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血骨海狸如喚真
卿林洞芻獸奔逃
那道門位於希盧正上方,門後被刺目亮光遮蔽,尋常不可得近身。大門既出,狸如大為震驚,連聲喊道:“尋真門一出,則希盧真本必將重現!希盧真本必將重現!”餘下八名衡令合為一體,匯成一束流光通過尋真門。隨即,門後出來一個壯士,那人與芻的人身一模一樣。
“芻……”泠挽驚呼道。
芻輕掃一眼泠挽,道:“這數萬年時間以來,我被困在尋真門中,休但卡洱被蒙蔽了視聽卻無人知曉。如今幸得諸衡令與芻後通力協作,終啟得這尋真門,使我重見天日。這數萬年時間以來,卿林洞中那芻獸假我之軀,如今我既得出,望芻後手刃這假芻獸,以使我重複魔能。”
泠挽以為幻聽,乃問道:“什麽?你是要我殺芻獸?你是言那芻獸並非真實?但這數萬年時間以來芻獸一直佑佐戶族、佑休但卡洱,如何能夠將它殺害?”
泠挽並不相信麵前這人所說的話,即便他與芻一模一樣,即便他從尋真門中走出,即便衡令如狸如奉他為至尊。但他所說的要將芻殺害則使她絲毫無法接受,乃至質疑他的真實性。
“非我衝撞,”她說道,“休但卡洱為謊言蒙蔽,這事向我人曉,隻是佐戶族滅亡之後,我與芻王在芻獸的指引下才最終踏上這尋真路途。若是如今在卿林洞中的芻獸並非真身,乃至十惡不赦到必須以死謝罪的地步,那它又為何引我等前來尋真?這數萬年時間以來,它又為何費盡心力要佑得休但卡洱平安無事?及至佐戶族亡族,它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傳魔能與芻王同我。凡此種種,都難以使我信服芻獸是十惡不赦如燃況、如悚淩獸那般!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管你是何人,但你如今要我殺害芻獸,這斷然不可能!”
“芻後!”狸如大喝道,“望你自重!芻獸是魔域至尊,所言皆當真。我不管那假芻獸究竟使出何種伎倆蠱惑了芻後,但如今芻獸真身已出,既要滅了那假芻獸,那必定是言出必行。芻獸之所以叫芻後來行此事,不過是要芻後在拯救休但卡洱的光榮使命上獻出一份綿薄之力。消滅那假芻獸,對於我們至高無上的神獸芻而言,易如反掌。芻後,望你以大局為重,莫意氣用事!”
但泠挽依舊抗拒,她問道:“若那芻獸當真為假,那它這數萬年時間內又為何從來未加害佐戶族,加害休但卡洱?還幾次三番出手相救?”
“芻”答道:“你又怎知它未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來?不過是佐戶族的滅亡使得它的偽裝破滅。它做盡一切惡事,卻以幻象使得整個休但卡洱以為它是在一心護佑。它該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在諸衡令的誓死頑抗下,我能重新從這道尋真門中走出,揭穿它的陰謀。”
泠挽靜思之後,道:“我不相信你口中所說。我可以接受這數萬年休但卡洱被謊言欺騙,但我無法接受芻獸是假。即便它是假的,但它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還幾次救我與端弗,我不會相信這些不過是幻象。”
“芻”見泠挽並不相信他,便和她說起整個事情的經過。從數萬年前風調雨順的休但卡洱,與後來入侵的齊涸格淌的丘獸。聽完這些之後,泠挽靜靜地說道:“我相信這些,相信在我們的魔域之外,有更為強大的魔域,甚至在數萬年前洗去我們的記憶,將我們分成五大部族五個等級,使得我們自相殘殺。但正如我先前所說,芻獸便是虛假,我也不會殺它。它並未有錯,相反的,它還為休但卡洱的榮辱興衰殫精竭慮。我不相信那是幻象!”
“可它隻是還未到變成惡獸的那個時刻!若你一味袒護,終將釀成大禍!”
“你勿再多言,我說過我不會殺害芻!若你們要對它下手,我將會用我生命去護它!”
泠挽話畢便飛出了竹奈宮,“芻”與狸如在身後大喊她卻仍舊不再歸來。“芻”感歎道:“那芻獸原本是丘獸拾我的毛發幻化而成,因而能與我一模一樣。芻後說的沒錯,這芻獸並非是假,但丘獸日夜以邪性輸入它體內,它終有一天將爆發體內惡獸的本貌,到時就悔之晚矣。可它受了休但卡洱與齊涸格淌一善一惡兩種魔能的衝擊,便是我都無法對抗它,更不要說將它殺害了。而這恰恰是芻後的斯弗眼並伽如光帶能將它融化。或是芻王的天芻乾門陣,亦能牽製它。可如今芻王被廢,芻後不肯,這可如何是好?”
