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孤芳賞 逃亡相偎傍
兩女一男各自騎著馬在荒山野嶺中飛速行進。
山路崎嶇,後有追兵。前方幾乎看不清方向,隻能依靠**的老馬識途。
“快!千萬不能讓他們追上!”跑在最前麵的竇秋雨衝他們喊道。
杜鶴軒騎術不精,被落在最後麵。可江月白也跑不快,她的右肩幾乎被飛鏢射穿,完全無力握住韁繩。馬蹄突然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她全身失重,一下子滾下馬去!
“江師姐!”
後麵的杜鶴軒急速趕了上來,“籲——”
勒繩下馬,見江月白已摔得頭破血流。她抱住右手靠在一塊石頭上,依稀還有意識:“快……走……”
杜鶴軒連忙扶起了她:“上我的馬,我帶你走!”
她卻推開了他:“帶著我,你走不快的……”
“別廢話!”他一把抱起她就往馬上送,卻聽她“啊”地呼痛:“不行……肩膀好痛……”
他這才發現:她的右肩上還釘著一枚飛鏢!
他霎時急出了汗:若不及時拔出,她這胳膊怕是廢了。可這荒郊野嶺,後有追兵,又該怎麽拔?
這時,竇秋雨也停在了他們麵前,見江月白蒼白的臉色和青紫色的右臂,叫了一聲:“不好!”
她翻身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連倒了三個藥丸在手中,盡數塞進了江月白的口中。
杜鶴軒滿頭大汗:“竇師姐,你給她吃的什麽?”
“三清丸。”她嚴肅地說,“多年沒用過竹葉鏢,差點忘了鏢上有毒。”
“竹葉鏢!”杜鶴軒失聲叫道,“這可是劇毒啊。”
“幸虧是二手鏢,毒素不多,”她說,“我給她吃了三倍的解藥,可保性命。”
杜鶴軒的心稍安。
“來不及了,我們三個人太顯眼,必須分頭行動。”竇秋雨說,“我帶月白走一路,杜公子你單獨走一路。”
杜鶴軒卻說:“我來護送江師姐吧,她肩上的鏢必須盡快拔出。我先帶她找一處僻靜地躲起來,先把鏢拔了,再做區處。”
竇秋雨焦急地看了後麵一眼,將那瓶三清丸遞給他說:“也好。你拿著這藥瓶,也許有用。”說罷,她翻身上馬,對他們說了一句“務必小心!”便疾馳而去。
江月白渾身是傷,又中了毒,意識已不清明。杜鶴軒隱隱聽到後麵有紛亂的馬蹄聲,想是那黑衣侍衛追了出來。他一咬牙,摸出一把隨身的銀針猛地紮在馬匹的屁股上,馬兒吃痛,揚蹄便衝了出去。
兩匹馬接連被紮跑,杜鶴軒背起江月白,向樹林深處走去……
一隊黑衣騎士穿行在羊腸小路上,鐵蹄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主子,前方有蹄聲!”開路的獄卒向宮離奇喊道。
“追!”他咬牙下令。
一隊人馬直追出去三十多裏,才發現隻有兩隻無主的馬在河邊飲水,那一男兩女竟是全無蹤跡。
“混蛋!”宮離奇咒罵一聲,眼看夜深人寂,他也隻得調轉馬頭回去複命。
待慢吞吞往回走了許久,身旁的人忽然對他說:“主子,這有條小徑向來無人行走,可兩旁的樹枝折斷了,說不定這條路上有人。”
宮離奇眼前一亮,磨了磨牙齒:“去看看!”
天上掛著一彎弦月,朦朧的光讓杜鶴軒勉強看到眼前的路。
遠遠聽到河水聲,他背著江月白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忽然間豁然開朗,眼前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河流對岸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卷曲下來形成一個岩洞,看上去是個天然的避風港。
杜鶴軒大喜,背著江月白涉過冰冷的河水,來到了石洞底下。
他抓了一些枯黃的樹葉鋪得厚厚一層,將江月白放在了上麵。他另起了一堆枯葉,又摸了兩塊石頭來打火。他因為采藥而經常在山上過夜,也練出了就地取火的本領。
那兩塊石頭不是火石,打了半天的火星才終於將那一堆枯葉引燃,他如釋重負。幸好是冬天,枯枝隨處可見。他撿了些枯枝扔在火堆上,火終於燒旺了。
他來到江月白身邊,她一身是傷,昏昏沉沉。
“江師姐,我得將你肩上的毒鏢拔出來,需……需要解開你的衣服。”
她沒有說話。
“你不言語,我就當你默許了哈。”
說罷,他摸索著去解她的外衣。女子的衣服好像跟男子的不一樣,他來來回回隻感覺無處下手。江月白忍不住打開了他的手:“往哪摸呢……”
“啊,冒犯了!”
