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K雄

“人生就像罰點球,罰進了,人們會覺得理所應當。罰丟了,你的處境就會很糟糕。”此刻,麵對對方霸氣側漏的守門員,點球手K雄的腦海裏無師自通地冒出這樣一句話。

他下意識地回頭瞧了瞧場邊的教練,老頭子已經好一陣子一言不發了。於是,K雄明白了這個球的分量。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鼓了鼓勁,然後瞄準了球門的右下角,那是他最擅長的角度。腳弓發力、地滾球推射,這些要領在他的腦海中飛快地過了一遍,然後,他開始助跑,1、2、3……

這是立春中學隊的一場高中足球聯賽,對手是相距不遠的市立中學隊,此前,立春中學隊表現糟糕,已經連續三周吃了敗仗。因此,賽前LOGO教練在更衣室裏動員大夥說要全力爭勝,再輸的話就沒有退路了。

所謂的退路就是指球隊在聯賽中的排名,聯賽總共二十支球隊,立春中學目前排名第七,在賽程過半的情況下,想要奪冠困難可想而知——幾乎得每場都贏。高中足球聯賽每年的冠軍可獲得一尊沉甸甸的大獎杯,而且屆時還會有電視台來做專訪,因此,為了露一把臉,立春中學校長便授命LOGO教練,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冠軍拿到,否則便要撤掉他。

校長為人頗為自負,盡管立春中學隊上賽季還是趕鴨子級別的球隊,他也自信這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

想讓球隊在短時間內就有質的飛躍,LOGO教練一直對這個命題不置可否,因為他一旦肯定,便說明自己也是個外行,而如果他否定,又差不多就是說校長是個白癡,所以,他隻好保持沉默。

這場比賽的對手市立中學隊,實力較立春中學隊稍差,本是立春中學隊借以翻身的大好時機。星期五下午兩節課剛一上完,全校學生便紛紛湧入球場。他們中既有球迷,也有對足球一無所知的人,來此全是為了這兒能給他們提供一個靠喊叫發泄情緒的場所。既然校長補課政策還將持續,那足球賽便成了學生們周末唯一的娛樂活動。因此,一個個情緒高漲興致勃勃,一時間,呐喊聲、笑聲、跺腳聲、噓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球場上,二十來個人正圍著足球展開了激烈的爭奪,一個個大汗淋漓。市立中學隊並未被對方的主場球迷給嚇倒,相反一個個沉著冷靜,麵對立春中學隊猛烈而雜亂的進攻有條不紊地組織著反擊。

場邊,LOGO教練眉頭緊皺,神情嚴峻。他的擔憂不無道理——比賽進行到三十多分鍾時,市立中學隊後場斷球後展開快速反擊,皮球經過幾腳簡練而準確的傳遞送到了禁區內,前鋒隊員迎著來球就是一腳抽射,立春中學隊守門員蔣門神盡管飛身撲救也未能阻止皮球入網。

零比一!市立中學隊率先得分。

這一來,立春中學隊員們更加急躁,傳球也愈不成章法,急得LOGO教練衝到場邊一通咆哮。幸而在主隊的猛攻之下,市立中學隊專注於防守,倒也沒能擴大比分。

中場休息時,LOGO教練布置了一下戰術,要求全隊多用長傳且不可盲目壓上。結果,一上球場這番叮囑便被球員們不知不覺地拋到了腦後。其中,幾名後衛隊員一看前麵攻得熱鬧便不由自主地衝了上去,而作為右邊後衛的K雄更是跑得滿頭大汗。“一個好的邊後衛,應該知道什麽時候該攻什麽時候該守”這話是LOGO教導他的。無奈K雄天資愚鈍,大部分時間裏隻知道什麽時候該攻。因此他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還絆了好幾跤,弄得滿身都是泥濘——昨天下過一場雨,球場還未幹透。起先,立春中學隊上下皆竊喜,以為天公作美,這下可以限製住對手的發揮了,己方的勝算又大了幾分。不料他們隻猜對了一半,滑溜溜的球場果然可以限製住發揮,隻不過受害者成了自己,立春中學隊曆來習慣於短傳配合,皮球沾了水之後極難控製,傳球準確性也大大降低,隊員們一個個叫苦不迭。

時光如梭,九十分鍾的比賽眼看就過去了大半,而比分卻依然未能扳平。

瞅著一次界外球的機會,LOGO換下了一名前鋒和一名後衛。如果說,下半場開始時他想的是如何翻盤的話,那此刻他的想法便是扳平就足矣。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願望看樣子也要破滅了。

就在LOGO以為大勢已去,開始為下一場比賽盤算的時候,球場上卻出了狀況:剛上場的那位前鋒隊員不負重托,帶球進入禁區後被對方後衛放倒在地,那家夥立刻誇張地在地上翻滾起來。裁判吹停了比賽將手指向了點球點,頓時,整個球場一片歡呼,剛剛上場的那位前鋒也神氣活現地站了起來。

LOGO也興奮異常,打了個口哨提醒隊員們冷靜下來。

K雄來到了點球點前,他是隊內的點球射手,此前從未罰失過點球。而事實上,若在以往,出現了點球後等他跑到前場時,點球早就被隊友搶著罰了,根本輪不到他。而說他從未罰失過點球是因為實際上他以前就罰過一個點球而已。

不過,今天的情況有點異樣:當他正如往常一樣等著其他人去罰點球時,那幫家夥卻主動將球交到了他手中然後紛紛躲到了他身後,K雄無計可施,隻好一邊咒罵著隊友一邊硬著頭皮來到了點球點前,心裏直犯怵,他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鼓了鼓勁,然後,他瞄準了球門的右下角,腳弓發力、地滾球推射、這些要領在他腦海中飛快地過了一遍,接著,他開始助跑,1、2、3、射門!

球進了!

全場球迷歡聲雷動,一個個如同取勝般歡呼起來。市立中學隊眼看到手的三分變成了一分,隊員們沮喪不已。不過,還有時間,助理裁判舉起了補時牌——三分鍾。三分鍾,足以發起一次進攻,足以製造一次得分。

在信念的驅使下,他們迅速各就各位,立春中學隊也很快擺好了架勢準備應對。

就在市立中學隊卯足了勁要發起最後的反擊時,LOGO教練登場了,他先是一步三搖地來到了助理裁判身邊,打了個換人的手勢,然後不緊不慢地告訴裁判他要換下誰然後換上誰,順便和裁判聊起了家常。LOGO還想在那裏羅嗦,對方主教練衝過來大聲抗議,助理裁判也不耐煩地將LOGO往場外推,他才慢慢走回了教練席,這次換人陰謀成功地浪費了一分多鍾的時間,LOGO坐回板凳上,咧開了嘴,很是得意。

三分鍾的補時很快就過去了,裁判吹響了終場哨聲。盡管是狼狽地取得了一場平局,立春中學隊員們仍然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令人難堪的日子暫時有了緩和,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衝回了更衣室。

K雄以今天的表現證實了自己才是球隊的頭號點球射手,對自己感到很滿意。罰球前,他雙腿哆嗦,覺得來踢點球的人絕對是個傻瓜,罰完後,他昂首挺胸,覺得連點球都踢不進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