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數學老師

對k雄來說,上課總是枯燥乏味的,而在眾多的科目中,尤以數學課為甚。數學老師是個嚴肅古板,缺乏幽默感的女人。每逢數學課,差不多和數學老師那熟悉的高跟鞋在走廊上響起的同時,K雄的睡意就會襲來。胡特也同樣提不起精神,吳可很害怕看數學書,因為他至今一看到有兩個未知數同時出現的方程式就會暈倒,而K雄則認為,就數學老師那副瘦骨伶仃的模樣,哪裏會懂什麽數學。

k雄的學生生涯挨過無數次揍,但非官方記錄的隻有兩次,其中一次便和數學課有關。那是在一次上晚自習的時候,數學老師隻來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而七班的學生可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麽自覺,等她一走便鬧翻了天。講話的說笑的打鬧的,整個教室一時間活像一個亂哄哄的蜂房,穀樂甚至拿出了撲克牌給周圍的人表演起了魔術。K雄隻盼著早點下課,短短十分鍾時間內問了十五次時間,結果招致了一頓毒打。當時,在他向身後那位女生第十六次打聽時間的時候,那女生叫他再湊近一點,K雄果然將腦袋湊了過去,那女生操起一根由數學書卷成的大棒照著他的頭就是一通猛揍,打得他嗷嗷直叫,直看得一旁的胡特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不知是湊巧還是因為他那過於肆無忌憚的笑聲,校長來到了教室外麵,在一個窗戶沒關嚴的地方像長頸鹿一般將頭伸了進去。

教室裏的人快樂得忘了形,以至於竟然沒有一個人及時地發現他。等到窗邊那位女生扭過頭去發現校長的怒目離她不到三公分的距離、隨即迸發出一聲尖叫的時候已經晚了,教室裏的一切已然被校長盡收眼底。

他胸有成竹,刻意擺出一副令人恐懼的架勢推開教室門緩緩走上了講台,下麵一片鴉雀無聲。這時,數學老師也回來了,到了門口時發現校長在便停住了,狐疑地看了看學生,又看了看校長,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校長沒理會數學老師,他陰沉著臉掃視著教室,然後把穀樂、胡特和剛才尖叫的那位女生叫了上去。

“把你的撲克牌拿出來。”他先對穀樂說。

穀樂老老實實地遞了過去,害怕得要命。他覺得似乎有必要說明點什麽:“這隻是玩具。”

“把它吃了!”校長並沒有接,而是突然吼了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吃了,一張也不許剩!”

穀樂站在那裏沒動。

“我叫你把它吃了,你聽見沒有?”校長又問了一句。

穀樂還是沒動。

“好哇,好,”校長緊抿著雙唇點了點頭,“不吃是吧?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你們給我聽著!”他扭頭對著台下說道,“他要是不吃今晚你們誰也別想下課,直到他吃光了為止。”

講台下,一個個噤若寒蟬,驚恐地看著他們。

穀樂拿起一張撲克牌,隻咬了一小口,眼淚便湧了出來。

這時,一直站在門邊的數學老師衝了過來,從穀樂手中一把奪下了撲克牌,然後走到窗邊一下子全扔了出去。然後走到穀樂身邊,很生氣地斥責他說:“以後再也不許帶著種東西到教室來了,否則我見一次扔一次,聽到沒有?”

穀樂噙著眼淚點了點頭,校長在旁邊,表情很是複雜地看著數學老師的一舉一動。

數學老師則氣鼓鼓地和校長嘮叨說:“現在這些學生也太不像話了,你不懲罰他吧,他知錯也不改,你懲罰他吧,他又隻是個大小孩,讓人頭疼得要命。”

校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懲罰是很有必要的,要是不對他們嚴厲一點,學校就全亂套了。”

說完,他轉身瞧了瞧講台上剩下的那兩個學生。一時間,校長突然沒有了興致,好像覺得再在這裏呆下去完全是在浪費時間。隨即,他無精打采地宣布了他的處罰:

“你!”他指著胡特說,“就像你剛才所做的那樣,笑上十五分鍾,而你,”他對著那位女生說,“給我尖叫上十五分鍾,現在開始。”

胡特先是一怔,那女生倒是立馬就尖聲大叫起來,胡特便跟著哈哈大笑。不過,這笑聲倒是發自內心的,胡特是個在任何情況下都笑得出來的人,他實在是被這荒唐的一幕給逗樂了。下麵的人則一個也笑不出來,而樓下那些低年級學生則度過了一個令人深感詭異的夜晚:在這個晚上,伴隨著一陣陣令人無法接受的尖叫聲和笑聲,許許多多的梅花、黑桃、紅桃、方塊從天而降,隨著刺骨的北風滿世界飄飛。以至於一直被穀樂視為珍寶的那些魔術撲克牌,竟成了那些初中學生們以自然界的奇跡為名競相爭搶的收藏物。

校長興致索然地走了,數學老師則板著臉將大家訓斥了一通。一個個深感慚愧,頭也抬不起來。

K雄坐在下麵,一邊揉著生疼的腦袋,一邊回憶起了很久以前似曾相識的一幕:那時他還在讀小學,也是在數學課上,他們那位在懲罰學生方麵極具創造性思維的數學老師——一個文質彬彬且極自負的男人。不知是為了什麽事情,將K雄的兩個小夥伴叫到了講台上。在托著下巴沉思了一分鍾後,他來了靈感,命令兩個鼻涕蟲互扇耳光,直到把另一方打哭為止。這個絕妙的方法後來被他沿用了多次,因為在他看來這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主意——既滿足了他的施虐心理又不用自己動手。而且,假如某一天有人來追究此事的時候,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又不是他在毆打學生。奇怪的是,從來沒人來追究過他。

也正是這個男人,讓K雄小小年紀就體會到了什麽是大悲大喜:在一次數學考試的時候,K雄又得了個倒數第一,他當即就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於是,在那個陰沉的星期一早上,他醒來後第一件事竟然是哭了起來。好歹到了學校,卻突然得知學校因為拖欠了建築費用而被暫時停課。刹那間,太陽從雲層裏鑽了出來,照得世間萬物爍爍生輝,周圍的一切又恢複了原來的色彩,變得生機勃勃。K雄激動得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而此時,聚集在學校門口討要工錢的那些渾身泥漿、舉止粗魯的建築工人們或許並不知道,就在一旁,一位小男孩正眼含感激的熱淚、充滿了敬意地注視著他們,並且希望他們就這樣永遠的鬧下去,或者幹脆就動手把學校給拆掉。

學校永遠使K雄感到可怕,無論是兒時的戒尺還是現在的高牆,總能讓他產生逃離的欲望。而事實上,校長曾經向他這一類學生暗示過一件事情,那便是讓他們主動犯點什麽錯,然後由學校將他們送回家。這似乎是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學生厭惡學校而校長也不希望他們在升學率上拖學校的後腿。但,K雄仍然清醒地認識到,如果自己真的那樣做了,將是自己一生中極不光彩的印記。況且那樣一來正中校長和訓導主任這幫人的下懷。盡管K雄並不拒絕幫助他人,但要讓他去幫校長和訓導主任的忙,這倒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