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齊涸格淌丘獸怒
卿臨洞中鵲吟出
去往齊涸格淌是一條漫長的路途,原本血骨獸為引,來去自如,但丘獸因壬圖宿零二人未能抓到端弗,作為懲戒,便要他們徒步行毒卓原。原上遍地倒鉤利刺,空中盡是雷打電閃。行得此原,非死即殘,毒卓原因而成為埋骨之原。但丘獸並非就這般收手,更不會教他們在毒卓原中死去,而逃脫更為殘酷的懲罰。它在他們二人血肉模糊之際開啟了齊涸格淌的大門,將這個從未被外界所知的魔域短暫開啟,而那稍縱即逝的時光間,奄奄一息的壬圖與宿零被扔到了大殿前。
這休但卡洱終年晴朗,樓宇間滿是善意,誰又能想,這尋常屋瓦之下,卻是包藏禍心。這裏便是齊涸格淌。丘因閉關修煉,不敢動身離開齊涸格淌,恐失了萬年道行。但它卻未想到派出的壬圖如此難擔重任。它自然更沒有預料到,端弗已然在鄲火道中被廢除了魔能,如此,它的長生大計便要功虧一簣,它自然要加罪於壬圖與宿零。
但丘獸從未露麵。它不知躲在何處,但整個齊涸格淌卻都能聽到它的聲音。它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齊涸格淌上再凶猛的惡獸也要停下來,瑟瑟發抖。
殿前無人,但壬圖卻仍舊跪拜惶恐。燈火忽明忽暗,陰風吹過,火便熄去,待重燃之時,卻隻見幾隻惡獸奮力倒撲。那惡獸身影並不真切,均生得高大魁拔,六足長頸,彼此之間並未相鬥,卻自食其肉。食到歡時,甚至將剩餘軀身切成數段,而後又迅速拚合。它們並不攻擊壬圖,卻在他周圍張牙舞爪,使得他內心惶恐,竟噴出鮮血來。但此刻他原本就傷痕累累,即便想要逃脫,也根本無力。狂且,進了齊涸格淌,逃脫根本已不可能。
與壬圖相隔不遠處,放著一個浮空的牢籠,內中關著的便是宿零。宿零神智尚算清楚,隻是動彈不得。當他的黑色血液流盡之後,原本以為他當死去,但事實並未如此,他的傷口處開始滲出紅色血液,這在齊涸格淌幾乎是天理難容的。殿中傳來丘獸的聲音:“你二人知道為何被縛於這大殿?”
壬圖連連叩首,砸出的鮮血飛濺在牆壁之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大喊著:“丘王饒命!這一切都是宿零之過!請丘王明察秋毫!”
宿零的嘴角抽搐,試圖說些什麽,奈何卻根本無力說出話來。壬圖仍舊俯拜在地,殿中卻又忽然再無聲響。惡獸早已爭相逃散,殿中又是空空如也。
牢門打開,宿零被扔到地上,此刻他與壬圖二人殘缺的軀體卻漸漸愈合,這使得壬圖當即將頭撞向地麵,高呼:“多謝丘王不殺!多謝丘王不殺!”
瞬息之間,二人軀體完好如初,宿零卻並不以為喜,甚至有些惶恐。他即便已然能夠行走自如,卻仍舊臥在地上。壬圖則大不同,驚叫著站起來,在殿中狂奔,但是一把大刀橫在他麵前,將他攔了下來。
“取下此刀!”殿中聲音響起。
壬圖欣喜若狂,拔刀衝向宿零,高喊:“丘王放心,且讓我了結了宿零這叛徒性命,以泄丘王心中之怒!”
宿零閉目靜候,自知此禍難避,但那把大刀卻在他頭頂懸住,壬圖反倒被撞到牆壁上,殿中聲音重新傳來:“壬圖,舉刀向你身,本王要親眼見你用刀將你砍成碎片!”
壬圖渾身戰栗,跪身在地,四處叩頭,口中重複著:“丘王,丘王,壬圖知錯了!知錯了!求丘王網開一麵,壬圖一定將功補過……”可是丘不會理會他的哀求,那把大刀嵌入壬圖的手肘中,他又仿佛是已然被完全控製,強忍著疼痛,卻舉刀朝身軀揮砍。待砍到暈厥處,丘便又施法複原他身。但未等他歡喜,刀便又揮了下去,將他一刀刀砍殺。如此往複,壬圖終於是長跪在地,再起不來。
丘懲罷壬圖並不解氣,又對宿零說道:“你是齊涸格淌之人,原本當奉我為尊,未想竟叛我而去,你的罪孽比之壬圖,有過之無不及。壬圖所受,我要你千倍相償!”
