在那兒，你們交流起來方便。”
孫利民連連點頭，顯然這是他和葛縣長商量過後，最終決定做出的妥協方案。
可是周清暉並不領情，他不止一遍的重申道：“葛縣長，孫主任，我知道你們都為我好，可是我就想去晶花村，晶花村的書記已經空了三個月了，而聚水村是咱們縣第一大村，根本就沒有多餘的職位，我去了反而會給別人添麻煩，這也不是我去村裏的初衷，我要去更需要我的地方。”
一聽這話，孫利民急得放棄了拗口的普通話，“小周，你搞朗格（朗格=什麽）？晶花村你受不了的，你知道那地方是咱們縣有名的貧困村哈。”
“我知道，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國家讓我們大學生過來就是幫助縣裏脫貧的，我願意去最艱苦的地方工作！”
孫利民聽他語氣堅決，完全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架勢，他著急上火也沒有用，放到是被周清暉決絕的表情給氣笑了。
葛顏偉和孫利民都明白，有些年輕人來了之後一腔熱血，可貧困這個帽子不是說摘就摘的，曾經也有年輕人自告奮勇去晶花村鍛煉，去了之後不到三個月就撂挑子不幹了，這都還算是好的。那地方可真沒有想象中的好幹。
說不好聽的，就像人間煉獄。
“小周，你走了現在的工作怎麽辦？”葛縣長發問。
“李曉峰、裴娜都是合適的人，他們的工作能力也很強，我隻要做好交接，不會有啥大問題。”
孫利民哼了一聲，說道：“你小子倒是挺會給別人編排！”
除了表明自己的決心之外，周清暉沒再多說一句話，氣氛就這樣陷入了死寂。
半晌，葛顏偉站了起來，說道：“行，那你就先去吧。”
聽到葛顏偉拍板，周清暉立刻站起來，笑著回答：“是！”
一聽這話孫利民坐不住了，他也想站起來理論兩句，還沒開口，葛縣長就先把周清暉打發出去了。
一見周清暉離開，孫利民趕忙追問：“縣長，為哈就讓他走咯？這麽優秀的娃娃放到晶花村不就毀嘍！”
“你以為我願意啊，你看他那樣子能聽勸早就放棄了，索性就讓他去吧。”
“那不行啊，我得把他叫回來！”
“老孫，你站住！”
葛顏偉喝了一聲，然後從抽屜裏翻出一份牛皮紙袋子，“你看過周清暉的人事檔案嗎？”
“沒得。”
“你自己看看吧。”葛顏偉雙手背後，緩緩地說道，“周清暉他爺爺叫周佑民，祖籍就是潭水縣晶花村的，你以為人家一個研究生來咱們這兒幹啥，現在你明白了吧。”
孫利民看了之後又放下，“我不管他尋親還是探祖，我就知道這樣的人才不能丟！”
“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咱們等著吧，過不了多久就能接到晶花村的電話。周清暉遲早還是要回來的。年輕人去鍛煉也是好事。你這兩天給晶花村的村長何華遠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
“對頭，對頭，我一會兒就辦。”
孫利民仔細想想也是這麽回事，周清暉離開，縣長肯定更著急，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就等等吧。
照縣長的話說，年輕人去鍛煉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