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毒殃身

岩壁下方,無數的怪蟲將河岸鋪得滿滿,它們向上揚著頭,大嘴一開一合,顎牙擦擦作響,隻等著上方的人兒掉下來,分而食之。

雲舒頭往前栽,心知一旦掉下去,定然有死無生,忙雙足較力,拚了全身的力氣,緊緊地夾住那粗大的樹根。

他以雙足作為支點,身子向下**起了一道弧線,頭下腳上,倒懸在了空中。因慣性所致,他的身體狠狠地朝岩壁砸去,忙腰眼發力,同時雙手握住劍柄,以龍吟劍杵在岩壁上作為支撐。

龍吟軟劍擠壓在雲舒與岩壁之間,幾乎彎成了對折,終於,雲舒的身子懸停了下來。

臨近的怪蟲們蜂擁而至,紛紛舉起尖利的前足,如一柄柄鋒利的尖刀,朝雲舒的身體刺了下來。

雲舒大喝一聲,龍吟劍劍身回彈,借回彈之勢,他腰腿齊齊發力,竟又以相同的軌跡**回了原處。

十數柄“尖刀”紛紛落空,它們刺在岩壁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石屑亂飛。

雲舒擦了把冷汗,他不敢繼續戀戰,抽身便朝上方攀爬。他幾個躥躍到了胖子身下,卻見胖子抱著樹根,一動不動。他心下起疑,大叫道:“胖子!”

他話音剛剛出口,便見胖子手腳一鬆,猛地從上麵掉落下來。

雲舒與胖子相距不足一尺,胖子毫無征兆地墜落,直朝雲舒頭頂砸下。雲舒急忙歪身側頭,但也被胖子砸中了肩膀。

胖子的分量最少也有二百斤,這一下險些把雲舒給拍下去。雲舒死死抓住樹根,穩住身形,在胖子掠過自己身側的同時,探手叼住了胖子的手腕。

巨大的下墜力,令雲舒胳膊撕裂般的疼痛,他咬牙隱忍,終於拉住了胖子。

胖子懸在半空,雙腳毫無支撐,全憑雲舒單手拽著。雲舒氣急,大罵道:“你個死胖子,這是要搞哪樣?”然而話一出口,又覺失態,定睛瞧向胖子,發現他麵色潮紅、嘴唇發青,不由得心中一緊,問道:“胖子,你怎麽了?”

胖子雙眼朦朧,說話都打了哆嗦:“我,我的身子,麻木得很,腿腳,也沒了知覺……”

雲舒一慌,轉望向胖子的腳。他的右腳高高腫起,就像一個發起的饅頭,把鞋口都撐裂開來。此情此景,令雲舒忽然想起了之前胖子落水時,曾被一隻浮屍咬住了腳掌。

屍口有毒!

是的,自己怎麽早沒想到,既然水箭是帶毒的,那麽屍口有毒,又有什麽奇怪的呢?如此看來,胖子一定是中毒了,而且毒素正在朝著全身蔓延。

“胖子,堅持住……”雲舒眼圈發紅。與胖子相遇雖然短暫,但一路共麵生死,也有了一定感情。更何況,胖子是不忍看自己孤身一人泛險,才跟隨而來的,若真的遇了難,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心安。

水道中的巨屍再次發出一聲鬼笑,怪蟲聞之,皆快速朝胖子圍攏過來,轉眼便接近了身旁。

雲舒悲怒交加,忽望見側下方不遠處,有一塊岩石從壁上凸出來。他怒吼一聲,化悲痛為力量,單臂猛然較力,將胖子的身體朝凸石甩過去。

胖子落在凸石上,雲舒緊隨其後,也躍上凸石。

胖子掙紮著坐起來。雲舒伸手扯下胖子的鞋,隻見他右腳背上,一對三角狀的牙印,周圍紅腫高大。看那牙印的形狀,與那怪蟲的顎牙一模一樣,定是那怪蟲躲在屍口裏咬下的。

雲舒探雙指點住胖子小腿部的幾處穴脈,延緩毒素擴散,然而若想解毒,自己卻不在行。

“雲舒小心!”胖子忽然叫道。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他忽然轉身,擋在了雲舒身前。