丘的聲音已經擊穿了大殿的每一個可見的地方,但宿零的冷靜卻又如此的令他始料未及。宿零仿佛是瞬間變成另外一人。他鎮定自若,不再對丘露出唯唯諾諾的姿態,甚至再四周惡獸狂舞的大殿中,在陰沉冷風呼嘯而過的齊涸格淌,他失去了最原始的恐懼,而他的這種大膽卻令丘初始大為震驚,而後竟然心內惶恐了。
“你究竟是何人?”丘咆哮道。
宿零冷笑,不答。他迎著那把豎在地上的大刀而去,在生命最後一刻湧動的鮮紅血液中,了結了自己在齊涸格淌的一生。而那些鮮血,焚毀了整個大殿,在齊涸格淌的大地上,將大火蔓延了數十裏地。而他似乎是死去了,又似乎是在重生。他離開齊涸格淌的時候,卻又出現在血骨海那個陰暗的海底。
那一刻,那隻血骨獸王漸漸地化為人形,出落成一個端莊大方的女子,正是鵲吟。海底的光芒穿破海麵,將血骨海的上空照耀得通亮。鵲吟拉住宿零的手,說道:“你終於回來了。”
宿零點頭,道:“若非血骨獸侵襲,或許我的記憶再也無法喚起。”他說話間,便將軀身融化,匯入鵲吟體內。而鵲吟身後那個浩渺的空洞,此刻光芒愈烈,那正是卿林洞。
但宿零的消逝始終令丘獸寢食難安,它遍尋魔域,它方知宿零逃回了血骨海。而血骨海上,血骨獸群聚,將血骨海中海水抽幹,使得鵲吟瞬間暴露在這些凶神惡煞的血骨獸麵前。而一旦失去了血骨海水的庇佑之後,鵲吟便失去了最後的依托。血骨獸爭相跳進幹涸的血骨海中,朝著鵲吟發起最後的衝擊。鵲吟焦慮萬分,回頭看著卿林洞,大喊一聲:“芻後救我!”
這一聲叫喊聲傳向四麵八方,不管是誰人,都聽得真真切切。當泠挽聽到這聲求救聲的時候,下意識的循聲衝去,從鄲火道徑直穿過,卻從卿林洞口穿出。她看著血骨海上密布的血骨獸,卻無力對抗。但她見到鵲吟的那一刻便不忍她為血骨獸吞噬。她因而使出伽如光帶,隱於血骨海中。
血骨獸不見鵲吟,氣急敗壞,卻將血骨海攪得天翻地覆。鵲吟隻說得一句“幸得芻後來相救,卿林洞中佑安生”,卿林洞口的光芒便迅速湧出,將她們二人包繞。而這光束巨大的能量卻將血骨獸熔化,使得它們陣腳自亂,自相殘殺。泠挽不解,鵲吟便答道:“芻後,我乃鵲吟衡令,一人二身,數萬年前因被施法,二身剝離,分成惡獸。如今二身歸來,我記憶方能重新得來。但我仍舊不知是何人加害。如今,慶幸芻後終於接受衡令之托,接過尋真重擔。這卿林洞堅不可摧,可暫作躲避之處。方才芻後從卿林洞中穿出,才能破了卿林洞的禁錮,使得它能重新聽我授令。但這血骨獸太過厲害,如今它雖熔化,但未多時仍將複原,我等還是先行撤到卿林洞中。”
鵲吟話畢,便取出兩本希盧遞於泠挽,道:“芻後,你當知,這並非僅是我們衡令的幾世心血,更是關乎休但卡洱魔域的生死存亡,望你好生保管,尋出真相。”她不等泠挽答話就將她推入了卿林洞中,而她卻又化為血骨獸王。
“芻後,我等衡令從來視死如歸。今血骨獸不除,芻後尋真便艱險橫亙無力前行。鵲吟不貪生不畏死,如今幾世等候,終盼得芻後到來,已無遺憾。如今,若犧牲鵲吟一人,能夠滅除這尋真障礙,鵲吟足矣。”
卿林洞口已然閉合,鵲吟卻依然能夠聽得到鵲吟的聲音。她用斯弗眼看得鵲吟化身惡獸的悲愴,奈何她卻無可奈何。她如今隻是心痛,若是端弗得在,或許不需鵲吟這般犧牲。可便是端弗能在,他又是否願意出手相救,那也未可知。思及此,她便又悵然落淚,淚水觸地那一刻,遠在萬裏之遙的芻獸忽然跟隨落淚。卿棠見此心中猛然一驚,道:“芻!”
芻張開雙翅,即將飛出天芻穀,卻未想悚淩獸嘯聚穀頂。當中悚淩王大喝道:“芻,你以為你蘇醒了本王就會為此感到害怕嗎?你錯了!你看本王率悚淩獸數以億計,而你就孤身一人,如何能與我鬥?”
芻並不願戀戰,拍打翅膀就想離去,可悚淩王卻不依不饒,身旁的悚淩獸紛紛湧向它的體內,使得它的身軀愈變愈大,上頂天、下踏地。可芻並不屑一顧,它在瞬息之間就能變得同悚淩王一般高壯。
奈何悚淩王並不識趣,旋轉一周卻從體內釋放無數悚淩獸,每一隻都化作一個細小的球體。芻並不在意,反而將這些悚淩獸盡數吸入體內。可是,它隨後又釋放了這些悚淩獸,並加速朝卿林洞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