“行了……”她艱難地坐起身來,自己動手解開了衣服,露出肩膀來。她的右肩深深地插著一枚黑色的飛鏢,整個肩膀已血淋淋一片,血液呈深紫顏色,有輕微的腥味。
他一手握住那鏢柄,一手握住她的左肩膀免得亂動,然後對她說:“我說‘三、二、一’就會拔鏢,會很痛,你要忍著些。”
她點頭。
“三……二……”還未等“一”出口,他果斷用力,將那鏢拔了出來!
“啊!”尖叫聲劃破夜空,驚起了一群飛鳥。這聲音吸引了在附近逡巡的宮離奇,他心頭一喜:“就在這附近!給我搜!”
馬蹄聲亂,四下散開。與此同時,杜鶴軒聽到了隱隱的蹄聲,暗叫不好。迅速滅了火,將她抱進岩洞深處。
肩上劇痛難忍,江月白忍不住叫了幾聲。杜鶴軒拚命暗示:“噓——”
蹄聲越來越近了,幾乎就在他們頭頂徘徊:“就在這裏,仔細聽還有聲音!”
她竭力忍著,可還是止不住呻吟。杜鶴軒急得冒汗,看她想要閉嘴而不得的痛苦模樣,忽然急中生智,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唔……”
呻吟聲戛然而止,隻有砰砰的心跳聲在洞內回響。
“你們有發現沒有?”
“好像就在附近,但忽然間沒有聲音了。”
“分成兩路,往上遊和下遊去尋。”
“是。”
他們散開,分成兩路緩緩走遠了。
直到他們走得再也沒了聲音,杜鶴軒才將她放開。
“呼……”危機解除,他癱在地上一動不動。“江師姐,剛才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冒犯了你,你不會怪我吧?”
“……”剛才驚險交加,她顧不上其他,此時隻覺肩膀又酸又痛,頭腦昏昏沉沉,“奇怪……原本已經恢複了清明,怎麽拔鏢之後……頭又開始暈了呢?”
杜鶴軒聽罷,心頭頓感不妙。他靠近她的肩膀嗅了嗅,隻覺血液中那股奇異的腥氣更甚從前,“不好!拔鏢之後血液加速運行,這會兒毒素擴散了!”
他立刻扯了布條綁住她的肩頭以免毒素擴散到心髒,隨後對她說:“你這毒血我要幫你吸幹淨。”
她一驚:“不可!”
他哪裏還管,嘴唇貼上她的肩膀就開始吸吮她的傷口,一口一口的黑血吐出去,他隻感覺自己的舌頭又痛又麻。
江月白還在推他:“你這樣子太危險了!”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你要是覺得危險,就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
“我家三代單傳,獨我一苗,我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他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要對我負責到底。”
“……我不明白,”她顫抖著說,“我這個人,到底哪裏好?”
他拿出竇秋雨給他的三清丸,自己吃了一顆,又磨碎了兩顆敷在她的肩頭,邊給她包紮邊說:“你第一次上神秀峰替孔師兄求醫,我就發現你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從早到晚一塵不染。師父安排你住在西廂小築,你在的那段日子,西廂小築從裏到外幹幹淨淨。然而有一次我路過華佗廳,看見你喂孔師兄吃藥,那藥特別苦,他吐了三次都吐在你身上。可你每日仍堅持親手喂他吃藥。我便覺得,一個極其愛幹淨的人能容忍一個人吐在她身上,誰若能做她的心上人,當是很幸運的了……”
他一條一條說著,那些平日裏不為人知的小細節,居然都被他記得清清楚楚。她都不記得,已經有多少年月,沒有這樣被一個人掛念在心上。
眼淚毫無預兆地流下來,在黑夜裏沒有叫他看見。
然而,他卻準確地撫上她的臉,用溫熱的手指拭去她的淚水。
“你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你在哭對吧?”他微笑著說,“你自己可能都沒發現,你哭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但肩膀卻是抖的。”
他的一字一句,洪水般將她席卷,讓她無處躲藏。他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說:“不要想太多。就這樣,很好。”
她無力地趴在他懷裏,他的懷抱溫暖極了,一瞬間她隻想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天荒地老,黎明永遠也不要到來。
天漸漸亮了。
清晨的霧氣將山間籠罩著,有寒鷹的叫聲,更襯得山間淒冷寂寥。
江月白做了一個平生最甜美的夢,然後她醒了。
她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樹葉堆上,杜鶴軒在不遠處的小河邊,小心地洗著臉。正當他站起身往回走,四目相對的一刻,她才發現:他的臉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醒了?”他坐在她身邊,遞給她一塊濕巾,“擦擦臉。”
她伸手撫摸他臉上的傷痕:“這麽深的傷……怎麽弄的?”
“被那神秘女子劃傷的,”他聳聳肩,“幸虧你們及時趕到,不然我就死定了。”
她不由得咬緊了牙:“她居然……我一定要她血債血償。”
“別整天打打殺殺的,”他握住了她的手,“溫柔點。”
她無言,她實在沒見過這樣油嘴滑舌的人。
“你這……這麽深的口子,怕是要落疤了。”
“嗯,”他認真地點點頭,“所以你要不要對我負責?”
“你又來。”
他笑了:“快收拾一下,我們要早點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