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過往（五）
與帝淵的喜禮約定在碧落裏舉行，帝淵說那裏是他們初次見麵的地方，又是離天巔最近之處，在那裏宣約締結美好是最有意義的，蘭聖雪並沒有覺得哪裏美好，對她來說這場婚事無異於為一場可有可無的過場，沒有人喜歡被逼迫。
碧落裏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入，裏麵還是一如既往的空曠，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帝淵施法變成了紅色，就連溧水旁的一塊石頭也沒有放過，這讓蘭聖雪本就不愉的心變得更加壓抑。
褪去身上的衣裙，紅色的長裙著身，三千發絲高高攏起，紅色的紗霧從發頂一直垂至腳底落在地上，與身下逶迤拖地的長裙癱了滿地。
蘭聖雪輕移蓮步至水邊，水波**漾散開一圈圈漣漪，那張姣好的麵容落在水中被模糊成一圈一圈，恍惚了她的思緒。
蘭聖雪蹲下身去，她有多少次期待著可以穿成這樣，卻不想如今終於喜服著身，想嫁的人卻是變了。伸手摸上那張臉，從什麽時候這張臉上的容色就像那水中的畫麵般連自己看了都覺得陌生。
蘭聖雪閉上眼睛，壓住眼中的混沌，冷色的冰茫自她腳下蔓延，隻一瞬，麵前的流水已是化作一條堅冰鋪滿蜿蜒曲折至碧落之外。她也終於可以看清自己的臉，那麵上無一絲欣喜。那雙眸子裏蘊滿了灰茫一片……
手突然被人抓住，手裏的離火在那人手裏漸漸湮滅。身子被那人輕輕的轉過去，對上那雙眼，蘭聖雪突然有些膽怯。
君墨抬起雙手扣住麵前人兒的臉，紅色很適合她，一如他想像中的那般美麗，此時卻有些刺眼。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隻能嫁我一人。”君墨聽到自己這麽說。
蘭聖雪抬頭，對上那雙認真的眸子，心裏的那些彷徨此時被她丟在腦後，什麽威脅，什麽帝淵，她通通不想記起，隻想溺痹在這雙眸子裏。
君墨低頭溫柔吻上她的眼瞼，“我的小公主，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威脅逼迫你，帝淵不行，世人不行，你自己也不行，我喜歡看你笑靨宛宛。”
蘭聖雪伸手抱住君墨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享受著他的溫度。
良久，蘭聖雪鬆開他，離開他的懷抱，一步步後退，“對不起，我想看你自由，君墨。”
君墨皺眉，“琉璃珠已經被我毀了，我說了，沒有人可以威脅你。帝淵不行，我也不可以。”
“怎麽可能，那你怎麽辦！你……”
蘭聖雪到現在才發現君墨的神魂比往常更加虛弱，琉璃珠是他的載體，確切的說也是他的本體，若是沒有琉璃珠，他……這怎麽可以。
君墨靠近蘭聖雪，將她重新摟進懷裏，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的，小雪，你以後要好好的。你放心，用不了多少日子，琉璃珠會重新孕育而出，我還活著的，什麽都不會變……”
“什麽都不會變，無念，你還真是為自己不留餘地。”帝淵看著那無比刺眼的二人，冷冷的開口道。
“帝淵！”
蘭聖雪扭頭看向來人，怒氣上湧，直接一個閃身向著帝淵攻去，帝淵飛身後退，在空中轉了一下身，抬起一掌與蘭聖雪對上了，強大的力量自二人之間擴散開來。君墨擔心蘭聖雪，飛身過去挑開二人，直接帶著蘭聖雪落到地上。
“小雪，冷靜點。”
帝淵落下地上，看向二人交握的手，對上君墨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映著身上的紅衣襯得那張臉愈發耀眼豔麗。
“無念，君墨，哈哈哈……”
看著帝淵那娟狂的笑，蘭聖雪皺眉，現在才發現帝淵那本是墨色的長發已是成了滿頭白發，映著身上的豔紅b長袍顯得格外妖豔。
“你們二人，很好很好，君墨，蘭聖雪，你們很好……”