一隻怪蟲當空一躍,咬在了胖子的後背。

“胖子!”雲舒痛呼一聲。他伸手攥住那怪蟲,狠命掄起,狠狠地抽打在岩壁上,伴著飛濺的石屑,怪蟲的身子碎爛開來,翻滾著砸落在身下的岩石上。

“我跟著你來,原本是想幫你的忙,結果反而成了你的累贅。”胖子笑道,“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終於有機會還上一次了。剩下的,怎麽還?”他的臉,在快速變紅,變得血一樣的紅,嘴唇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

那一口,令毒素擴散得更急。

雲舒眼含痛淚:“胖子,你堅持住,你欠著我幾條命,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你等著,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

雲舒說著,站起身來,把胖子往自己身後一背,用腰帶緊緊地將其綁縛在背上。妥當之後,他直起身子,望向了漂浮在水道中、正仰頭看著自己的巨屍。

巨屍嘴角微咧,伴著一聲鬼笑,怪蟲們已迅速欺至了近前。

連番的搏殺,令雲舒的頭腦反而更加清晰。他發現了規律,每每這巨屍鬼笑,都會引起怪蟲們更加瘋狂的舉動。所以雲舒斷定,它那類似鬼笑的聲音,實際則是這些怪蟲們行動的指令。有道是擒賊先擒王,若不滅了那巨屍,今日怕是殺再多的怪蟲,也無法脫身。

雲舒迅速瞄了眼自己當下的處境,而後打定主意。在怪蟲們瘋撲過來的同時,他縱身一躍,躍出一丈多遠,正抓住了垂在半空的一條碗口粗細的根須。他攥著根須,身子一**,如一隻敏捷的猴子,飛**到另一邊。那裏有一條粗大的樹根,宛如一道橫梁,懸在水道的上空。雲舒飛身而至,雙手攀住“橫梁”,而後身子向上一翻,站到了“橫梁”之上。

巨屍的水箭從下方襲來,卻晚了一步,擊打在“橫梁”下麵,在雲舒腳邊碎裂開來,水花四濺。倘若方才雲舒動作稍慢一些,必會被那水箭射中,後果不堪設想。

怪蟲們占領了雲舒之前身處的凸石,它們遠遠望著雲舒,張牙舞爪,左右盤旋,卻尋不到過來的路。

巨屍再度鬼笑,怪蟲們聞之,紛紛昂頭弓身,直朝雲舒所在之處彈射過來。它們有的攀上“橫梁”,繼續朝雲舒湧來,然而更多的,卻因距離太遠,未等抓到“橫梁”,便從半空跌落,或落入水中,或摔在岩石上爆體而亡。

雲舒順著“橫梁”向前方疾走幾步,這個位置,一揚手便可觸及洞頂,周圍石筍倒掛。那些石筍粗細皆有,長可過丈,如一道道鋒利的尖錐,朝下直指。

身下不遠處,便是巨屍,二者水平距離不足兩丈。巨屍張開巨口,又一道水箭激射而出,雲舒閃身躲過。

雲舒瞄準身前的一株石筍,將內力匯聚於手掌,狠狠拍砸在石筍的根部。那石筍有合抱之粗,受雲舒一掌,竟“哢”的一聲,從根部裂開了一道縫隙。第二掌緊隨而至,縫隙愈深愈長。第三掌至,石筍齊根而斷!