“那你方才為何不同芻後講明這些?或許她更能接受。”
“若是芻後知道它並非是完全虛假,甚至是化自我身,她便更難以下手。她又怎知,殺害這芻,我心更痛!但若不殺它,後患無窮。我不知道丘心裏究竟在想什麽,為何數萬年時間裏都未使芻做出不當之事,反倒在為魔域存亡盡心竭力。”
“那如今你有何打算?”
芻長吸一口氣,道:“必須趕在芻後之前將它引至他方,使它遠離休但卡洱,此後需引眾人回到休但卡洱。此刻休但卡洱內悚淩獸作怪,古善族、覆惡族、懦潭族三族矛盾不斷,真相既出,我們需對魔域大刀闊斧休整,合五族為一族。但丘不會就此罷手,它定會率齊涸格淌全域來襲。休整之後,我等必須快速出擊!”
此刻泠挽已經回到了卿林洞中,見到丘獸之時,不覺淚目,說道:“丘,你快隨我離開此地。”她將竹奈宮中種種一一與芻道來,但芻卻答道:“他並未說錯,我確實並非芻獸真身,不過是由他毛發幻化而成,喚作從。因受了休但卡洱與齊涸格淌一善一惡兩種魔能,魔能反倒在他之上。惡獸丘侵襲休但卡洱,洗去了所有人的記憶,將佐戶族拆分五族,並由得族人自相殘殺。凡此種種,僅僅是為了獲得永生之方。這數萬年間,我並未做過一件傷及休但卡洱之事,但是丘既以齊涸格淌邪性入我體中,必將在未來某天引我從惡。如今,衡令已聚,真相已出,你當依芻獸之言,將我殺滅,從此無虞。”
“不,不,我斷然不可能做出傷你之事!那日燃況攻入佐戶族,若非你相救,我與芻王早就已經慘死。今在竹奈宮中,便是狸如衡令言那尋真門之後便是真相,可是誰人又可知到底是真是假?我原本從未質疑休但卡洱的真實性,直到後來你指引我與芻王去尋真相。如今我不管究竟何為真,何為假,我隻知道我這性命是你所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傷你,也不許他人傷你。從今往後,若有人敢來傷你,我必毫不留情!”
泠挽雙手抱頭跪在地上,痛苦難耐。此刻她早已不知自己所見的哪些人是善類,又哪些人是心懷不軌之徒,她不知誰人話是真誰人話是假。這混沌的天地使她迷失了方向,擾亂了心智。但無論如何,她隻祈求萬物安寧,和平共生。至於究竟這是芻還是從她根本不在乎,她辨不清真假虛實,但她記得從的恩德。
卿林洞外響聲震天,泠挽的斯弗眼穿透洞門向外之時,便知道是出狸如與芻趕到。她心中思索:他們定然是來索從的性命來了。但她亦不願意與他們爭鬥,使得兩敗俱傷。自佐戶族滅亡之後,她已然見過了太過的生生死死,她不願再有人再死去。她自然也知道芻的顧慮,但是她仍舊狠不下心來殺害從,哪怕隻是置他不顧,生死由他她都不舍得。
“是芻來索你性命了,”她說道,“你莫慌,我定帶你逃離此地。”
但是從並不慌張,它隻是緩緩化為獸身,卻比最初顯得渺小許多,他有氣無力地說道:“芻後,你莫要管我。你既然舍不得殺我,就由得他們來。如今芻的真身重現,我的魔能已大不如前,但最終體內邪性魔能將爆發並徹底控製我的魂靈,我將再也無法掌控我的行為。趁現在我魔能大退,芻還是能夠有機會殺滅我,芻後,你莫要阻攔。”
但泠挽又怎會任它就這般死去,她使出伽如光帶將從隱起,而後便在隱遁的空間中飛馳,逃離了卿林洞,逃離了芻與狸如可見的地域。
而當芻與狸如趕到卿林洞中,見到空無一物的洞穴之時,心中便了然一切。芻感歎一聲:“芻後宅心仁厚,實為佐戶族之幸,休但卡洱之幸。但如今芻後掛念從之恩德,不顧它已被丘邪化之既成事實,又著實不妥。狸如衡令,我等需抓緊時間,在從被丘徹底邪化前尋到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狸如微微點頭,遠處,竹奈宮卻緩緩地坍塌而去。狸如長歎了一口氣,道:“終於還是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