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壬圖怒起捕宿零

端弗遁逃失魔能

血骨海上已經沉寂了許久,死去的血骨獸的屍首在海麵上漂浮了數天之後,漸漸地與整個血骨海混為一體,而血骨海上濺起的每一滴水珠在岸邊又迅速成長為新一代的血骨獸。因而,很久之後,沉寂的血骨海又恢複到了最初的血腥。

宿零那日從血骨海中逃脫之後,對那頭刻意放過自己的血骨獸王始終有所念想。他即便知道血骨獸向來慘無人道,但麵對這隻血腥外表下卻潛藏著一顆溫順內心的與眾不同的血骨獸,他仍舊決定返回一探究竟。他心想,他早在端弗逃脫之後,就已然性命難保,便是壬圖花言巧語騙他留下,他仍舊看準時機逃走。自此,他便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難免一死,索性奮力一搏。若成,或許能逃離厄運;若敗,至壞不過一死,這總要比他被壬圖抓獲,帶回齊涸格淌,聽候古獸丘的發落要來得好。他從未見過丘,但向來知道它的狠毒,他寧死也不會再回到齊涸格淌。

但這血骨海終究是在壬圖的掌控之下。他在端弗與宿零先後逃脫之後,自知難以向丘獸複命,但即便要死,他也要將宿零抓到,將他獻於丘獸,以期減輕自己所受的懲罰。於是那一日,他在血骨海邊閉目沉思,身旁放的那柄血骨兀使得血骨獸無敢接近,並且唯諾相從。他口中默念:“宿零,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將你尋到。如今你不忍,便休怪我不義。端弗逃亡,丘已經憤怒難忍,加罪於我。如今,你又逃脫,叛我而去,試圖由我一力擔這辦事不力之罪責,我自然不會甘心就此被你愚弄。如今,我將施令這血骨獸尋遍所有角落,定要你生死不能!”

壬圖的聲音震得海麵波動連連,頃刻間海浪湧動,衝起浪潮數十丈高。遠在深海之處的宿零自然聽得這些聲音,便越發加速向海底遊去。

“去吧,血骨獸,將這罪惡的宿零尋到,要他跪在我的麵前,為他的背叛淌下他肮髒的血液!要他後悔選擇叛逃!我要他萬劫不複!”

血骨獸聞聲而動,沿著陸地、沿著海洋、沿著廣袤的空域,瘋狂地衝去。每一隻血骨獸的眼中都透射著冷冰冰的紅色光芒,但那光芒又轉瞬淡去,血骨獸的眼中便淌出黑色的血液來。血液在它們的腳下匯集,凝固成一塊快不規則的石塊,它們便踩著這些石塊跳向更遠的地方。

宿零已經可以見到血骨獸王的身影,他欣喜若狂,以為就此尋到救命稻草,能救他於水火。可誰想,這頭像是溫順極了的血骨獸王因為陌生人的闖入,攪亂了它安逸平靜的生活而惱羞成怒。它的鼻息沉重又富有力量,呼吸之間便將宿零推出數百米外。但血骨獸王卻不移動身軀,它龐大的身軀似乎是在遮擋著些什麽。

宿零雖是身有負傷,但比之衝出血骨海教血骨獸撕成碎片,他情願葬身在這片海底。他咬緊牙關再度向血骨獸王遊來,而此時血骨獸王顯然是已經沒有耐性了。它的頭部伸出觸角,將宿零卷起,又繞著身體旋轉一周,將他扔了出去。可是宿零早就趁它不備從它背後爬上, 他便看到它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的深洞。海水在洞口盤旋,但是並未滲透下去。宿零張大嘴巴,大喊道:“這裏果然別有洞天!”但便是他這出神的感歎,讓血骨獸王找準時機,將他扔了回去。

血骨獸王這一次並未手下留情,而是徑直將他扔出海麵。如此一來,岸邊的壬圖便一下看到,旋即揮動血骨兀將血骨獸召喚。宿零心中喊著:“完了!”而後便立即上岸狂奔,但為時已晚。壬圖在岸邊大喊道:“宿零,未想你竟然藏身此處!如今你既然自投羅網,就休想再逃脫!現在血骨獸正從四麵八方奔來,你若是敢動分毫,瞬間便能將你撕扯碎片!如今你既然落入我手,我定要將你帶回齊涸格淌,聽候丘發落!”

血骨獸從四周迅速湧來,空氣迅速變得壓抑,天空早就失去了光彩。海麵上驚濤駭浪不斷,血骨獸王正向海麵不斷地散發熱量,使得海麵之水變得滾沸。這是血骨獸王對外界的警告,使得外界再不敢接近。此刻即便是兩棲血骨獸,也需老實呆在岸邊,倘使惹怒了血骨獸王,那它們將無一能夠幸免於難。壬圖高舉血骨兀,喊道:“血骨獸啊,看到你們麵前這個邪惡的人了嗎?他背叛了我、背叛了丘、背叛了齊涸格淌,他罪孽深重,如今在這血骨海中被我們抓獲,這可真是丘獸顯靈!血骨獸啊,看著麵前這個罪孽深重的宿零,不要手軟,盡管使出你們最大的本事,將他打殘打廢,將他打得呼吸艱難,但要留他一口氣,我還要將他帶回齊涸格淌,讓他跪在丘高貴的身軀下!要他懺悔自己的罪孽!去吧,血骨獸!”

