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魄地 皇子強認娘

陰雨之夜,郊外。

一座低矮的小屋,透出微弱的燈火。這裏原本是民居,後因需要在附近修路,這片地便被官府征了來。這座小屋便作為官府臨時的驛站。後來因為山洪,附近的驛道被迫改道,這個小驛站也就荒廢了。

屋裏傳出咳嗽聲,**的一個女子臉色煞白,悠悠地醒轉過來。

破舊的床,簡易的桌椅,漏雨的房頂。她掃視了一圈,忽見一個圓圓的小腦袋映入眼簾。

“姐姐,你醒啦。”是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看見她醒來,露出開心的笑容。

很奇怪,當他靠近她的時候,她渾身的血液止不住地翻騰,一波又一波熱意在她的血脈中燃燒。

“你是誰……這是哪裏?”

“我叫……”

“你隻是個犯人!不要這麽多問題。”還沒等小男孩說完,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便粗暴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隨後彎身對小男孩說:“少爺來,吃點粥吧。”

小男孩走到他身邊,那男子喂他吃粥,他大口大口地吃著,看上去分外香甜。

她的肚子也叫了。

小男孩偏頭看她,忽然從男子手中拿過那粥碗來到她麵前。

“姐姐,你餓了嗎?我換個勺子給你吃吧。”

“不必了。”她撐起身,一把拿過那碗直接倒進嘴裏,半碗粥很快便被她吃光了。

“你倒真不客氣。”那男子冷冷說道。

她沒有理他們。吃了東西,她感覺身上好一些了。朱恒禮真是夠狠,一連十幾鞭打在她身邊,差點要了她的命。其間她也想發動內功來反抗,可是她的心法練得不到家,被打得差點斷了氣也使不出來。

她審視著這間屋子,很好。沒有銅牆鐵壁,很容易就能逃出去。可眼前這個男子,一眼看去便是絕佳的身手,想從他手下逃脫,怕是要費些心思。

誰想那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要走就趕緊走,省得留在這礙事。”

“……你不是派來看守我的獄卒嗎?”

那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殺雞焉用牛刀。”

“……”

她再不多言,下了床就往外走。卻不想剛落地便腳下一軟,癱在了地上。

小男孩扶著她的胳膊:“姐姐,你的傷很重的。不要走了,讓我們保護你吧。”

一旁的男子見狀,忽然起了歹意,拔出匕首邊走邊說:“這女子是個累贅,幹脆一刀殺了了事。”

她心頭一緊,忽見那小男孩伸手擋在了她麵前,仰臉對那男子說:“涵哥哥,你不要這樣子,人家是個女孩子嘛。”

……

一句話說得好不尷尬。

眼見逃不出去,她幹脆重新上了床。身上又酸又痛,隻想好好睡一覺。

“你給我下來,”那男子說,“這床是給少爺睡的。”

還沒等她說話,小男孩急急忙忙爬上了床,對他擺著手說:“不要不要,我跟姐姐一起睡。”說著鑽進了她的被窩。

身後的男子輕輕歎了口氣:“那你先躺著,我出去探探風聲馬上回來。”

屋子裏就剩下她和那小鬼。小鬼抱著她的胳膊,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炯炯地看著她的臉。

她被他盯得不自在,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他卻拿起她的胳膊搭上他自己的身體,又往她懷裏鑽:“姐姐,屋裏很冷的。你這樣,這樣抱著我,我很暖和的。”她被動地抱著他,他確實很暖,肉乎乎的一團。

她隨口問:“你是誰,你爹娘呢?”

他的神情忽然哀傷:“我爹病了,我娘她不在了。”

噢,一個沒有娘親的小孩。

“這個世上太多人都沒有娘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她淡淡地說。

他忽閃著眼睛,忽然抬起頭來:“姐姐,要不你做我的娘吧?”

“……”她沉默半晌,“我看起來很老麽?”

“不不,”他連連擺手,“姐姐,你又年輕,又漂亮。你長得和我娘一樣。”

這個小孩分外聒噪,她閉上眼睛不再聽。就覺他靠得更近,喃喃自語道:“你抱著我睡好不好,我娘也是這樣抱著我睡覺的。”

就在此時,房門忽然打開,就見方才那男子扶著一個人衝了進來,她定睛一看:朱恒禮!

那小孩見了朱恒禮,翻身下地就撲到他懷裏:“禮哥哥!嗚嗚……”

朱恒禮一把抱住了他:“謝天謝地!你沒事!”

一旁的路涵問他:“怎麽樣了大人?那徐知武有沒有難為你?”

“他扣了我這麽多天,也沒見有什麽動靜,懷疑小聰可能沒有走我這裏。”他說,“來不及了,車馬已經停在前麵的茅亭,你們現在就走!”

說罷,他半跪在小男孩麵前:“小聰你聽著,從現在開始,你不再叫朱恒聰。我給你改個名字——”他看了一眼窗外,但見夜黑如墨,大雨如注,“你就叫葉雨注。”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記住了嗎?你姓什麽?”

“姓朱。”

“不對!你姓葉。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葉雨注。”

“好。”他抱起男孩交給路涵,“從這門出去往西一直走,到茅亭去。三刀他們已經在等著了。”

“大人保重!”路涵抱著孩子就衝入了夜雨之中。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屋子裏還有一個女子。他霎時眼睛血紅,抽出隨身的佩刀就逼近了她。

她冷靜地說:“朱大人,我什麽都沒聽到,什麽也沒看見。”

他壓根不吃這套:“少廢話,既然全都叫你聽了去,那也隻怪你倒黴了!”

他一刀刺向了她,卻被她敏捷地躲過了。他眼皮一跳:這女人有內功。

他與她對峙在狹小的房間。他咬緊了牙齒:“寧可拚上性命,也叫你非死不可。”

匕首的寒光在房間內閃爍,她拚著躲過了三刀,卻因身上無力而癱倒在地。就在那要命的一刀刺來時,屋外卻忽然傳來打鬥聲和幼童的哭泣。

“不好!他們追來了。”朱恒禮連忙衝出屋外,就見路涵抱著小聰,正與幾個黑衣人打鬥。

就聽其中一個領頭的喊道:“識相的交出那娃娃,饒你們小命!”

路涵咬牙怒斥:“滾你的狗奴才!”他回身就把孩子扔給了朱恒禮,放開手腳跟他們鬥了起來。

朱恒禮抱著被嚇哭的孩子,正想往西去,卻突見林中又走出了幾個黑衣人!

此時,屋裏的女人正踉蹌著走到門邊想要趁亂逃跑。朱恒禮顧不上太多,一把把孩子塞進她懷裏:“這孩子就交給你了。你帶著他西去茅亭。若能保全他的性命,我朱氏一族感念你的大德!”

他扔下這話就闖進了夜色,阻截那些來路不明的黑衣人。

逃命的時機千載難逢,她想把那男童扔出去,奈何他的兩隻小胳膊緊緊地抱住她的脖子。她左右無法,抱著他走了兩步,忽然發現自己體內有一股熱力翻騰。她鞭傷未愈的病體竟有了力量,靠著這股熱力,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

夜色太重,她分不清東西南北,隻想盡快遠離身後的戰場。也不知在泥水中走了多久,雨終於小了一些。

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雨霽天明,也沒看到什麽茅亭。

懷裏的孩子早就哭累睡著了,被雨打濕的身體一抖一抖的。她冒雨趕了一夜的路,身上的鞭傷重又裂開,熱血仍是翻滾不停,每走一步都痛若油烹。

終於,在臨近黃昏的時候,她暈倒在了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