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養在深閨人未識

正值季夏,水晶珠簾在亭外隨風搖擺,三個少女在亭中歡聲笑語,盧雨嬋捧著一本書溫婉一笑:“都說節飲食以養胃,多讀書以養膽,這句話果真說的不錯。”

赫舍裏芳兒見她一臉認真的神情忍不住道:“雨嬋,你可知你顧盼神飛的模樣,別提多動人,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

盧雨嬋一聽,臉便紅了:“芳兒真會誇人,不過芳兒一直坐在亭中不說話,這秀色仍是掩今古,也能讓池中荷花羞玉顏。”

赫舍裏芳兒還沒來得及回話,在一旁的李如玉搶道:“我說兩位姐姐互相恭維著彼此的沉魚落雁鳥驚喧,閉月羞花花愁顫,這讓妹妹我情何以堪?”

盧雨嬋對李如玉甜甜一笑:“妹妹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鴻波。”

李如玉忍不住一喜:“盧姐姐這話竟甜到我心裏去了。”

赫舍裏芳兒輕輕一點李如玉的額頭:“瞧你一臉陶醉的神情,這般不禁誇,也一點不謙虛。”

李如玉眨了眨眼睛:“你們先聊,讓我再陶醉會兒。”

赫舍裏芳兒見盧雨嬋放下書,隻問:“雨嬋,我來考考你,三從四德是指什麽?”

盧雨嬋溫婉答道:“三從四德”中三從是:未嫁從父,已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是: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未嫁從父是指事父而孝母,如婚姻大事皆聽父母之命,已嫁從夫是指妻子視丈夫為天,敬重丈夫,夫唱婦隨,夫死從子是指丈夫死後不事二夫,將子女養大成人,《女誡》中寫道貞靜清閑,行己有恥:是為婦德;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為婦言;穿戴齊整,身不垢辱,是為婦容;烹調美食,款待嘉賓,是為婦功。”

李如玉聽完也不陶醉了,隻微微一歎:“我看漢代班昭所寫的東西實屬太惱人,使得我們父輩想用這些條條框框來困住我們,我倒極其羨慕上一代的八旗兒女們在草原上的生活,為了朋友,他們可以兩肋插刀,為了愛人,他們可以舍生忘死,他們與牛羊為伍,逐水草而居,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人生若能活得那般恣意瀟灑,也不枉此生了。”

赫舍裏芳兒正色道:“胡說,漢人的文化博大精深,我們理應吸取精華,你可別說,漢人以前還叫我們韃子呢,可見在他們眼中,我們滿人何等粗俗不堪,如果我們還不虛心學習的話,指不定又在背後怎麽罵我們呢。”

李如玉狡黠一笑:“漢人能編個三從四德折騰人,我還不是也能編個三從四得,而且我的三從四得可比你們一直讀的三從四德有趣多了。”

盧雨嬋吃了一驚,赫舍裏芳兒隻覺好奇:“說來聽聽。”

李如玉仍笑道:“我編的是男人的三從四得,妻子出門要跟從,妻子命令要服從,妻子講錯要盲從,是為三從,妻子梳妝要等得,妻子逛街要舍得,妻子發怒要忍得,妻子生辰要記得,是為四得。赫舍裏芳兒聽完便笑罵道:“呸呸呸,一派胡言,再說都上天了,以後不許向外人多說一個字,若是讓他們知道你的三從四得,都沒人敢上門提親。”李如玉不以為然:“誰稀罕呢,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盧雨嬋卻是一臉認真,拉著李如玉的手勸道:“妹妹以後莫要再說這些混賬話了,女子到了年紀不嫁人會被他人笑話的,難道你想待在娘家老死不成?”

李如玉也是一臉認真:“我若要嫁,我的丈夫也隻能娶我一人,否則我就休了他再嫁他人,他隻要敢再娶,我就敢再嫁。”

赫舍裏芳兒噗嗤一笑:“真是越說越混賬了,當心被人拖去浸豬籠。”

李如玉冷哼一聲:“我看誰敢?”