當宿零聽到壬圖的高喊之後,他便意識到大難臨頭。他知道一旦被抓獲,那麽他將受盡酷刑而死。即便血骨獸的爭相撕咬已經讓他聞風喪膽,但一旦知道自己將要被帶回齊涸格淌,聽候丘發落的時候,他恨不能一頭撞死在岸堤邊上,以此逃脫被殘忍折磨致死的厄運。

血骨獸瘋狂襲來之時,漫天都是飛散的黑色濃血,化成一個巨大的網布,將整個血骨海徹底包繞。壬圖冷笑著咆哮著,翻動著血骨兀做出最後的歇斯底裏,而後將血骨兀衝天舉起,一道道光亮刺破了天際,他高聲大喊著:“宿零,我要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場是什麽!”他這一聲叫喊之後,巨大的血骨獸血匯成的網布便將宿零牢牢地裹住,網布隨即化成利刺,刺進宿零的軀體。他高喊著翻滾著,痛不欲生在波濤洶湧的血骨海上。他的耳畔隻有壬圖的冷笑,他卻又忽然在一霎那就間失去了窺探魔域的機會,他的眼前隻有一片漆黑。而那一刻,他自知難逃一死,他的記憶卻忽然發生了變化,他忽然記起了自己原非邪惡,那一刻,他忽然心寄魔域,憂心端弗生死存亡。他為此前產生弑殺端弗之心而感到悔恨難當。他默默喊著:“芻王,你在何方?”

而端弗如未梵所言,自以為逃脫,卻不知他已然踏進真實的鄲火道中,但他自己卻並不知。他隻看到眼前大火覆蓋住了前行的道路,火苗升起,宛若一個個張牙舞爪的猛獸,又似乎是在往前進擊,與他逃脫出的鄲火道如出一轍。但他可是芻王,他有一身魔能,無人能敵,他根本未將麵前這些怪力亂象放在眼中。他輕輕將右掌抬起,掌風隨即將火苗從高處壓至低處。他揮掌處,寒冰襲來,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將這些火苗覆蓋。他仰天長笑,道:“區區一把火,竟想攔住本王去路!可笑!可笑!”可他的得意稍縱即逝,他眼睜睜看著火苗頂破寒冰而出,寒冰被消融成水珠,水珠又瞬間化為烏有。騰起的烈火朝他襲來,化身無數怪獸撕扯他的軀幹。他又驚又懼,使出渾身力量將這些火獸驅逐,又奮力使出天芻乾門陣。霎時,鄲火道內震感不斷,新起的天芻之火與鄲火道烈火交相掙紮,將鄲火道內烈火逼至角落,卻不知這鄲火道之火力不能止,卻合成一張巨口,將天芻之火吞滅。端弗大驚失措,召來天芻寒冰卻也無濟於事,他唯任由烈火愈來愈旺,布滿整個天芻道。

他暗自歎道:“這烈火好生厲害,天芻乾門陣竟然都耐它不可!莫不是當真如那衡令所言,此間不可使出魔能?但我已出那鄲火道,此間又是何處?”

“哈哈哈,”鄲火道中又傳來大笑之聲,“芻王芻王,你自恃魔能無人能敵,今被困鄲火道中,你可相信這天外有天?我等衡令幾次三番委你以重任,未想你卻如此不堪重任。如今鄲火道也算是你的歸宿!”

“你是何人?所言為何?”端弗驚恐萬狀,旋轉身體試圖尋出那人來,不想卻一無所獲。但烈火已經包繞上前,他試圖去抵禦,可是滾燙的火焰已經將他的軀體熔化,他根本已經無力使出魔能。他親眼看著自己的軀體在一點一點的消失,發出了最後的呐喊:“不!”可是一切已成定局,隻是那熊熊烈火並未當真將他焚化。當烈火退去之後,他的軀身又得以完整顯現,隻是那一刻,他已不再有魔能,他與那些他曾經不屑一顧的低等族人那般,已經毫無防備之力。

端弗癱坐在地,因現實的衝擊他最終暈厥了過去。而此刻的泠挽,看著端弗最後落得如此田地,不禁淚流滿麵,央求未梵道:“未梵衡令,芻王如今身無魔能,魔域又如此險象橫生,他這出去可如何安生?泠挽求你,予他一絲魔能,但佑他自身平安無事,泠挽求你了……”

可是未梵並未理睬,他隻說道:“芻後,枉你一片真心待他。但這個要求我不會答應你。他終究心術不正,是時候教他體驗一下低等族人的境遇,如此,他才能真正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