雲舒大喝一聲,雙手托住石筍,一推一送,直朝下方的巨屍砸去。那石筍帶著千鈞之勢,如泰山壓頂,尖端直刺巨屍頭頂。

巨屍萬沒想到雲舒有此招數,急忙身軀一轉,堪堪避過。巨大的石筍砸在水裏,尖端直直地紮進河床,如一根巨柱,立在了黃泉水道中。

巨屍的身體被漾起的水流衝得歪了一歪,但毫發無損。

雲舒再次抬掌,對準另一株石筍故技重施。而此刻,已有怪蟲奔至近前,雲舒揮劍斬落,而後砸斷石筍,再次朝巨屍丟去。

巨屍加了防備,這次竟輕巧地躲過。它身體穩定後,還不忘朝雲舒射出一道水箭,以示回敬。

雙方反複多次,待第五株石筍落入水中之時,雲舒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巨屍動作一滯,似乎察覺到雲舒有詐,環顧四周,卻見五株石筍,按梅花狀豎立在水中,已將自己困在當中。它大吃一驚,抬頭一望,卻見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如一條白龍相仿,直朝自己迎頭斬下!

雲舒以石筍將巨屍困在其中,而後飛身而下,龍吟劍直劈對方頭頂。

以那石筍之間的縫隙,巨屍本能夠脫逃。然而它終究智力有限,見四周道路被阻,立時慌了手腳,又見雲舒氣勢如虹,更加心驚膽寒。等它反應過來的時候,龍吟劍已襲至身前。

它急中生怒,張開大口,直朝上方咬來,竟是要以它的肉軀,硬抗龍吟劍的全力一擊。

龍吟劍裹挾著一道白光,將它龐大的身軀劈為兩半!

殘屍左右一分,噴薄而出的血汙,將渾黃的河水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黑紅。屍體腹中,髒腑竟已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肚子的蟲卵。那些蟲卵有雞蛋大小,呈半透明的黃色,其內有指頭大小的紅白小蟲,模樣與怪蟲一般不二。

在這片黑紅中,雲舒忽見有翠綠的光芒閃過。那是個巴掌大小的物件,縱使埋在血汙之中,也絲毫掩蓋不了它的聖潔,晶瑩剔透得簡直不像凡間之物。

雲舒將其撈起,未及細看,卻忽覺水中異動,見那左側的一半屍身中,猛然有一物彈射出來。竟是一隻巨大的怪蟲!

那怪蟲竟在龍吟劍斬下的一瞬,躲入了屍體的一側,從而逃過死劫。它見雲舒一時鬆懈,這才突發製人,狠狠朝雲舒麵門咬來。

它的個頭兒比其他的怪蟲要大著許多,身體雪白,頭卻是鮮豔的紅色,這紅白分明的配色,令它的模樣顯得怪異至極。

此時的雲舒雙足分踏兩株石筍,龍吟劍未及收回,完全是一副空門大開的模樣。他見怪蟲突至,急忙將龍吟劍回撩,欲將怪蟲斬斷。但出劍的同時,心中已然明了,即便能夠斬斷這怪蟲,照眼下的情景,也難免要被它的毒口所傷了。

正在這危急關頭,忽見一道纖細的銀光,從上方飛騰而下。那竟是一根銀線,線的末端,一隻精致的鉤子閃閃發亮。那鉤子三寸來長,分三趾,端頭帶著倒刺,穩穩地鉤在了怪蟲的嘴部。接著“嗖”的一聲,直將怪蟲的身體朝上方拽去。

雲舒死裏逃生,忙抬頭循著銀線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在對麵石壁的一塊凸石上,端端地坐了一位老翁。他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手執一根銀色的魚竿。他所處的位置,距離水麵有四五丈高,而那魚線,便有四五丈長,從凸石上高高垂下,從雲舒的眼前將那怪蟲釣起。

雲舒心中驚愕,這位老翁無聲無息,是何時來的?自己方才與怪蟲連番苦鬥,縱然精神過於集中,但以自己的修為,這麽近的距離,也早該覺察到才對。這樣一想,他再看那老翁,愈發覺得此人渾身冷冰冰的,似乎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仿佛坐在那裏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石頭、一根木頭。

這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個老者不是活人,而另一種可能便是,這個老者藏形匿息的功夫,已臻化境!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敢問前輩尊姓大名?”雲舒在一株石筍上站定,仰頭,恭恭敬敬地抱拳拱手道。

老者低頭望向雲舒,明亮的雙眸閃過兩道寒光。他哈哈大笑,聲如洪鍾,道:“大名不敢當,你便叫我,黃泉釣屍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