李如玉大大咧咧慣了,李士楨在教育子女方麵並不嚴厲苛責,甚至也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他也從來不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他不僅讓李如玉跟著她哥哥李煦一起讀書,也一起習武,李如玉自然比她們這些大家閨秀更加隨性一些。

盧雨嬋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俗話說一物降一物,妹妹以後的夫君想必一定也是個人物,若他降得住你,自然和和美美,你也能改改這張狂的性子,若降不住你,可就有他苦日子受了。”

赫舍裏芳兒傍晚時分從盧府出來,回了自己府邸,正準備回房時,卻被她的阿瑪噶布喇攔住,一開口語氣就有些責怪之意:“天天往盧府跑,成什麽體統?”

赫舍裏芳兒不解,忙問:“阿瑪,今日誰惹你生氣了,女兒以前往盧府跑,也沒聽你說過什麽。”

噶布喇一臉沉重:“今非昔比了,太皇太後有意將你賜婚給皇上,也有意將你冊封為皇後,婚期會選個黃道吉日,普天同慶,日子雖還未定,但也就是下個月的事情。”

赫舍裏芳兒吃了一驚:“曆屆皇後不是一定要在蒙古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家族中選擇嗎?還有那些已經進宮的姐妹比女兒身份尊貴的不在少數,又為什麽指定女兒做皇後?”

噶布喇微微一歎:“你瑪法身為四大輔政大臣之首,一直忠心耿耿,在朝廷地位穩固,如今其他三位輔政大臣鼇拜結黨營私,日益驕橫,遏必隆左右搖擺,舉棋不定,而蘇克薩哈勢力日漸衰弱,自身難保,所以太皇太後才想拉攏我們家族。”

赫舍裏芳兒瞬間明白了她阿瑪的意思,給她皇後這樣尊貴的身份不過是太皇太後想讓赫舍裏家族誓死效忠用的手段。

噶布喇繼續說道:“芳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既是太皇太後選中的人,切不可再自降身份與盧府,李府的丫頭有任何往來。”

赫舍裏芳兒聽此臉色立即變了:“阿瑪,您這是何意?”

噶布喇一臉嚴肅:“盧丫頭雖性情溫婉,但她的阿瑪盧興祖是鼇拜的黨羽,鼇拜又是你瑪法的政敵,而李丫頭不知天高地厚,舉止太過瘋癲,你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人,別讓這些閑雜人等來影響你。”

赫舍裏芳兒沉下臉來,冷冷道:“我們八旗女子原本敢愛敢恨,雨嬋的阿瑪畏懼鼇拜,趨炎附勢,與雨嬋何幹?如玉性格豪爽,嫉惡如仇,卻被世俗不容又是何理?阿瑪,您一向深明大義,可今日說得這番話真傷了女兒的心。”

噶布喇本是極其疼愛這個女兒,也知道她外柔內剛,骨子裏透著與生俱來的倔強與傲氣,今日看她因憤懣紅了眼睛,隻好妥協:“罷了,為父不阻止你與她們來往就是,但你也不要覺得入宮就是承受莫大的委屈,你看看朝中重臣哪一個不是拚了命將自己的女兒往宮裏送,哪家女兒又不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而犧牲,可她們入了宮到現在連個封號都沒有,你這還沒嫁進宮,就被太皇太後指定為皇後,這又是何等的榮耀。”

赫舍裏芳兒咬了咬唇:“阿瑪說得極是,相比她們而言,女兒當真應該感激涕零。”

噶布喇見她如此,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寬撫道:“芳兒,為父何嚐不懂得你的心不甘情不願,可你這心高氣傲的性子,除了皇上這世上還真找不到一人來與你相配。”

赫舍裏芳兒一聽慌忙環顧四周,見沒有一人才鬆了一口氣,急囑咐道:“阿瑪以後千萬別說這樣的胡話,皇上乃真龍天子,能嫁給皇上本該是女兒最大的福份。”

噶布喇與索額圖兩人雖是親兄弟,但性格相差甚遠,噶布喇老實巴交,索額圖精明狡猾,所以索尼一直偏愛索額圖,而對他的長子噶布喇總有種恨其不爭的心思。

噶布喇自知失言,歎了口氣:“你能這麽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