帝淵伸手，無念劍已出現在他手中，眼睛微眯，鬆開無念劍，靈力溢散打在劍身，蘭聖雪隻覺得身邊一空，隻一眨眼，身邊的君墨已是化作虛無，入了無念劍。
“既然喜歡做劍靈，便一直做下去吧！”
蘭聖雪心裏一驚，想也不想的便去奪劍，帝淵伸手拔出長劍指向她，蘭聖雪一把抓住劍刃，手心一疼殷紅的血自手心流出落在劍刃上。帝淵心裏一疼，滿眼都是豔紅，手中一鬆，怒意上湧，一把將無念劍打飛出去，蘭聖雪剛想追去。整個人已被帝淵鉗製住。
帝淵緊緊的鉗住蘭聖雪肩膀，用力的仿佛要捏碎手中的人兒，眼裏釀著風雨。
“蘭聖雪，蘭聖雪，萬年了，為什麽，為什麽從來不看看我，我有什麽不好，你的心裏隻有他，我才是你第一個見到你的人，為什麽你的心裏隻有他。他現在隻是一個劍靈，什麽都沒有，我有什麽不好的。”
“你瘋了！”
蘭聖雪一把推開帝淵，怒視著他，“你想起來了，你就該知道是誰把他害成了那個樣子。”
“嗬，你該感謝我的，不是我，你們如何相見，如何在這萬年裏可以日日相對。”
“你給我滾，帝淵，我不想再看到你。”
“哈哈哈哈……一個為天地初開的混沌靈，一個代表著天正氣運的始神，你以為你們可以在一起嗎？若不是我，你們遲早會分離的，你該感謝我的，小雪。恐怕不是我，他早就不知到了那個位麵高高在上，又豈會與你一起。”
蘭聖雪何嚐不知這些，本來君墨可以過得很好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過得比誰都好。
他做為琉璃珠的主人，隻待琉璃珠裏的世界成熟，他便是一方天道，高高在上。
可是即使是這樣又如何，君墨說過，和她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她又何嚐不是，在帝淵不曾出現的日子裏，雖然他們看不到對方，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萬萬年的陪伴又豈是其他東西能夠代替的……可是這些都不是成為帝淵做過一切的理由，她的君墨本該是驕傲的，而不是困在一方長劍裏失去自由，為人驅使。
“是啊！我該謝你的，可是沒有你，我們會更好。”她如何需要他帝淵來對他們之間的事致知，她隻恨不得殺了帝淵。
蘭聖雪手中的離火向著帝淵而去，卻被帝淵緊緊抓住。
“小雪，我們才是最合適的，這天巔從來都沒有人可以到，可是我到了，難道這不是你我之間的緣分！”
“是孽緣還差不多。”
蘭聖雪收回自己的手，掐訣向著帝淵攻去，帝淵也不再躲閃，二人攻在一起，力量的碰擊不覺於耳。
良久，二人分了開來，蘭聖雪身上什麽也沒有，隻被無念劍劃破的手依舊不停的滴著血，落在地上，蘊開一片，被地上的金露吸收。
“帝淵，你這個偽君子。”
“偽君子，拜聖公主所賜，我這個偽君子果然世世不得所願……”前世，我想高高在上，隻差一步身死道消。今生，我想娶你，留你和君墨在我身邊，又要隕落魂消。我以為，天巔本是無人能到的，可是我到了，我以為那便是你我之間的緣分，可是……
帝淵深深的看了一眼蘭聖雪，抹去嘴邊的血跡，一把將已經力竭的蘭聖雪甩入碧落深處，轉身向著碧落外而去。
“既然你們那麽相愛，便日日相對，不離不棄吧，我成全你們。嗬嗬……”
帝淵嘴邊的笑意扭曲起來，抓回無念劍，頭也不回的離了碧落。
外麵一如既往的海闊天空，天大地大，帝淵仰頭看著上方的碧落，深深的閉上眼睛。本來用於震敵的法寶自身上飛出，化作欲望之城落在這天巔下方，愈化愈大，轉瞬將整個碧落罩了起來。震耳的轟鳴聲傳遍整個碧落，地動山搖，晃得整個洪荒人心惶惶。
帝淵滴血入了無念劍，嘴裏念訣，手中畫著繁複的手印，無念劍幻化越來越大，帝淵一道手印打入劍身，將無念劍震入碧落出口。又是一陣地動山搖，整個碧落已是被欲望之城阻於視線之中。隻那把長劍高聳入雲，矗然而立。
又一口血自嘴角湧了出來，帝淵也不理會，隻怔怔的望著那方長劍，目光放遠，仿佛穿過歲月，所有的一切一如初見……
“若是當年我沒有帶走那把劍，也沒有逼迫你們，而是留在你身邊，伴著你長大，和你一起陪著他，是不是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